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予深把谢奕身边的三箭□□,陈芸挥了挥手,让下人把谢奕抬到屋里去,自己和予深一起继续打猎了,而予溪也对这种活动兴趣不太大,主动申请去陪着谢奕。
“哪里用他陪啦!哈哈,大哥自从前些年从马背上摔下去断了腿,就不敢和姑姑一起骑马了,那时候谁叫定光大哥只顾着姑姑呢…”
予深开心的说到一半,才觉得不对,马上住了口,有点忐忑的扭头,小心的打量陈芸的脸色。
“说啊,怎么了…”
陈芸已经早不在意了,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男女之间,做不成夫妻难不成还得一直记恨着对方吗?她还不至于这么小气,那些年的回忆毕竟是开心和精彩的,这就足够了。
“呵呵…”
予深傻笑着不再接话了,陈芸和定光这两人有□□,他和予溪是知道的,毕竟在彭城时,他们几人一起混在一起,甚至之前私下里予深还开玩笑的喊过周定光姑父。
之前明明他俩关系很好,曾外祖父也很喜欢周定光,还有意成全两人,对陈芸和周定光年纪渐长后依然关系亲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年就这么闹崩了。陈芸回了京都后再也没有去彭城,而后又订了亲,周定光除了在她婚前帮忙训练好了侍卫,拖予溪交给她一方小印,再也没有其他的音讯了。
“人嘛,总要向前看的!听说你最近一直没有去侄媳妇的屋里了…”
陈芸自己想的很开,与予深并肩而行,话锋一转,又谈到了他的身上。
回家后,陈芸也从蒋氏那里听过一耳朵,予深好像自陆氏掉了孩子后,就一直没有睡过正房。
尽管说感情上她理解予深,毕竟陆氏那种妻子和她相处会很累,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是理智上,她还是倾向于陆氏那边的。
要么不娶人家,娶了就要好好过日子,把人一直晾着算怎么回事呢。
陆氏并没有什么想独占丈夫的心,甚至贤惠的要命,在自己婚后不多久就主动给了予深房里人,算是一等一的贤惠人了,虽然说在陈芸看来是相当不能理解的,但是得承认,陆氏是很不容易的。
“唉…”
予深叹了口气,不想和陈芸多说什么,两腿一夹,催促马儿向前跑,越过了陈芸。夫妻间的事,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陆氏掉了孩子后,整日哭哭啼啼以泪洗面,他哄也哄过,反而让陆氏更加愧疚,天天说着对不起二爷。
因为老侯爷同意让予溪进学出仕,二太太急的要命,天天要予深也好好读书,早日能够出仕,但是偏偏予深想要做武将,本来就烦得要命,一回房陆氏就要劝他听二太太的,好好读书,烦不胜烦。
这样的妻子,他往东她偏偏一股脑的要往西,鸡同鸭讲,丝毫无法沟通,他真的是烦闷的要命。
“不管怎么样,当初有本事你就不娶,娶了就要负责到底,半路撂挑子算怎么回事。”
这个时代女人大多数还是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的,尤其是陆氏那种性格软弱的,予深要是一直不待见她,光自怨自艾她就能把自己逼的崩溃。
陈芸也加速前进,追上了予深,补上了最后一句,这也是自己唯一能帮陆氏做的了。
“我知道了。”
一箭射中了一只瘦弱的兔子,予深面目表情的道。
接下来,二人就自觉的再也没谈扫兴的事了,予深也不问陈芸为什么射箭吓唬谢奕,对于这个姑父,他的好感实在有限,跟个绣花枕头一样,比之定光大哥,简直云泥之别。
尽情的跑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二人才尽兴而归。
谢奕这边,整整昏睡了一下午,一直到陈芸回来还没醒。
看着他苍白俊美的脸上,乌黑的眉紧皱着,眼皮偶尔颤动,像是陷在一场梦魇中无法清醒。
“喂,谢二,醒醒…”
陈芸在谢奕的人中处狠狠地掐了一下,那里很快的肿胀起来,谢奕疼得浑身一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啊…”
他一睁眼,就看到陈芸整个身子还倾斜着,她的脸在自己脸上方还没移开,近的能闻到她呼吸里甜蜜如麝的香气,立马脸色大变的转开头,不想再看到她了。
整整一下午,他都陷在那个诡异的场景里无法醒来,像是置身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中,杀伐声声,刀剑嗖嗖的不绝于耳。
艳阳当空下,迎面有女子骑着追风的骏马呼啸而来,红衣黑发身背长弓,弓柄上宝石绚烂的刺眼,背光的脸有些模糊,朝他粲然一笑,却灿若朝阳,一眼惊鸿。
那样的场景,让他的心急速跳动的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既怕得要死,又意外的觉得美的窒息。
“不用躲,我不动手了!”
