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护院守在门口,只穿着一件没袖子的坎肩,抱着胳膊鼓起两边结实的肌肉,居高临下的嗤笑道:“还真叫你说对了,他什么时候都能进,你们就不能。”
那俩个夯货还要继续分辨,却听后面众人终于忍不住哄笑出声。
“这可给人笑死了,哪里来的傻子?”
“连他你都不知道,还号称吃遍青楼楚馆饭菜的?”
“好叫你们知晓,他非但什么时候都能进,而且逛青楼从来不必掏银子。”
“非但不用掏钱,还多的是名妓老鸨自掏腰包,巴巴儿请他来还请不到哩!”
那二人越听越满头雾水,“这到底何方神圣?”
京城还真是藏龙卧虎,咋连逛窑子都有一霸?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最开始说话那人道:“月下娇,红绫手,春日笑……”
他一口气说了十多个曲名儿,又斜着眼问,“可曾听过?”
两人有些羞恼,泛着油光的脸都微微涨红,“莫以为我们外地来的便没有见识!”
这十多支曲子都是历年来红极一时的名曲,几乎每一首都捧红了一位名妓,哪怕时至今日,下头诸多府州县也都还在日日勤修苦练,希望借它们揽客呢。
那人点点头,云淡风轻道:“做这些曲儿的人,刚刚被请进去了。”
那两人先是一愣,然后便慢慢睁大了眼睛,“你说他,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临清先生?!”
再说那龟公刚拉着临泉进门,便喜笑颜开的朝着里头大声喊道:“妈妈,姑娘们,先生来啦!”
在这惠云楼内,本就只有一人可称先生。
原本喧闹不已的惠云楼内蓦的一静,继而迸发出热烈的欢呼和尖叫。数十位花枝招展的美丽女子或呼啦啦冲上前,或急不可耐地奔至二楼三楼围栏处,不顾仪态的努力向下张望,待看清来人后又是一阵尖叫,拼命挥舞着手绢喊道:“先生,先生!”
环佩摇动,轻纱飞扬,不消片刻,临泉就被一众莺莺燕燕包围了。
这一干女子燕瘦环肥各有千秋,扭着腰肢裹挟着香风袭来,瞬间将来人围得密不透风。数十只纤纤素手按在临泉身上,将他晃的左摇右摆,娇声软语中就将人拉到了大堂内。
“先生瘦了!可怜见的。”
“先生怎的如此憔悴?奴新学了几样指法,不若楼上入内揉揉?”
“先生一去山高水长,可是将这里的姐妹们忘了?奴新排了一支舞,配先生神曲尤为精妙,可愿一观?”
“哎呦我的先生!”穿着一身大红裙子的老鸨闻声赶来,满头金钗在烛火映照下闪闪发亮,满脸堆笑的喊道,“您这一走七个月零二十天,端的无情,可把姑娘们想死了!今日既来了,可就别走了吧?”
说罢,又朝楼上喊道:“将一直给先生留的屋子再好生收拾一回,先生最爱的流云香点上!”
楼梯口一个伶俐的小伙计哎了一声,乐颠颠的跑着去了。
临泉轻笑一声,环顾左右人群道:“瞧着妈妈生意如火如荼,我来与不来大约也没什么要紧的。”
“要紧要紧,要那天大的紧!”老鸨拍着大腿道,一边引着他往后头雅间走,一边吩咐道,“快快快,快将咱们楼里最好的酒菜端上来,先生来了,先生来啦!”
“上酒,上好酒!”与穿云姑娘齐名的另外两个女子分别挤在临泉左右,闻言忙追加道。
在觉察到对方说了跟自己一样的话之后,两人本能的对视一眼,都生出几分敌意。
那穿玫瑰色衣裙的女子便如开的轰轰烈烈的花儿一般艳丽逼人,当即用力挺了挺胸脯,示威一样扫了对方一马平川的胸前。
哼。
穿鹅黄衫子的姑娘生就一副楚楚可怜的弱柳扶风姿态,虽身在青楼,但偏偏有种浑然天成的纯净无暇,最是惹人怜爱。
她无声冷笑,越发扭得好看了。
今儿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若能趁临清先生酒后文思如泉涌求得一首新曲,赶明儿弹唱起来,京城第一花魁可不就是自己了?
