张秋萤回头瞅她一眼,拉着她道:“秋棠你不用怕,你是不是看他们人多?哎呀没事儿,别看他们人不少,可这儿是铜锣湾,是咱庄子!要真有个什么事儿,张口一呼,这时节地里都是人!还怕他们几个外人怎地?”
张秋棠想了想笑道:“也是。都说呢,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打不出庄子。”
张秋萤也点点头,边走边道:“我看着,好像不是要寻事儿的样子。”
正疑惑着,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喜地连喊了两声:“秋萤!秋萤!”
接着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从人群中间奋力地挤了出来,正是郝家的小胖子,紧跟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厮,也拎着什么东西跟着挤了出来。
张秋萤笑了笑,连忙走前两步,扬声问道:“你怎么到我家地里来了啊?”想了想又道,“不是,你这小少爷怎么也下地来了啊?”
没等郝小胖开口,那个小厮在后面扬声道:“秋萤小姐,我们少爷是送短工过来的。”
郝小胖撇了他一眼,指指身后那十来个壮汉道:“这些是在密云县城里雇来的短工,来给你家割麦的。”
“给我家割麦?”张秋萤诧异道,“为什么啊?”然后上前拉拉郝小胖袖子道,“不瞒你说,现在我爹都不敢擅自做主雇短工了,最近银钱不太凑手,这人数啊天数啊什么的,都得跟我大娘娘那边商量好了才行。”
然后不等郝小胖说什么,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看,我爹这不也说不用了嘛。我三叔明儿后儿个的就回来了,能帮衬着我爹一点儿,你的心意我们都领了,你把人带回去吧。”
郝小胖再次想开口说什么,秋萤忽地想起什么来,悄声问道:“哎呀,郝小胖,你跟我说实话,这些人是不是你拿私房银子雇来的?你大哥知不知道?你爹知不知道?哎呀,你还是快些打发了他们走吧,省得有人多嘴告诉你爹去!”
郝小胖几次三番想说话,都没秋萤嘴快被她抢先了过去,不由得急得直跺脚,身后的小厮垂下眼睛吃吃的小声偷笑。
张秋萤很头痛地抚了抚额道:“你现在才知道着急跺脚,之前雇人的时候咋就那么冲动呢?这阵仗弄得还不小,你爹不知道才怪!知道了不拿大鞭子抽你才怪!”
郝小胖索性不再说什么,直接伸手扯下了张秋萤抚着额头的手,这才没好气地说:“你真啰嗦!你就不能听我说句话吗?人是我大哥给雇的!我爹也默认了!我就是把他们带过来而已!”
这下轮到张秋萤发愣了,她疑惑地问:“真的?”郝小胖点头后,她低头想了一会儿,目光中似乎泛起一丝得到答案的了然来,问道,“是上次拍花子的事儿的谢礼么?”
郝小胖这次有些扭捏起来,似乎是怕秋萤听了要恼,沉吟了半晌方下定决心般道:“我不骗你。我大哥和爹爹的确是这么商量的,说不要欠你们张家什么。既然你们不收银钱,就这么还还人情。”
说完拿眼偷偷去扫张秋萤,似是怕她生气。没想她却开怀笑起来,扭头扬声对张瑞年道:“爹爹,你听见了吧?”
张瑞年走过来两步,对着郝小胖道:“那人我就留下了,替我谢谢你爹爹。”
郝小胖连忙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方道:“我记下了,张叔。”
那边张瑞年吩咐了自己的庄稼老把式几句,众人就热火朝天地收起了麦子来。
这边张秋萤看向郝小胖问道:“对了,我听说因为你被拐走的事情,你爹都急得生病卧床了,现在好些了没有?”
郝小胖皱眉道:“急出了一股邪火,大夫说要慢慢地泄下去才好。用了这几日药,已好了许多,多谢你惦记。”
张秋萤掩唇笑了笑道:“怎地几日没见,你讲话都斯文了许多?是不是拜了先生,入塾开蒙了?”说完不等他回答,又自行猜到,“难不成,是上次被吓着了还没好利索?”