看着把人吓成这样,陈芸也觉得没趣,转而起身向外走去,活动了一下午,刚好她也饿了。
“哈…”
予深短促的一笑,招呼着谢奕和予溪一起出去吃饭,也跟着出了门。
“姑丈你还好吧…”
比起陈芸和予深,予溪则是温和妥帖的多,关心的望着谢奕道。
“还,还好…”
谢奕捂着胸口,心跳依然强烈的让他不舒服,眼底依然存着那一片如烟花般炸然出现绚烂红色,谢奕使劲闭了下眼睛,脸色也没有好转。
一定是之前吓的。
想着之前陈芸存心吓他,还拿箭射他,谢奕觉得又恨又委屈。
“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之前也看到她拿箭射我了,平日里陈氏就是这么对我的,非打即骂,毫不客气。我要去告诉岳父和大舅兄,他们一定会帮我做主的,对不对?”
比起其他两个恶形恶状的人,气质温润,对自己友好的予溪仿佛是溺水者的浮木,谢奕再也顾不上其他,激动地抓着予溪的手,声音急切的看着他,寻求支持。
“姑丈先松开我吧…”
谢奕的手抓的很紧,这个姿势让予溪很不自在,他摸了摸鼻尖,心中有些好笑。
比起予深的性格直爽,予溪从小就是蔫坏的类型,外表看着温和有礼,内心也是芝麻陷的。
看到这个姑丈被姑母整的惨兮兮的,予溪有些好笑之余,自然是向着姑母的。
“姑丈啊,你许是不知道,姑母从小就在侯府里是最受宠的一个,做什么在祖母祖母眼里都是千好万好的,老人家偏听偏信又护短,这事儿难办呢…你便是去告状了,他们没亲眼看到,也没有人信啊,谁能信你一个大男人被个弱女子欺侮。”
予溪坐在谢奕的床边,像个大尾巴狼那样,装作给谢奕出主意般的劝道。
“她这么厉害,我以后怎么办呢?”
若是告状也没有人搭理,陈氏的气焰又这么足,想想未来会一直这么暗无天日的过下去,谢奕崩溃的捶着床,差点捂脸痛哭。
“姑母少时常年在我增外祖家小住,所以学过一招半式的,向来不对外说的,而曾外祖父极喜欢她,还给她起了个“诨号”,叫陈将军呢。姑母没出门前,在侯府里就是无人敢招惹的,又有祖父母,宫里的娘娘撑腰,只要姑母回了京都,娘娘就要隔三差五的接进宫。所以姑丈还是能忍则忍吧,多顺着她,不要惹她的好。男人嘛,让着女人才是正理。”
予溪发自内心的真诚建议着,看着谢奕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充分的发挥了自己在作为姑母娘家人的本色,却让谢奕闻言更是一脸的绝望。
苍天负我啊!
以后难道再也翻不了身吗?
“看起来姑丈的身体也没有大碍了,休息一下,快点过来吃饭吧。”
体贴的给谢奕留了一个短暂的独处空间,予溪体贴的先行出去了,留下双眼空洞,捂着胸口的谢奕缓缓又倒向了枕头。
晚饭依然还是简单,庄稼地里收成不好,这样的一顿饭还是庄子的管事东拼西凑才能得来的。
等他们饭后,有庄子上的粗使丫头把剩下的饭菜端出去,陈芸他们正移到了正堂喝着茶呢,不一会儿,外面却传来争执声和孩子的哭声。
“小孽障给我站住,主子剩下的饭也是你个下贱东西敢肖想的吗?赶紧给我拿回来,不然我就拿剪子划得你肠穿肚烂!”