好些姑娘原本在招呼其他几位客人,结果此时一见临泉到来,纷纷撇了他们投他而来。那几位客人先时还不满,可待看清来人后却又瞬间没了怒气。
原来是他呀,难怪。
昨儿就听说这厮回来了,不过当天就被他师兄廖无言抓了家去,少不得一顿臭骂。原本众人还在暗中下注,赌他到底能熬几天,没成想,今儿就见着了。
果然是他,不愧是他。
临泉冲众妓笑笑,忽然问道:“那穿云姑娘果真?”
老鸨顺势抹了一把眼泪,手帕子半分没湿,“可不是嘛,真是红颜薄命。”
临泉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颇有几分唏嘘,“原本我还特意想来瞧瞧她,没想到当日一走竟成永别,佳人已逝,人间再无香云矣。”
他这么说来,老鸨只是陪笑,其他几个姑娘心里却都泛了酸。
那狐狸精有什么好的,死了还叫人念念不忘,难不成真应了那句话: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
尤其左右两朵金花,当即酸溜溜道:“听听先生说的,难道我们就不好吗?”
有一个开头,其他几个人也跟着起哄,佯怒道先生也太偏心了些,难不成天下只穿云一个女子?她们真就不行?
“是呀,先生上回临走的时候还说再来就给我做首曲呢,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临泉淡淡道:“无甚心情,只能做些哀曲,以慰芳魂。”
女子本就善妒,更何况是青楼混饭吃的,众人不敢也不愿气他,却都不由自主的记恨起死了的穿云:
呸,什么阿物,连先生都被蒙蔽了,等会儿我非得揭穿你的真面目不可!
老鸨也有些讪讪的,忙道:“哎呀,先生不必如此,人终有一死,早死早托生,来生正好享福。再说了,这些姑娘可是盼了您小一年呀,难不成您真忍心冷落?”
临泉似有触动,沉默着环视四周。
被他看过的几个姑娘无不搔首弄姿,努力施展魅力,希望能得到他的青睐。
大约临泉终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再次重拾怜香惜玉的本能,当即抽出扇子摇了两下,略一思索,笑道:“诸位嬉闹玩乐不在我之下,咱们许久别重逢,若还来那些旧日玩法不免扫兴。且我这几日在京中待着着实无趣,又没什么新闻,不若这般,尔等挨个与我单独相处,不管喜怒哀乐,只管捡些旁人不知道的新鲜话儿说与我听。诸位各凭本事,我自公平公正,谁若拔了头筹,我便当场做一首曲儿给她。”
当即有人捂嘴娇笑,粉拳捶打着临泉道:
“哎呦,先生真是坏死了,两两独处,那万一要是先生与我独处的时间太长,冷落了其他姐妹,可如何是好?。”
众妓俱都不甘示弱,七嘴八舌的说些风流俏皮话。
惠云楼对面三楼临窗包间内,负责远程接应以备不时之需的齐远和小八一边对坐说话,一边紧紧盯着对面楼内的动静。
“果真不愧是临清先生,当真如众星拱月。”老实人小八感慨道。
齐远朝他挤眉弄眼的,“别是羡慕了吧?”
小八呸了声,就听齐远吱哩哇啦的嘟囔起来,“哎?他这是要干嘛?别是假公济私吧?”
说好了任务为重,这咋还关门说话了?
哇,外头那么多满脸亢奋的姑娘排队,临清先生远比传闻中来的更加金枪不倒啊!
厉害厉害,素日只瞧他清瘦,不曾想这般身怀绝技,失敬失敬!
虽然隔了一条街,根本听不见里头说什么,但两人边吃喝边看,俨然十分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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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食欲减退,正经饭菜大家都不爱吃了。
可在一连四天都把凉面做晚饭后,庞牧终于第一个跳出来表示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他现在一看见凉面就想吐了。
小六见缝插针的跟晏骄告状,“听听,这就是好日子惯的,原来打仗那些年,一连几天没得饭吃的时候多着呢!”
