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毅侯府的马车从山下往下走,正好与怿王府的马车一前一后,在山脚短暂的相遇后又彼此背道而驰。
回到侯府,许宜华难得没有留下再和周氏多说几句,只推说自己着了风,便抢先比许颜华还早的离开正院。
“这孩子身体一向娇弱,回去不要发热才好,你去嘱咐嘱咐全养娘,叫她夜里惊醒些…”
周氏吩咐自己的丫鬟说完后,又叫住了许颜华。
“待骐哥儿回来,你嘱咐他不要和四皇子那么疏远,整日只与六皇子等人厮混…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分不清远近亲疏呢。明明四皇子才是他正经的表哥,当初他要考太学时帮了他多少啊,可这小子转眼就不认人了,偏就与四皇子冷淡的要命,我这骂也骂了说了说了,他就还那样!我也看出来了,如今我的话他也不听了你们姐弟往日里倒是关系近的很,你如今也大了,该劝着他了,别总是只顾着自己胡闹!”
周氏揉了揉额头,提起许仲骐就觉得有些头疼。
当初许仲骐考太学时,四皇子尽了多大的心力啊,又是给他送笔记又是带他出去见太学的前辈,想方设法的帮他,可以说许仲骐能考上太学,四皇子绝对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但是许仲骐和四皇子就总是玩不到一起去,对这个表哥还不如六皇子亲近。
周氏总觉得许仲骐自家表哥不亲近,反倒和六皇子相熟,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到时候两头都不赚好,所以对这件事急得很。
就连勇毅侯,也意识到儿子和四皇子不怎么亲近了,说过几次但是没有效,后来勇毅侯见六皇子也十分出挑,朝中传了好几年皇后想要把六皇子记在自己的名下,将来六皇子就是嫡子了,所以勇毅侯也就随了他。
比起许仲骐,许伯扬倒和四皇子颇亲近,四皇子也难得没有嫌弃他一个庶子,对他挺关照的,许伯扬如今就在四皇子手下办差。
两个儿子各自的倾向,勇毅侯是默认的,可是周氏却很不高兴,始终觉得许伯扬占了许仲骐的便宜,心底焦虑的很。
许颜华默默地听着周氏唠叨,她其实是不太想家里搅进去皇子间的事,按照她的立场,自家只要忠于皇上就行了。
可是她作为一个女子,又是女儿,在家里说话根本不管用,也没有人听她的,许伯扬作为庶子自然是想往上爬的,许仲骐又有自己的倾向,况且她早已和六皇子的关系掰扯不开了,装陌生人也做不到。
“我这辈子就生了你们姐弟俩,都是叫我操心的紧,没一个懂事的!”
这话周氏只能对着许颜华抱怨,说起来她对许宜华是疼爱和照顾是不少,但是这些年过来,她抱怨的话却往往都只对着许颜华才能说出来。
“随了我外祖母呗…她可不是一直替你也操着心吗?”
许颜华做不来贴心小棉袄,也觉得周氏便和往常一样反道了一句。
周氏白了她一眼,总被她噎来噎去的也是习惯了,想想自己日薄西山的老母亲,周氏心里千回百转,什么滋味都有。
“总之你把我说的话当一回事,多劝着些骐哥儿,我这个亲娘难道还能害了你们吗?”
许颜华临走前,周氏又再度嘱咐她。
许宜华回去后就要了热水,把伺候的下人们都打发出去,自己在浴桶里将整个头都扎在热水中,等到喘不过气了,才抬起脸来,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哭过后,许宜华使劲儿的搓着胳膊和脸颊的皮肤,都搓红了感觉热辣辣的才停手,一想起来之前被辱时那人酒臭冲天的恶心气味,就觉得有种自己被玷污的感觉。
今日穿过的衣服已经全部叫人扔了,许宜华又再三威胁了当时和自己一道的丫鬟红云,务必叫她不能对外人透漏一个字。
那人喝醉了,似乎也是权贵,许宜华不知道他到底记不记着自己说过的身份,也不记得在场的人到底有没有其他人看过她狼狈的姿态。
当时情急之下,她用了许颜华的身份,也只是想要震慑住那人,可是回来后就一阵阵的后怕,只希望那人彻底的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不然她被侮辱的事若是被人知晓,将来她该怎么办?