陈芸走出屋子,就看到一个粗壮的仆妇拽着一个小男孩,从他手里夺过来一个竹编的精致小篓,里面装着他们晚饭剩下的白面馒头。
一手拿着小篓,一手拽着男孩的耳朵,那个身材健壮的仆妇一脚一脚的踹着他,小男孩哭的凄惨极了。
旁边还有两个端着盘子的使女帮孩子求情,可是仆妇却连理都不理。
“怎么了这是?”
陈芸皱着眉头,踢起脚下的一块石子,一下子正中仆妇的手腕,那人“哎呦”一声,松开了钳制着男孩耳朵的手。
“姑娘,您就饶了小狗子吧!他娘病的起不了身,家里野菜团子都吃不上了,定是饿极了,不然平日历这孩子不敢来后院的。”
一个脸上有些雀斑的使女,看着陈芸走向倒在地上起不来的孩子,忐忑的解释道。
把孩子扶起来,让人给他擦了擦脸,仔细看了看身上有没有伤筋动骨,陈芸这才有时间打量着孩子,他已经瘦的脱了相,两颊两边是鼓鼓的颧骨,巴掌大的小脸面黄肌瘦,只剩下一双大眼,看上去格外的可怜。
详细的问了问眼前的使女,陈芸这才知道,因为大旱,地里的收成极差,几乎家家户户都连税赋也缴不起,更有每年租种土地的租子,这一番折减,有陈年余粮的家庭也不多。
所以绝大部分人他们目前只靠野菜团子掺点粗粮果腹了,这还是境况好一点的,好歹能过得去日子。
而野菜也有限,再有野菜都挖不到的家庭,就已经吃不上饭了,只能卖儿卖女换点吃的。
小狗子家里爹早逝,只有一个娘在庄子上做针线活,又没有地,日子过得自然更惨,现在粮价涨的飞快,狗子娘又病了,做不了活,所以就连原先的那点月例钱也都没了,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听说贵人来了,小狗子这才跑来后院试试能不能得到点剩饭。
这年头日子不好过,主子那边的剩饭早就被这些在厨房里帮忙的仆妇定下了,想要给自家的孩子老人吃,哪能让一个孩子占便宜,所以那个仆妇才这么不客气。
“贵人姐姐,您就救救我娘吧,她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小狗子哭着跪在陈芸面前,小黑手脏乎乎的没敢碰她的衣摆,只能不断的磕着头哀求。
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孩,这样着实让人不忍,陈芸让那个手拎篓子的仆妇把手里的篓子给小狗子,大概里面还剩了三四个馒头,让他带回去给他娘。
仆妇不敢违背主子的意见,但是看着小狗子的眼睛简直能淬出刀子,小狗子捂着被踢的生疼的肚子,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她手里夺过篓子。
她家的孩子病了好久,家里也买不起药,只能让孩子慢慢熬着,日日只有一点野菜团子果腹,她原先死死护住这几个馒头,是想带回家给自己的孩子补一补。
篓子被彻底夺走后,仆妇再没有了原先的凶煞,抹着泪萎在了地上。
等小狗子走了,陈芸就使人把管事的叫来,问了问狗子娘的情况。
“唉,那也是个可怜人。但是现在这个世道,哪个穷人不可怜呢。主子心善,但是现在粮价高啊,庄子上下人的份例是有数的,就是现在能靠着主子的帮扶熬过去,后面也悬啊。”
管事的是个老实汉子,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他也是庄稼地里的老把式了,一直心底有个不详的预感,按照这样的旱情继续发展下去,接下来地里收成会更差的。
“不管怎么说,今年年景这么差,也不能让大家饿死啊。这样吧,今年庄子上的租子就不用交了,开仓把陈粮都取出来,把下人们的份例钱都换成粮食吧。”
这个庄子已经附近的百倾良田,都是陈芸的陪嫁,尽管救不了太多人的人,但是能够让依附她过活的那些人活的好点,她也不会吝惜这点浮财。
反正她不用靠着这点收成过日子,就当日行一善吧。
“谢谢姑娘!姑娘真是好人!姑娘以后一定会有福报的!”
