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笑了一回,展鹤不死心,又吹,还不成,就问道:“哥哥,你那个怎么弄的?”
秦勇就给他演示,“一根手指在下头……”
原来若想以骨哨演奏乐曲,需要不断根据需要调整哨腔发声空间,下面的无名指堵多少就能发什么声儿。不过因为没有固定孔眼,纯粹靠经验摸索,所以难度比较大,很少能有人吹得像秦勇这么好。
展鹤试了半日,憋的脸红脖子粗,终究不成调,却也得了窍门,稀稀拉拉吹出来几个不一样的音节,满足得不得了,仰着脖子吹个不停,又给展鸰和席桐看。
展鸰笑着摸摸他的小脑瓜,又回想起这孩子才来那几个月的安静胆怯,只觉恍如隔世。
稍后展鹤上完了课,又巴巴儿跑过来找秦勇学吹哨子,奈何他人小气短,肺活量不够,吹了几回就眼前发黑、头昏脑涨,只得歇着。
秦勇就给他讲些故事,什么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又有专门走南闯北做买卖的骆驼商队,以及那豪爽大气又婉转多情的边塞儿女,不光展鹤听得入了迷,展鸰、席桐、郭先生和纪大夫等人也都听住了。
“……那风雪说不出的大,风又急,只刮的人睁不开眼睛,领队的白骆驼走的极稳,十几只驼铃汇成一股,响声在风雪中传出去老远……”
众人都顺着他的话发散思维,努力联想,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许多波澜壮阔的画面。
那是独属于沙漠和隔壁的苍凉孤寂之美,是中原所没有的宏大。
展鸰和席桐倒罢了,他们两个到底去过沙漠,也经历过差不多的事情,便是细节不同,也可以通过联想弥补。只可惜两个老头儿和展鹤这小东西到底没亲眼见过,单纯的理论和语言描述根本不足以支撑自己的想象力,费了半天劲,到底不尽兴。
只听说沙漠大,可到底多大?
只听说戈壁苍茫,可究竟多么苍茫?
想不出,实在想不出。
遮天蔽日的黄沙,厚重的羊皮袄子,辛辣刺口的白刀子,南来北往的驼队,一个义字就托付了性命的江湖儿女……
这些距离他们的生活是那样的遥远,可又是那样的鲜活,叫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郭先生本就热衷于搜集各地趣闻,不免有些唏嘘和向往,“此生若能亲眼得见,就好了……”
就连纪大夫的表情也有些落寞。
两人都知道这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他们俩人这样大的年纪,如何经受得住关外凄苦?不过想想罢了。
展鸰就道:“这有何难?回头叫秦兄弟说着,我与席桐画几幅就是了。”
郭先生和纪大夫听后果然大喜,纷纷点头,“好得很,好得很呐!”
他们也是知道这对小情人的本事的,故而十分喜悦。
也罢,天下何其之大?而人之一生又何其之短!哪里能都走遍了呢?如今能看看画儿也是很好的。
展鹤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听了这些越发心潮澎湃,不由得眨巴着眼睛问道:“是不是有很多大侠?他们会打架吗?疼不疼?”
之前褚姐姐就讲过,好多江湖侠客哩!都是白马银鞍、飒嗒风流,然后手持长剑,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呢!
秦勇哈哈大笑,又看了看展鸰和席桐,见他们没有制止的意思,当下毫不客气的揭露真相,“那都是话本上写了骗人的!一群人在外头讨生活,可辛苦呢!露宿荒野、三餐不继的时候多着呢,关外风沙又大,更兼天气多变,谁敢穿白衣裳?只怕一天下来就变成黑的啦。水又珍贵,几十天不洗澡也不罕见,衣裳头发里一抖好几斤沙土,吃一口饭,竟能吐出半口沙子来……”
展鹤的嘴巴就高高撅了起来,一扭身钻到展鸰怀里不说话了。
好讨厌哦,他才萌发没几天的侠客梦就这样破碎了……
展鸰忍笑,拍着他的脊背无声安抚,几个无良大人都忍俊不禁。
秦勇伸手戳了戳他软乎乎的屁股,笑道:“哎。”
展鹤也不回头,扭了一下,闷闷道:“干嘛?”
