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奕当晚派人把谢行邀请到自己院中,在西厢置办了一桌酒席,请他一起喝两杯。
“二哥,这就是你那个通房撞死的地方吗?”
谢行进屋落座后,左右环顾了一周,虽然屋子已经一点痕迹都没有了,大门和四周的柱子都涂上了大红洒金的漆,室内铺陈也以金红打底,桌椅靠垫等都是秋香色金钱蟒花样的,看起来华丽异常,但是谢行依然还有种阴森的感觉。
之前谢奕的通房明月撞死在屋里,听说死状凄惨,谢府的下人们传言纷纷的,谢行也听了几耳朵,实地来看时,看到大红洒金的柱子,不免联想一二。
谢奕本来含笑看着弟弟,但是被谢行这么一说,顿时笑意消散的飞快,明月撞死时的场面太血腥暴力,谢奕根本不愿意提及和回想。
“呵呵…吃菜吃菜,这是你嫂子从侯府带过来的厨娘做的,菜式和味道很不错。”
开端和想象中不一样,谢奕只能胡乱笑了笑,重新把话题岔过去。
谢行挑了挑眉,看了二哥一眼,乖乖的动了筷子,从一盘子看起来五颜六色,像是凉拌肉丁的菜种夹起一筷子。
“唔…好吃。”
咽下嘴里的,谢行的筷子忍不住又第二次落到这道菜上,确实味道超级好,吃进嘴里咸香滑嫩,回味悠长。
“这是茄煲。”
“把才下来的茄子,切成碎丁子,用猪油炸了,再用鸡肉脯子合五种菌类,新笋,豆腐干子,各色干果子,都切成丁儿,拿鸡汤煨干了,拿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了。要吃的时候儿,拿出来,用炒的鸡瓜子再拌一拌,才好吃。”
谢奕看到谢行吃的赞不绝口,竟是夜有点与有荣焉的感觉,便搁下筷子,跟谢行介绍起这个菜。
“二哥平日里相当有口服啊。”
吃到一半,哥俩推杯换盏间,谢行不觉对天天能吃到这般美味的谢奕,心生羡慕了。
“你二嫂出身侯府,既是岳父母的掌上明珠,宝贝娇女,宫中又有个疼爱她的姐姐,自然嫁妆丰厚,所用不凡。”
“所以,你说要娶婉如表妹,我就不太赞同。纵然大丈夫不该在妻室的嫁妆上用功,但是娶了出身不错,岳家有力的妻子,带给你的资源之丰厚,是你现在始料未及的。不仅是朝堂上,生活上的,便是将来你的子女也多了外祖家这一层依仗。”
“三弟啊,娶妻是大事,为男子的纵然不似女子般嫁人定终身,娶对了妻子,也能够改变你的生活和人生轨迹的。而若是娶不对妻子,到时候或成怨偶,终日后宅不宁,或是再移情其他女子,到时候妻妾不相容,更是永无宁日了。”
谢奕这话说的可谓是掏心掏肺了,说的时候,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大哥,叹息了一声,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青梅酒,又亲自为谢行倒上了一杯。
“二哥…”
谢行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自然知道二哥确实是为自己好的,而且话里话外也是尽力提醒,他所说的确实也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谢行的嗓音有点哽咽。
小时候他还暗暗嫉妒过二哥,二哥读书好又得父母宠爱,他的光芒称的他更加黯淡无光。
但是现在,大哥远走旬州,母亲又因为不光彩的事被父亲禁在院中,而一直如神祇般敬仰的父亲,却也行为背德,和大嫂曾经有过丑闻。
就是家中曾经视为模范的亲人们,给了谢行无法言说的阴影,让他在这曾经一直视为主心骨和充满依赖的家中,顿时有种无人可依的孤凄感。
所以说,谢行才会格外的喜欢婉如,那个娇憨的姑娘,虽然不如其他姑娘那样兰心蕙质,一点就通,但是她的笑容,就是那么奇异的让他有种归属感和温暖的感觉。
那个整日吃吃喝喝,没有烦心事的姑娘,就像个小太阳,简单明了,单纯稚嫩,让他也想要过一种简简单单的生活,如果妻子是婉如的话,大概他们就不会和父母一样,孩子都生了好几个,却各自有不能见光的情人,恶言相对如仇人般。
“答应我,好好考虑再做决定。这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也关系到婉如的幸福啊。如果你考虑清楚了,各方面都衡量过,仍然要娶婉如,那我也会支持你。”