惊吓加上恐慌,夜里许宜华噩梦缠身,发起了高烧,第二日还无法起身。
许颜华第二日听说后,也只是叫人送去一篮子点心,当做是尽到了心,反正礼轻情意重嘛。
因正好是女学的春休,许颜华在家里准备自己淘漉头油和香脂,自己做的安全放心,除了保质期短些没什么毛病,现在许颜华自己用的全部都是自制品。
“姐儿啊,您不是要亲手为常二奶奶的孩子做件小衣裳吗?这袖子才缝了一半,您已经几日没碰了…”
张养娘估摸着日子,可能过几日便是常二奶奶生的千金白日宴了,再不做就赶不及了,偏许颜华又不许她们帮忙,就只能提醒道。
常二奶奶,就是周定珍,她前年嫁到仲春常家,如今方生了头胎,百日宴周氏定要带着许颜华去看的。
“哎呦…我差点忘记了!”
许颜华拍了拍脑袋,只能收起面前的那坛子花瓣和芝麻油,重新洗了手回到房里去。
周家的表姐妹们关系都比较和谐,周定芸之前嫁到了成王府,成为成王世子妃,算是高嫁了。
成王是当今的幼弟,因为和皇上年纪小反而更加亲近,所以是难得的宗室王爷里比较受皇上信任,有实权的了。
能嫁给成王世子,周定芸自身的出身和优秀也是不遑多让的,才进门一年就有了身孕,顺利产下了长孙,算是在王府里扎下根来。
许颜华说实话也是佩服周定芸这类的人,是真正的有生存智慧,似乎总是能够气定神闲,不慌不忙,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从来没有错过,到哪里都能混得好,让所有人喜欢。
而许颜华就做不到这样,她天生的性格就有些偏执,纵然在大秦长了这么些年,也还是没有彻底的融入。
周定珍这一方面也和许颜华类似,前几年她似乎是对万大哥心里有想法,总是往广玉阁跑,后来被许颜华几句话吓住了,但是心没有死,既向往之,又不敢行差踏错,日子过得纠结不已。
乃至听从父母之命嫁入常家了,和丈夫也是鸡毛蒜皮不断地磨合,成婚三年了才生下一个女儿,她自己倒不觉得什么,只有周定珍的亲娘李氏替她愁的要命。
只是周定珍到底是出了嫁的女儿,本来有个疼爱她的哥哥,可是哥哥也娶亲有了孩子,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妥帖周到。
周定珍刚成婚那阵回娘家也频繁,后来被嫂子的闲言闲语弄得只能呆在夫家,倒总是和许颜华通信,让许颜华去找她说话,所以两人的关系倒是一如既往地亲近。
把另一只小孩衣服的袖子好歹也补上了,许颜华看了看自己的手艺,只能算是凑合吧,图案刺绣虽然不是那么精巧,但是胜在有新意,也勉强能拿得出手。
做一件小衣服,许颜华感觉比打了一场马球还要累人,等她缝制衣领时,丫鬟传话说是二爷来了。
许仲骐年岁渐长,不再是当年比许颜华矮一头的小孩,虽然才十三,个头已经比许颜华还要高一点了,眉眼类似勇毅侯,已经有了一些俊秀小郎君的样子。
“姐…你忙完了没啊?走,咱们出去见个人!”
许仲骐坐在姐姐的绣房里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样子,用手比划了一下比自己两个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那件小衣服,拿起来略感新奇的摆弄着,嘴里对许颜华道。
“去见谁?那位回来啦?”
许颜华拍开许仲骐的手背,前一阵儿就听说六皇子去了沂南办差,现在难道是回来了吗?
对于刘昭熙,许颜华目前的心里是特别复杂的,毕竟她也算是看着他从和许仲骐一般的小孩儿长成了少年的样子,他对自己的好这些年也是清清楚楚的摆在心间。
甚至哪怕嫁给刘昭熙,也觉得是愿意的,毕竟和他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开心的,只是再往上,又觉得某些方面还不到那个地步。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够让这个小皇子如此厚爱,使劲儿的对她好,而且这好还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大概就是因为始终糊里糊涂,所以她一直还是没有投入感。
“不!七表哥回来啦!咱们去外祖家!”