众人失笑,秦勇又道:“也不全是骗人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也不一定非得出去。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只要无愧于本心,若有不平之时,自然还是要出手的。”
展鹤犹豫了下,还是从展鸰胳膊里钻出脑袋来,眼睛里重新多了点光亮,不过这小东西一开口却道:“姐姐不是大丈夫,可是鹤儿最喜欢姐姐!”
众人一怔,齐齐发出善意的笑声。
展鸰揉了揉他的小肚子,“真乖,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秦勇笑道:“是我的过错,你姐姐乃是万中无一的巾帼,多少男儿都不及她的。来,我这便与她赔罪。”
说着,果然站起身来,朝展鸰作了个揖。
展鸰笑着叫他起来,又点了点展鹤的脑门儿,“小家伙。”
展鹤皱了皱鼻子,非常认真地道:“姐姐本来就好厉害的!哥哥也说过啊,做错了事情就该道歉的,大人也不许赖皮!”
哥哥私底下跟他说过好几回了,如今他也是个小男子汉啦,要勇敢,要学着保护姐姐啦!
小小少年的青色纱衫在风中轻轻摇摆,俨然已经有了点儿日后挺拔俊秀的模样……
秦勇常年生活在关外,是很能吃辣的,展鸰晚上便做了一道水煮牛肉,红彤彤的汤汁里翻滚着厚薄均匀的牛肉片,亮晶晶香喷喷,吃的时候也不必沥干汁水,将牛肉片与浓郁的汤汁和蔬菜一同舀到莹白的米饭上,或是夹在厚实绵软的发面大饼子里头,亲眼看着汁水一点点渗透,再大口咬下去,真是说不出的满足。
自家生的新鲜蒜苗剪上一大把,简简单单跟几个鸡蛋一起炒,除了油盐什么都不必加,绿色和黄色凑在一起本就赏心悦目,吃起来更是最淳朴的香味,真是太受用。
还有用蒜泥、香醋等做的拌合菜。就用才从菜地里摘来的翠绿菜蔬,水灵灵的透着活力,略用开水焯了,再过凉水降温,浇上蒜泥、香醋,跟事先用热水煮熟的粉丝拌匀,一口下去清爽极了,瞬间消解了吃肉造成的些许腻味,休息一下还能回饭桌上大战三百回合。
再加一个用羊大骨和鱼骨熬出来的白色浓汤炖制的香干沙煲,里头加了不少好料,什么海带、瑶柱的,全是精华,连汤带水吃一口,鲜着呢!
如今展鸰对豆制品的开发和研究已经十分精细,上到简单的豆浆、豆腐,下到豆皮豆干豆腐乳,当真是无所不包。
前儿她还炸了一回辣条来着,加了白糖、孜然、辣椒面、胡椒粉什么的,味儿一点儿不比现代社会的辣条差。纪大夫口口声声自己不大能吃辣,也不方便多吃油炸的,当时还梗着脖子死活不要,可大半夜爬起来偷吃的是谁?一小半都进了他的肚皮,次日郭先生想找来当下酒小菜的时候发现只剩了一个空空如也的筐底,气的又狠狠做了一回诗……
他还委屈呢,抓着展鸰诉苦,“你说这叫什么事儿?那老货还有理了,说了做的都给他吃吗?我吃几口怎么就不成了,啊?你说说,我怎么就不能吃了!还作诗,酸死他吧!”
事后展鸰和席桐表示都很无奈,也很无语。
确实谁都能吃,可既然您想吃那就明明白白的说啊,问的时候一味装样儿的不要不要,那人家当然就以为你不吃,还美滋滋留着准备隔天当下酒肴呢,结果转头一看啥都没了,人家也委屈啊……
要说秦勇过来,最高兴的恐怕就是郭先生了。
他本来就爱吃点小酒,只是学生展鹤还小呢,展鸰和席桐这俩人摆明了不爱酒,老基友纪大夫酒量差又有自知之明,也不碰。所以基本上郭先生每天都是自斟自饮,连个伴儿都没有,也挺乏味。
如今忽然多了个爱吃酒也能吃酒的后生,两人每到饭点就碰个杯,嘶溜嘶溜吃几口,再说说各自的见闻什么的,嗨,美得很美得很!