郝小胖待要辩白些什么,身后的小厮上前小声提醒道:“少爷,再不喝就不凉了。”
他闭上嘴略点了点头。身后的小厮立刻从食盒中拿出一个茶壶来,倒了一杯什么茶水递到郝小胖手里。
郝小胖直接递给张秋萤道:“快喝,还冰着呢!”
“这是…”张秋萤接过来瞅瞅道,“冰镇酸梅汤?”
郝小胖抿着嘴角却掩不住笑意,得意地点了点头。
张秋萤笑得更加开心,双手小心地捧给茶盏,用手肘的衣衫轻轻蹭了蹭自己脑门上冒出来的汗,回身端给张秋棠道:“这可来得正好!秋棠你快先喝!你不刚才就说又干又渴么?酸梅汤!冰镇的呢!”
张秋棠却不伸手去接,由着她这么端着,嘴里冷声道:“你终于想起来这儿还有个人了?”
张秋萤微愣:“秋棠…”
张秋棠更气:“说多少次了,让你喊堂姐!庄里人都夸你,你就更不把我放眼里了是不是?”
张秋萤知道她在闹别扭,哄道:“我没有啊堂姐!堂姐!行了不?嘿嘿,快喝吧,日头这么毒,一会儿冰块化完了就不凉了!刚才不还嚷着口干呢吗?”
张秋棠不领情,将头扭向一边,不说喝也不说不喝。
张秋萤抬起另一边的手肘再次抹了抹汗,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在一旁站了半晌没说话的郝小胖出了声:“谁说给她喝了?这是给你喝的秋萤!别人想喝,没门儿!”说完上前一把将茶杯夺了过来,酸梅汤立时泼洒了不少出去,郝小胖直接将剩下的也倒在地上,嘴里说道,“倒了也不给某人喝!”
张秋棠没想到郝小胖居然这么做,一时气得语声哽咽起来,指着他道:“你…你…”
郝小胖扬眉道:“我,我怎么了?不喝拉倒,惯得你!”然后快速地又倒了一杯递给张秋萤道,“秋萤你喝!”
张秋萤正不知道接还是不接的好,忽地张秋棠尖声喊了一句:“你…你不嫌害臊!”
郝小胖和张秋萤闻言都愣住了,都扭头瞧向她。
张秋棠索性继续道:“你们都不嫌害臊!拉拉扯扯!私自…私自…互授…”
她大约是想说“私相授受”这个词,却一时忘记了是怎样讲的。
张秋萤脸色不好看起来,却仍耐着气道:“秋棠,你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了?你又怎么了啊?刚才我光顾着跟郝小胖说话,忘了你是我不对。快别生气了,我们一起喝吧!啊?酸梅汤,我们一起去那边树底下喝!”
张秋棠却轻蔑地哼了一声,直接将一直背着的竹筐往秋萤跟前一扔,拍拍手道:“谁稀罕你们的酸梅汤?我回家喝茶去!”说完冲着秋萤道,“麦穗我也不捡了!你跟你的小相公捡去吧!”
没容秋萤说什么,郝小胖立刻红了脸,怒嚷道:“你胡说什么!”
张秋棠正想反唇相讥,忽地不远处一个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缓缓地道:“秋棠妹妹刚才说谁呢?”
张秋棠回头看去,只见刚才走过来的大杨树下面,柳长青手里拎着一个大铜壶,斜倚着树干站着,嘴角微抿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
张秋棠不应他,反回头道:“好啊,正主儿来了!正捉个正着!看你们怎么办!”
张秋萤看着她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忽地觉得心头一阵不舒服,本来还想再跟她交涉几句,此刻却一句也不想说了。她只将头转向了树下那边,喊了一声:“长青哥!”
柳长青在树荫下招了招手,笑道:“秋萤过这边来,我沏了凉茶。”然后又礼貌地看向郝小胖,同样笑着招呼道,“郝家弟弟也过来吧!树下凉快,老站在太阳地里,没得中了暑气。”
郝小胖有些不知所措,张秋萤已经走过去两步,回头招呼他道:“过来啊!”他这才举步跟了过去,边走边说:“那就一起喝吧,我还带了酸梅汤!”
