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就好。”
勇毅侯更是亲自将许颜华送到自己的院子里,温言嘱咐她好好休息。
“等明儿和我一起去趟周家,见见你太太,这阵子她想你想的又病了。”
临走前,勇毅侯终于搓着手,艰难的开口道。
许颜华没有多说什么,点头答应下来,勇毅侯顿时松了一口气。
为了维持面子,勇毅侯隐去了要许颜华一同接周氏回家的话,但是许颜华也只是答应了去周家看周氏,至于周氏想不想回侯府,她完全尊重周氏的想法。
其实一进门看到勇毅侯在迎她,许颜华是惊吓大于惊讶的,没想到自己的亲爹这么能屈能伸。
按照刘照熙告诉她的话,勇毅侯昨日在最后一刻反水,但是沾上了“逼宫“和“谋反”的边,差点带着全府上下一起下狱了,就算是现在还保持着体面,也已经把后半辈子的仕途都葬送了个干净。
依照许颜华的推想,勇毅侯现在仕途失意,老婆孩子都跑了,胆战心惊的窝在家里借酒浇愁或者是直接卧床不起都有可能,但是显然勇毅侯的承受力还是挺强的,很快的接受现实不说,还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合家欢”,不得不让许颜华另眼相看。
“爹,六皇子那里和你说过什么没有…”
许颜华想起了万玉青拜托的话,叫住勇毅侯,想问问勇毅侯知不知道许宜华的事,夜里刘照熙只把关键事情和她说了个大概,两人都没有想到许宜华这颗无关紧要的棋子。
“放心吧,六皇子不日就能得封太子,再过阵子,皇上会下旨为你们赐婚。”
说到这里,勇毅侯有些颓丧的眼睛里难得的有了光彩,看着许颜华满是温柔和慈爱,似乎很以这个女儿为傲。
看着勇毅侯这样,许颜华顿时失去了和他探讨许宜华的想法,现在估计她做什么,勇毅侯都会拍着巴掌叫好吧。
从许颜华这里出来,勇毅侯没有回正院,而是在书房里犹豫了半日后,入夜即去了西苑一个冷僻的院子。
孟氏还是一如既往的躺在床上,盯着帐子发呆就能看上一整天,若非时而许攸华会叫嬷嬷偷偷给孟氏送一点自己做的针线,许伯阳偶尔也叫人偷偷来看她,在丫鬟白莉看来,她早就撑不过去了。
“侯爷?”
白莉刚要把孟氏吃过的晚饭端下去,就看到勇毅侯突然来了,顿时有些惊讶。
勇毅侯挥了挥手,望着床榻上瘦骨伶仃,眼窝深陷的女人,有些不敢置信,这就是曾经耳鬓厮磨的孟氏。
坐在桌前,勇毅侯给自己倒了盏凉了的茶,茶水生涩,显然是品质极差的东西,但是勇毅侯还是咬着牙咽下去了。
“明儿你收拾一下,和扬哥儿一起去皖南老家吧,以后跟着扬哥儿在那里过活。”
一口将茶杯中的冷茶喝光,勇毅侯望着孟氏的背影说道。
想到自己奋斗了半辈子的东西全部一朝尽丧,勇毅侯受的打击相当大,但是他还有最后一丝的希望,将来等许颜华成了太子妃,甚至皇后,诞下有侯府血脉的皇子,他未必没有机会再起复的。
只是勇毅侯自知,眼下只是六皇子执着的要娶自家女儿,所以皇上才不得不让他保持最后的体面,而他之前为四皇子出力的事,已经彻底的得罪了六皇子,在皇上,六皇子这两朝他是根本没有起复的希望的,剩下的唯有耐心等待。
因为有个出色的女儿,挽救了整个侯府,勇毅侯现在只想把周氏接回来,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至少向皇上表现出侯府门庭依然体面,家庭和乐,自己愿意从此做个富家翁的样子,争取让皇上和六皇子放下成见。
为了让周氏回府,勇毅侯犹豫了很久,他很了解周氏的霸道和骄傲,从年轻时他们吵架就得他低头,周氏一怒之下就往娘家跑,他忍着周家上下的嘲弄去请她回去。
因为有周家这等显赫的门第,勇毅侯面对周氏一直说不出的小心来,现在周氏生的许颜华就要做太子妃了,周氏就更是惹不得了,勇毅侯觉得自己该表现的更有诚意一点。
听到勇毅侯的话,孟氏的猛地回头坐起身子,不顾头昏脑涨的身体,望着勇毅侯嘶哑的道,“侯爷?是扬哥儿惹恼了你吗?为什么让扬哥儿走?那攸姐儿呢?”
孟氏苦苦隐忍多年,就是为了儿女,她不想再惹周氏的眼,所以哪怕勇毅侯很少来她这里也毫无怨言,之前流掉了那个孩子,让孟氏心如死灰,对勇毅侯也彻底的失望起来。
但是还有两个已经将要长成的儿女,为了看着孩子们有个好归宿,孟氏依然忍着,现在勇毅侯的安排,无疑触到了孟氏的底线。
勇毅侯府早就从祖上开始,在京师经营盘踞,所谓的老家皖南,唯有几间老房子,根本在当地毫无根基了,若是许伯扬回了皖南,就彻底的离开了京师的势力,一无所有,将来儿女后代也未必能回京师。
“攸姐儿的婚事还不急,待颜姐儿做了太子妃,太太自会为她相看合适的门第。扬哥儿毕竟是庶子,眼下祺哥儿也将长成,他再留在京师也是尴尬,颜姐儿将来也会扶持亲弟弟,不会管他的,不如回皖南更好些。”
没想到孟氏态度这么激烈,勇毅侯只能态度僵硬的又解释了几句。
家产之事勇毅侯连提都没提过,但是依着孟氏对勇毅侯多年的了解,怕是根本他就没想着分给自己生的庶长子。
正室生的嫡女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了,嫡子也长大了,所以她生的庶子庶女就成了碍眼的存在,勇毅侯和周氏巴不得他们母子三人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
“侯爷好狠的心肠啊,好狠的心肠!我是玩物,出身卑微,但是我的扬哥儿和攸姐儿是侯爷的血脉啊,就因为我这个生母的拖累,扬哥儿就要光着身子一无所有的回老家吗?侯爷怎么能这样不公呢!怎么能!”
