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秋萤撩开门帘走了出来,手里捧着张瑞年的一套干净的常服道:“舅舅穿我爹这件吧。”
徐文盛摸摸秋萤的头道:“这丫头是懂事,招人疼。十四姑还说呢,要不是定给了长青,就给我家宝儿娶回去,亲上加亲。”
等他换了衣服,徐氏又嘱咐他到了场院将宛如替回来。知道他认识路,自由着他去了。
秋萤送舅舅出了门,走到屋门前轻声问道:“娘你累不?不累咱们备饭吧。我去后院摘菜去,都需要什么啊?”
徐氏出屋来,洗了把手拉着她道:“梨涡先醒不了,咱娘俩一块去。”
张宛知却从后院走了回来,说道:“娘,菜我都摘差不多了。”然后看向秋萤道,“秋萤你去跟着表哥表弟们一起把菜择了,打水洗好,一会儿我和娘再来收拾。”
见秋萤去了,宛知这才又抬起了头,对徐氏道:“娘,咱俩回屋去,我有事儿跟你说。”
25.少年书生
秋萤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窗户下面,将耳朵紧紧地贴了上去。刚才她看着真切,宛知话没开口先红了脸,这表情在大姐脸上可很少见,想让她乖乖听话被支开不去偷听,太难了。
屋里徐氏的声音先传了出来,她疑惑地问:“什么事啊?还支开秋萤?”
秋萤在外面将头连点,只听到宛知回道:“并不是刻意支开她,只是我只想跟娘说,有老三在,怪不好意思。”
徐氏再次问道:“什么事啊?”
宛知似乎是扭捏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道:“娘,我在姥姥家,认识了一个少年书生。”
徐氏立刻接道:“什么话?你认识一个少年书生!你姥姥家怎么来个书生?他怎么你了?”
宛知连忙“嘘”了一声道:“娘,你别喊啊!没怎么我没怎么我,你别着急,听我跟你说。”
好在秋萤在耳朵尖,在外头奋力地听了个大概。
原来宛知在姥姥家帮着看孩子,有次这帮小子去了河沟子里摸泥鳅,宛知拿着鱼篓跟在后头。这个河沟子也就是个半大的水泡子,附近有种水田的,经常来这里取水,所以现在里面的水只到膝盖深,不过水底都是淤泥,所以宛知不敢大意地在岸上仔细瞧着他们。
那天骄阳似火,宛知给这帮小子们头顶上都扣了个硕大的荷叶,他们人还没下水,就欢快地叫嚷了起来:“快看,这有泥鳅!”“这也有!”“表姐!有须子!在吐泡泡!”
听到这里,秋萤差点没乐出声来。想想啊,将这话连起来“表姐有须子在吐泡泡”这是个怎样的情形?
秋萤捂着嘴差点笑岔了气,忽地背后有人给轻轻拍了几下。秋萤拿眼一溜,果然是她的长青哥。
柳长青轻声问:“在自己家还听墙角?”
秋萤连连比划说:“听大姐的墙角。不常有的。”
屋里宛知丝毫不知情,继续说了下去。
那日宛知抱着最小的弟弟小石头在岸上树荫里看着他们摸泥鳅,还指导他们用石块和水草拦起了一个水坝,然后将水往两边淘。水面渐渐缩小后,果然小鱼“噼里啪啦”的在水面上跳了出来,小虾甚至不安地爬上了沟壁,泥鳅似乎也感觉到了危机的迫近,争先恐后地往烂泥里钻。
乌油软烂的泥巴带着轻微的响声从脚趾缝里欢快地挤了出来,几个小子撅着屁股把手伸进泥巴里,一顿乱摸,无奈泥鳅滑溜得很,时不时就听到他们可惜的叫嚷声:
“哎呀,捉住了,又跑了!”
“哎呀,一个大的,不行!没抓牢!”
“这有一个,快拿鱼篓来!啊!啊!滑走了!”
