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三子萧灵均着一身圆袂方领,曲裾黑缘,大带、缁冠、幅巾、黑履,如此打扮正是时下各个世家子弟最显气派的一身儿,这灵均最是爱摆个世家子弟的派头,就连在家里也是作此打扮,加之长的唇红齿白眉长入鬓,真真是个气派的小公子模样。如今膝头抱着个更加粉雕玉琢的女娃,兄妹两凑一起更是赏心悦目的很。

萧铎原想斥责灵均一番,见这样的情景也就罢了,看萧蓁皱着小脸的样子,又觉出一点可爱来,想着是否带蓁儿去宫里见见萧贵妃,看孩子的生命气儿能让萧贵妃的病情有个好转么。却不想,萧铎头一回带萧蓁去宫里,就出了大事儿,这让萧铎悔不当初,恨极了自己怎么一时猪油蒙了心带蓁儿进宫。

“臣萧铎携小女萧蓁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安。”长春宫里,时隔不久萧铎再次看望萧贵妃,这次领了爱女萧蓁进来。

和萧铎一齐跪在地上的萧蓁今日打扮明显不若家里那般,着苏绣月华锦衫,外套三翅莺羽桃红马甲,银白桃红,衬得小小的人儿真个比灼灼桃花瓣子还夺人,头上梳了秀美别致的垂髫髻,齐整的刘海儿下面刷子一样的眼睫毛茸茸的羡煞旁人,羊脂色茉莉小簪,红梅金丝镂空珠花,红翡翠滴珠耳环,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整个儿一身的世家小小姐的气派装扮,真个是宫里的主子们险些都及不上。

萧铎素来讲究家人着装素雅,首饰头面一应朴素,可惟独萧蓁的打扮要和别家华奢的闺女一样,于是今日萧蓁进宫就有了这么一身儿,看的灵均在一旁直要跳脚,这蓁儿的一个钗子怕是够他几月的开销了!

“侄女萧蓁给姑姑问安,姑姑万福。”萧蓁趴在地上认真问安,声音里的奶气还未除去,因此这般认真反倒显出小大人一样的可爱,靠在床头的萧贵妃看的很是喜欢,连忙招手让地上的萧蓁起身。

萧蓁长这么大,是头一回看见贵妃娘娘,可是到底是有些血脉牵绊的,一丁点都不认生,乖乖粘在床榻前让萧贵妃端详,大眼睛里是全然的好奇倒是一点没有初进宫的拘谨。

“是个秒人儿,长得这般精致,怕是你爹爹要愁死喽。”萧贵妃拉着侄女的手端详了半天,看萧蓁长得着实可爱,又因娘家人来看,精神头儿好了不少,遂打笑哥哥。

“姑姑也是妙人儿,姑姑长得也精致。”萧蓁接着萧贵妃的话头说,小孩子说话语气认真,全无宫里惯常听到的谄媚奉承,着实让萧贵妃舒心不少,于是招了身边的掌事大宫女朝雨“去,把前些日子太后赏赐的万年如意玉杯端过来给小郡主用。”

萧蓁听闻萧贵妃要赏赐她,紧着回礼“谢姑姑赏赐。”奶声奶气又说着这样的话,登时连宫女太监们都恨不得掏出些物事给这样的妙人儿。

那边坐着的萧铎看着这样聪慧机灵的小女儿深感欣慰,才四岁的孩子本没有繁文缛节的教导,只他说要进宫,临时找了嬷嬷教习了一番,看方才萧蓁进退有度的样子,真真是有大家风范的很。况且不知作何缘故,萧蓁说出怎样的一番话都真诚的很,不管是不是将将学到的礼节话还是场面话叫萧蓁一说倒显得那些话是从心底里发出的,着实让萧铎惊奇且感慨。

这头长春宫正姑侄其乐融融之时,苑子外面却传来声音“皇上驾到!”