勇毅侯对许伯扬的安置无疑对孟氏是巨大的打击,她绝望的对着勇毅侯哭喊起来,指望着勇毅侯最后看在自己眼泪的份上,留给他们几人一条活路。
“你不要吵了,该做的我自然会做到,扬哥儿本就是庶子,还能指望多少?哪家有为庶子分家的道理?”
不乐见孟氏对自己的指责,勇毅侯面对许颜华不能摆架子,面对周氏也要低头服软,在面对孟氏时却毫无这方面的压力,在他看来孟氏如此的不知足,可见是被他惯坏了,便毫不留情的讽刺道。
“没有道理?没有道理你为什么要纳我为妾,为什么又要我生下扬哥儿?就为了让你的正室夫人糟践我们母子吗?可怜我扬哥儿啊,一把年纪了连亲事都没着落…”
孟氏比勇毅侯年纪还大些,长年枯瘦导致形容褪色,已经不及年轻时的鲜媚,她视勇毅侯为负心人,可是勇毅侯却被她哭哭啼啼的纠缠而感到厌烦了,没等她哭诉完就打断。
“现在又来怨我,当初不是你伺候我伺候到床榻上吗?巴不得被我纳了,若不是我,你哪有这些年清净的好日子过,配给哪个小厮生的儿女也只有伺候人的份儿。”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瞎了眼啊…”
孟氏泣血般的长叹,哭完又大声笑起来,笑的声音嘶哑难听,在寂静的院子里听的人瘆得慌。
勇毅侯不愿意继续待在孟氏这里了,年轻时的旧梦已碎,温婉娇媚的小娘子变成了瘦骨如柴满脸怨色的可怖女人,勇毅侯彻底的没有什么留恋了。
“侯爷…侯爷你过来,我和你说句话,最后你听我说一句…”
望着勇毅侯要走,孟氏这才停止刺耳的大笑,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急切的挽留道。
看在两个儿女和过去她曾经陪了他整个年少的时期,勇毅侯踱步走近孟氏的窗前。
“侯爷,低低头,让我看着你…”
孟氏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冲着勇毅侯招手,在勇毅侯低下身子凑近她时,抱住了他的脖子,这个动作不免让勇毅侯想起了年轻时二人的□□,心里有些松软,但是就在勇毅侯即将开口说话时,孟氏突然用藏在手中的金钗刺进了勇毅侯的脖子。
金钗尖利,孟氏的劲儿又凶又狠,像是要同归于尽般,勇毅侯只来得及发出几声困兽般的呜咽,就被孟氏死死的抱住无法挣脱。
鲜红喷溅出来洒满了床铺,等勇毅侯彻底的没有生息后,孟氏又在他脖子间乱扎了几下,生怕他还活着,直到勇毅侯睁大了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你看着吧,看着我认清楚了,谁负了谁,咱们去了地下再好好说。”
将勇毅侯仰面推到床上,孟氏撑着身子起来,把桌上的蜡烛拿过来,燎起了帐子,她自己和勇毅侯一起坐在床榻上,看着火熊熊的燃起来,成了一道火障般,隔绝了外界,只留下她和勇毅侯二人。
似乎周氏的女儿要做太子妃了,她和勇毅侯死的如此不体面,为了名声和女儿的婚事,周氏必然要压下这场意外,不会对许伯扬和许攸华做什么的,一切不会比勇毅侯活着时更糟了。
勇毅侯的尸体依然瞪大了眼睛,孟氏毫无惧意的与他直视,任凭烈火将两人一起吞没。
往昔恩爱时,恨不得一晌白头,可是怀里这负心薄幸的郎君,转眼就忘却了故人心。
现在好了,她再也不会害怕他把她遗忘到角落里,也不用害怕他的妻子作践她,爱耶,恨耶,都是一笔糊涂账,君前唯她是百年人。
***
周氏带着许仲骐回到周家前曾经和勇毅侯大吵一架,发誓再也不会见勇毅侯这等利欲熏心薄情寡义的白眼狼了,两人最好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周氏万万想不到,竟然一语成谶,她再回侯府时,竟然就真的和勇毅侯阴阳两隔。
据伺候孟氏的丫鬟交代,勇毅侯夜里去了孟氏房里,屋里发出过声音,但是丫鬟只以为是勇毅侯重新招幸孟氏了,就回避到院子的角房了,只等着日后孟氏重新得宠,自己也跟着得意几日。
但是半夜时,白莉就被吵醒,出来一看,从孟氏屋里窜出了火苗,屋里被烧着,一直到她叫来婆子和仆役,轮番浇水,才泼灭了大火,勇毅侯和孟氏都被烧死在里面。
孟氏不知道勇毅侯玩了什么花样,为什么和孟氏两人屋里会起火,又会出不来,但是丈夫死在小妾的床上,实在是不体面,周氏只能被迫向外面声称,勇毅侯是死于书房走水。
眼下勇毅侯的葬礼还需要周氏主持,她拖着病体忙的焦头烂额,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已,很多夫人太太都劝她保证身体,别太伤心。
伤心吗?