宛知笑着告诉他们不要用手摸,可以用脚趾头找,找着了就夹住它,然后用手捉上来。无奈这几个小子领悟力不高,怎么都不得其法。眼见着水坝中的水面又渐渐地回渗了上来,宛知见他们玩得兴起,再瞧瞧四下无人,就挽起了裙角,脱了鞋子,自己也下去了。
不一会儿,泥鳅就一条一条地甩到了岸上的鱼篓里。宛知又将窍门细细地说与了他们,这才洗脚上了岸。
不料一抬眼,岸上的大柳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少年书生,正目瞪口呆地瞧着她。
徐氏听到这里,咳嗽了一声,责备道:“宛知,你已经十三岁了,就要及笄了,怎么好跟着孩子们一起胡闹去呢?还脱了鞋子卷起了裙角,你也太不注意了!”
宛知连忙认错,接着道:“我当时也觉得不好意思,就赶紧套上鞋子,放下裙子,然后带着他们几个回家去了。并不曾与他多说哪怕一句话。谁知道,谁知道…”
“谁知道怎么了?”徐氏连忙问道。
“谁知道他好像是跟着我认到了姥姥家的门儿,往后我就经常在门口附近见着他。不过他也不过来说话,我也就不甚在意。”宛知道,“今天回家之前,又在附近见着了他,舅舅在往车里搬东西,他瞅着无人时过来,忽地说了一番话。”
“他说了些什么?”徐氏紧跟着问道。
“他说…他说他见着了我的脚,也见着了我的小腿,还说已经打听清楚了我是哪家的姑娘,不日就来铜锣湾提亲!”宛知一口气说完,然后忐忑道,“娘,怎么办啊?”
徐氏想了一会儿道:“听你这么说,他好像是个酸腐的书生,认死理儿的那种。唉,就怕他将此事加油添醋一番,四处乱说坏了你的名节!这便如何是好?我一时也不得什么主意,等晚上与你爹爹商量一下再说吧!”
说完又数落了宛知几句,诸如出门在外怎地如此忘乎所以之类的,宛知只是一味地忐忑认错。
秋萤直起身子来,敲了敲窗户,忽地扬声问道:“大姐,那书生长得如何?有我长青哥好看么?”
柳长青登时有点脸热,急急拉了她一下,无奈道:“你又胡说什么呢?这下好了,听墙角听得如此明目张胆,还把没听到前因后果的我也拉下了水,叫你大姐要害臊了!”
秋萤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道:“长青哥又不是那个书生,大姐害什么臊?”
话音刚落,只听到屋里传出徐氏威严的声音来:“秋萤,长青!你们给我进来!”
柳长青轻叹了一口气,先扬声喊道:“婶子,这就来。”然后眼睛一瞄,不出意外地发现秋萤要逃,立马一把拉住了她,轻声道,“逃也不顶用的,你刚才都忍不住出声了!再说,要是说我自己跑来听墙角,谁也不会信的。”
秋萤立刻笑嘻嘻地讨饶,小声道:“长青哥,好长青哥,你去你去,我就说见你在这里跟了过来,只听得几句。娘才不会怎么样你呢!我就不行了,就跟你说的那样,说我自己跑来听墙角,娘一百个信啊,我要过去,非吃一顿笤帚疙瘩不可。”
这里正踌躇间,堂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宛知拿着笤帚出现在门前,冷面冷声:“哪里用得着娘动手?你还不快给我进来!”
秋萤一口一个“好大姐,我耳朵疼,啥也没听见”地走了过去,还不忘拿眼瞪柳长青,似乎是责怪他不够义气。柳长青摇摇头,连忙跟上去。
徐氏已经也来到了堂屋里,柳长青上前忐忑地叫了声婶子。徐氏看着柳长青神色忸怩,颇有些不安,再看秋萤揪着长青的袖子,整个人都缩在后面,不由得好笑,面色也跟着和缓了些。
徐氏开口道:“秋萤,是哪个教导你可以偷听墙角的?”
秋萤小声应:“娘亲,我…无师自通的。”
徐氏憋着笑:“你还会用无师自通这词呢?那你晓不晓得听墙角乃宵小所为啊!”
秋萤听了倒没怎么,柳长青面色倏地红了起来,徐氏看一眼,知道长青心思略重,怕他对号入座,也不好再说,只道:“还把你长青哥拉下水,有难同当啊?”
秋萤从柳长青背后伸头出来,忐忑道:“不是的,娘。”徐氏一听她难道还要辩解不成?却听到秋萤接着道,“不是有难同当,我想让长青哥帮我挡着,我自己逃来着,没来得及。”
宛知气笑了,拿笤帚冲她轻挥了一下道:“你也好意思说!”