柳长青道:“甚好!”然后伸手接过秋萤肩上的竹筐道,“喝完了有兴趣的话,你可以跟秋萤一起捡麦穗。”
“长青哥,”张秋萤仰脸问道,“你留柳爷爷一人在地里啊?”
柳长青连忙道:“就是爷爷让我过来的。他说我理应过来帮帮忙,地里有他看着短工们干活就行了。总共没几亩地,不碍的。”
郝小胖已经走到了杨树下,眼睛发亮地问道:“真的?我可以跟着一起捡麦穗么?”
柳长青再次点点头,张秋萤好笑道:“你高兴什么?一会儿就喊累了!”
张秋棠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见无人理她,更是生气,将脚往竹筐上踹了两下,扭头向着村子跑去。
柳长青看看她的背影,回头对着秋萤道:“她既不喜欢你,就不要与她一起玩了。”
郝小胖也跟着道:“就是,她还比你大?怎么一点姐姐样子也没有?”
张秋萤看着她跑远的背影道:“有时候我也挺生气,可气过之后就全忘啦!我家里还有两个姐姐陪着,平时还有长青哥,现在又认识了郝小胖。可她就自己,大哥二哥都不在家…”
23.成人之美
柳长青伸手入怀,掏出个青布手帕给秋萤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又把手帕直接塞进她手里,半是训诫半是无奈地说道:“不是说过好几次要随身带手帕的吗?你看哪个姑娘家连条手帕都不带的?”
秋萤闻言也伸手入怀掏了掏,摸出来一条翠绿色的丝帕,丝帕的右下角别出心裁地绣了一丛芦苇和几只萤火虫,针脚细密,用色均匀,一看就是出自张宛知手笔。
郝小胖在一旁凑过头来仔细瞧着,赞美道:“秋萤,这是你绣的啊?真是好看!”
张秋萤脸红了一下,难得地有些扭捏,摸着手帕道:“这是我大姐给我绣的,我央求她给绣上的萤火虫,本来是要绣桃花的。开始大姐不给绣,说不会绣萤火虫,我还特意给她捉了来,细细瞧了描了样子,才最后绣好的。为了这帕子我在芦苇丛那儿给蚊子咬了一身包。这么宝贝的东西,哪能用来擦汗啊?”
说完迎着微风展了展帕子道:“你们看,这是丝绸的,虽然滑爽却不吸汗,擦了也白擦,还不如衣衫袖子好使。”
郝小胖将酸梅汤倒出来几碗,几人趁着凉意分喝了。柳长青叹道:“秋萤,宛知一不在家,我才明白许多事情。”
“什么?”秋萤扭头问道。
“你看看你最近,”柳长青道,“脸上经常像被小猫抓了一样一道一道的,身上的衫子没有往常干净了,走路一阵风似的,看来没有宛知管你,还真不行。”
张秋萤闻言低下头,似乎有些羞愧。柳长青赶紧又转变了话题,说道:“秋棠这么回去行吗?你不用回去看看吗?”
张秋萤回望一下村子,想了想慢慢地道:“其实是大哥去县里之前拜托过我的。他说瞧着秋棠天天很憋闷的样子,说大娘娘教导她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可以跟同龄的野丫头们鬼混。还说以后大哥中了举做了官,家里就更加的有身份地位,她就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要从小就培养什么气质风度。”
她看了看已经喝干了的酸梅汤,似乎是有些后悔道:“坏了,也没留点儿。”说完看着柳长青和郝小胖道,“其实秋棠对我还算很好的。别人要找她玩儿她根本不会搭理的,我呢十次里还能叫出她四五次来。因为是一家的姐妹们,大娘娘也不会管得太严。”
柳长青微笑着听她絮絮叨叨地继续说道:“好不好也分情况的,端看跟谁比。不信要有外人欺负我的话,秋棠一定帮着我!”说完似乎是更有了信心,从树下站起来,将竹筐往他们两个面前一推笑道,“那个,你们先去捡麦穗吧,我再去找她!”
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向着村子里走了回去。
郝小胖瞅着张秋萤消失的方向,嘴角下抿,似是有些不乐意,却也不说什么,拿起脚边的竹筐道:“去捡麦穗吧!”