秦勇这后生也讨人喜欢,对上他们这些老家伙没有一点儿不耐烦,说说笑笑都挺欢喜。
秦勇自己也挺喜欢跟郭先生说话,他小时候没怎么读过书,很是崇拜读书人。而且……来之前,肖鑫千叮咛万嘱咐了,千万千万得离那个笑呵呵姓纪的胖大夫远点儿,不然保不齐哪天就笑眯眯的把你拖过去活拆了!
“姓郭的老先生倒是挺好的,虽然看着挺严肃,读书人么,清高些是应该的。你小子不总愁自己没念过书么?那老先生很乐意教人,我那兄弟和他媳妇就见天的被捉了去作诗,隔三差五给骂的狗血淋头的……不过严师出高徒么!”
“唯独那个纪大夫!忒吓人了,就是天天儿盯着你的后背瞅,给你生生看出来一身白毛汗,整日念叨些个什么多少根骨头的……”
说这话的时候,肖鑫老大一条壮汉都可紧张了,明显是给祸害的不轻。
第85章
人多了吃饭香, 再加上饭菜本就好吃, 大家难免吃的有点撑。
展鸰就提议大家出去挖知了猴。
除了席桐之外, 一群人都满脸茫然的看她,然后齐声发问:“知了猴?”
那啥玩意儿?
听展鸰解释完后,众人又都齐齐换上一副“你在驴我”的惊愕, “那玩意儿真能吃?”
知了谁没见过?黑黢黢的泛光, 身上老些个腿儿, 还会飞,挺吓人的。除了灾荒年间, 谁吃那个!
郭先生犹豫再三,还是小声问道:“客栈最近……还周转的开吧?”
不然咋想不开要去吃虫子了么!
其实他们两个老头子吃的不多……吧?就是略有点儿挑嘴,再说还有些私房呢, 真缺钱了他们可以帮忙支援!
倒是纪大夫对展鸰信心十足, 踟躇片刻之后就挽了袖子,随手抓了个布兜挂在胳膊上, 兴致勃勃道:“走,走走走!”
展丫头都说了,肯定好吃啊!
再说了, 虫子算什么?中药里头还有一味蚕沙,那玩意儿说白了就是蚕的粪便!这个都能吃了, 虫子又算的了什么!或许你们不知不觉中早就吃过有虫子入药的药了呢!
秦勇挠了挠脑袋, 也磨磨蹭蹭往外走, “早听说西南一带百姓酷爱食虫,没想到展姑娘也擅长此道。”
杀狼杀熊的事儿他都经历过, 草原上那些老鼠之类的也入过口,虫子啥的就是长得吓人点儿,去就去。
展鹤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呢,哪里知道怕字怎么写?早就兴冲冲跑去拿了之前席桐给他做的镂空刻花灯笼,又一个劲儿的催促,“姐姐,走啊走啊!”
甭管是捉虫子还是捉鬼,只要跟哥哥姐姐一起出去玩就高兴!
一群人都往外头走,瞬间把站在原地踟蹰不前的郭先生闪出来。展鸰也知道如今的读书人可能比较在意这些东西,也不勉强,就道:“家里没人也不大好,要不先生您就在家里等着我们?”
郭先生听后心头一松,才要说话,却听那头打头阵的纪大夫已经贱兮兮的喊道:“甚么没人,铁柱他们不是人?展丫头,你快别管这厮了,比旁人多念了几本书就矫情起来,他哪里是旁的,不过是怕虫子罢了!啧啧,快别再劝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的怕虫子,传出去多丢人呐!”
话音未落,郭先生就涨红了脸,二话不说跳上前来,劈手夺了他的布兜,气鼓鼓的冲了出去,然后一马当先跑到大街上了,还扭头冲他们喊,“还去不去啊?”
众人相视一笑,齐声道:“去!”
大家都带好了灯笼、火折子、水囊和油布、小铲子,后面两样主要是为了防止意外着火,随时准备着灭火的。而且小铲子还能帮忙干活呢。
盛夏时节酷暑难当,白天烈日炎炎,甭管什么东西都给晒得蔫哒哒的,这会儿太阳落山,晚风习习,果然是外出散步的好时候。
难得皓月当空繁星满天,竟十分明亮,众人走在路上都不用灯笼的,只预备等会儿拿光引逗那些虫子。
叫了一整天的知了这会儿也歇了大半,只有草丛里的蟋蟀和蝈蝈此起彼伏的叫,你方唱罢我登场,也没个断绝,倒是有些个意思。
虽然出门时有点不大情愿,可走了一段儿之后,郭先生也欢喜起来,倒背着手赏月,又吟了几首故人称颂月光的诗,秦勇头一个卖力的拍手叫好。
纪大夫就挺纳闷儿,偷偷跟展鸰吐槽,“这年纪轻轻的,咋就是个小狗腿子了?那老酸货有什么好的!”