众人都始料不及万万没想到皇上这个时候进长春宫,一时间惶惶乱乱准备接驾,萧铎领着萧蓁也跪倒在地等圣上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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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


不多时,外殿宫女已跪倒了一地,萧铎领了萧蓁亦是跪在外殿,乍闻一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中,一身常服的惠帝已经进殿。

但见一身长约莫七八尺,广颡颐稍杀,疏髯犯颊而稍斑白,雌雄眼,神气清明着一身常服的中年文士也似地男子背手走进,其人冠乌纱折角向上巾,着黄色盘领窄袖跑,袍上前后及两肩各金织盘龙一,腰间明玉为带,脚蹬皮靴,正是在位十一年的惠帝,许是长年辛劳,惠帝看起来颇为清瘦,只不知何原因眼泡稍大些,肤色偏暗,除却这一身装扮,惠帝看起来像是前朝的某个大学士。然萧铎深知惠帝多疑,锐气深藏于胸,到底是久居龙位,稍稍显露天子威严怕是奴才们怕是尔等气都喘不过来。

此时众人泥首低垂,久不见皇帝说平身,皆都屏了气息,乌泱泱一片发旋中,只一双杏核大眼明亮亮的悄悄打量着惠帝。

惠帝久不喊平身也是因了这乌泱泱一团子黑中的亮闪。这长春宫外殿的榻子靠墙那头有个大大的窗户,满殿的光亮皆是从那窗户里透进来的,巧了还,萧蓁跪在父亲身后,恰恰就跪在那束光亮照进来的一团明色中,惠帝初初进门,正要说“都起来吧”就看见这团亮色下的小人,将要发问之际,冷不丁看见原本乖乖垂了脑袋的小女娃偷偷抬起来头,以为旁的人不知她偷瞧了天颜,忽闪着两只大眼从下到上把惠帝瞧了个清清楚楚,末了又悄悄垂下大眼,这回眼睫开始颤抖了起来,萧蓁以为无人知晓自己的动作,可是最后竟是一眼瞧见了惠帝正瞅着自己,当下眼睫颤抖的厉害,显是进宫之前教习嬷嬷说了规矩,可到底小孩好奇心重,自以为自己能藏得住偷瞧了圣上龙颜,却不料被人发现了。

皇帝的稍一没有按照正常节奏让众人起身,跪了一地的都惴惴不安,心下是各种想法都有了,所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这回不定皇帝是怎么个想法,怎的如此之时也不说话也未曾有其他动作。

“都起来吧”好在终于等来了这么一声,一片吿恩中萧蓁也跟着站起来了,站起来直直躲在父亲萧铎身后,这回大眼睛再也不乱瞧了,乖乖看着地下。

“皇上政事繁忙,今日怎的过来长春宫?”萧贵妃因了先前萧蓁陪伴精神头足了不少,加之惠帝竟是大白天过来,心里一宽慰,起色就好很多,于是连忙下地着宫女伺候,她亲自端了茶水给惠帝。

“朕听闻贵妃这几日身子不爽利的紧,今日恰巧偷得半日空子,想着过来看看你,却未曾料到萧爱卿也在,倒是朕扰了你们兄妹叙话了。”惠帝说这话之时,语气倒是温和的,只眼睛带了兴味瞅着站在父亲身边的萧蓁,显然对于长春宫出现这样一个女娃起了一点兴子。

萧贵妃还未说话,萧铎知皇上这会子并不是真的归罪,但他一本正经惯了,遂俯身告罪“臣惶恐,臣惶恐。”

惠帝摆手让萧大人起来,“今日既在贵妃这里,朕也就不想与你惶恐来惶恐去的,没的惹了贵妃不高兴,这身子也就好的慢些,萧爱卿且坐下来和朕说会子话罢。”

于是萧铎诚惶诚恐的坐了下来,诧异皇上今日的好心情,这往日里能得皇上这样青眼相加的人怕不是他萧铎吧。

“朕几日未曾来长春宫,当真不知贵妃几时给朕生了个这般精巧的公主。”萧铎将将在凳子上担了自己半个屁股,乍闻皇帝这般说话,大脑有片刻的空白,随即就是欢喜,显然自家小女儿很的皇帝喜爱。

惠帝是知道萧大人家里有个小千金的,只还未曾见过模样,如今想来怕眼前的这位便是萧家那个最小的女儿了。

过半会子,萧铎知道这是皇上问身边小女儿的事情,原本的话要出口之际,临时却是换了话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这是臣远方表叔皇商刘公择业家的外孙女儿,因娘娘幼时与表叔小女苏青交好,臣前些时日正巧见着苏青一家,苏青颇为惦记娘娘,遂差了女儿进宫代她探望探望娘娘,问娘娘安。臣与苏青向来是兄妹相称,遂苏青之女亦是臣侄女,侄女亦姓刘,小字穆清。”萧铎垂了眼说出这番话,看也不看萧贵妃瞠大了眼,只是后脊梁已经被冷汗湿了一层。