周氏夜里跪在勇毅侯的灵堂前,红肿的眼睛里一片冰冷和漠然。
勇毅侯的棺木里是被火烧去了皮肉的枯骨,死后不算哀荣,唯有京中最得势的六皇子来祭拜过,皇上甚至都未曾下旨抚恤。
而从床上找到的孟氏的尸骨,被她让人用席子卷起来,草草葬在了侯府墓地的一角,连牌位都没有,只有许伯扬知道那里葬着他的生母。
周氏不知道她若是死在勇毅侯前头时,勇毅侯是不是会为她真心的流一滴眼泪,面对她的棺木会不会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但是她现在真的是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们是京师权贵中最常见的夫妻,同床异梦相敬如冰,被父母之命生拉硬拽到一处,他对她无心,她也不愿意迁就他,半辈子吵吵闹闹冷眼相对。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不用再怀着怨愤面对精明又冷漠的丈夫,不用再为儿女悲愤唾弃他们的父亲对他们那有限的怜爱,也不用再害怕他无尽的野心会连累全家深陷牢狱。
甚至勇毅侯和孟氏死在一处,像殉情一般,倒是让周氏心里十分的好笑。
那个男人一辈子算计,她才不信他会干出殉情的事情呢,他这样的人浑身上下就没有几许能称得出来的真心,这辈子只为权势折腰,儿女情长根本和他不搭界,而至于他们为什么死于火海,周氏一点也不想知道。
这段婚姻给她的,只有两个好孩子,其他的并没有丝毫值得留恋的地方。
咳嗽了几声,周氏恍惚的闭上眼,在灵堂的檀香中,仿佛一眼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前,勇毅侯十几岁时,随着姨母来周家拜访的时候。
他还是少年,她更小,彼此的母亲凑在一起说话,他们两人相看无言。
“表妹要花吗?喜欢哪朵我帮你摘。”
勇毅侯和她一起去了院子里,回廊的两边都是精心栽种的牡丹花,周氏长久的看着花,勇毅侯便主动问她。
“不要。”
周氏摇头拒绝,鲜花下面的土里,埋着去年她屋里死去的两只小黄莺,周氏看到有了黄莺的滋润,花开的更加鲜艳了,心情有些低沉,她抬头正想告诉勇毅侯这件事时,勇毅侯却在回廊的尽头看到自家大哥来了。
“表哥,我最近看了书有些地方不明白…”
毫不犹豫的撇下周氏,勇毅侯跟着周家大哥而去,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周氏就知道他们永远不是同路人,她的至情至性,他不会懂,他的渴求和野心,她也不理解。
周氏不知道她一直在流泪,直到被许颜华叫醒。
“太太,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和骐哥儿在呢。”
身后的丫鬟将周氏从蒲团上搀起来,周氏用帕子抹了抹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停着的棺木,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
他走了,而她所有百岁之后,归于其居的幻想早已打散,白骨黄土阴阳两隔,他们终将继续背道而驰。
就这样吧,她不怨了,也不恨了,一切过往岁月都一笔勾销。
从此人道异,一谢永销亡。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番外一,番外二今天继续更新。
117
直到被羁押回到王府, 刘池瑞还是没有几分真实的存在感。
他真的就只能是眼下的结局?
谁能想得到, 父皇根本没有病, 刘照熙也没有死在廖洲。
监国的那段日子是他这辈子最辉煌的时刻,他只以为自己才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权势富贵险中求, 却不知道一切都是浮花掠影的坑,只为了把他拉下马而设的坑。
“刘照熙这奸诈小人,故意设计儿臣啊, 父皇啊您怎么就不能听儿臣一句…”
刘池瑞哭哭笑笑的,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依然无法相信命运是这么的峰回路转,在他即将拥有一切时, 把一切又都重新打散。
刘池瑞本就是宫中最普通的皇子, 母妃不被皇上宠爱,父皇眼里只有一个小六,他和其他兄弟,无论是老二的混不吝,老五的中庸稳重, 他的谦和有礼, 全部都讨不来皇上的注意。
他们在外是龙子皇孙, 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只是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一个身外客。
他以为刘照熙不过是借着皇上的宠爱而已,除去贵妃这个生母根本一无是处,从小刘池瑞就抱着要狠狠压下老六, 向皇上证明自己才值得他另眼相看的想法,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才是最优秀的继承人,这些年他做尽了一切能够做到的事。
可是刘照熙却在他终于云开月明时,从他背后狠狠捅了一刀,让他多年的付出和努力全部付诸流水,刘池瑞彻底的被他坑到坠入泥潭。
从此成王败寇,天上人间。
没有人比刘池瑞更清楚,自己擦肩而过的,失去的,究竟是什么了。
他为了江山天下付诸的所有,终究都是一场空,到头来满盘皆输。
趴在书案上,刘池瑞环顾四周,终于深切的感觉到,自己走到了穷途末路。
皇上派来的黄门宣读过圣旨后,王妃李如月直接晕了过去,王府里一团乱,他们只有一天的时间收拾东西,明日后就要被押解去京郊了。
如今王府里外全部围满了侍卫,李如月被身边的养娘救醒后就要去找刘池瑞,恨极了刘池瑞作孽却连累自己。
可是刘池瑞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外面站满了侍卫不许她过去,想派人回娘家找爹娘救自己,但是消息也传不出去,一系列打击,让李如月又哭晕过去。
一直折腾到夜里,李如月才醒了过来,看着依然乱糟糟的院子,她这才有种丈夫谋反失败,阖家跟着受牵累,从此自己和孩子也要跟着一辈子圈禁的真实感。
“孩子?”