顿了顿又瞅着秦勇道:“瞧着也是个虎背熊腰好身板,肩膀倒比常人更宽些,别是多了块骨头吧?”
话音刚落,那头秦勇就觉得浑身一寒,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又狠狠打了个喷嚏。
路边轰轰烈烈开着好些红的黄的花,展鹤跑过去摘了一捧,都送给展鸰,“姐姐好看!”
席桐先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小马屁精。”
展鹤嘿嘿傻笑,又满眼惊喜的指着远处草丛中忽然腾空而起的一片莹绿色光点喊道:“火!”
“那叫萤火虫,”展鸰解释道,“它们腹部下方有发光器,很神奇吧?”
说话间,又是一片,那些光点犹如坠入凡间的星火,逆着方向飞上天空,如梦似幻。
众人看得都呆了,那群萤火虫飞走许久才陆陆续续回过神来,然后又兴高采烈的讨论起来。
到了树林丛生的地方,展鸰和席桐就教大家如何抓知了猴。
这群人都是头一回干这个,先是找了半天没找到,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又开始大呼小叫,兴奋地什么似的,其中尤以郭先生叫的最响……
展鸰和席桐给他们吆喝的脑袋都要炸了,心道这哪儿是一群成年人呐,简直是带着一群熊孩子出来了!
后来纪大夫兴奋过度,还差点摔倒了,得亏着席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饶是这么着,老头儿还是一脚踩进了路边的小河沟。
众人先是一惊,继而由他自己带头放声大笑起来。
展鸰笑着摇头,也过去搀扶,“罢了,快别笑了,虽是夏日,晚上溪水也有些凉呢,别冻坏了。”
纪大夫哎了声,抓着他们两个人的胳膊就要往上爬,结果刚一抬腿就大吼一声,“别动!”
众人都给他吓了一跳,果然不敢动了。
纪大夫满脸凝重严肃的弯下腰去,撅着腚在水里摸索片刻,忽然抓上来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螃蟹!
他兴奋地脸都红了,十分得意的将螃蟹往展鸰眼前递,还不忘转过去冲着郭先生嘚瑟,“瞧瞧,瞧瞧!螃蟹,来来来,展丫头,拿着,等会儿回去清蒸还是酱爆都随你!”
展鸰满脸无语的看着手上这只约莫比啤酒瓶盖只大一圈的小螃蟹,,莫名觉得压力有点儿大……
于是众人抓完了知了猴又开始摸螃蟹,俩老头儿和展鹤站在岸上,展鸰、席桐和秦勇三个壮劳力先后下水。
意外弄了一只螃蟹的纪大夫显然已经有些飘起来了,插着胖腰各种指挥,“展丫头,那边,那边儿,我觉得那块地形挺合适!”
展鸰:“……”
这又不是打地基盖房子,还地形呢!再说了,您知道螃蟹喜欢什么地形吗?
“小席,你腿后面反光呢,是不是螃蟹上来了?嘿,我觉得自己最近眼神好多了!”
席桐:“……”
谁家的螃蟹大半夜反光啊?
郭先生实在看不下去他的嘚瑟劲儿,忍不住出声挤兑,“你快住嘴吧,不出声没人那你当哑巴,大吆小喝的成何体统!”
纪大夫冲他挺了挺肚皮,满面红光道:“嫉妒你就明说,这都不在宫里了,还什么鬼叫的规矩体统!老子规矩了一辈子,如今黄土埋脖根儿的人了,有一天算一天,怎么痛快怎么来!”
喘了口气又道:“还说规矩呢,才刚谁滚在草堆儿里找知了猴?嗯?如今你俨然是上了贼船,下得去吗?哼,真要体统,等会儿可千万别吃啊,读书人清贵,哪里能吃虫子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儿!”