“侄女穆清问皇姑父安。”萧铎话说完,站在身侧的萧蓁已经双膝着地,奶着声音向惠帝请安,端端正正叩了头待惠帝说起身之时又站在父亲一侧。小孩脸色发白,垂了眼睛不敢看人,不知父亲作何说出这样一番话,只是萧蓁正巧站在萧铎身边,萧铎说的话小孩听的清楚分明,于是知道自己理应问皇上安,但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刘穆清这样三个字,遂省了刘姓说了自己父亲方才话里说的名字。

萧蓁时年四岁,如此机灵大气,这般场面还能这样,由此可见一斑。

“原是刘公的外孙女,生的顶顶是好啊,怕是要比过朕的晗月公主了,倒是个机灵的,会攀亲戚的很啊,索性朕这皇姑父也是愿意被你叫的,听着新鲜的紧,穆清儿,过来让朕好好看看。”惠帝被萧蓁如此一问候心情大好,招手让萧蓁走前来,萧蓁下意识的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示意到皇帝身边,于是乖乖走近,由着皇帝打量她,小孩儿其实是害怕的,皇帝老爷动不动杀人这是连萧蓁都知道的事儿。

萧贵妃亦是不知哥哥说出此番话的原因,在宫里也是久经风雨,于是很快缓了颜色,一齐说了几句话,期间萧蓁说话应对得体,也是如先应对萧贵妃那样说出何种话语都像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一样,惹得皇帝龙心大悦,立时喊大内总管太监李自中赏萧蓁,按照这势头怕是要封公主封号的,只是最后丰厚赏赐之后皇帝不提,萧铎自然不提起,他现在只想赶紧领了女儿告退,这宫里是万万不能待下去了。

说了会子话,萧贵妃念着萧蓁是初次进宫,遂想着着人领了萧蓁去御花园等苑子里看看,小孩毕竟是贪玩的,被困在一堆大人中间还得小心翼翼的应对着,萧贵妃刚提起来就看见那杏核大眼闪了希冀的光。

惠帝不知怎的对于这女娃喜爱的紧,总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虽说不很愿意让萧蓁去御花园里玩,但是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于是只得挥手让宫女带着萧蓁出去了。

此时正值申时,太阳黄晕晕的斜挂在天上,还未到天气完全放暖之时,一路上走来多是见着青葱的林木,萧蓁觉出这皇宫里意思也不大,这皇宫里头的苑子还没有自家家里的好看。

萧府是风雅之人,家里的苑子种什么怎么打理多是有讲究的,虽苑子不如皇宫的大也不如皇宫这里那里的苑子数目多,但打理的还是有穆有样,因而萧蓁看着这御花园也就不怎么稀奇。

但是她又不愿意去那殿里头,于是由着性子往前走,不知不觉就离了长春宫老远,跟着的宫女正是萧贵妃跟前的大宫女朝雨,这时候见一行人走的有些子远遂开口道“小主子咱们怕是走的有些远了,这时日也不很早了,再逛下去怕是娘娘和萧大人要担心了。”

萧蓁实在不愿意自己回那宫殿里,于是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朝雨,只不说话,慢慢还是往前走,朝雨是听见萧铎跟娘娘说这是娘娘亲侄女儿的,遂不敢强行掳了萧蓁回去,只能莫可奈何的跟着往前走。

极致走了好一会子,周围景色慢慢转了样子,等再一拐角,一股浓郁的梅香扑面而来,萧蓁睁着大眼探头一看,铺天盖地的红色,铺天盖地的清冷梅香迎面而来,原是一行人走到了梅园。

将将过了惊蛰,梅花还未开败,偌大的苑子悄无声息,只有梅花静静开放,萧蓁被惊呆了,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苑子里全是梅花,于是自是禁不住诱惑,快快的跑进了这苑子。

“打死你个狗杂种,还想偷看本殿下读书,你当太傅老眼昏花本殿下也是瞎子不成,趴在门口作甚么,大本堂是你能进来的么?皇子习学的地方何时日一只没人要的野狗也能进去了?看本殿下禀报父皇挖了你的眼珠子打折你的腿,让你跑到大本堂去偷看?”