小厮连忙上去夺,急道:“少爷,你还真捡啊?!暑气这么大,不行的。麦茬子硌脚,麦叶子拉人,麦芒儿扎手,别伤着你。”
柳长青笑一笑,捡起脚边的另一个竹筐,缓缓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自去地头上开始忙活起来。
郝小胖听到他笑,脸上一恼,一把甩开小厮的手,喝斥道:“别人干得我就干不得不成?走开!”
然后快步奔到柳长青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弯腰低头,寻着遗落的麦穗,伸手捡起折断麦秆,扔进竹筐里。如此反复循环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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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锣湾热火朝天地开镰割麦的同时,密云县城内,赵成煦邀请了何少一游湖赏景,以消暑气。
密云县城东,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叫做静月湖。一到夏季,湖畔绿柳依依,繁华如织,湖中舟船游弋,络绎不绝。沿湖两岸皆有商家小贩,货物云集,十分热闹。喜静者,还可以划船到湖心处,那里有一个小岛,不过方寸之地,建了个凉亭,植了些花草,也是个消暑的好去处。赵成煦与何少一就约在了那里。
何少一带着云初,弃舟上了岸,抬眼一望,只见湖心岛凉亭内,一众丫鬟仆婢围着石桌在布酒菜,当即朗声笑道:“成煦真是好排场,消暑赏景而已,带着这许多人伺候,往后还敢说我铺张不成?”
石桌前围着的众人立即让出一面空当来,一位一身翠绿绸衫、明眸皓齿的少女甜甜一笑,闻声应道:“少一哥哥,你怎么才来?”
何少一略皱了皱眉头,人已行到亭中,环顾一下左右,不见赵成煦的身影,这才看向那少女问道:“筱筱,怎地是你?你大哥呢?他为何没来?”
赵筱筱抿唇一乐,略带腼腆,伸手挥退了众人,看到云初也很有眼力地稍稍避开了些,这才指指座位道:“少一哥哥,你先坐。其实这次是我要大哥约你出来的,有件事情要与你商量。”
“哦?”何少一略带疑惑地坐了下来,问道,“是什么事情?你大哥还做不了主吗?”
“大哥自然磨不过我,不过我怕爷爷不答应,所以来找少一哥哥商量。”赵筱筱道,“爷爷最看重少一哥哥了,只要你肯开口劝上两句,这事儿保准能成。”
何少一用扇柄敲了敲桌面,沉吟了一下,不知怎地心头泛起一丝烦躁不安的感觉来,他略停了停,还是问道:“到底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赵筱筱向桌子上一趴,探过大半个身子来,神秘兮兮地道:“我想和姐姐当初一样,女扮男装到学堂读书。”
何少一心头一震,接着一酸,然后又一疼,他有些失神地望向对面的赵筱筱,看着看着仿佛眼前坐着的人,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了那个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赵莹莹。
四年前,赵成煦拉过一个眉清目秀、神采飞扬的少年郎介绍给他道:“少一,这是家弟,赵迎。”
何少一上下左右打量了赵迎许久,口中啧啧有声,末了拍拍赵迎的肩膀道:“好一个俊秀飘逸的小兄弟啊!不像,不像,比你大哥那大老粗精细太多了。赵迎弟弟,我给你荐个表字如何?待你束冠的时候用。”
赵迎朗声笑笑道:“哦?少一兄且说来听听。”
何少一哈哈笑道:“字成美如何?日后定能越长越俊美,迷倒整个密云县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
赵迎低头一笑,唰地一声挥开了折扇,摇上两摇,这才点头道:“这字不错,成美,君子有成人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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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筱筱不耐地以箸子敲着茶盏,将何少一从朦胧神飞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撅着嘴不甚乐意地问道:“少一哥哥,到底帮还是不帮,给句话吧!”
何少一低头啜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神,方道:“在家塾中读书不也很好么?为何非要女扮男装出去读?”
赵筱筱不答反问:“姐姐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何少一愣了一下,随即心下恼了起来,蓦地站起身子道:“为何她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赵筱筱也绷紧了面色,不服气道:“你们都偏心眼儿,都喜欢姐姐不喜欢我。以前是,现在也是。我就想去外面念书,我就是想女扮男装,我就是想跟她学,为何你们就准她不准我?你们越不让,我就越要去做!总之,她怎样我就怎样!”