谢奕拍了拍谢行的肩膀,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道。
谢行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抽了抽鼻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比谢奕小上三岁,现在依然是少年的样子,再次感觉到家人的宽厚和暖心,谢行的心里一阵阵暖流涌动。
饭后,谢行自回去了,而谢奕独自在西厢做了许久。他坐在靠窗的罗汉榻上,孤独的抱着一个绣着描金线童子戏莲图的引枕,看着窗外出神。
一直到月上中宵,谢奕才拖着步子走回房中。
过了几日,陈芸白日里正在看府里的账本,就看到婉如期期艾艾的找了过来。
“表嫂,我是不是不能和三表哥在一起呢?他最近都不来看我了。”
一向没心没肺的姑娘,眼底明显带着失落,捏着手里的帕子抬头问陈芸。
“再等等吧,男人们要考虑到东西比较多,若是过段时间他还过来找你,那就是他想好了,以后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对你负责到底。要是他改变主意了,那表嫂和你一起骂他一顿出气,然后表嫂再帮你寻门好亲事。”
陈芸只能拉着婉如的手,尽力安慰道。
“他要考虑多久呢?我做妾都不行吗?”
婉如觉得有点受伤,表哥们一个两个的,做妾都看不上她,是她吃得太多了吗?还是长得太丑了?
“嘘…做正妻多好啊,委委屈屈的做妾,一辈子腰杆低下去就直不起来了,便是三弟久了也会看不起你的。”
陈芸觉得婉如哪里都好,就是这个思想,相当的让人受不了,动不动就要做妾,做妾真的那么有意思吗?
婉如心里也有感觉,知道表嫂一直不太喜欢她说做妾的事,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鼓着腮帮子听话的等着了。
谢行和罗家大姑娘已经订过亲,等到明年春天时就能够过礼入门了,时间倒是也比较丰富,足够谢行慢慢想清楚。
终于半个月后,谢行才又提着一包山楂糕,重新出现在婉如面前。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呢!”
婉如难得的没有先扑向食物,而是直接扑入了谢行的怀里。这半个月她的日子可不好过,整日胡思乱想的,差点好几次的想去找谢行,问问他自己愿意做妾的话,他也不答应吗?
谢行这阵子瘦了不少,要和婉如在一起,他身上的担子和压力与日骤增,他想过很多,终究还是觉得自己舍不得婉如,他并不是那种天资出众,注定出将入相的人才,可能就只能平庸到老,因而仕途上也就不做追求了。
“别哭了啊…乖,表哥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拍了拍婉如的脑袋,谢奕像哄只猫儿一样温柔又宠溺,让婉如的眼泪更加一串串的掉落,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三表哥啊。
谢行其实也想过让婉如做妾的,若是婉如做妾,那么他也不用纠结了,就可以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而且婉如也未必不会不乐意,甚至一开始婉如就表达过,愿意做他的妾这样的想法。
但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就会舍不得她受一丝一豪的委屈,而且他也不能保证不作出宠妾灭妻的事,到时候只能三个人痛苦。
大哥曾经有个宠妾,大嫂也是贤惠大度的,但是现在他什么样了呢。大嫂和亲爹有不能见人的关系,宠妾也被卖了,大哥直接被爹赶回了老家。
二哥曾经也有侍妾,但是现在两个通房侍妾一个据说疯了,送到了下乡庄子上嫁了人,另一个撞死在二哥面前,之前他和二哥一起吃饭时提起了这个撞死的妾,二哥的脸色骤然就变了。
大嫂和二嫂看上去都是极好极好的,结果她们一个给大哥戴了绿帽子,一个和二哥那个撞死的妾死因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怎么还敢让婉如做妾呢。
谢行想清楚了,晚上等谢老爷回来,就单独去找了谢老爷。
“你说什么?”