萧蓁将将跑进梅园,就听见这样一番话,登时屏住呼吸循着声音看过去,然后捂着嘴儿抑制了尖叫。

只见前方梅树底下站着□成十个人,皆都是半大的孩子,其中有两位明显装束打扮跟其他人不一样,这时候嘴里叫骂的是约莫比萧蓁高出一个头的壮实小子,生的鹰眼勾鼻,怎的小小年纪就如此好勇斗狠,此时正不断的踢打着滚在地上看不出面貌的比他个头稍矮一点的孩子。

滚在地上的孩子也不哭叫,只是瞅着定是先头已经被好一番毒打,头发散了满脸沾了好些血迹秽迹,被人劈头劈脸的踢打也不知还手,像是只等着这群人打够了打尽兴了就算。

边儿上站着的那群虽说没有如此粗野的叫骂,但脚下的动作可不停,这个把个小孩踢过去,那个踢过来,玩儿蹴鞠般的耍着个大活人,小小的萧蓁看的粉脸涨红,险不能上去咬上那群坏蛋几口。

“好了鹰扬,该到用膳的时候了,暂且缓缓吧,没的这野种好好儿的,你倒气出了一番毛病,这野种妄想跟着咱们一起习学,回头禀了父皇就是,横竖你又不能真杀了他。”另个明显比那粗野骂人的高出不少,看着唇红齿白面皮白净,生就一双丹凤眼也是好看的紧,可是这话说出来,萧蓁蹙着眉头听闻这些人野种野种的,很是不认同这些人这般粗野的欺负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会长大人hoolulu的雷子,感谢imyy的雷子 感谢十八同学的雷子 一并飞个 MUA ~~感谢感谢~~情殇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7-20 20:25:34 hoolulu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7-21 14:40:01 imyy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7-22 15:11:58 十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7-22 17:00:05 话说某人看见只有个位数的留言 瞬间阳痿了、、、于是乎、、、今天二更吧、、三更就算了 一咪咪动力都么的了(借口!!!) 算算了 明天我再更两更吧 ╮(╯▽╰)╭关于剧情:我估计最多不出两章、、、两人就长大了、、、长大了就估计奸情多了、、、、

 


见面了


且说这梅园大的很,一钻进去谁人还能知晓一个小小的女娃窜到了哪里,先前在外头不等朝雨来得及说,这萧蓁就已经跑进了梅园。朝雨是长春宫的大宫女,哪里能没有规矩的跟着萧蓁乱奔跑,于是等一群宫女进了梅园那就是彻底找不见这小姑奶奶去了哪里。

宫里是个讲究规矩的地方,没得大喊大叫寻人的说法,若是扰了哪个有雅兴来赏梅的主子的安,怕是这群宫女太监要受罪,于是一个个儿只悄没声儿的四散开来四处寻找萧蓁的影踪。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到底让十头八个半大的孩子们听出这梅园里有其他人,萧蓁藏在一大捧梅枝后面,这时候眼见着里面那个唇红齿白的四处看了看然后竟是直直盯着自己这方向,小孩险些吓破胆,毕竟在还未见过如此粗野凶恶场面的萧蓁看来,这些人是顶顶凶恶顶顶讨人厌的。

像是终于厌烦了这样的场面,那先前说该到用膳之时的那个又说话了“母后还等着本殿下呢,你们继续玩儿吧。”说罢转身就走,跟着他的那些个自然要走的,于是就只剩格外凶恶的那个还在踢打,见大的那个要走,被唤作鹰扬的孩子悻悻的啐了一口唾沫,然后重重踢了一脚就带着他身后三四人也走。那最后一脚实在是使了十分力气,萧蓁眼瞅着那地上挨打的那个一头撞上了一棵梅树干,最后一动不动了,萧蓁憋了一口气等所有的孩子都走出去这才大着胆子跑到前头去看,听见外面有宫女问四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安也没顾得上,只奔到仿似没了气息的那挨打的跟前。

