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河便十分感激,就见王氏且了一声,撇嘴道:“也不知是为了谁!偏生要跟那些人瓜葛不断的。”
那些糟心的亲戚,谁爱搭理?不过是碍于自家男人的情面,不好叫他太过不去罢了!
杜河便呵呵赔笑,又过去亲自帮她戴花,口中只软声道:“娘子贤惠,自然全都是为了我,到底是我们老杜家对不住你,也唯有娘子这般贤惠能干又大度的,才能处理的这般妥妥当当,外头谁不羡慕我?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这才娶得贤妻。若换做别家早一日三打,闹得不可开交!哪里还能有如今这般快活日子?”
一番话直说的王氏眉开眼笑,心中熨帖非常,脸儿也红扑扑的。
杜瑕干咳一声,忍笑道:“那我也便回房收拾收拾,好歹换了衣裳见客。”
杜河与王氏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记起女儿还在房内,便有些挂不住。
王氏羞得不行,抬脚便踩了自家相公一下,又狠狠掐他的腰,故意板着脸对女儿道:“我同你爹是不得不去,没得也压着你,你若不爱动弹便在房里,或是读书写字作画儿的都成,也自在些,不必非去前头应承,我们随便胡乱扯个由头就糊弄过去了。”
杜瑕点头表示知道,也十分感激自家爹娘的体谅,不过还是道:“也罢了,如今天热,我都闷着好几日了,到底是近亲来了,也多年未见,合该出去打声招呼。若实在不妥,半道儿再回来也就是了,在自己家,谁还能拦着我不成?”
再者,她也得好好观察下这位堂哥,看他是真好了还是假好了。若是真的长进了,日后两家继续往来也未尝不可;若是劣性未改,就此打住才是正经!
说着,就起身回房,刚出房门却又突然退回去一步,冲着屋内继续不自在的爹娘笑道:“罢了,如今我也走了,二老便放开了说贴心话吧!”
她嘻嘻哈哈快步离去,剩下王氏同杜河越发羞臊不已……
因距离晚饭点还有约莫两个时辰,王氏先吩咐厨房刘嫂子准备着,杜瑕那边也可以先休息,然后照例看书练字,随后再收拾不迟。
小燕和小蝉都帮忙搭配衣裳,又开了首饰匣子。
如今杜瑕也正经有不少首饰,有外头人送的,也有他们自家人和她自己买的,大多十分清雅,便是金的也以灵动精巧取胜,并不落俗套。
跟着的时候久了,小燕也掌握了她的喜好,便都指着那一溜儿颜色素淡的问。
因天热,也没得冰可用,至于风扇、空调更是做梦,杜瑕对夏天里外几层的衣裳就有些排斥。
关键这年月没正经内衣呀,更没夏日神器胸贴之流!若不裹上三两层,势必要闹尴尬;可天气这样热,就算是再轻薄的料子,摞在一起也够人受的。
她看了几个来回,最终指了一件极淡的青绿色纱裙。那上头用颜色略重一层的丝线绣了细雨微蒙的小桥流水,桥下缓缓驶出一条乌蓬小舟,船尾立着一个穿蓑衣、戴斗笠的撑船人,说不出的清净悠远,况且又是下雨时候的水景,看着就舒坦。
那正是之前杜瑕画过的《阴阳迅游录》的一幅图,后来被小鹤瞧见了,当作花样子描了,绣在新衣裳上头,除了这绣花便再无装饰。
正好衣橱也开了,小燕先将因为叠放而略有些皱了的衣角用小熨斗熨平,杜瑕便伸手拎了几件衣裳随意往身上比划,然后就笑了:“这还是去年刚做的呢,统共也没上过几次身,也有些日子没动了,今儿瞧着怎么小了些似的?”
小燕抽空抬头瞅了眼,一见也笑开了:“姑娘这几年都长身子呢,着实抽条了,可不是小了怎的?倒是奴婢懒怠了,竟也没往这上头想,估计还有几套也都小了呢。”
小蝉憨笑道:“老爷太太都是身量高挑的人,想必姑娘日后也是个高挑美人儿呢。”
大家都笑了。
枯等无趣,难得杜瑕也来了兴致,亲自叫小蝉同自己一起将柜子里的衣裳尽数扒出来,一一比对。
如今衣裳极多,这一闹便铺了满地,弄得小燕哭笑不得,只告饶道:“好姑娘,您且歇歇吧!本来就热,再要闹得出了一身汗可怎么好!”
又骂小蝉:“偏你爱玩,也不劝着点儿!”
“不怪她,原是我自己发疯,”杜瑕忙道,也觉得略出了些薄汗,怕等会儿洗澡来不及见客,就不敢再活动,只眼珠一转,笑道:“倒是我憨了,比对大小又有什么难的?不若取一套我这几日穿的铺开了,同这些一比量不就得了?又轻快又便利!”