许仲骐眨了眨眼睛,兴高采烈的道。
“啊…”
许颜华手中的针一下子扎进了皮肤里,疼的叫了一声,但是很快的又被自己忽略,整个心神都放在了许仲骐的话上。
是…是周澄回来了吗?
要说起来,这辈子许颜华只服一个人,就是周澄。
几年前的元宵节前夕,她在外祖家又见到周澄,那时候周澄从浮山寺回周家,他们那房已经分了家,所以周澄独自冷冷的守着院子,似乎满眼的戾气。
许仲骐跟着别的表兄一起出去了,只有她和周澄一起呆了一个下午。
许颜华不知道周澄到底经历了什么,眼里的冰冷和疯狂更甚之前,哪怕她当年见到周澄弑父,都没有见他那般扭曲和绝望过。
“如果我一直无法和常人一样站立行走,是不是永远就要从一个院子被关到另一个院子?永远都只能远远地看着,因为瘫子不配拥有任何的可能!”
周澄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出声。
许颜华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不能站起来的人面前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苍白的,更何况听说周澄是娘胎里出来就带出来的毛病,不像别的病症还有能治的可能。
“若你是我,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站起来吗?锯掉这样腿,就能站起来!”
周澄精致绝伦的面容突然一片冷厉,这是许颜华第一次看到周澄的腿。
萎缩,扭曲,从小腿往下,他的脚和正常人的脚就完全不同,似乎是扭曲的枯藤,在美玉无瑕的肤色下愈发显得狰狞,令人触目惊心。
就像是直面周澄平生最隐秘的痛处,许颜华也跟着心惊肉跳,甚至有种灵魂深处被鞭打的感觉。
通过周澄的话,她知道了他在犹豫什么,如果周澄想要站起来,就要把小腿往下天生残疾的地方锯掉,然后装上假肢。
纵然是残疾之处,也是身体的一部分,活生生的锯掉,那样的折磨和痛楚必然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就算是装上了假肢,也不可能和天生的一样轻快无痛。
但是另一个角度想想,周澄外表如谪仙,内在更是有远超同龄人的才华,这样的人只能坐在轮椅上无法出仕,无法行走,和深闺女子般被命运深藏,这种折磨也是惨。
“大概…我会吧。外面良辰美景,院子里只有四方天地。”
许颜华认真的想了想,觉得她若是周澄,可能会选择安装义肢,毕竟一辈子太长了,她必然是想出人头地活的比大部分人都好。
但是她并不是周澄,所以她很可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许颜华赶紧又加上一句,“但是我可能真的如你这般时,根本没有选择的勇气,其实你现在也很好,没有人是完美的!站不站起来,怎么样都是你啊,照样无人能及。”
这是真心话,许颜华还是觉得锯掉自己的腿脚这种事实在太恐怖了,这事儿到谁身上谁才会真的痛,她承担不起带歪周澄的责任,所以她拼命地找话赞美着周澄给他信心。
周澄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突然笑起来,冰雪雕琢的冷凝面容,如碎玉般融化在薄雾中,秀美清隽的少年如皎月寂寂。
“我知道了,记着你说过的话!我必不负这良辰美景…”
我必不负你!
那一日周澄给人的感觉,就像薄冰下深埋的激流,似乎随时有爆发的可能。
到最后,许颜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她深深地后悔起自己最初的莽撞。
许颜华回侯府后依然为此惴惴不安,经常从许仲骐这里打探周澄的消息,直到半年多以后,她才从许仲骐嘴里听说了,周澄腿疾治好啦!