却说躺在地下的正是五皇子缉熙。皇子们四岁就要开始在皇家专门习学的地方接受教育,那大本堂正是本朝皇子皇孙专门习学的地方。五皇子向来是不在里面习学的,只是大本堂实在是一块向阳的好地方,五皇子被寒冬折磨了一整个冬天,偶然见寻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于是每日里用完膳就到大本堂后院晒太阳。皇子习学的地方自然是清净的很,宫人们认出五皇子的也不敢多加阻止五皇子进去,于是这些天每每有太阳的时候,缉熙就领着严五儿晒太阳。对于他那名义上的兄弟们,缉熙是没有多少感情的,这世界上哪一个人从记事起就被这么几个兄弟欺负长大的怕是很难起一点感情的吧,若非要说起感情,那就只能是憎恶了。

可惜了儿的,他憎恶的这些兄弟们也憎恶他,而且他们比他还强大。在大本堂那后院儿里已经晒了好些天太阳了,每日里就听见太傅领着两位皇子并若干伴读在那里读书,一遍一遍,一周里变内容的就只有一回,在缉熙的耳朵里,成日里听来听去就听得几句话,于是不知不觉间,他也就记下了太傅的教习内容。今日里太傅不知在提问谁,晒太阳晒得迷迷糊糊的缉熙随口就念了一句,那几近自语的声音当然没人听见,可是傍在一旁的小太监严五儿恰好问了他的小主子这句话什么意思,那声音还不小,大本堂里后墙上也开了窗户,四面通风的环境里,这话顺着风就飘进了太傅的耳朵里。

于是太傅又提问了一句,堂里很安静,堂外又是跟了一句,这下连同太傅带底下的学生是听了个一清二楚。这太傅是当朝大儒张载,为人极是古板,向来是看不上给这些皇子们授课的,只是架不住皇帝亲笔下旨,于是勉强进宫授课。这会子极为好奇堂外是何人,听声音像是小孩的声音,于是出门一看,就见在太阳底下一小孩儿昏昏欲睡,边儿上同坐着一个小太监。

张载正自奇怪这宫里怎么有其他小孩儿的时候,严五儿已经摇醒了缉熙,两人一见那授课的太傅站在眼前,缉熙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张载也是听见那小太监喊了五皇子,遂知道这就是五皇子,这太傅也是知道五皇子不得皇上喜爱,但当年的事儿五皇子还未出生哪里能归上什么错,遂这张载对于五皇子是半分嫌弃也没有的,当即喊了五皇子留步。

不顾一个六岁的小孩儿对自己露出炸毛猫儿般的神情,太傅和颜悦色的问了缉熙几句话,缉熙冷冰冰看了太傅半晌,然后才接了话,结果当即就被太傅领进大本堂而且大大夸赞了一通并获准在大本堂里一同听课习学。这样一番举动,那些个皇子连同伴读们哪里能忍受得了,遂下课在大本堂就打的小太监严五儿昏了过去,拖着缉熙到梅园,这里彻底没旁人,好一通毒打之后四皇子六皇子算是心满意足了,然后留下这会子不知是死是活的五皇子蜷缩在梅树底下。

萧蓁战战怯怯的蹲在不知生死的五皇子身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浑身秽迹的小孩一把,被戳的那个一动不动,萧蓁是彻底吓住了,眼泪险些要掉出来,“你还活着么?你活着就动动。”话说完躺着的那个一点都没动。

强忍住眼泪伸手拂开了挡在地上小孩的头发,虽然整张脸血迹斑斑青青紫紫的,可是萧蓁看得出这是一张漂亮的脸,有点像三哥灵均的脸,灵均是家里公认长得最好看的男子,因此越发要嚎哭了。

“喂…”忍不住出手儿摇了摇躺着的小孩脸蛋,却不想正当她几乎凑在那一动不动的小孩跟前叫人的时候,冷不丁的,原本闭着眼的小孩睁开了眼,萧蓁被吓了一大跳,于是悬在眼眶的眼泪掉了出来,只这时候萧蓁是没记着要哭的。小孩两膝着地跪在缉熙跟前,大眼睛黑亮黑亮,眼睛里没有一丝丝的险恶反倒是带了些许好奇和关心,于是缉熙重又闭了眼睛,方才他是昏过去了,浑身一点力道都没有,这会子急需要安静的地方躺一躺,可恨他动弹不了,于是就那么原地躺着。