小燕一听,也觉得好,反正劳累不到自家姑娘便罢。小蝉也是闲得慌,自然乐颠颠的去了。
小蝉那丫头一个人忙活半天,当真收拾出大小里外十多套衣裳来,有现下就小了的,还有极为可体,可却是冬日衣裳,估摸到下半年再穿也必然紧吧了的。都是年前做的了,只因穿的回数不多,瞧着也崭新,衣柜登时空了两三成,看着便有些空荡荡的了。
“这样少了,”小燕一边服侍杜瑕换衣裳,一边道:“回头还得叫小鹤紧赶着做几套,不然赶明儿赴个诗会啊什么的又没得换。”
杜瑕笑道:“却又做什么?也不是没得穿。”
“那可不成!”小燕正色道:“太太平日里也说,姑娘不爱打扮,与这些上头少不得我们便要多注意着些个,时常提醒;再者库房里头那样多的绫罗绸缎,怕不是要堆到房顶!更有许多落了灰,咱家就姑娘一位,您不做了穿,都留着喂虫子不成?”
便是有旧衣裳也不能总紧着那几套换呀!家常的便罢了,左右是自己人,只舒坦即刻,可出门在外的,总得穿个新鲜吧?不然旁人看了只道这家穷酸,家里的年轻女孩儿出门都没得像样的新鲜穿戴……
“罢罢罢,”杜瑕叫她说的哑口无言,况且家里的布匹消耗的确实慢,也就应了:“我听你的就是。对了,这些衣裳虽是旧的,可我最多只穿个三两回,你们若不嫌弃,就分了,自己改改穿吧!”
“这样好东西,外头都不常见,哪里会嫌弃?!”小燕跟小蝉都谢过,十分喜气洋洋。
就像杜瑕说的那样,这些衣裳都有八/九成新,且都是好料子做的,要不是小了她也不会放弃。那料子更比平时小燕她们的棉布衣裳强了许多,故而两个丫头都很欢喜,当即叽叽喳喳说起来,又说也要分与其他人。
因是家常见面,杜江父子生活亦不甚宽裕,打扮的太过隆重反有炫耀之嫌,杜瑕一家也只穿了家常衣裳,两个女眷连首饰都没带,只在头上略点了两朵绢制花儿,又插一只发梳拢发便罢了。
又过了一刻钟,天色微微擦黑,杜江父子果然来了。
当爹的背上还老牛背货一般负着着个四层独立双开门书柜,虽方方正正,无甚花样,也没有雕花涂漆,可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打造的十分牢固,表面毛刺全无,边边角角都打磨的分外光滑细腻,不必担心扎手。
放下书柜之后,杜江先胡乱擦了汗,又瞧了上前行礼的杜瑕一眼,颇为吃惊,一时竟不大敢认:“这是侄女儿?几年不见,出落得越发好了,瞧着便是正经大家闺秀。”
杜瑕只抿嘴儿笑,王氏也很是喜悦,又叫坐下,叫人上茶。
杜江直说不必忙活,又摸着那书柜道:“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只这把手艺还略拿得出手,可惜也不是甚好木头,却比市面上常见的都结实些,且将就着用吧!”
杜瑕倒很喜欢这种原汁原味的粗苯物事,当即满脸喜悦的收下,叫人小心抬到自己房里。
见她的欢喜不似作伪,杜江也暗自松了口气,腰杆不自觉挺直了些。
但凡几方家长见面,必然要相互夸奖对方的孩子,这会儿杜江夸完了杜瑕,王氏同杜河自然也要礼尚往来,再夸奖杜宝。
然而同杜江发自内心的夸奖杜瑕不同,杜河夫妻夸杜宝,却显然有点昧良心。
作者有话要说:山长大人表示:别想太多,就你们现在的段位,人家压根儿瞧不上,等再修炼个几十年再来过……
知府潘大人表示:本官就是这样骄傲,本官就是这样风一样自信的男子~!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几年不见, 杜宝越发的肥胖了,本来一双眼睛就随了周氏,并不大, 如今肉多, 就都挤在一起,中间只剩下两条缝。两边腮帮子也沉甸甸的往下坠,瞧着着实不像灾荒年间过活的孩子!