谢老爷低低的咳嗽了一声,之前伤及肺腑的伤势还没有好利索,他看着这个一向乖巧的儿子,完全不能相信,就连最小的儿子,现在也开始叛逆起来了。
“父亲,请答应让我和罗姑娘退婚吧。我想娶婉如。”
到底谢老爷有点积年的威信,谢行在他如鹰皋一般的锐利目光下,身体本能的瑟缩着,但还是坚持挺着胸脯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若实在喜欢这个婉如,等婚后可纳她做一房贵妾。”
谢老爷尽管想起谢夫人就觉得恨之入骨,但是婉如怎么说也和她沾亲带故的,虽是庶女,但是做一房贵妾也勉强可以。
他也是男人,理解男人心有所爱的想法,但是谢老爷觉得这和谢行的婚约并不冲突,反正婉如是庶女,出身又不显,不够格做嫡妻,那便做妾就好了。
“我不想委屈婉如。”
谢行声音低沉,但是态度却很坚定。他是男人,说出去的话要一言九鼎,他说了不会委屈婉如,就是不会。
“退婚?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我不许!你听好了!要么老老实实纳那个女人做妾,要么我就把她赶出去。三郎,你给我脑子清醒一点!”
谢老爷真的被谢行气的眼前发黑,随手一只杯子就扔到了他的面前,砸在了谢奕的胸口处,茶叶也有一些粘在了他的衣襟上。
“父亲,求求你了,我这辈子也没有为过什么求你,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吧,我发誓,以后一定不会违逆父亲。”
谢行苦苦哀求着,但是谢老爷反而愈加的生气,更是劈头盖脸的一阵痛骂。
“你若是非要一意孤行,就给我滚,我们谢家容不得低三下四的女人做儿媳!我也没有你这样蠢笨不堪,分不清明珠和石头的儿子!”
但是谢行难得的一直没有退缩,他来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多难也要做到。
“父亲…”
他跪在谢老爷身前,任他踹着打着自己,也毫不动摇。这一生,他只有这一次任性,想要娶喜欢的人做自己的新娘。
“别在我眼前脏了我的地,出去跪着,想不明白,也别叫我父亲。”
谢老爷一脚踹在了谢行的肩膀上,把他踹的身子趴在了书案前的地毯上,尤不满足,他才不是能够轻易向儿子妥协的人。
谢行老老实实的膝行到外面,努力挺直着腰背,跪在地上。
就这么坚持着一跪就是一夜,到了第二天,谢老爷上朝时,依然没有再看他一眼,身边的下人们来来往往,没有人敢靠拢过来。
谢行脸色苍白,膝盖已经全部麻了,但是强撑着自己的意志坚持着,陈芸知道后,她一个妇人,不好去谢老爷的前院,只能赶紧遣人过去劝谢行,先起来回去,慢慢再计划。
但是谢行一直站着,到了中午时,没有吃饭加上身体达到了极限,谢行还是晕倒了,被下人们七手八脚的抬进屋里。
谢行的膝盖已经严重淤血,被陈芸请来的大夫说,他要是再继续下去,膝盖就要废了,现在这段时间要好好调养,每天用药敷膝盖。
“唉,这可怎么好。”
陈芸叹息一声,她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据下人们说,谢行的膝盖伤的很严重,肿的那个厉害,裤腿都挽不上去,只能把裤子全部脱下来上药。
“呜呜…都是我的错。”
婉如不知道从哪里,也知道了谢行跪了一夜的事,赶过来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他,看着他受伤的地方,自责得不得了,哭的眼睛都肿了。
谢行到底是娇生惯养的长大,跪了一夜加上半个白天,晚上撑着吃了几口饭,喝了药,夜里就忍不住发起烧来。
就这样断断续续的病了好几天,谢行彻底起不来床了,就连婉如也跟着伺候谢行,瘦了好几圈,她开始不厌其烦的在谢行那里说,自己愿意当妾,便是谢行不要她,只要他好起来,她也愿意。
但是谢行依然倔强的坚持着,半个月后,谢老爷才踏足他的屋子。
“你还是坚持要退婚吗?”