听说周澄通过六皇子找到了不出世的名医,终于治好了天生的腿疾,名医治好了他就飘然而去,反正传言众说纷纭,唯有一件,周澄真的能走了。
许颜华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就知道,周澄还是选择了截肢,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如何,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想周澄如玉般灵秀的少年,要受这样的罪,她心里也不太好受,更怕是自己推波助澜,以后周澄会后悔。
大秦律法规定身体有残疾是不能出仕的,所以周澄才对外宣布腿好了。可是没等许颜华再见周澄一面,就听说他在六皇子的安排下去了夷陵。
夷陵是大秦腹地最蛮荒的地方,地形复杂,与化外不通,但是此处有金银矿产,每年上贡给国家一部分,其他都被夷陵的异族把守着。
当地的异族有私兵有金银,那里的几大土司势力都盘根纠结,把夷陵经营的宛若小国。
朝廷派了几批人过去试着沟通,语言障碍极严重,都没能成功收服,在夷陵为官的官员也都是捞一批油水就走。
之前三王之乱时也不是没有人打夷陵的主意,甚至夷陵这边的土司也有联系过那边,提供过援助,后来三王被一起一网打尽,夷陵却依然岿然不动。
如今常年在夷陵镇守的是宁安侯任家,宁安侯算是在夷陵守的最久的一位,任家的老夫人和长孙等都在京师,有做质的意思,但是安宁侯在夷陵经营日久,还是逐渐难以掌控。
这几年朝廷派往夷陵的官员要么发生意外,要么和宁安侯一个口径,究竟那里什么情况,还真的不清楚,总之夷陵依然是快难啃的骨头
这样的地方,如今周澄在那里呆了多年,还能够安全回来,如何让人不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奉上~前阵子觉得自己每天都在写垃圾,你们那么好,而我却不能表现的更好,羞愧的不行,天天都灰溜溜的。现在终于心态调整好了,男女主终于也长大了,可以甜可以浪了~~假期也结束了,准备周一正常上班了,今后会元气满满,努力好好更新的。你们那么好,我爱你们~
顺便推荐下二狗基友的文:基友的武侠文《清雨濯尘归》:一张清雨图,引出一段百态江湖风云路,仗剑江湖,功名利禄,爱恨终不负~既有江湖又有权谋的大女主文~喜欢的可以看下~
文案:歌词版文案:
黑里走,白里踏,灰漆漆的地界得两边跨;
耍尽了心机,用足了谋划,
到头来却算不到名为真心的这一卦;
无论是恩怨情仇里滚上的泥,
还是功名利禄里结上的垢,
最后的最后,
都抵不住滚滚尘世里,被一场好雨浇了个透;
就是不知,
洗出的还是不是当初想要的模样,
我们还能不能归到曾经想去的地方…
最后感谢仙女哒地雷,挨个嘴一下,爱你们(づ ̄3 ̄)づ╭?~笔芯~~
乖巧.jpg扔了1个手榴弹
乖巧.jpg扔了1个地雷
乖巧.jpg扔了1个地雷
乖巧.jpg扔了1个火箭炮
乖巧.jpg扔了1个地雷
乖巧.jpg扔了1个地雷
画戏biubiubiu~扔了1个地雷
lele扔了1个地雷
乖巧.jpg扔了1个地雷
乖巧.jpg扔了1个地雷
阿泽扔了1个地雷
70
当初周澄自生父周在渊这一房里被分出去时, 族长代表周家是放弃了他。
一个站不起来的瘫子, 一辈子与仕途无缘, 又出生不详,与他亲近的人都尽皆厄运, 这样一个人, 万万想不到有一天他能有出息。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当许颜华听许仲骐说起周澄如何风光回府时,也觉得有些出人意料。
但是那个人天生似乎就有股狠劲儿, 对自己都能够那般下得了手,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 许颜华深知他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因而始终很在意他当初选择断腿的事, 佩服之余许颜华也很想看看, 如今他得偿所愿的样子。
和周氏说了一声,许颜华和许仲骐一起回了周家。
周澄如今的院子已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尽管大家还是对他的特别身世有些忌讳,但是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多了起来,有了人气, 也就没有之前那么空旷的感觉。
许仲骐和许颜华刚进屋里, 就有只毛绒绒的大狗吐着舌头要往人身上扑。
“明月, 回来!”
周澄喝了一句,但是许仲骐已经半蹲下身子将狗搂在怀里了。
“这狗叫明月吗?真好看呀!”