何少一面带痛楚,眼神忽地变得冰冷起来,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教人呼吸一窒,他冷冷地吐出几个字:“那她死了,你怎么不去死?”
24.宛知归家
五月十六这天,又是一个响晴的好天气。张锦年几日前也回到了家里来帮着收麦子,张家接连忙了五六日日,麦子基本都收完拉到了场院里去。这天中午饭过后,徐文盛套着马车将张宛知送了回来。
张秋萤正在大门口,见了十几日没见的大姐就要扑上去,结果车厢那儿门帘又动了动,接二连三地跳出四个小萝卜头儿来,都是舅舅家的孩子,除了十四姑的大女儿没跟来,另外四个男娃子都来齐了,一人一个花包袱,看上去竟是要常住几日的样子。
张秋萤扭头招呼了一声,徐氏马上就抱着小梨涡迎出门来。一看四个侄子都来了,站成一排规规矩矩地行礼喊姑姑,一下子高兴坏了。徐文盛笑着招呼了声大姐,就回身从马车上开始往下搬东西,一口袋的白面,少半口袋的小米,还有一细篾竹篮子的鸡蛋,两条猪肉,两只大鲤鱼,还有一条大鲶鱼。
徐氏看他从马车上搬下来这么多东西,连忙道:“哎呀,文盛,你过来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啊?这哪儿是走亲戚啊,这都赶上搬家了!怎么越来越外道了啊!”
徐文盛将那袋子白面直接给拎到了下屋厨房里,秋萤将表哥表弟们的包袱都接了过来,几个小子空下了手,连忙上前去,一个挎上鸡蛋篮子,一个一手拎鱼一手拎肉,两个凑一起抬那半袋小米,热火朝天地将带来的东西都运了进去。
宛知也背着一个包袱,另又从车上又拿出好几盒子点心并一布兜的石榴来,这才回头笑笑解释道:“娘,这才是舅舅带的礼物呢!刚才那些,是给弟弟们的口粮。”
徐氏笑道:“他们住下就住下了,还带口粮干什么?难不成这帮小猴子太闹腾,你姥姥不要了,都送给咱家了?”
徐文盛归置好了东西,领着几个孩子刚走出下屋来,闻言正要说什么,却被最小的小石头打断了,他是秋萤二舅妈家的,今年才五岁。小石头嘿嘿笑了两声道:“姑姑,我就住在这里不走了,天天跟着宛知表姐。”
张秋萤想到大姐这么受欢迎,可能就顾不上自己了,闻声连忙道:“不行,我大姐过两年就嫁人了。”
宛知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弹一下她额头道:“又胡说什么哪!”
小石头却不在意,理所当然地道:“宛知姐姐嫁到哪儿去,我们就再坐着马车带着米面,也跟着搬到哪儿去。”
徐文盛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才止住声,看向徐氏道:“大姐,你看了吧?咱家麦子收个差不多,宛知惦念家里,就说要回来。结果这几个孩子,都说啥不让走。闹了大半宿,十四姑都没招了!正好这几日咱娘有些犯暑气,气闷得慌嫌他们闹腾,最后无奈答应这帮娃娃军到你这儿来安营扎寨,他们这才不闹了。”
徐氏连忙道:“咱娘怎么了?大夫瞧了没?严重不严重?”
徐文盛连忙道:“请大夫瞧过了,不严重,大姐放心吧,如今几个小猴子也撵了出来,家里清净下来,估计将养几日就好了。”
徐氏又让秋萤去场院里叫张瑞年回来,徐文盛连忙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喝口水就自己过去,帮着姐夫忙活忙活,赶紧干完了了事,听说明后天的有雨,麦子都收场院里了吧姐?”
徐氏笑道:“这明后天的有雨,你也知道?”
徐文盛道:“十四姑说的,她左腿小时候伤过,后来你也知道没将养太好,就落下个病根,一快到阴雨天,就麻胀酸疼,她说下雨还十有八九就有雨。”
徐氏将他迎进屋里,宛知带着孩子们放下东西,直接领着他们去了后院菜园子。秋萤听到舅舅说口干要喝水,就早跑到了下屋给沏上了茶端过来。
徐文盛赞道:“看秋萤这么小,也知道待客了。大姐,还是你会教孩子啊!”