本来李如月还没有告诉丈夫,自己怀孕了,还因为刘池瑞将许宜华那个贱人接回王府放在后院里而置气,她有个针对许宜华的计划,可是还没派上用场,她们全部就要跟着刘池瑞圈禁。
摸着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孩子,李如月再次软倒在塌上,之前她求神拜菩萨,这孩子总不来,可是如今他来了,他们家却倒了。
孩子爷爷把孩子爹的爵位撸了,把他们全家都关起来了,孩子注定生在京郊的那处宅子,从龙子凤孙落到庶人,终其一生都在四角天空过活,一天好日子都过不了。
以后怎么样,全看后面继位的新帝是否施恩,而那一天究竟什么时候能来到,也根本没人知道。
这样想想,李如月就觉得何其残忍,有心不想要这个孩子跟着自己受苦,但是若没有孩子,她漫长的下半辈子将如何过活,她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王妃,您要拿个主意啊。”
养娘也跟着急的团团转,六神无主,不敢相信,贵为皇子皇孙的王爷,也能说倒就倒,之前不是大家还传说他们家王爷就快要登基了,以后他们王妃就是皇后了吗?
见刘池瑞是彻底的无法依靠了,李如月只能强撑着打起精神来,让身边的丫鬟婆子开始收拾行李,把能带的都带上。
整个王府后院乱成一团,许宜华很快就从慌里慌张的丫鬟那里知道了如今的情况,一时间眼前发黑起来。
她被周澄重新送到刘池瑞身边时,就下决心不能再成为弃子,随便被人放弃,为此她什么都能干。
因为失了清白身子没有底气,许宜华连名分也不敢求了,委下身子用尽了刘池瑞最后的怜惜之情,将她收拢到身边,而作为回报,许宜华帮刘池瑞说动万家现在的当家,让整个万记票号倒向万家。
本来勇毅侯放弃了她,许宜华一直将此耻辱铭记在心,重新投身万家,再也不会和侯府有什么牵累。
但是许宜华又想到,许颜华落在了周澄手里,虽然与周澄只是短暂的接触过有限的几次,但是许宜华无比清楚,他是怎么样的人,许颜华绝对不可能从他手里逃脱出来的,许颜华落到他手里,一定会受尽折磨的。
没有许颜华,勇毅侯能用的女儿,只有许宜华了,那就不是她求着勇毅侯了,而是勇毅侯必须得靠她才能拉拢住四皇子,尤其是四皇子如今正是如日中天。
有了这层笃定,许宜华开始重新联系勇毅侯,替刘池瑞招揽勇毅侯做先锋,到时候事成之后,刘池瑞对勇毅侯能不能委以重用还另说,但是许宜华已经打算好了,横竖她有了刘池瑞的庇护,不管是周澄还是勇毅侯,都无法再威胁到她了。
至于周澄的威胁,许宜华虽然胆战心惊,却不是毫无办法的,她知道如何打动刘池瑞的心,也知道刘池瑞的所有喜恶,若是刘池瑞真的一步登天,只怕周澄还要反过来求着她的,到时候如何做就看她的了。
至于王府里的李如月,许宜华更是从未放在眼里过,她现在虽然没有名分,但是许宜华相信,若是等四皇子大业将成,依着他们的情分还有许宜华为他做的事,刘池瑞是不会不给她一个合适的名分的。
许宜华现在的目光着眼在将来的皇宫,而小小的王府无论是侧妃还是庶妾,对她来说都毫无影响。
只是不管许宜华之前想的再美好,又是多么的胜券在握,甚至千想万盼着一切美好都要近在眼前了,她却得到消息,说刘池瑞失败了,整个府上的人都要跟着被圈禁!
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神志后,许宜华便甩开丫鬟飞奔着去找刘池瑞,她要去找刘池瑞问明白,之前一切不是都好好的吗?
他们打算的那么好,思虑谨慎周密,究竟是哪个地方出现了问题,让他们一招落败?
而刘池瑞凭什么失败呢?他失败了,她又要怎么办?
在书房门前,尽管有重重重兵把守之下,刘池瑞倒是肯见她,但是许宜华一进门,看到刘池瑞抱着酒壶痛饮,满脸失意颓丧的样子时,心就一个劲儿的往下坠。
他们彻底没有以后了,他失败了,也被皇上放弃了,一切全完了。
从很小的时候,许宜华就和父亲一样坚信刘池瑞会成器的,他多好啊,自律,懂事,好学,上进,这样的皇子怎么会没有大出息呢。
如今这个多年笃定的信念就在她眼前坍塌,比许宜华自己被迫嫁给周家一个肮脏的佃农时还要绝望。
“你为什么要这么急,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吗?你这个蠢货,你把一切都搞砸了!以后怎么办呢?我呢?你落败了我要怎么办?”
许宜华口不择言的揪着刘池瑞的领口嘶吼着,内心已经绝望到极点了,骤然失去一切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刘池瑞因为醉醺醺的反应有些慢,他想不到往日里千依百顺温婉聪慧的小娘子,他曾以为世间自己唯二能信任的,会理解他的人,就这么在他眼前变了脸。
“呵呵…呵呵…”
一把将许宜华从身上甩开,不顾她一下子头碰到了书案尖锐的桌角上,刘池瑞彻底看透了世人的嘴脸,世上所有人都是捧高踩低别有目的,连身边的女子都尽是如此,凉薄的可怕。
更可恨的是之前装作对自己柔情蜜意,装作毫无所求的样子,可是转眼间他真的失去了一切,就又是另一幅嘴脸了。
“蠢货?我可不是蠢货,所以才看不清你这个贱人的真面目!”