庞牧黑着脸一摆手,“来啊,拖下去!”
小四小五一言不发的从树丛后面闪出来,一左一右夹住小六的胳膊,果然倒着拖走了。
“大人,冤枉呐!”小六配合的跟着倒退,奋力朝晏骄伸出两条手臂,凄凄凉凉的喊道。
晏骄笑的前仰后合的,突然灵光一闪,“嗨,我卷点菜给你们吃吧。”
叫人将各色菜蔬或炒或切,她自己去弄了点面团,就这么抓在手中,往锅底下一按一抹一提,眨眼功夫一张薄到透明的小饼就做好了。
用那小饼将喜欢的菜蔬或卤味卷上一些,简单方便又美味。
正巧老太太这几日有些中了暑气,胃口格外不好,就只卷了点胡瓜丝和清炒菜芽之类不放肉的,十分诧异道:“奇怪,这单饼我吃过,这些个菜蔬,我也吃过,可怎么简简单单卷在一起吃,竟是截然不同的风味。”
说完,将手中剩下的一截饼卷菜吃完,见站在灶边的晏骄额头见汗,不由心疼道:“这个有野趣,得空你把这法儿教了厨娘,大热天的,别累着了。”
晏骄应了,果然教了厨娘上前教学,不多时自己就解脱出来。
此时平安已经就着庞牧的手吃完一个,小家伙还不满足,按着他的胳膊跳脚,“平安来,平安来,自己来!”
饭就要自己吃才香啊!
庞牧无奈,“就你这小爪子,攥都攥不过来,一口下去全漏了。”
晏骄失笑,叫人拿油纸包了个卷,这才递给眼巴巴瞅着的平安,“吃吧,外面这层不许吃啊。”
难得不必用筷子,小家伙抱着啃的格外开心,结果几口下去庞牧就觉得不对劲了,忙上前去掰他的嘴,“这傻小子,你娘不是说了让你别吃纸……”
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奶牙,啃纸倒是挺利索!
几个大人就都哄笑起来。
平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虽不知所以然,也跟着傻笑,众人笑得越发厉害。
饭后夫妻两个在院里遛孩子,边走边商量案情。
这两天两人在翻看卷宗时再次看到了当年太傅府丫鬟失踪的案件,都觉得很可能那几个丫鬟根本不是失踪,而是被害了。
案发时那几人的年纪都在十二到十五岁之间,已经是半大人了,根本不是拐子的首选目标,可能性极低。
庞牧点头,顺手从路边掐了一朵花替她簪于鬓边,“好看。”
晏骄抬手摸了摸,抿嘴儿笑,“以前不了解苏墨,倒不太敢往这方面想,可如今了解的越多,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大。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尸体在哪?”
这时距离他们最近的案发现场了,如果能够从这方面下手,或许成为新的突破口也说不定。
庞牧倒背着手,慢慢想着,“京城重地规矩森严,连小六的鸽子都不敢胡乱飞,一天胖似一天了,额外抛尸的可能性不大。”
晏骄点头,“我也这么想的,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我比较倾向于就地掩埋。不过苏家名下宅院庄园甚多,咱们也没法儿挨着搜查……”
后头远远跟着的小四这会儿主动开口道:“要不再去放把火?”
晏骄还真就认真考虑了,过了一会儿才很遗憾的表示恐怕不行。
当年他放火逼出陂刹郡主确实是一次经典案例,但关键问题在于陂刹郡主是活的,有趋利避害的逃生本能,可那几个丫头都死了好几年了,烧什么呢?
就算苏家人都跑了,可还是不知道埋在哪儿啊。
庞牧满面狐疑的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下属,语气复杂道:“我怀疑你小子就是单纯的想放火。”
小四羞涩一笑,斩钉截铁道:“我冤死了!”