秋萤却嘿嘿干笑了两声,揶揄道:“我当然好意思说,是大姐不好意思说!”
宛知愣了下,随即脸红,扭头喊道:“娘,你看她!”
徐氏吩咐道:“秋萤,你去后院里看看表哥表弟去,将客人扔在那里,咱们都窝在里屋说话,不是那么回事儿。长青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秋萤虽然不愿,此时却也不敢顶嘴,只好耷拉着脑袋拉开了屋门。不料抬头一看,恰见宛如进了家门,立刻扯开嗓子喊道:“二姐,二姐,你来得正好!舅舅家的弟弟们都来了,在后院帮着择菜呢!娘让你过去看着点儿!”
宛如摘下草帽来,接话道:“就为了这事儿让舅舅找我回来啊?大姐不是回来了么?还用得着我啊?我先洗把脸。”
秋萤立刻跑到水台前,拧湿一条手巾递给了她,推着她往后院里走:“大姐跟娘有事儿,里屋说话呢!你擦擦快去,表哥表弟们扔在那儿半天了都。”
宛如疑惑地看她一眼,接过手巾抹一把汗,向后院子走去。
秋萤见她去了,赶忙又回到堂屋里。正听到徐氏在问:“长青,你也不是外人。你倒是说说,这事儿如何是好?相相亲什么的倒无所谓,你宛知姐也到了这年纪,只是万一咱们相不中他,他不三不四地散播些不清不楚的,却让人头疼得很啊!”
然后没等柳长青说话,宛知小声地辩驳了句:“娘,他不会的。”
秋萤连忙插话:“大姐,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然后扭头冲徐氏说,“娘,我打赌大姐还有话瞒着没说。”
宛知瞪了秋萤一眼,无奈地道:“娘,其实他开始不是这么说的。他先说的,他先说的…”
徐氏着急,出声问道:“他先说的什么?你倒是说啊!”
26.多情少扬
宛知看一眼长青和秋萤,最后垂垂眼睛,似乎是下了决心道:“他先是自报了家门,接着就说,就说…”下面声如蚁呐,“就说…对我…一见钟情。”
见徐氏没有说话,宛知重又抬起头道,“然后才说,这几日已经打听清楚了我的家世背景,准备回去就禀明父母,不日就来铜锣湾提亲。还…还认真地让我仔细看看他,跟我解释说,他不是自命风流更不是登徒浪子,乃是…真心实意。还说他家中父母双全,上有一个兄长,在密云县城里有些产业。”
宛知辩白似的道:“我见了他说了许久也不离去,心中羞恼,就说他即便不是本心,也是唐突冒犯,让他速速离去,莫再提这些有的没的。”
徐氏道:“那他又如何说?”
宛知道:“他…他还能怎么说?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了!说什么看到了这儿,看到了那儿。”宛知红了脸,啐道,“其实我当时脚上都是烂泥,去荷花池洗的时候,也是背对着树的,且很快套上了鞋。哪里有什么可看见的?”
秋萤听着听着,心头忽地想起了一人,出言问道:“大姐,那人不是自报家门了么?他叫什么啊?”
“姓何,名叫少扬。”宛知道,“他家是密云县城的,家中好似开了家酒楼,这次是到徐家洼乃是探望同窗好友的。”
何少阳,酒楼,密云县城。张秋萤叹息一下,不会这么巧吧?立刻追问道:“大姐,他有没有说他大哥叫什么啊?是不是叫何少一啊?”
柳长青心中一动。
宛知看秋萤一眼,道:“这他倒是没说。怎么,你竟认识不成?”
柳长青出声道:“宛知姐,他可曾提起他家酒楼的名字,是不是叫做停云楼?”
宛知一愣,随即道:“好像…是的。怎么,你们竟都认识不成?”