趁着酒劲儿,刘池瑞像是被触动了身上最敏感的点,将自己所有的怒气和怨恨一下子都发泄到许宜华身上,不顾许宜华撞到桌子爬不起来,直接一脚又飞踹过去。
刘池瑞可以不在乎外面的李如月,这个王妃本来嫁给自己就是图自己的身份,她和她的娘家都是这样的利欲熏心,想从他身上汲汲名利权势,对李如月现在的状况,她如何痛骂怨恨自己,刘池瑞心里毫无波澜,也不在意。
若他成事,李如月便能当皇后,可是他未成事,那接下来的后果李如月就要和他一起受着。
但是刘池瑞最不能忍受的是许宜华的变脸,他见她之前,本来期望的是霸王虞姬的深情厚谊,尽管他末路穷途一无所有,她依然毫无保留的视他做英雄。
可许宜华的表现,让他之前最后的指望成了一场荒唐的笑话,他不仅败给了刘昭熙,甚至连身边的女人都没有看清楚过,连她都看不起他。
刘池瑞尽情的在许宜华身上发泄着,许宜华又惊又怕的哀叫着,没想到外表最是温文受礼的刘池瑞会打女人,身上的痛楚很快的让她恢复了理智,后悔死方才的莽撞,只是刘池瑞完全听不进她的求饶,最后抡起书桌上的砚台往她的头上拍去。
鲜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许宜华直接被砸到眼前一黑,待她□□着醒过来时,一睁眼眼前漆黑一片。
“姑娘?你醒了?”
许宜华听出来,这是在王府一直伺候她的丫鬟的声音,忍着浑身的疼痛,她紧紧抓着丫鬟的手。
“怎么不点灯?”
对于眼前的漆黑,许宜华心里有种越来越深的惶恐感,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求证着。
“这是白天啊,姑娘咱们现在在马车里,听说要去京郊的庄子上,再也回不来了…”
丫鬟是王府前两年买进来的人,见过外面的世界,因而对一辈子被关在一个地方有些惊恐。
“啊…”
许宜华从丫鬟口中得到了答案后,顿时整个人崩溃的尖叫出声,拼命的揉搓着眼睛,试图想看清眼前的东西。
“快请大夫救我,救我啊…”
尖叫着摇晃着丫鬟的手,指甲都掐进了肉里,许宜华惊恐的大哭起来。
“现在赶路呢,哪里有大夫,您先忍忍吧。”
丫鬟被许宜华掐的手痛,又不敢挣脱,只能小声的劝着。
如果说许宜华先前在听说刘池瑞失败,要被圈禁时就感觉到了绝望,现在失明后才知道,她面临的境遇只会越来越糟糕。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待马车中途停下休息做饭时,李如月像是终于缓过劲来,也想起了许宜华来,让人把许宜华拖过去“伺候”自己。
李如月只以为许宜华装作瞎子无视自己,对她十分不客气,许宜华只能隐忍着,直到休息结束,才带着满身被李如月泼上的菜汤,重新被丫鬟扶上马车。
至此,许宜华才算是充分的了解了何为命运弄人,究竟上天对她有多残酷。
到了圈禁的庄子上后,因为庄子规模比王府小的多,李如月又素来憎恨许宜华,直接把她安排在自己院子的角房里,和丫鬟同住。
这种待遇,等同于没名分又不受主人重视,只作为伺候床笫的通房丫头,刘池瑞早就失去了所有的心气,只管躲进房间里喝酒,一切都任凭李如月安置。
“太太…”
夜里,蜷缩在潮湿发霉的被子里,许宜华咬着牙颤抖着泣不成声,在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最想念的人,是母亲,是周氏。
曾经在身世揭发后,她以为侯府的时光充满了压抑和歧视,许颜华欺负她,下人们见人下菜碟,勇毅侯更是想不起她这个人,她不愿意再回想侯府的岁月,发誓要过的更好让这些人后悔莫及。
但是如今在外颠沛流离,百转千回,经历过最深的绝望和打击后,许宜华才发现,在侯府度过的少女时光,是她最安宁温暖的日子。
那时有母亲周氏的关怀和爱护,她还是女学里所有师傅都喜欢的学生,一切都没有开始,她有无尽的希望。
许宜华后悔极了,很想再回到过去,再回侯府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只要日日琴棋书画,只要在周氏膝下承欢,叫一声太太,她就会把最好的都为自己奉上。
可是对她那么好的太太,唯一真心疼爱她的人,被她自己亲手推远了,甚至她还犯下了弥天大错。
在被周澄威胁,在周氏的汤药中下毒的那几日,夜夜许宜华都从噩梦中绝望的惊醒,以后甚至再不敢回忆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可怕。
那时候她已经走入了极端,猪油蒙心般怨恨着周氏放弃自己,怨恨着她说好了把自己当亲生女儿待到头来还是把许颜华放在第一个。
如果真的能够重溯时光,许宜华愿意付出一切代价,重新回到过去,她再也不会和许颜华争抢什么,会认清自己的身份,不再总想着恢复昔日荣耀,被野心支配着乱了心神。
抽噎着,许宜华将耳朵上戴着的赤金耳坠都摘下来,用力的揉成一团。
赤金偏软,使劲捏就变形,将两个赤金耳坠捏成一枚不规则的金块后,许宜华将冰凉的金块吞进了嘴里,用力咽下。
到了第二天清早,丫鬟试图推醒许宜华时,才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冰凉了。
因别庄被重重守卫着,许宜华的尸体被李如月直嫌晦气,命人用张破席子一卷,就扔到了外面的荒山上。