庞牧呵呵几声,浑身上下都写满不信。
这无疑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感觉到切实的威胁之后,对手的动作也渐渐多了起来。
就在今天白天,何明突然大张旗鼓带人闯入刑部,以穿云死因存疑为由要求带裴以昭回去调查。结果彻底惹毛了邵离渊,老头儿二话不说拖着何明入宫,在圣人跟前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又亲自保下了裴以昭。
如果不能尽快破案,还裴以昭一个清白,邵离渊的处境也将日益尴尬。
他们面临的困难太多了:
年代久远,线索缺失,阻力巨大……
局面过于被动,进度缓慢,必须得做点儿什么让他们自乱阵脚。
许是小四神奇的切入方式给晏骄带来灵感,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住,刷的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的问道:“名单上的官员,有怕鬼的吗?”
第32章
怕鬼?
小四的眼底深处腾地烧起来两团火,面带敬佩的朝晏骄抱了抱拳, “大人妙计!”
庞牧摸着下巴想了会儿, 笑道:“果然好计。”
果然还是这种剑走偏锋的法子合胃口!
不过官员大多好脸面,纵使怕, 估计面上也不会表露出来, 还真不好打探呢。
晏骄道:“或者换个说法, 有没有哪位官员本人或者其家眷特别信佛, 或者有事没事就爱往寺庙去的?”
庞牧和小四大笑, “这就简单多了。”
怕鬼丢脸,信佛却不是, 究竟如何一问便知。
小四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胸膛, “大人放心, 远的暂且不论,连同苏家人在内,京城内外六名官员的底细和日常行踪, 三天内必然手到擒来。”
晏骄点头,突然待不住了, “我去找董夫人。”
她素有才女之名, 又出身大家, 哪怕不刻意交际, 多年下来掌握的消息应该也不少。
庞牧也道:“那我就去邵老头儿那儿跟他和明辉透个气吧, 顺便看看那些人的底细查的如何了。”
三人商议已定, 才要各自行动, 结果一转身就见平安抓着小木鸟冲他们咯咯笑, “飞。”
夫妻俩齐齐挠头,把这小东西给忘了。
“走,娘带你去找舅妈玩儿去。”晏骄弯腰把儿子抱在怀里,“哎呀,又沉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娘就抱不动你了。”
小四在后面努力摇头,诚恳道:“不会的不会的,大人您毕竟是舞得了双锅的厉害角色。”
晏骄冲他磨牙,“皮痒了是不是?”
三人分头行动,老太太听说后直摇头,“这天下啊,也没个太平时候。”
以前是打仗,现在打完仗了,各人又忙着内斗,真是不消停。
大丫头翠荷闻言笑道:“是人就有私心,只要这天下还有人,到底免不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罢了,不想了,跟我去库房瞧瞧,昨儿送进来的料子我都还没细细看过呢。”
“正是呢,”翠荷忙道,“两位大人能干的很,管他什么妖魔鬼怪的,必定现原形。奴婢记得有江南才做的新品,叫什么乔菱纱,最是柔和细腻,通风又不透。如今只进了宫中,还是太后娘娘特意送了老夫人您几匹呢,放眼整个京城,满打满算也只三两家有这个体面了。”
“太后慈善,”老太太点头,“看看若有那颜色清爽鲜亮的,先给骄骄裁几身,可怜她大热天的到处跑,热得什么似的,脸都晒黑了。”
旁人家大姑娘小媳妇儿的都娇养着,偏她带着几个小姑娘,整日家累的慌。
翠荷笑着应了,又道:“那公爷也陪着呢。”
“他皮糙肉厚抗冻耐热的,穿那样好料子糟蹋了。”老太太头也不回的道。
翠荷:“……”
并不知道自己暗地里又得了几套新衣裳的晏骄带着平安去了廖府,正逢白宁和图磬夫妇带着儿子过来请教启蒙事宜。
“真是赶巧了,”晏骄笑道,把已经在怀里大喊“熙鹅”的平安放到地上,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去跟哥哥玩儿吧,不许淘气。”
平安哎了一声,一落地就撒开短腿儿投奔熙鹅怀抱,又举着木鸟给他看,“飞,熙鹅飞!”