管事的激动地脸色黑里泛红,不断地搓着手,笑的牙不见眼的。
他也不是个心肠狠的,灾荒之年,眼见着大家日子都过得艰难,挣扎着快要饿死,心里一样不好受,但只能按照规定办事,毕竟庄子他说了不算。
主子亲自答应减了租子,下人们也能每月有口饭吃,能叫大家都熬过去这季灾年,说不定明年就好了呢。
而在陈芸身后,目睹着这一切的谢奕,眼神有点复杂。
作为父母皆在,一同居住年轻人,和大秦所有的男人一样,他是没有私产的,每月领一份月例当做零花钱,俸禄那点更不指望了,吃穿生活都由中公统一调配,有什么大的花销也是要由谢夫人同意去账房支取。
比起嫁妆丰厚的陈芸,谢奕简直穷的两袖清风,谢家也有别庄和农庄,土地,但是他之前根本没有近距离的接触过,偶尔去趟庄子也是享受完就走。
谢奕十六岁前只一心读书,17岁授了翰林编修后,这两年间更是忙于文会和交际,京都太繁华,他身边更是往来无白丁,世家子弟怎么会关心民生呢。
因而作为锦绣堆里打滚的小少爷,他惯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根本就没有能够这样大方的减免一个庄子的租子这样的体验。
民生多艰,以食为天,在今天谢奕才真的有了真切的体会。
在这之前,他心中所想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喜怒哀乐,所有的一切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自己的日子过得快乐与否才最重要,却没有想过,这传说中的清平盛世,竟然其实遍布疮痍,正逢灾年,还有许多饭都吃不上的可怜人。
“姑姑好气魄!”
同样也是无私产的穷人,予深对于陈芸的大方又欣赏又羡慕。
方才的这一场遭遇,让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现在外面真的到了这般境地了吗?这还是京城附近,其他地方必然更严重了。”
陈芸再有钱也救济不了天下人,空有情怀,只能闷闷的回屋去。
税赋负担重,庄稼收成若是连税赋也交不了,养不活自己,那么这些农民下一步就是逃离家乡,四处游离着做难民了。
这样一来,必然各地的难民蜂涌,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就容易发生农民起义,进而影响国家安定。
西汉末年绿林赤眉起义、东汉末年黄巾起义、元朝末年红巾起义、明朝末年张献忠李自成起义等,就是这样的情况,农民活不下去了,就会揭竿而起,所以史书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虽然不至于一下子情况到了这么严重,但是作为这个国家最高统治者的亲戚,没有人比陈芸更不喜欢这样不稳定的情况了。
“喂,谢二,朝廷到什么时候才会减轻赋税,开仓救济啊?”
晚上躺在床上,陈芸在黑暗里问着睡在榻上的谢奕,虽然他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柴,但是毕竟比起她这个业余的,好歹还当着小官的谢奕知道的要比她多一点吧?
“若是旱情严重的话,各州郡长官就会上报,核实情况后陛下会在早朝上和群臣一起商讨,制定详细的救灾制度,由朝廷拨款,再派专门负责赈灾的督查,前往各地赈灾救济。”
按照程序,就是这样没有错的,谢奕说完后心里忽然间打了个突。
他虽然在翰林院侍弄笔墨,不太关注朝廷动向,但是好歹每月的邸报是会读的,而且还有一个做首辅的亲爹。
但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旱情严重这种事,而且按照这种干旱程度,必然不是一天两天短短时间就形成的,大概从春天时就有了预兆。
但是大概是并没有州郡的长官上报,京都的按察使也没有上报过京郊的旱情,或者是报了也被人扣下,所以并没有被拿到朝上由众人一同商讨。
谢奕还不知道是在哪一步出了问题,但是现在很显然,减轻赋税和开仓救济短时间内并不会发生。
其实比起谢奕这个毫无政治素养的闲职文官,像陈芸的大哥这些关心时事的朝臣多是早就知道了北方的旱情,但是这事官小的没能耐上达天听,官大的,他们想的却也很多,有各种顾忌。
加上情况目前也没有那么糟糕,尚在可以控制的行列,还可以再等一等,并且主要是现在朝堂不太平,两方派系倾轧严重,这时候任何一个举动就是热火里泼油,又要让他们有理由相互攻讦了。
所以说少数持中立态度的,以及有心经济实务,想做出成绩的官员,都在等,等一个打破局面的契机,使胶着的两派力量失衡,然后破而后立,在新的局面下,胜利的那一方自然会先选择做出点成绩以示天下的。
在庄子上过了一晚,陈芸等人就回了侯府。
在娘家的轻松时光最是短暂,等从侯府再回到谢家,没过多久就已经到了七月。

第34章 姐姐

七月的京都处处热气蒸腾,天气闷热的要命,酷暑炎炎,连空气都热的仿佛凝固了一样。
京都里的大小世家贵胄们,都开始在几天里,陆陆续续的往清凉山迁移了。
谢家是和周家约好了一起上路的,也就是谢家大姐谢杏芳的婆家。
因为要住至少两个月,所以带的东西都很多,两家的车队在后面跟了一长串,叮叮当当的响声不断。
“二娘,咱们还能撑住吗?我让他们再去要盆冰吧?”