徐氏出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长青,你说。”
柳长青当即整理下思绪,回道:“婶子可记得拍花子一案?当时出手帮忙的,一是我祖父旧友密云城北赵府的公子赵成煦,另一个就是密云城中停云楼主,何府的少爷何少一。听宛知姐说的情况,这人既是叫做何少扬,又有一个兄长,那应该就是何少一的弟弟没错了。”
秋萤抢话道:“大姐,我跟你说,他家别的不说,酒楼里的饭菜那可是真好吃啊!”说完扭头冲徐氏道,“娘,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既然认识,我想这事儿成与不成,他都不会真的出去嚼说什么。”
徐氏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起身道:“行了,这事儿暂且这样吧。咱们赶紧的备饭,赶在天黑前将晚饭用了,省得你舅舅回程走夜路。”又对长青道,“长青也留下帮忙,晚饭的时候,将柳公也请过来,一起在这边吃。”
几人出了堂屋,恰见着宛如领着几个小子从后院回来,手里都捧着些择好的青菜。柳长青连忙去井台上绞了一桶水上来,秋萤递过洗菜的粗陶盆子,又搬了两只小板凳来,一只给柳长青坐,一只上面放了张秫秫秆子编成的圆盖垫,好用来放洗净的青菜。
宛如领着几个表弟在井台边上的脸盆里洗了脸和手,几个小子在后院子迷上了葫芦架,又跑回去玩儿了。宛如叮嘱最大的徐宝儿看顾着弟弟,别到水池边儿上去,也就不再过去看着了,转回屋子里,去换衣服。
小梨涡睡醒了,在里屋哭叫了两声,秋萤洗手进屋将弟弟抱了起来,点点他的嘴唇说:“别哭了,今天有好吃的,你也能跟着吃个嫩鸡子儿膏,然后喝点汤什么的。走,三姐抱你去门口闻香去。”
然后小心地给弟弟加了个小斗篷,抱着在堂屋门口立了半晌去去汗,才走了出去。果真就坐到了下屋厨房门口不远处的桃树下面,闻饭菜香味去了。
五月里,这桃树上已经挂满了桃子。前些日子熟了一部分,摘了下去,送给了大房一些,剩下的大人孩子都爱吃,很快就吃完了。秋萤摘桃子的时候,特意留了两个大的,现下抬头看看,果真都熟透了,皮都有点透明有点发软起皱,当下摘了一个下来,将皮轻轻一扯,就都扒了下去,然后喊宛知给哪个小碗和勺子,将熟透的桃子一顿乱捣,捣成汁液,用木勺舀了,一口一口地喂给小梨涡吃。
桃水清甜,小梨涡醒后又没吃奶,当下吃得格外欢畅,吮吸得啧啧有声,小手小脚也跟着挥舞踢蹬,似乎是觉得很是尽兴。
柳长青出门取柴禾,正好见一个小人儿似模似样地搂着另一个更小的人儿,一边吞咽着自己的口水,一边给怀里的小人儿喂食儿,嘴里还说着:“好弟弟,多吃多喝快快长,大了念书上学堂,进京考个状元郎,然后娶个美娇娘。”
柳长青噗嗤一乐,笑问:“这又从哪儿学来的段子?”
秋萤抬头也笑,说道:“听村头王奶奶说的,她总这么哄她孙子。听两遍就记住了。”然后瞅瞅厨房问道,“长青哥,你们捣鼓什么好吃的了啊?这个香味儿啊,馋死人了,我肚子里的馋虫都快出来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柳长青似想起了什么,回头冲厨房喊道:“婶子,这一夏,秋萤胡吃海塞的,宛知姐不在家,没人管着她,天天脏的跟泥猴儿似的,最近一个劲儿的闹馋,吃得不少也不见长肉,婶子你说是不是得给她打打虫子?”
厨房里徐氏应道:“正是,宛知你记着,过两日给她打打虫子。”
秋萤一听白了脸,急忙问道:“打虫子?怎么打?照着肚子打?还是照着屁股打啊?”
宛如正出门去提水,听了啐道:“老三,你就是没有大姐那么斯文秀气,能不能学着别这么低俗?屁股屁股的,挂在嘴上,也不害臊!得亏这儿没外人。”
秋萤乐了,回道:“二姐,你不低俗,我说一个你说俩。”
宛如冷哼一声,忽地扬声说道:“大姐,她这虫子我来给打吧!”说完瞪秋萤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地说,“打馋虫么,既不打肚子也不打屁股,打嘴!谁叫你嘴馋!”
秋萤被唬住了,连忙拿眼去看柳长青,长青抱了柴禾往回走,笑道:“打虫子,是用药物往下打,不会打你的,不用怕。”
秋萤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一小会儿又苦起了脸道:“疼是不疼了,这回该苦了。”
柳长青回头安慰她:“这虫药是甜的,要不甜肚子里的虫子也不吃啊!”