谢老爷觉得谢行受了这么一场大罪,总算是态度会改变吧?到底是亲生儿子,谢老爷虽然之前气的狠了,让谢行跪了那么久,但是谢行的脉案和药房,他也是每日都会看的,很关系他的身体。
“是。”
谢行的嘴唇熬得发白,干裂着,原先俊朗的脸也瘦的眼眶凹陷,只是眼底的坚持,依然没有褪色,他挣扎着从床上起身,跪在谢老爷脚下,脊背撑得笔直。
他的眼睛光芒太盛,谢老爷看了两眼就别过眼,竟然会觉得被灼伤了般。
“哼!除非你死,否则与罗家的婚事不会改的!”
气的甩着袖子,谢老爷扔下硬邦邦的一句话就转身而去,但是在小院门口时,被跪着的婉如拦下。
“请姑父垂帘,别生三表哥的气,一切都是婉如的错。”
害的人家父子失和,婉如是个纯良的姑娘,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特别是看着三表哥病成那样,她更是恨不得自己去替他,劝谢老爷时也是真心实意的。
“确实是你的错。”
谢老爷看了一眼跪着的婉如,只觉得这个姑娘相貌平平,一看就不是个聪慧相,离想象中那种妖妖娆娆的样子更是差了老远,就为了这么个要什么没有什么的女人,儿子竟然忤逆他,还一直倔头倔脑的不肯服输。
都是那个女人的错,姑侄都一样,不是好东西。谢老爷连谢夫人都跟着埋怨上,若不是她没事把侄女接过来,怎么会害的自己儿子被婉如勾引。
对于自己的儿子,谢老爷还是有点下不去手,谢行都病成那样,惩罚都不能做到,但是对于婉如,谢老爷可丝毫不会留情。
第二天,谢老爷就命人突然闯入了婉如的院子,把正准备去照顾谢行的婉如拘了起来,连同行李并三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一起把她押进了马车,带走了。
“什么”
陈芸听说时,婉如已经被带走了,她赶紧让人出去打听,追赶,但是依然没有找到,婉如就像飞丢了的风筝,再也找不到了。
“你爹到底要做什么?”
没敢和谢行说,怕他受了刺激,陈芸赶紧告诉谢奕,让他去找谢老爷,看他到底把婉如弄到哪里去了。
谢奕也是被亲爹的土匪行径气的浑身发抖,柿子专挑软的捏,婉如有什么错呢,不能冲三弟下手,就冲着婉如去。
“父亲,你只会对个弱女子下手吗?你究竟把婉如送到哪里去了?”
谢奕与谢老爷怒目相对,他真的越来越觉得亲爹行事太过让人厌恶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作为兄长,竟然由着三郎胡闹,我还没找你呢!你倒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来质问我!我养你们兄弟这么大,倒不如一个才接触没两个月的女人?这就是你们对我的回报?养条狗都比你们强!”
谢老爷啪的一巴掌扇到了谢奕的脸上,把他的嘴角打的流出血丝。
“父亲你把婉如弄到哪里去了?”
谢奕心里头彻底对于父亲失去了尊敬之心,坚持着看着谢老爷,这样一个只顾利益,把儿女当做联姻的工具,行为背德,又草菅人命的男人,便是他以父亲之名,也无法再让他甘心低头。
“已经送到郊外嫁人了!”