“喂,你起来呀,不要躺在地上…”原本安静闭眼的缉熙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一旁呱噪的女娃,不起来也不动弹,萧蓁忍不住要伸手拉起他。这时候外面乱寻找了一番的宫女们终于是找见萧蓁了,急了忙活的赶到这里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儿在梅树底下扭结成一团。

“小主子,终于找着你了,娘娘和萧大人该着急了,咱们该回宫了。”朝雨不知才不大会子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只是先分开这两个小孩,先前碰到四皇子和六皇子,看五皇子这样怕是被四皇子和六皇子欺负的,可是这些她们当奴才的管不了,于是只能先顾着萧蓁,先分开这两个才是最重要的。

“他被人打了,站不起来,快过来扶起他。”萧蓁很有主子气势的指使朝雨要扶起五皇子,朝雨正要伸手扶五皇子的时候就见原本瘫软在地上的小孩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蓦然伸手推了一把萧蓁,直推得小女娃一屁股坐倒在地这才转身蹒跚走了,临走前还扔下两个字“烦人!”

一行宫女大惊失色,可是不能追上去说五皇子的不是,被推坐在地上的萧蓁震惊了,然后委屈了,然后终于张嘴大哭。在四岁小孩的世界里方才那番毒打的暴行是不理解的,方才被推了一把还骂烦人的那行为更是不可理解的,她是要帮他的,怎么那小孩还如此这般对她,于是小孩终究是小孩,张嘴嚎啕大哭。

缉熙像是宫里的一条野狗,没主,没牵也没挂,他不习惯有人在他耳边一直呱噪,他也不习惯像是萧蓁这样偶尔施舍一次的好,他这个时候只想没人搭理的安静的在梅园躺一会子,可是因了萧蓁,那里有大群人。他丝毫不感激这些人的行为,也丝毫不感激小小的萧蓁在他被毒打一通叫醒他一样的说了那些话,他缺少这些感情,于是他很不耐烦,浑身也很疼,只是到底没有一点力气再去打萧蓁一通,于是他推了她一把,稍稍想起先前那个漂亮的女娃黑亮黑亮的大眼睛里落下的那颗眼泪,他稀奇的看了半晌,有很多年他都没流过眼泪了,眼泪对他是个稀奇的东西缉熙觉得。

于是等萧蓁抽抽噎噎宫女惶惶恐恐回到长春宫的时候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萧蓁身上还沾染了些许血迹,这让萧铎的心险些跳出来,连皇上的棋局也顾不得了,奔过去抱起萧蓁查看,一叠声的问出什么事儿了。

惠帝今日不知怎的一直留在长春宫,这让萧贵妃无比欢喜,萧铎原本是打算告辞的,可是惠帝今日兴子高硬拉着下棋,萧铎为人臣的哪里有不肯的,于是君臣二人摆开棋盘,这还一局棋未完,萧蓁竟是这幅模样回来了。

“朝雨,这是怎么回事?”萧贵妃眼见着哥哥和皇帝脸色都不好了,喝了朝雨一句,于是就见先前跟着萧蓁出去的那几个宫女跪了一地。朝雨看了看皇上,寻思着怎么说这事儿,索性一闭眼,把她知道的都说了,包括在梅园里碰见四皇子六皇子,还有五皇子的模样当然还有萧蓁怎么哭的全盘和出,说完满室安静,连萧蓁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也不哭了。

“你说你在梅园碰见四皇子六皇子合起来毒打了五皇子一通?”惠帝脸色铁青,重复了朝雨说的话。

朝雨应是,然后就见惠帝当即推了棋盘,“哗啦啦”棋子掉满地的声音里,“李自中,着人传来这两个孽障,一并传来五皇子!”

惠帝简直不能听见这样的丑事被这么多宫人看见,而且今日还有前朝的重臣在,这简直是皇室家丑被宣扬了个彻底。

萧铎本打算要告辞的,被皇帝挥手阻止了,今日这事好歹是和小女娃萧蓁有点关联的,今天若不能给萧铎个交代,怕是天家的颜面难存,皇帝教子无方传出去老百姓该是何种看法。

皇帝有些记不得五皇子的名字了,况且他一月来后宫的次数少得可怜,平日里政事繁忙就安寝在垂拱殿了,惠帝压根不知五皇子到底是何种生存状况,底下的奴才们不知怎的态度统一的很,五皇子的事从来未曾和皇帝说过,于是奴才们不说,皇帝哪里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