她的死如同河中打了个水漂,只微微泛过涟漪,就了无痕迹。
无论是李如月,还是刘池瑞这对夫妻,亦或者是府上伺候的下人,都毫不在意,继续看着四方天空过活。
**
因回府后立即出了勇毅侯的意外,许颜华一直在协助周氏操办葬礼,忙的不可开交。
等勇毅侯的头七过后,她才好不容易歇下一口起来,想起了万玉青所托之事,便让人给刘昭熙去信,请他帮忙周旋安排,把许宜华捞出来送走。
但是刘昭熙派人去刘池瑞被圈禁的府里打探时,才听说许宜华早就在来到庄子上的第二日,就不堪忍受而自尽了。
原本刘昭熙对许宜华实在厌恶的很,觉得她是真正的蛇蝎美人,落到这步田地都是罪有应得,很不情愿许宜华被轻拿轻放的,但是谁教许颜华难得对他提要求,他再不满也得尽心。
现在知道许宜华已经死了,刘昭熙这下才满意起来,让人把许宜华的尸体找出来送到了万玉青选的墓地里,好歹不会暴尸荒野了。
许颜华听说许宜华的死讯,也是有一瞬间的愣忪。
那个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纠缠了近十年的人,就这么死了,她心里完全没有开心的感觉,只是忍不住有些唏嘘感叹。
果然,所有命运馈赠好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没有任何人是例外。
同样是抱错,许宜华曾经占尽了便宜,先入为主了十年,可最后证明了不属于她的,她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还是白折腾,什么都得不到。
眼下刘昭熙封了太子,许颜华将来夫荣妻贵,似乎什么都要得到了,但是偶尔想到未来,心里难免也有些没底。
许宜华的事也提醒了她,今后还是要为自己立一条线,不管身处各位,都不能忘记初心。她不敢保证将来刘昭熙会不会变心,但是她永远不会让怨恨把自己困住,变得面目全非。
周氏知道许宜华的事后,好一会儿相顾无言,尽管对这个女儿心里怒其不争,但是她就这么死了,也让人有些不好受。
随后周氏命人将许宜华从小到大各种爱用的东西,一并收拾了让人在她的墓前烧给她,将她住过的院子封起来,从此侯府再无她存在的痕迹。
勇毅侯的丧事一毕,扶灵入葬后,朝廷的命书就下来了,由许仲骐袭爵,周氏遂放下心来。
她的儿女都算是有了出路,也愿意松松手,于是趁着热孝让许伯扬娶了门当户对的世家庶女为妻,免得三年守孝拖下去年纪越拖越大。
简单的办了许伯扬的亲事后,周氏便命人关了侯府的正门,谢绝各种交际,阖家开始守孝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二结束
少年菌的下一本古言甜宠《过桥缘》,还请仙女们留个预收
文案:段月娘三岁时,曾放言以后要光宗耀祖做状元!
后来爹爹告诉她,这世道没有小娘子做状元的,她悲伤了好一会儿后,就把人生理想改成要做状元夫人了。
谁知道多年以后,等到辛苦供养了青梅竹马的小相公真的中了状元,
状元夫人却不是她,变成了当朝公主。
段月娘怒了:她辛苦栽培的白菜,烂到地里也不许别的猪啃~
陆江询:娘子放心,我一定不从她~这辈子都只让你来啃!
118
“你可真是…人家都要嫁给太子了, 宫里哪里会缺什么好东西, 还要你眼巴巴的送去…”
越昶敞怀坐在塔楼的窗台上扣肚皮, 一条腿屈起,一条腿耷拉到外面晃荡着, 看着周澄嘴里不住的嘟嘟囔囔。
周澄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屋里两排细小的金铃, 漆黑的长发散在身后,一袭白衫在月下更显气质清华,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自己师傅的嘲弄充耳不闻。
依然是浮山寺的后院塔楼,一切和三年前没有什么不一样。
唯一变化的, 只有当初衣衫落拓精神矍铄的胖老头,一头黑发染满了霜雪, 看起来活像是老了三十岁般, 只有一双不大的眼依旧明亮的像是能看透到人的心里去。
“我说,那家的丫头长得我看也没多好看,还不如山下卖羊汤家老牛头的二闺女长得俊呢,白白胖胖的,上次人家送来的烧鸡那是真的入味儿啊…”
说着说着, 越昶便一脸的馋相, 忍不住吸溜了下口水。
“好吃到你把鸡骨头都藏到师叔最爱的那件□□里, 所以他又要闹着把我们赶出去?”
夜来风凉,周澄从金铃前回首,把老头从窗台上拽下去,硬往他身上披上了一件长袍, 嘴里淡淡的回击着。
“噫…”
老头龇牙咧嘴的做了一个怪相,和周澄拉拉扯扯了一阵,最终敌不过周澄的手劲儿,被迫穿上了袍子,浑身不舒服的扭了几下,随后气不过似的踢了一脚周澄的椅子。
“你不是有钱吗?拿出一箱金子银子都扔在济苦那个老秃驴脸上…他这什么破法号啊,一听就苦哈哈的,活该天天穷的补袍子…”
周澄无奈的扶了扶额,看着这两年卸下所有重担,越来越跟老小孩一样的越昶。
“当初你把我丢到深山关了一整年,周家那边和六皇子通过气,早就当我死了,都为我立好了衣冠冢,我哪里还能有什么金子银子?”
“要不我们去周家偷一点?”
越昶神情猥琐的凑近周澄,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周澄的后背建议道。
“你自己去吧。”
“嘁…臭小子!”