真论起耍嘴皮子,那是十个郭先生绑到一块儿也不是一个胖胖的纪大夫的对手。
不多会儿,郭先生就给他气的够呛,狠狠一甩袖子,对自己的小学生道:“鹤儿,你与为师去那边,莫要被这厮带坏了!”
展鹤正看哥哥姐姐们摸螃蟹看的起劲,稀里糊涂就给带走了,站在不远处一块干燥的平地上欲哭无泪,可是到底不好跟师父辩驳。
哭唧唧,人家想看摸螃蟹啊,多有趣!
当天晚上,一群人抓了六十多只知了猴,又额外抓了小半篓螃蟹,都是那种大瓶盖大小的,纪大夫的清蒸或是酱爆美梦都宣布告吹,展鸰当仁不让的给它们集体油炸了。
裹上面糊在宽油里打几个滚儿,炸的透透的,出锅后撒上孜然、辣椒面或是胡椒粉,再不济只撒点儿盐吃原味的,一口一个,螃蟹壳儿都嚼碎了,香着呢!
平底锅里略加一点油,将知了猴放在里面爆炒,中间撒一点盐,熟了之后剥壳。上半身全是精瘦肉,下半身绵软,咸香怡人。像展鸰和席桐这种熟手,剥的时候那是一气呵成,连几根腿儿上的壳都能退下来。
郭先生这会儿哪儿还想得起之前自己放过的狠话?
真香!虫子好吃,以后吃虫子就挺好!
听说还是害虫呢,他们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是不是?
他美滋滋的要酒喝,结果被告知晌午就已经把每日固定的份额用完了,当下就有些失魂落魄的,只得退而求其次就着白开水,真是十分委屈了。
想他纵横官场小半生,如今急流勇退,临了临了了,连想吃口酒都得给人管着了!
多委屈啊!
展鸰看的好笑,给他倒了约莫一两的普通酒,“且吃点这个吧。”
谁知郭先生闻了一下就很嫌弃的别开头,“不吃这个!”
如今天下也只白刀子和冰火两重天能入眼了,吃过好酒的人怎么可能自甘堕落的再来吃这个?
他可是有风骨的人呐!
众人憋笑不已,纪大夫就蔫儿坏的道:“都别管他,这都是惯得,以前没得喝的时候多着呢,如今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就又要开始抖起来……甭管他,德行吧,谁叫他自己晌午喝那么多!”
郭先生气的跟他拍桌子,站起来甩袖子。
纪大夫就双眼放光的抢着问道:“不吃了是不是?”
快走吧,走了就都是我的了!
郭先生恨得牙痒痒,又噗通一屁股坐回来,“吃!”
第86章
经过昨儿晚上那么一吃, 压根儿不必展鸰催促, 纪大夫一大早就打扮的利利索索的:头上扎着布巾, 袖子和裤腿儿都挽起来,胳膊上挎着小布兜,站在门口迫不及待的喊道:“去捉知了猴和小螃蟹吧!”
展鸰一看就笑坏了, 再瞅瞅他后头跟着的郭先生, 虽然装备没这么专业, 可也跟着换了双旧布鞋,脸上也有点儿跃跃欲试的。
多有意思啊。前半辈子他光读书做官了, 直到今年才忽然意识到其实人生还有另一种活法,就有点收不住脚了……
大约是看出来她眼中的揶揄,郭先生就干咳一声, 一本正经的道:“既然那知了不是好东西, 自然要趁早除了才好,不然等它长大, 不知多少树木又遭了秧呢,你们种树也不容易。”
纪先生瞧了他一眼,心道真不愧是正经二甲头名出身, 就是会说话,贪嘴这样的事儿给他一说, 竟也觉得有些大义凛然、义不容辞了!
老头儿能说到这份儿上不容易, 还不知昨晚上如何辗转反侧呢, 展鸰也就很配合的没拆穿,只一边手上麻利的动作着, 一边道:“这会儿凉快,要去也成,不过螃蟹倒罢了,只是那知了猴恐怕还是晚上比较好捉。不然吃了饭再去吧。”
本来年纪就大了,万一饿坏了可怎么是好。
谁知纪大夫等不得,特别潇洒的摆摆手,“吃完饭天就该热起来了,还是这会儿,我们早去早回,回来照样吃饭!”