看着陈芸蔫蔫的靠在马车的竹席上,热的满脸都通红,容和为她擦着汗,有些担心的问道。
陈芸属于热性体质,一到夏天就特别不耐热,一动不动扇着扇子就要汗流浃背了,所以需要用的冰很多,之前在侯府时是不用操心这个的。
但是现在嫁到谢家,和婆家一起上路,就能感觉出不方便了。
谢家的冰盆用度都是统一的,谢奕又是和谢老爷一起坐在马车里,不和陈芸一道,所以只有陈芸一个人的份例,冰就有些不够了,车厢内气温一直居高不下,跟蒸笼一样。
“算了,再忍忍吧。”
陈芸有气无力的,平日里的话,她自然不会这么委屈自己,早就让人去找谢夫人要冰了,敢不给的话,绝对就要翻脸的。
但是前几天京城的粮价又涨,就连京都里的官宦世家都觉得有点吃不消了。
灾年地里收成都不好,整个北方都旱的土地龟裂,包括谢家在内,庄子里的租子也只收上来了往年的十之一二。
而且各家府第除了主子,每个府里养的下人们都不少,这些人基本都是签了死契的家奴,一家子都是主人的奴仆,都要吃喝,还要养家糊口,加起来也是一大笔开销。
总不能让下人们吃不饱饭干活吧,再穷也不到这个份上,况且好歹也是有点头脸的人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朝廷政策未明,毕竟谢老爷再是位高权重也只是个官员,不比巨富商贾或者豪门世家,家里底蕴到底有所不足,谢夫人就顺应形势表示最近外面形势不宽裕,在阖府缩减了各人的份例。
因而像冰盆这种比较奢侈的东西,一律减了一半。
这样的决定也没有什么不对,这个时候朝廷两派关系风尖对麦芒,陈芸也是大概知道一点的,至于谢家不管是真的捉襟见肋,还是只是做做样子,她都无所谓,反正这时候能低调一点是好事。
整个京都大部分人家都是缩减开支过日子的,若是谢家显得太过于宽裕,背离了大部队,反而会容易引发话题,被人找到缝隙攻讦道德作风,让人以为谢老爷在朝上敛财有道。
虽然陈芸并不觉得谢老爷会清廉到哪里去,混到这个地位了谢老爷想做清官也做不起来的。
但是这时候谢老爷和谢夫人这么表现出来了,她这个做媳妇的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唱反调,况且一路上还不止谢家的人,还有周家的人,哪怕她自己出钱去买冰盆呢,让人看到了也十分不像。
“二娘,再用冷水敷一下吧。”
马车一路以来的速度并不快,容与下去打了盆水照样能赶得上车,满头大汗的端上来。
“唉…”
陈芸热的和死狗一样,恨不得把衣服都脱光,头发又长又多,闷得一脑门汗,用帕子浸了水重新擦了擦,她又躺回了主席,紧紧抱住微微生凉的玉枕。
说是冷水,因为一路上都是山路,荒郊野岭的没有水,他们做饭和日常用的水也都要一路带着,被太阳找了一路,水都带着点余热了。
“那个明月的丫头说她中暑了,我刚才过去看了看,确实像是。”
郑嬷嬷原本在她们后面的一辆驴车的,这时也抹着汗敏捷的跳上了马车,对着陈芸小声道。
“让她熬着吧,我也差点中暑呢。等一会儿停下吃午饭时,让人煮碗凉茶送给她。”
陈芸自己都热的昏昏沉沉呢,哪有闲情管其他的,一心只盼着赶紧到清凉山,稍微凉快点,因而很不在意的对着郑嬷嬷吩咐了一句。