秋萤拍拍巴掌,笑道:“既如此,那我吃糖好了!”
宛如取水回来,撇嘴道:“美得你!”然后看看小梨涡又问,“你给他把尿了没啊?又喂了一碗桃水,一会儿水漫金山尿你一身!”
秋萤连忙放下碗勺,费力地将小梨涡抱坐在腿上,自己往后蹭蹭,将他两腿分开把尿。小梨涡嘴里依依呀呀的,小手还知道往碗那边伸,看来是还没喝够。
秋萤哄他:“好弟弟,快尿尿。肚子总共这么大,想多喝就得先倒地方。”
柳长青噗嗤一乐,赶紧进了屋,不再听她的奇谈怪论。
天还没黑,张瑞年和徐文盛就早早收工,从场院里回了家来,长青和秋萤一起去隔壁叫了柳公过来。下酒菜就摆在了后院凉亭石桌上,因为没有外人,徐氏也上了桌,与柳公、张瑞年、徐文盛一起在那边用饭。后院的下酒菜很丰盛,有糖醋鲤鱼,汆牛肉丸子,山菇小葫芦炖肉,韭菜炒鸡子儿,绿豆芽拌黄瓜,什锦花生米,盐水煮毛豆,还切了一盘徐氏自己腌渍的冒黄油的咸鸭蛋。
宛知抱着小梨涡,又领着弟弟妹妹们,将两张小木桌合并了,放在桃树下面,在这头一起吃。菜色也略有不同。除去大人那边的菜色都有,还做了几样小孩子爱吃的吃食,有裹着鸡蛋面炸的地瓜条,还有一大盘糖醋莲藕,另有一道菜又鲜脆又爽口,几个小孩子都爱吃,却没吃出是什么。
宛知便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是长青弟弟做的。”秋萤便又缠了长青问,柳长青笑笑说:“说了给你也是白说,你还能记住做法不成?”
柳长青笑笑,见宛知也在等着听,就老实说了出来。这道菜的名字是虾仁锅巴,用料有鲜虾仁、细精肉、茶树菇,虾仁洗净用调料渍上拌好,精肉切丝腌渍上,茶树菇泡发后也是切成细丝。炒锅放油烧热后,先炒肉丝再炒虾仁,最后翻炒茶树菇,然后注入清汤煮滚,放入酱料勾芡汤汁,淋下少许麻油。最后再将这鲜美浓稠的汤汁浇到事先备好的脆黄干硬的锅巴上,这便成了。
秋萤边听边点头,竟是一副很有心得的样子,倒叫柳长青吃了一惊。刚想问问她是不是真心想学,就听到她扭头郑重地对宛知道:“大姐,你都听见了吧?记住了没?要是没有,让长青哥再说一遍。一定记清楚些,好再做给我吃啊!”
宛如道:“还用大姐给你做什么?反正长青哥会做,你们以后也不分开。”
秋萤将头连点,兴奋道:“是啊是啊。这样啊,你们以后想吃的话,就来找我,一盘锅巴半吊钱。”
宛知乐道:“那我还真得用心学着,以免日后真的嘴馋了,还没你讹钱。”
谁料秋萤立刻笑嘻嘻道:“大姐不算,随便吃的。说不定,以后我还要到大姐家里去胡吃海塞,大姐也不能收我钱。”
宛知闻言当即红了脸,心头竟然泛起了那个目光热切语声清脆的书生少年。
27.小两口儿
自从秋萤舅舅家的四个表兄表弟在铜锣湾住下之后,张家二门忽地变得热闹了起来。而且这四个秃小子不约而同地转移目标,从缠着宛知表姐改成了跟着长青哥哥,甚至住的地方都搬到了柳家,这让秋萤觉得自己被冷待了许多。
这天午后,柳长青用竹竿、竹篾和细丝网做了几个“知了扣”,浩浩荡荡地带着秋萤和四个弟弟一起去村边树林子里扣知了。秋萤有点闹脾气,这几日不仅要紧跟在长青身边,还要拉着他的袖子,长青也由着她,只不过偶尔会碰到拿他们打趣的老人家,笑眯眯地说:“看这小两口感情可好着呢!”