看周澄八风不动的样子,越昶自己也觉得没劲起来,拍了下周澄的脑袋,又索性抬手捞起周澄泡好的清茶对着壶嘴喝了大半,打了个响嗝,这才心满意足的一步三晃的走下塔楼。
周澄站在窗前,看着月色下越昶银白色的发丝,眼中闪过几丝暖意。
当初与许颜华在庄子上诀别后,他被越昶扛到深山里,伤势养好几分后,越昶就把自身全部的功力和明悟通过灌顶渡给了他。
要将功力渡给周澄,越昶几乎是用自己剩余的生命做代价的,渡完后越昶一夜白发,苍老的很快,却依然照样吃喝说笑,让周澄很是动容。
当一个人瞬间从小我的情绪,感知到了天地浩大和命数演化的玄妙,才会意识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真正内涵,周澄第一次在广阔的星河中,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存在。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爱着的人在明亮的星河中闪闪发光,他的责任就是维护着这天地运行的守则,在他抬头就能望见的地方,守护着她的星宫,这个明悟,让周澄的心真正的平静下来。
如今周澄想到许颜华,再也不会心痛,也不会再被内心蜂涌的爱恨折磨,在他彻底的放下以后,他所得到的,就是谁也无法抢走的了。
她虽然不在他的身边,可是在他守护的星河中,在他的眼睛里永生。
在推算命理和演化天机这方面,周澄十分的有天分,尤其是接触了混世方以后,周澄更是越发感激起自己的师傅,越昶不仅挽救了他,更指引了他走向一条比起朝堂仕途来说更加宽广的路。
目送着越昶回去休息后,周澄重新回到安置着金铃的台前,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最是清楚不过了,大概这铃铛,永远不会再响。
明日就是许颜华嫁给太子的大婚之日,周澄只希望她能一生平顺荣耀,而他送过去的东西,能够作为她最后一道保障。
在夷陵时,周澄接触了当地的巫医,在周澄从土司那里救了巫医一家后,对方给了他一颗家传的红色丹药,唤作“续命丹”,是融合了当地特有的草药以巫祝之术炼成的,如今药房早都失传,但是只要伤者还有一口气,服了此药后就有续命的奇效。
这药越昶看过,也倒是真正的好东西,所以周澄一直放在身边,直到如今作为许颜华大婚的贺礼送给了她。
埋首在金玲的台前,周澄慢慢的合上眼睛,微风拂过,金玲叮叮当当的响起来,恍若在梦里一样。
周澄想要睁眼确认,铃声是不是响起来,却睁不开眼睛,反而陷入更深的沉睡中。
就像置身异界,周澄奇异的看着周围从未想象过的事物,这个世界的一切都那么光怪陆离。
一座老旧的建筑里,周围用黑色的铁质篱障圈起,里面都是无家可归的小孩子,唤作福利院。
雨夜里,年轻又神情疲惫的女人抱着小小的孩童进来,交给了年老的妇人,嘴里抱怨着。
“又一个!我就说现在的人,不想养孩子就不要生嘛,生了又不养,又扔到我们这里来…”
“行了,和那个兔唇的男孩放在一起吧,床位紧张,让他们俩先挤一挤…这女孩子漂亮着嘛,父母怎么舍得扔,怕不是生病了吧,明天让李大夫来检查看看…”
老年的妇人止住了她喋喋不休的抱怨,交代了她几句后,就为孩子冲泡奶粉去了。
时光慢慢走过,雨夜里被抱回来的女孩慢慢长大,有着阴郁又渴切的眼神,期盼着领养或者认亲的人目光转向自己,但是那双眼睛,总是由失望转向黯淡,孤单的站在角落里,望着被领养或者亲生父母寻回的其他孩子,看的周澄莫名的心疼。
到了上学年纪,女童被起了名字,跟着院长妈妈姓许,叫许颜华,最初听到这个名字后,周澄的心猛烈的颤抖了下。
上学后,许颜华学会了写字,情绪也更加内敛起来,依然是形单影只的样子,只是在生日时志愿者送给她的笔记本里,歪歪扭扭的写着,“希望有人来爱我”。
这个愿望从八岁一直到十八岁,再到二十八岁都没有实现,女孩从奔波在打工赚学费,养活自己,到进入职场,不断的加班,为了升职硬撑着在酒场谈笑风生,从酒店出来后就在树下吐了一地。
这段期间,她遇到了很多人,同龄的同性和异性,但是这个世界节奏太快,社会又太复杂,她的性格很骄傲,她的出身也让她对世界和周遭充满了防备,所以始终没有人为她驻足停留。
周澄心疼看着她在升职后的夜里,独自站在出租屋的阳台上喝啤酒,内心空荡的能听到穿堂而过的风。
被男友背叛,被同事打击,被上司斥责,被合作方反水,周澄看着许颜华在一个个麻烦里勇往直前,看着她在一个个晚上加班到天亮,看着她从二十坪的出租屋买上了大房子,银行存款有了七位数,只是她的眼睛里空洞依旧。
周澄站在她装修精美的新房子里,看着她在夜晚敲打着电脑写合作方案,突然的想起了她幼时的笔记本,“希望有人来爱我”。
没有人比他更理解这句话的重量和希冀,周澄每次想到这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心都要疼起来。
直到她在又一个加班到天亮的早上,起身倒咖啡的瞬间,突然晕倒在桌前,周澄急的不断地想要抱起她,但是每一次都在想要碰到她时被弹回来,无法接触到她。
从悲伤到绝望,周澄一次次的试图冲破阻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要救她,救她。
谁能来救救她?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周澄望着昏厥过去的人忍不住泪流满面,突然地他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引到了写字楼下,一个刚发生过车祸的人身上。
两车追尾,其中一辆银色小轿车的车主被弹出来的安全气囊一下子堵住了口鼻窒息了,在将死的一瞬间,周澄附着到他的身上。
“你没事吧?”