“老奴知道怎么做了。之前孙嬷嬷让人做的龟苓膏,一直浸在水里,许是还凉些,让容和端过来,二娘吃一碗解解暑吧。”
郑嬷嬷一向是个机灵人,知道陈芸压根不在意这两个通房,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自己看着去安排了,临走时又跟陈芸建议道。
“恩,去拿来吧。”
冲着容和招手,陈芸懒懒的应道。
本来天这么热,她是完全没有胃口的,但是想到龟苓膏是凉性的,吃了大概能舒服点,这才撑着精神准备尝尝。
但是等到了中午,陈芸打着精神过去和刘氏一起伺候谢夫人时,却见一个婆子哭倒在谢夫人面前。
“求太太看在老奴忠心耿耿服侍了太太一辈子的份上,救小女一救吧。老奴就这么一个闺女,那孩子命不好,现在年纪轻轻,连子息都没有,怎么也是伺候了二爷一场,可不能就这么让她等死啊。”
这个嚎哭着不断磕头的婆子,正是明月的亲娘吕婆子。
由于之前陈芸和谢奕一起回门,在侯府里住了半月,所以吕婆子终于找到了机会,去见了明月几次。
这事在陈芸一回来时,就听曲嬷嬷汇报过了,当时天热起来了,陈芸也没有狠罚明月,只是让明月又在院子里跪了半天,把她每月要做的针线翻了一倍。
原本吕婆子就很担心明月,尤其是听说自己的侄女,在大房做姨娘的紫月都被二奶奶弄得发卖了,更是胆寒不已。
紫月可是生养了大房唯一的儿子,原先以为稳定的根基也能轻易撬动,直接发卖出去,二奶奶可真不是一般的厉害人物。
有这样的主母在,连生了儿子都无法保障安全,吕婆子更是后悔让女儿做妾了。
尤其是她看到明月憔悴的厉害,苍白瘦削的比之前判若两人,吕婆子只有心痛的抱着女儿一起痛哭。
明月几次三番的被陈芸打压,每天吃的饭也粗糙,她之前又一向被谢奕纵容娇惯的厉害,乍然换了这样的饭,每天也只是少吃两口勉强不饿死而已。
再加上被郑嬷嬷打过,又当众罚跪了,二爷也没有去看过她,本就面子里子都没有了,再听说了表姐过来看她时竟然被二奶奶设计了,自身都保不住落到一个发卖的下场,整个人就更加没有生气了。
吕婆子总不想女儿也落到被发卖的地步,便只有帮着她想主意,二奶奶在二房一手遮天,但是谢家总还是谢夫人说的算的。
伺候了谢夫人这么多年,吕婆子也知道她的脾气,二奶奶的手段狠厉不留余地,谢夫人必然是不会喜欢她的,哪有做婆婆的会喜欢一个一点也不贤惠的儿媳妇。
谢夫人对两个儿子的妾室还是不会轻易难为的,之前紫月在大房都压在了大奶奶的头上,也没见她为大奶奶撑腰,所以吕婆子觉得,谢夫人作为二奶奶的婆婆,身份又比二奶奶高,若是明月得了谢夫人的青眼,好歹也安全些,二奶奶总不能再轻易喊打喊杀的。
这次去清凉山,明月也在随车的队伍里,车里热的跟蒸笼一样,又没有冰,明月的身体弱自然扛不住了,热晕过去后,吕婆子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是个让明月进入谢夫人眼里的好机会。
“二奶奶,明月一个奴才秧子,是不敢跟您争宠的,她已经不敢再见二爷了,求您给她一条活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