“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有什么淘不淘的?”董夫人失笑,“怎么这会儿来了?”
晏骄看着两个萝卜头手拉手跑开,这才转过身来道:“实不相瞒,好嫂子,我是有事相求。”说着又对白宁和图磬道,“正好你们也在,省了我跑两趟。”
“听听,没事儿求我还不上门了怎的。”董夫人指着她笑道。
众人笑了一回,晏骄才说起正事。
“我最近刚接了个案子,有些事却不好大张旗鼓的调查,还需得你们帮个忙。”
董夫人了然道:“是裴捕头的事儿吧?”
最近京中闹得很凶,再联系前脚裴以昭刚出事,后脚晏骄就立刻去了刑部的举动,得出结论并不奇怪。
晏骄点头,“关于案件详情请恕我现在不便明说,你们人际往来都比我和天阔来的勤快,这里有份名单,劳你们瞧瞧,看这里面哪位官员或是他们的家眷信佛。”
“信佛?”白宁奇道,“你们这到底什么案子?先一个铁和尚逛青楼就够出格的了,怎么如今连信佛都说上了?难不成还是出家人行凶?”
“姑奶奶,你这都哪儿跟哪儿!”晏骄啼笑皆非道,“快别胡思乱想,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万一这话传出去,那起子出家人还不生吃了我吶。”
天黑不便,董夫人又特意叫人拿了一盏灯来,这才细细看去。
出人意料的是,两位女眷尚且没有结论,图磬竟先一步指着何明的名字道:“他。”
晏骄一怔,“你确定?”
这可是条大鱼,截至目前为止,何明绝对是苏党最活跃,参与程度最高的狗腿。
图磬微微颔首,“去年他曾去西山大营选苗子,期间亲自下场试武艺,脱了外袍时露出来脖子上挂的一个玉观音。”
说到这里,他又蹙眉回忆了片刻才道:“只是我瞧他的模样,却似乎并不大想叫人知道,立刻就塞到里衣里去了。虽只匆匆一瞥,但那玉料纯净无暇,细腻无匹,端的是外头少有的好料子,且也是被人时常把玩的模样。”
晏骄又问:“你可知他出身和来历?”
图磬道:“不熟,也没太过留意,不过听说好像曾在凉州任不入流的小官,后来也不知怎么就一跃数级,短短几年之内就做到京城守备的位子上。”
和平年间武官升级实在太难了,何明如今也不过三十七岁,如此升迁速度着实令人诧异。虽然他上任后着实表现不俗,但不少人私下仍旧不服,难免议论。
“凉州?!”晏骄失声道。
“嗯,”图磬点头,“有问题?”
“太有问题了。”晏骄大笑,“多谢多谢,你可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天佑四年六月,苏墨离京前往凉州,七月三名孩童误食毒物身亡,经裴以昭实地走访和后期调查,以及临泉误打误撞遇到旧日恩人口述,确认当地官员曾组织过盛大的招待仪式,而那三名死者,正是在这期间意外死亡。
现在,终于有一名前凉州官员正式浮出水面。
“这位的夫人,”董夫人指着上面一个名字道,“十分信佛,如今都是吃素的,每逢初一十五必要去城外西华寺烧香拜佛。”
晏骄看她指的是一个叫魏瞑的礼部小官,下意识将这个名字念叨即便,皱眉,一脸嫌弃,“这么个不吉利的名字,到底是怎么混进礼部去的?”
瞑者,不看、老眼昏花,去礼部养老吗?
三人都被她与众不同的关注点逗笑了。
董夫人又道:“他本人大约也是信的吧,有一回你哥陪我去上香,恰巧看见他们在那里捐香油钱,这魏大人还落了款呢。”
晏骄有点不明白,“落款不落款的,有什么分别吗?”