谢老爷被谢奕的眼神和态度气了个仰头,喉头又腥甜起来,一边捶着胸口,一边恨恨的道。
他这辈子做了什么孽,枉他半生执着,辛苦奋斗到了首辅,结果子孙没个成器的,他便是赚下了家业,给这些不肖子孙也守不住的。
弄到了答案,谢奕也顾不得谢老爷,赶紧冲出门去,让人去郊外找婉如的消息。

第65章 外放

谢奕手头的人,都是谢家的,没几个能用的,没办法,谢奕还是只能求助妻子。
陈芸一直挺喜欢婉如的,知道婉如的下落后,自然没有二话,赶紧让自己这边的人去郊外找,并且也给予深送了信,让予深帮自己在外面多方打听。
京郊包括七八个县城,连同周边的村子,要追查一个女子的下落,实在是范围太大了,多余的消息谢老爷那边再也问不出来了,茫茫人海里寻人,可是个费心的活。
但是陈芸一个是考虑到婉如毕竟是良家子,再怎么说也是首辅的侄女,就是为了自己的脸面,谢老爷也不能随便把婉如送给什么太上不了台面的人家,所以农户和小商户那里也是不用使力去找了,倒是能省一部分力气。
一直到过了七八天,予深那边才传回消息,婉如有消息了,被谢老爷送到了京都附属比较偏远的慈安县,嫁为一个三十多岁的县令做继室。
虽然谢老爷只是姑父,但是婉如的家里把婉如送到谢夫人这里,就是已经商量好了婉如的归属,谢老爷又是长辈,自然可以代行职权,而且还给婉如贴了嫁妆,也说不上是做的不对。
只是婉如路上时,被婆子看管的很严,为了防止她闹腾,一路上都被喂了蒙汗药,直到成亲时,都是昏昏沉沉的。
那县令也是个有城府的,巴不得跟谢老爷能够扯上点关系,哪怕仕途上谢首辅不提拔他,说出去自己和首辅沾亲带故,官场上也有了一道护身符。
因而生怕出了意外,婉如头一天到了慈安,第二天县令就急着成亲过礼,洞房夜,他自然能看出婉如有恙,又被婆子喂了药,神志都不清醒,但是县令也顾不上别的,巴不得赶紧生米煮成熟饭。
等到予深让人找过去时,婉如已经嫁人两天了,她恢复神智后,发现自己成了亲,已经是他人妇,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三表哥身边了,而且县令夜里更是不顾她的意愿又再次强行成事。
种种打击下,婉如彻底的心灰意冷,便趁着夜里没有人守着的时候投了井,第二天被下人发现时,身体已经在井里泡的浮肿了。
当地的父母官,娶了一个背景神秘的女子为继室,新婚不足三天,新娘就投井自尽了,这个新闻在当地飞速的传开了,百姓众说纷纭,流言满天飞。
若不是打听到这起流言,也不能这么快发现婉如的行踪。
看了予深传回来的信后,陈芸长长的叹息一声。她两辈子加起来,没有见过谢老爷这么恶心的人,黑心烂肺的程度无人可及。
对外人如此狠心也就罢了,关键婉如是自己亲生儿子的心上人啊,就这么强硬的害了如花少女的大好生命,真真是让人恨得磨牙。
谢奕知道婉如已经投井后,愣愣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倏尔间,两行眼泪哗的流了下来。
之前谢行很多天没见到婉如,已经觉察到异常了,谢奕命人不许把婉如被谢老爷的人带走的事告诉谢行,只是说谢老爷也把婉如禁足了,如今婉如和谢夫人在一处,不许人打扰。
谢行的这几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膝盖也没有太大的损伤,能够下地走路了,他毕竟年轻,恢复力也强,最近一直闹着要去看谢夫人和婉如,被谢奕找借口看住。
但是很快谢行就会觉察到异常了吧,婉如不在谢家了,这个消息也瞒不住的,若是让谢行知道了婉如已经死了,还是因为谢老爷的缘故,谢行该受多大打击啊。
“我恨他…”
谢奕喃喃的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神情前所未有的悲伤。
陈芸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谢奕将脑袋后仰,靠在了她的肚子上,忽然一转身,把脸彻底的埋在了陈芸的怀里。
随手揉了一下谢奕的脑袋,感觉到谢奕的肩膀在抽动,陈芸只能沉默的站着。
谢奕是真的对自己的亲爹绝望了,他和大嫂有染,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但是当他们的关系被曝光后,父亲第一反应就是要害了知道真相的儿媳,以此封口。
若不是陈氏背景强硬,自己又有手段,父亲在朝中也需要陈家的姻亲关系,陈芸也不会现在这么轻松的站在这里。