许仲骐揉着大狗难得一见的白色皮毛,看起来极喜爱的样子。
许颜华也很稀奇的看着这狗,大秦一般的本土狗都是黄色黑色的为主, 腿长尖脸,除了农户里看家的土狗,就多是养来打猎时追兔子和狐狸等猎物的猎犬。
而眼前的狗竟然还是长毛狗,白色的,有点像前世的德牧,看着憨憨的,颇讨人喜欢。
“是,跟着我从夷陵那边带回来的。”
周澄打了个响指,狗狗就挣扎开许仲骐的钳制,重新跑回许仲骐身边蹲好,大尾巴一下一下的拍着地。
“表哥多年未见,风采更甚当年!”
许颜华也把目光转回周澄身上,昔日皎若明月的美少年,已经长成了气势如泓的男人,如一把开了刃见了血的宝刀,哪怕遥遥的挂在壁上,依旧寒光摄人。
周澄也在看着许颜华,目光如有实质般,近乎带着逼视的意味。
四年未见,甚至在夷陵时半点讯息都没有,几乎都在刀锋舔血的日子里度过,连想念都没有空,但是如今见了人,心里却依然有种还是她感觉。
“颜姐儿…”
半晌后,周澄收回视线,有些低沉的喟叹。
当初他几乎孤注一掷,赌上性命带着决然之态远走异乡,唯一的留恋不过就是眼前的人。
他知道,若自己死在夷陵,他很快就会被颜姐儿忘记,成为她众多表兄中不起眼的一个,美人无情,不会为了他在心上留下丝毫痕迹。
怀着这样的心,他踏过千里的风霜孤苦,寥落干戈,蛰伏四年,就是为了能够有一天重新回来。
他要功名立万,要所爱尽归所有。
“明明我也在,表哥就只看到了姐姐,枉我一直记挂着表哥…”
许仲骐依然渴望的看着乖巧听话的白色大狗,撒娇般的对周澄抱怨道。
“哪能看不到你…可见我真是离开了许久,如途旅烂柯人,一回来你们都长大了。”
周澄一笑,原先英俊冷漠的面容倏尔回暖,招呼二人就坐,立时有美婢们过来奉茶。
几人交谈中,许颜华得知周澄回来述职后就不走了,会留在京师授官。
原本宁安侯在夷陵驻镇多年,当地的金银矿依然还在异族手里,借口匪患势力多且杂,使夷陵一直游离在朝廷的政权之外。
而周澄作为功曹史,在夷陵四年后就大手笔的近乎是用抢的将两个金矿的山脉收回朝廷手里。
如长缨般插进了原本对外非常一致的异族中,成功的离间了几大异族势力,甚至还打掉了当地几个知名的匪患势力。
不仅成功的在夷陵扎下根来,就连宁安侯也得捂着鼻子上奏折夸奖他。
“倒要先恭喜表哥,如今可是真的红了…”
瞅了瞅屋里的摆设装潢,还有养眼的婢女,许颜华忍不住感叹着。
原本她和许仲骐都被外祖母和周氏三令五申的告诫过,禁止接触周澄,嫌弃他出身不详又邪门,怕添了晦气。
但是现在听说他们要来周澄这里,外祖母和舅母一改原先之态,积极支持起来。
这种改变,无疑就是因周澄在夷陵立了大功,将来前途光明,所以在家族中也受到重视,人心趋吉避凶,可见一斑。
原本许颜华几番与周澄接触,大多都是因为周澄的相貌,那样华彩万章的美少年,哪怕阴郁扭曲,也让人忍不住想圣母心的挽救一下。
后来没想到对方也是投桃报李充释善意,许颜华早拿他当作自己人看待了。
眼下调侃着,心里也为他而高兴。
周澄有些失笑,就连原先闹着要把他分出去单独一房的继母,如今不也亲自带着他那弟弟过来,嘴里说着一家人不外道的话,也只是想借着他的光提携弟弟。
“没想到七表哥也和六皇子那般亲近,以前我怎么没听你说起呢?突然知道六皇子帮你医好了腿,还亲自举荐你外出办差,三表哥他们也都吓一跳。”
许仲骐口中的三表哥,便是周源,原先做郎卫时便与六皇子亲近,如今从郎卫离开有了正式的官职,也还是立场上站在六皇子那边。