另一位车主没有受伤,急忙打开车门把周澄拖了出来,拍着他的脸问道。
“救她啊…”
周澄含糊的喊了一声,不顾自己满脸是血的样子,突然飞快的挣脱开男人的搀扶,跌跌撞撞的往写字楼跑。
坐电梯到了十八楼,周澄抱着昏倒的许颜华,按照之前看过其他人做的那样,为许颜华叫了救护车,听从医生的话为她做了简单的急救,直到随着救护车把她送到了医院,并且因为送医及时,人好悬救了过来。
许颜华从病房里醒来时,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正在凝视自己,他望着她醒过来,神情顿时十分激动。
“你男朋友真的很爱你啊,不顾自己脸上的伤,从昨天抢救完就一直守着你没离开过…”
进来查房的护士笑着对许颜华眨眼,迫不及待的说道。
许颜华有点莫名其妙的瞪大了眼睛,但是对面的男人突然执着她的手,很认真的说,“让我来爱你吧。”
护士捂着嘴笑盈盈的出门了,许颜华莫名的脸红起来。
爱情来的时候,总是让人无法预料,在第三十三岁的这一年,许颜华再一次的恋爱了。
男友是二十七岁的律师,叫沈江澜,在她加班晕倒后莫名的突然出现救了她,他的爱很真诚,拥抱她时有着毫无保留的热忱。
被爱的感觉太幸福,就算对方父母对她的出身和年纪颇有微词,但是沈江澜还是宁可和父母决裂也要义无反顾的要和她在一起,从没有给她一点委屈受,反而无限的包容她,爱护她。
这从未有过的爱意,打动了许颜华,第三年两人便结了婚。
结婚,生子,许颜华婚后生活无比幸福,也很少加班了,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家庭生活中,往后的三十年,两人一起将儿子抚养成人。
等儿子结婚后,他们也都退休了,一起背着包结伴出国旅游,走在异国的黄昏里,彼此的白发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直到许颜华弥留之际,她还握着丈夫的手,“这辈子遇到你,我很幸福,谢谢你爱我…”
沈江澜亲吻着她的脸颊,如同他们年轻时候一样,紧紧拥抱着她,让她在他的怀中溘然长逝。
“我一直爱着你。”
无论斗转星移,时空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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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前夜,许颜华躺在床上有点辗转反侧。
周氏在她临睡前神神秘秘的送来了避火图,含糊的讲了几句新婚的注意事项,许颜华还没怎么害羞呢,周氏就尴尬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两人笑过一场,周氏随即红了眼眶。
“我会过得很好的,太太。”
许颜华知道周氏的担忧和期待,于是握着周氏的手,向她承诺道。
周氏忍不住将许颜华搂在怀里,眼里顺着眼角滴到了她的脖子上。
这是她第二次拥抱这个孩子,上一次抱着她,还是许颜华刚出生的事了。
她的粗心和大意弄丢了她,错过了这个孩子嘤嘤啼哭的幼儿时期,也错过了她活泼可爱的童年时期,等她回府以后,已经长成了有自己的性格和自己独立意识的小娘子了,她错过了太多,也让她受了很多委屈。
幸好小娘子长得很好,聪明又骄傲,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归宿,就要走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她再也没有办法补偿自己欠缺的那些光阴,他们的遗憾是没有办法弥补的,这份悔恨会成为萦绕她余生的坎儿,让她懊悔终生。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周氏将许颜华揽在怀里不断地哽咽着,这是她的骨肉,这是她的血脉,她至亲至爱的孩子。
她没有如自己的母亲那样多的生活智慧和干净果决,甚至她自己的婚姻也过得一团乱,前半生愚不可及,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经验给女儿傍身,而她的女儿却要嫁给天底下最尊贵的年轻人,将来凤冠加身,周氏的心里有隐忧,也有自责。
不知何时,周氏早就不去想凤命的事情了,在女儿即将出嫁的前一晚,她所想的,只有希望许颜华能够婚姻幸福,儿女绕膝。
在周氏的带动下,许颜华的眼圈也红了,两世为人,她终于触摸到了梦寐以求的母爱,得到了母亲毫无保留的拥抱。
等周氏情绪平稳下来,已经是半夜了,许颜华再三的劝解着,周氏才依依不舍的回房休息,明天对她们来说,都将是忙乱的一天。
从床上做起来,许颜华坐在梳妆台前,打开妆奁摸索着,找到了很多刘昭熙送给她的小玩意儿,也无意间找出了一只有些发黑的银哨子。
她记得,这哨子是哑的,是很多年之前,周澄送给她的。
想到周澄,许颜华又想起了他托许仲骐交给自己的药瓶,据说里面的药很珍贵,还有他留下的一张简短的纸笺。
“盼君终不见,念君初相识。”
重新爬回床上时,许颜华手里握着这把哑勺子,对着床帐小声的吹了两声,依旧没有声音,也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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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吉时已到,起轿…”
随着喜娘的声音刚落,花轿被抬了起来,勇毅侯府外锣鼓喧天,鞭炮声声,两侧都是围观的百姓。
太子妃过门,自然是隆重又气派,嫁妆更是多的前面的已经抬出去半晌了,后面还的还未出门,十里红妆也不为过了。
周澄也混在人群里,望着许颜华坐在花轿里,随着接亲的队伍越走越远。
侯府的下人拎着篮子不断地往外撒花生红枣糖果喜钱等物,几乎见者有份,引得一群小孩子哄抢。
其中有个小胖子吃的两腮鼓鼓,兜里也都装满了抢来的红枣和糖果,吃的太专注,一下子在周澄的脚边跌了一跤。
周澄一把扶起了小胖子,小胖子倒是有礼貌,只是嘴里塞得满满的,只得拱了拱胖手做了个揖,又往周澄手心里塞了一颗冬瓜糖。
“甜的…”
小胖子不停的努嘴示意他,吸溜着糖嚷嚷,最终在他的目光下,周澄还是将糖放进了口中。
恩,确实很甜。
捏了一把小胖子嫩嘟嘟的脸,周澄转身往人群外走去,颀长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热闹的转角。
梦里谁知身是客,落花流水意如何。
少年之上\丁酉年十二月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