徐氏见小梨涡睡着了,招手让秋萤将弟弟抱进里屋去睡,又嘱咐她在炕边上截两个枕头,防着小梨涡醒了左翻右翻地跌到地上去。
秋萤小心地将弟弟接了过来,姿势老道地抱了进去。
徐氏这才回道:“这几个孩子都省心,也没刻意教什么。要说随根儿,宛知性子最像我;宛如虽然像她二舅是个火爆脾气,但总归是女孩子,也算知礼;这老三最怪,闹腾的时候上树爬墙什么都干,惹是生非得像个小子,安静的时候自己能躺后院亭子里大半天,杏花落满衣服也不管。你问她干什么呢?她说在看云编故事,你要问她一句什么故事,她还真能手舞足蹈地给你胡诌上大半天,跟在你屁股后头,烦死个人。”
徐氏虽然这么说,脸上却都是笑:“不过这孩子倒是个有福气的,跟长青那孩子定了亲,她从小就听长青的话,这孩子的教导要是细想想,一方面是宛知耳提面命,一方面是长青循循善诱。倒是越长越懂事,宛知不在家,宛如忙家里做饭洗衣、喂猪喂鸡的,她就跟我学着抱孩子,给我替把手,这不你看,抱得还四平八稳的,真是那么回事儿!”
徐文盛也跟着由衷地高兴,接话道:“长青这孩子也是半个儿子,大姐如今儿女双全,且都聪明能干,这才是做父母的福气啊!说到这儿了,上次长青和秋萤智勇双全,最后将那拍花子的送去法办,真是大快人心,十里八乡都竖拇指夸赞呢!还有咱庄里老徐头被拐走的孙女小环,也找着了,送了回来。万幸那孩子长得标致,拍花子的将她跟其他出落得好的姑娘们养在一起,准备大些了一起卖到烟花之地,倒是因祸得福没受什么苦。”
说到这儿他一拍脑袋,将手向怀中摸去,掏出两锭银子来摆到桌上道:“这是老徐头让我带来的谢礼,我差点给忘了。还说银钱不多,是个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徐氏连连摆手道:“这收不得,收不得。咱也不是专为了救人家孙女,二十两银子也不是小数,他家日子也没这么富裕啊,你赶紧地放起来,回头捎回去给送回去。”
徐文盛道:“大姐你收着吧,无妨。咱娘早吩咐好了,回头给他送回去十两银子,再送些压惊药材还个礼就行了。人家是诚心表示感谢,本来还带了一堆东西过去,看我这车里也装不下了,这才作罢。人家说了,是小环受了惊吓离不得人,地里又赶上麦收没忙完,暂时不能亲自登门道谢,已经失礼了,要你别见怪。这老徐头的儿子媳妇都在外地做生意,孙女小环就是老两口的命根子,对咱虽然只是顺手做的好事,在人家可是救命的大恩,你要是不收,人家心里头总欠着这一份恩情,睡觉也不踏实。”
徐氏笑着将一锭银子拿了过来,又将另一锭推了过去道:“既如此,我就收下这一锭。你将那十两带回去,就照你方才说的回礼给人家,告诉他心意我已经收下了。我可不能让咱娘给我出这银子,现在家里有这么多孩子,还四个秃小子呢,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徐文盛知道徐氏这么说了就是这么定了,也不多说什么,依言又将一锭银子揣回了怀里,然后道:“那就这样吧。大姐我去场院里看看帮着忙活忙活去,晚上在这留饭了啊,吃完我再回去,反正也近便。”
徐氏笑道:“你啊,长大了也还那样儿,也不知道客气客气,你就知道我想留你饭啊?”
徐文盛也跟着笑道:“大姐不留,我也赖在这儿吃,我想吃糖醋鲤鱼!”
姐弟俩虽不常见面,几句话却含着浓浓的亲情在里面,热乎乎地熨帖着心,徐氏道:“等下!既干活去,且换个粗服出门。穿一身绸衫,岂不糟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