但是并不意味着周家就是保六皇子那派,因前些年自从宫里的一个答应生下了九公主,宫里再也没有动静。
眼见着不再有皇子降生了,吴皇后看着皇上年纪越大,也要为自己今后考虑一二,便想着从已有的五位皇子里挑一个记入自己名下。
目前皇后和吴国公看中的是一向老实沉稳的五皇子,而周家的四郎周溢娶的便是吴国公的嫡女。
皇上并没有表示反对,不管他是想着选贤,还是选定了五皇子,朝臣只能猜测。
站在世家的第一位,京师名门最高处,周家也需要投石问路。
无论是周源周澄,还是周溢,几位郎君为谁办差皇上或可不在意,周家大的立场不动即可,家族内只看哪个郎君能够有机缘遇到真龙,只怕就是下一任周家的领导者。
“不过是意外相识罢了,不能和三哥相比。”
周澄修长有力的十指在大狗温暖的皮毛上摩挲,淡淡的说道。
他回来后也在六皇子身边见过周源,过去他和这个三堂哥并不亲近,但是小时候周源不仅从来没欺负过他,反而还是少有的对他释放过善意的兄弟,因而对周源并无抵触。
这个三哥从小就招人喜欢,兄弟中人缘极佳,在他们水字辈中算是出挑的了。
可是那又如何?
就像他离开京师的前夜,六皇子对他说过的那样。
六皇子需要的是见血封喉的刀,而他正好既无退路,也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只有把自己化为刀,亲手斩出自己的路。
“颜姐儿可是年底便从女学结业?”
用过饭后,最终周澄放了许仲骐和狗一同出去玩儿,独留许颜华一同说话。
“是啊!”
许颜华点头,她今年终于能毕业了。
本来她入读女学时就比同龄人晚一年,作为班上年纪最大的,又是唯一没有订婚的女同学,她可是独一份儿,实在有点另类。
“那今年的酬诗会岂不是你所参加的最后一次?我可不能再错过了。”
周澄手指生的极好看,食指敲了一下茶杯的托盘,看着许颜华的眼神似有所指般。
许颜华不禁有些面热,尴尬的笑了一下。
往年里酬诗会许颜华都是成绩平平,但是这两年因她婚事未定,为了让许颜华在酬诗会脱颖而出,能够有个好名声,好婚事,周氏与勇毅侯费尽心机,重金找了刘夫子为许颜华捉刀。
刘夫子文采自不寻常,所以去年时许颜华就在酬诗会上一鸣惊人,也算是有了才名。
而因她这几年长开后相貌愈发清艳,身姿窈窕,酬诗会上男客们评诗时也多半因为相貌有所优待,捧场者不少,一时和许宜华并称“侯府双姝”。
想要娶她的小郎还真的不少,只是多数入不得勇毅侯和周氏的眼中。
哪怕周澄不知道内情,可是许颜华莫名的还是心虚。
眼下内室中只有他们二人独坐,他与少年时的周澄接触没有什么感觉,可是眼下周澄已经长成男人,长身玉立,站起来高大英挺,俊美异常,看人时目光灼灼,眼睛里更是像带着一把火,单独相处时总让人觉得有些被炙烤的感觉。
“酬诗会可没几日了,颜姐儿可是成竹在心了,嗯?”
不知不觉间,周澄栖身靠近许颜华,尤其是一个嗯字,带着些不明的意味儿,俊逸英挺的容颜看起来越发出尘脱俗。
他身上似甘似苦的味道也跟着传来,轻扶了一下许颜华头钗上坠子上摇晃的金兔子,无意间食指从耳垂一掠而过,许颜华整个后背立刻都麻了。
“呵呵…我的这点水平,表哥知道的。”
许颜华偷偷咽了下唾沫,有些坐如针毡的感觉,越发扛不住了,感觉空气都有些稀薄起来,周澄带着满满的陌生感,和她之前的印象相距甚远。
“看起来毛光水滑的,真肥啊,不知道夷陵的狗吃起来和这里的狗味道一样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