每当这时候,长青就会微微脸红,却不会挣开袖子,而秋萤则是笑眯眯地,似乎很喜欢别人这么说。
到了树林子里,几个小子就蹑手蹑脚地各自寻找树上的目标。柳长青找了个大树坐下乘凉,将手中的“知了扣”递给秋萤,让她也去玩。
秋萤却不愿去,撅着嘴也坐到了长青身边。柳长青摸出手帕来,给她擦擦汗,问道:“暑气大,不愿意动了?喝点水吧!”
“长青哥,你天天陪着他们玩儿,都没见你抽功夫念书了!”秋萤将脑袋歪向一旁。
“呵呵,”柳长青笑道,“原来秋萤这么为我着想,我还以为是嫌我不专心跟你玩儿了呢!”
秋萤嘴硬道:“当然不是。”
长青笑笑,抬头看看树叶缝隙中透出来的瓦蓝的天,轻声道:“秋萤,等你过了生辰,我就去县学里拜个先生,好生进学,争取早日考中秀才。”
秋萤一听又不乐意了,忙问道:“要去县学里?那岂不是跟大哥一样,不能经常回家来了?”
柳长青点点头道:“应该是的。不过顶多也就念两三年,我一定中个秀才回来。然后就不再考进士什么的了,也不离开家了。那时候秋萤也长大了。”
秋萤手指不住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眼睛里光芒黯淡了下来,半晌才问道:“长青哥,为什么非要去考秀才不可?你现在不是就很有学问了么?”
柳长青看着不忍,伸手去摸她软柔柔的头发,回道:“既读了书,都是想求个功名的。我虽然不想去做官,但中了秀才就可以开塾授徒了,在庄子里做个启蒙先生,也很不错。”
秋萤还是很纠结,半晌抬眼问了句:“为何非要做先生教书呢?”
柳长青看看她,哄道:“秋萤以后想不想吃好吃的点心?穿名贵的衣衫?”
秋萤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瞅着他,很正经地道:“如果不穿名贵衣衫,不吃好吃点心,长青哥就不用离开家,那我就不用。”
柳长青略有些感动,伸手在她脸前停了半晌,还是轻轻地掐住了她的小脸蛋,笑道:“你啊!就算你不用,我也要有能力给。我和爷爷住在乡下地方,侍弄园子的手艺都不怎么能用上,只是凭着赵府的面子,由密云县城里的几个富户帮衬着营生。爷爷在宫里当值的时候,的确有些主子娘娘打赏些物件银子,但须知坐吃山空的道理。再者爷爷也上了岁数,以后有病有灾的,银子使起来快得很呢!”
看秋萤听得认真,柳长青继续轻声道:“而且等你长大了,我们成了亲,也要过日子啊。我和爷爷都不是种地的材料,家中只有几亩薄田,全靠庄稼把式给种着。我…”长青顿了顿,才说,“我想让秋萤穿得体面,过得舒适,想让爷爷闲云野鹤,颐养天年,还想可以帮衬张家,照顾小梨涡,所以要考虑日后可以做什么营生,以什么养家。秋萤明白么?”
秋萤笑了笑,也轻声回道:“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知道长青哥是为了秋萤、柳爷爷,还有秋萤家人好。那么,长青哥就去那县学吧。两三年的时间也快得很,何况长青哥也会经常回来看我的,是么?”
柳长青拉过她的小手来与她勾手指,承诺道:“最迟半月便回来探你一次,决不食言。”
长青轻靠着树干想着读书的事情,秋萤则直接躺倒在草地上看起了漫天的白云,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个崭新的念头,那就是人长大了要寻一件营生,用来赚银子养家,也方便照顾亲人。秋萤静静地想着,长青哥中了秀才可以做个启蒙先生,自己可以做点什么呢?假如自己可以做得很好,是不是就能帮衬着长青哥替他分忧了呢?
午后的风柔和地吹着,树荫下透出的凉意驱散着暑气,天上的云聚聚散散变幻着形状,树枝轻慢地摇着伴着叶子的轻响和知了的低鸣,远处还有宝儿和小石头他们的玩笑低闹声,秋萤想了不过一会儿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渐渐地呼吸均匀起来,鼻翼轻轻翕动着,约会周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