而怀了父亲孩子的大嫂,则被父亲连同大哥一起送回了旬州,就算内心深处再不想承认,谢奕也知道,大嫂现在必然是没有命了。
可恨的是父亲让大哥受了奇耻大辱,只因为大哥行为不当,害他丢了脸,就把大哥遣回旬州,在那里终老。
父亲常年忽略母亲,自己又自身不正,而母亲和外人有染,怀了孩子,虽然也有错,但是父亲不问青红皂白,不顾儿女,直接想要害死母亲,也实在太过刻薄寡情了。
现在父亲又因为三弟想要娶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做妻子,让他损失一门姻亲,就对名义上也是自己侄女的婉如下了如此重手,强迫她嫁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丝毫不考虑自己儿子的心情和想法,这样虎狼之心的父亲,怎堪再配称为“父亲”。
“为什么要是他…”
谢奕尽管知道自己的想法十分不孝,但是看着父亲这样在外面看着冠冕堂皇,正派清明,实际上满腹私欲,毫无人性,他真的既希望自己没有这样的爹,又恶心又绝望。
尽管谢奕和陈芸这边一直试图拦着,但是谢行一个大活人,能跑能跳,又是主子,下人们并不能怎么着他,还是被谢行闯到了谢夫人的院里。
当谢行发现婉如并不在谢夫人院里时,就意识到一定是事情有不对,就直奔陈芸那里。
那个时间谢奕还在官署没有回来,陈芸看着眼睛通红的谢行,只能沉默以对。
“二嫂…求你,告诉我宛如的下落吧…她到底去了哪里,是生是死…”
谢行眼睛里都是一道道的血丝,他知道婉如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下落不明的,都是因为他,若是他不坚持要娶婉如,没遇到婉如,没爱上婉如,那个姑娘,该还是能够过最简单的日子,每日吃吃喝喝以食忘忧。
内心里都是无言的悔恨,谢行已经快恨死自己了,都是他不成熟,欠考虑,若是胆子再大一点,直接带宛如走就好了,不用让她一个女子承受这样的结果。
“二嫂…”
谢行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执着的看着陈芸,最终陈芸受不过他的眼神,又怕直接说婉如已经死了,到时候谢行再崩溃后,想不开,只能含糊的道。
“婉如被你爹送出去嫁人了,具体送到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你二哥和你爹大吵一架,也没有问出来。”
陈芸只能满心的抱歉,这对年轻人的悲剧谁也不想看到的,一切都是谢老爷那个罪魁祸首。
“我知道了。”
谢行的眼睛彻底的黯淡了下去,仿佛骨子里的生命力彻底的消逝了一般,许久后,哽咽着点点头,颓然的转身离开了。
等谢奕回来后知道了,赶紧到谢行屋里试图安慰他,但是谢行自此再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只是日日的沉默静坐在床前,看着婉如绣给他的荷包出神。
荷包的针脚很一般,只是上面的图案活灵活现,一尾胖鲤鱼活泼的跃然其上,谢行沉默的抚摸着荷包,让冰凉的布料上都带上了怀念的温度。
他想起当初,婉如把荷包给他时,指着鲤鱼笑嘻嘻的说它看上去很好吃,那时的一颦一笑,言笑晏晏,仿佛还在片刻之间。
如今谢行愿意把全世界的鱼都捧到婉如面前,让她尽情的吃,只求她能够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谢行睁开眼,是婉如傻傻的笑容,闭上眼,耳边则是她笨拙的试图讨好他,“表哥,我可以做妾呀!”
这个傻姑娘,从小在家里就没有享过什么福,一个被忽视的庶女,和姨娘在偏僻荒凉的小院子里过活,还要被嫡出的姐姐欺负,但是依然自得其乐,保持着天真善良的本心,丝毫没有抱怨过什么。
等到被父亲送到谢家,又倒霉的遇到了他。
谢行不管别人是如何去看婉如,他也知道,她不机灵,不聪慧,死脑筋,爱贪嘴,心很大,万事不操心,但是只有一个宛如,能够在他阴郁的站在母亲的院子里,递给他一块蜜腌果脯,“别伤心,给你好吃的。”
其他人都可以嫌弃和看不上婉如,但是唯有谢行知道,婉如有着比所有的人都要干净清澈的眼睛,和温暖善良的心。
虽然真的说起来,谢行和婉如相知相爱的时间并不那么长,只有短短不到的两个月,但是谢行却觉得自己的另一半心已经被劈开,让婉如带走了。
剩下的这一半,已经枯萎和慢慢腐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