“西华寺的签挺有名的,求者如云。”白宁帮忙答疑解惑道,“那里的和尚倒也不强要银子,就是让人随意给,可话又说回来了,但凡诚心求签的,谁好意思少给呢?后来就有了个规矩,凡捐赠两百两以上者,可留下姓名,由寺中僧人刻到佛前的功德碑上。”
她撇撇嘴,“其实这招儿可真损啊,尤其那些常在京城地界混的,谁肯丢了脸面?虽不强求,可大家给的反而更多了。”
“两百两?”晏骄总算明白问题所在。
大禄朝官员的俸禄跨越很大,京城又多开销,像魏瞑这种无关紧要的礼部小官,每月俸禄其实攒不下多少。而且朝廷并不给解决住房问题,外地出身的魏瞑还要支付相当一笔房租,日子肯定宽裕不到哪里去。
他妻子出身普通,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压力就更大了。
然而就是这种很可能捉襟见肘的家庭,竟然舍得一口气掏两百两以上的香油钱?
晏骄再要细问时,董夫人就笑而不语了。
晏骄微怔,继而秒懂:
她嫂子那是京城土生土长的名媛,而魏瞑的夫人不过六品安人,两人的日常生活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董夫人能知道这些已属不易。
不过今天的收获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晏骄匆忙道谢,见平安与熙儿玩的正开心,索性先把他留在此地,自己马不停蹄的去了刑部。
谁知她刚在门口滚鞍落马,庞牧就从里面出来,两人一对眼,瞬间明白对方都有收获。
此时邵离渊还在跟裴以昭说话,见庞牧带着晏骄去而复返,不由有些意外,“怎么这会儿来了?”
晏骄行礼的功夫就把问到的结果说了。
邵离渊难得露了个笑模样,“方才御史台弹劾魏瞑、彭飞尸位素餐、宠妾灭妻,且对比俸禄开销过大,王公公特意将折子放在上面,最迟明日一早,他们的安生日子就到头了。”
另一名官员彭飞也是个小官,不过比魏瞑强点,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闲职。
结果是好的,不过……
饶是同一阵营,晏骄也不得不感慨这罪名实在过于迂回了些。
邵离渊看出她的想法,云淡风轻道:“时间紧急,不得不便宜行事,先把人拘起来,也不必着急审。”
本朝很重秩序,官员宠妾灭妻绝对是人生污点,再加上还有贪污受贿的嫌疑,圣人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就是御史台出身,对这一套把戏熟络得很,那些晚辈和旧日同僚也乐得配合。
左右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果然无辜,再放回去就是了。
庞牧搓着手道:“心中有鬼必然心虚,到时候咱们只需适当放出点似是而非的风声,外头那些怕就要自乱阵脚了。”
刚换过药的裴以昭原本双目刺痛难忍,结果听了这些进展之后顿时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当即感慨道:“惭愧,我竟不知何明那样的底细。”
“裴大人不必自责,”晏骄道,“据说他原本只是凉州一小吏,并不在官员名册之内,查起来谈何容易?”
若非今日偶然碰见图磬,只怕他们还要干等呢。
裴以昭叹了一声,又道:“魏瞑之流不足为惧,但以何明今时今日的地位,确实轻易动不得,该如何行事呢?”
他为人正派,凡事喜欢正面出击,一时半刻竟想不出该如何做才好。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笑容渐渐猥琐。
六月初七,大凶,诸事不宜。
是夜,京城守备何明带人在城内巡逻,途径朱雀大街,身上突然无火自燃!
满城哗然,继而流言四起,直道乃阴人索命。
第33章
虽然守备司内没几个人上过战场, 但反应都不慢, 饶是何明在发现着火的第一时间就脱了外衣扑灭, 但这一幕还是被过路百姓和同队的其他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人群中不知是谁扯开嗓子喊了一句:“鬼魂索命啦!”
之后, 流言便以惊人的速度传遍全城。
何明两个副手比他资历还老, 威望很高,而他本人升迁太快,偏又没有特别出色的政绩,虽不至于被人抓住错处, 却也无法彻底服众。
之前大家私底下也没少嘀咕, 如今这邪门的事情别人不挑,却偏偏落在何明头上, 眼见着就是天罚, 所以不管信的还是不信的, 此刻都讨论的不亦乐乎, 而且越传越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