“去哪儿?”正好席桐跟秦勇带着展鹤锻炼回来,听了这话就顺嘴问了一句。
郭先生到底面皮儿薄,撑到现在不容易,当下老脸微红,不做声了。
倒是纪大夫不管不顾的,大咧咧道:“捉知了猴和小螃蟹去,那个可真够味儿!”
展鹤仰着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问郭先生,“先生,等会儿还上课不?”
郭先生的脸就更红了。
展鸰失笑,眼见着两位老先生难得这么有兴致,便主动道:“郭先生,眼见着天儿越发的热了,且近来大家都乏得很,鹤儿学的也有些累了,您瞧今儿放一天假如何?松弛有度,劳逸结合嘛!”
郭先生还没怎么着的,纪大夫先就乐呵呵点头,“成成成,展丫头说的有道理,就放一天假吧!”
说着,就去拉展鹤的小手。
他虽然一辈子沉迷医术没成亲,可架不住照样喜欢这样长得好看又乖巧聪慧的娃娃呀。这孩子出身名门,难得又这样懂事,瞧着跟个……发面馒头似的……
见大家都这么说,郭先生少不得顺水推舟,装模作样的思索片刻,“咳咳,那就放一天假。”
“噢~!”展鹤开心的蹦了个高。
自从有先生之后,他可还一天假没放过呐!就连前儿过端午节,那也是先上完了上午的课才去玩儿的。
两老一小就要往外走,展鸰和席桐到底不放心,就委托秦勇跟着,“等会儿太阳就该毒了,好歹你多费心,早去早回,等会儿咱们吃大馄饨呐。”
一听“大馄饨”三个字,一群人都齐刷刷停了脚步,十分默契的伸着脑袋往案板上的馅儿盆子里头瞅了一眼,就见里头又是木耳又是瑶柱又是蘑菇的,还没下锅就透着股鲜香气儿,当下就觉得有些饿。
这会儿就这么勾人了,真吃到嘴里那得多香啊!
展鹤有点儿犹豫,去不去啊?去的话会不会耽搁吃馄饨?
可要不去的话,那就得等晚上啦……
关键时候还得是纪大夫快刀斩乱麻,就见胖老头儿一咬牙一跺脚,抓着小孩儿的手就急乎乎往外跑,“走走走,赶紧的,等会儿回来吃馄饨呐!捉了东西晌午还能当下酒菜!”
郭先生一想也是,就觉得心里那几条酒虫又开始蠢蠢欲动,赶紧马不停蹄的跟上。
昨儿没能吃尽兴,今儿必须得合理规划,务必做到晌午有的吃,晚上也有!
秦勇巴不得一声儿,麻溜儿的保驾护航去了,跑出去两步又折回来,笑嘻嘻道:“今儿中午能多给我吃一口不?”
展鸰失笑,“成!”
他的酒量那是真好,只怕自己和席桐乃至再加上一个肖鑫,都比不过眼前这小酒窝呢。莫说再多一口,恐怕就是再多几两,他都未必能有什么反应。
得了保证的秦勇用力握了下拳,欢欢喜喜的跑走了,瞧着背影就跟中了什么大奖似的。
厨房里转眼只剩下展鸰和席桐俩人,真是难得清静。
席桐去她身边站着,轻声道:“昨儿我找人又瞧了日子,下半年只剩三个黄道吉日,一个是中秋过后半月,我估摸着肖大哥未必赶得回来。他这样费心替咱们操办,缺了他实在说不过去。”
就这么热的天儿,人家可还惦记着给他们到处张罗着买马呢!一般人绝对做不到。
展鸰也是这么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再往后吧。”
“再一个就是十一月十八,还有一个是腊月二十五。”席桐帮她摆放包好的馄饨,“腊月的未免太晚了,且又滴水成冰,干什么都不得劲,我的意思是十一月十八的那日,你觉得如何?”
展鸰想了下,如今才八月初八,三个月有余,倒也足够准备的了。
“成!”
两人就都笑了,心里热乎乎的。
包着包着,展鸰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歪着头笑吟吟看他,“咱俩结婚后可怎么称呼呢?”
平时他们总是直呼对方姓名的,可既然结了婚,总是要做点儿改变才有仪式感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