他倒是也上学, 可非但没变的懂事, 反而越发倨傲,打从进门起就仰着下巴一言不发, 一张胖脸板的死死地,便是行礼也十分敷衍, 仿佛谁侮辱了他似的。
杜瑕上前同他见礼,他也耷拉着一张脸, 胡乱拱手,一句“妹妹也好”语气古怪, 听得无端叫人心头冒火。
王氏强忍着挤出笑容,笑着招呼一回,哪知杜宝依旧一声不吭, 浑身长刺一般不自在, 时不时还打量所处的大堂, 眼中诸般情绪飞速闪过,有羡慕有嫉妒又又不屑。
自打搬来县城后,王氏的日子便一日赛过一日的舒坦, 如今又同许多贵夫人交好,也渐渐地养出脾气,不再一味忍让。
此刻她眼见着这么个侄子竟不知好歹,将自己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也来了气,不去将自己的热脸贴人家的冷腚,只转头同自家女儿说话。
殊不知杜宝今天着实是不愿意来的。
自打在城中上学之后,父亲杜江便要一天三遍的在他耳边絮叨,说什么人不能忘本,他有此番机遇,实在该感激二叔二婶一家,要记得他们的恩情;又说堂弟杜文乃是陈安县数一数二的秀才,学问好得很,日后若有机会,必得向他虚心请教云云。
杜宝越听越烦,越听越觉得自己被折辱了,有一回便恼羞成怒道:“爹也够了!什么机遇,便是个学堂罢了,看的也是我的才华,就是没他们我也进的去!什么数一数二的秀才,又是知县大人的得意门生,打量谁不知道似的,那一起子狂妄书生都尽数落榜,还有什么脸面!要学你学,我才不学!”
哥哥不如弟弟本就叫人羞愤欲死,杜宝心气儿又格外高,便是躲都来不及,偏杜江又频频唠叨,这才爆发了,对杜文敌意更甚。
杜江听了这些话,只差点气死,觉得他真是不识好歹。于是父子俩冷战数日,后杜江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这才拖着杜宝来了。
然而来虽来了,杜宝心中反而越发抵触,如今又亲眼见了这家人住的大宅子,室内一应好布置,自然妒火中烧,觉得这群人是故意给他们爷俩儿难看。
什么二叔,什么恩情,都是糊弄鬼的!若当真像爹说的那样好,这么大的宅子如何不叫我们一同居住?他们自己锦衣玉食,只叫我们爷俩儿蜷缩在窝棚里!若说没地方,那是傻子都不信的,难不成外头那些下人不喘气?合着我们这些正经亲戚反倒不如那些奴才!
着实可恶!
等饭菜上桌,色香味俱全,方才还一脸冷傲的杜宝却又活像是换了个人,不等叔叔婶子相让,便已经抄起筷子大吃大嚼,还专门挑那些荤腻值钱的,对青菜瞧都不瞧一眼。
因今日有客到访,王氏特意嘱咐厨房做了一桌八个好菜,还杀了一只肥鸡炖了,又细火红焖了一只风干羊蹄,骨酥肉烂,十分入味,这会儿见杜宝如此不堪,便又心疼起来。
非但王氏心中不快,便是那边杜江一张脸也都要黑了,先是几次三番冲杜宝使眼色都无济于事,只得强压怒气出声喝道:“放下!长辈没动筷子,哪有你吃的份儿?!”
杜宝却充耳不闻,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一块肥嫩的鸡肉,涎水四溅,口齿不清的说道:“饭做得了不就是给人吃的么?你送了他们家那么大一个柜子,费了好大功夫,便是出去卖也能得几贯钱,我竟吃不得了?”
打从出生到现在,不管是同爷爷奶奶一桌,还是如今只他们爷儿俩过活,哪顿饭不都是他先吃?最肥嫩味美的也都是特特留给他的,十多年下来,饶是中间有三叔家几个小崽子打岔,他也早已习惯成自然,如何能改?
再者他心中也有怨气,便是平时跋扈七分,今日也必要刻意做出十二分来,故而尤其不堪。
说罢,竟又站起来,卷起袖子,小山一般的上半身越过大半张桌子,径直将肉最多的一块羊蹄夹到自己碗中,然后美滋滋的用力一舔沾满油水的筷子,甩开胳膊用两只手抱着啃起来。
王氏母女都看的目瞪口呆,胃中翻滚,几欲作呕,杜河也不由得拧起眉头。
这哪里像是读书人,当真同街上的泼皮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杜江不会说道,被他三言两语堵了,又见他这般吃相不堪入目,只觉得一张老脸都被丢尽了!他一张脸慢慢紫涨,又说了两句也没回应,干脆抬手一个耳刮子,竟将杜宝掀翻在地。
他当真是气狠了。原本他就觉得亏欠二弟一家,此番杜宝上学又是二弟跑前跑后的出力,他今儿过来也是为了缓和关系,哪知这个畜生竟如此不着调!
送人家柜子,你道我闲着没事儿吃饱了撑的么?平白无故的为甚送人家柜子!你道你爹我做活不知道累,还是磨破了手不知道疼,还是我不知道卖出去能换钱?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不长进的畜生!
这样对你尽心尽力的二叔,便是再多几件家具怕还不够答人情的,你非但不感激,不好好奉承靠拢,竟还有脸说要吃回来……吃吃吃,怎么不撑死你这小兔崽子!
杜宝活了将近十七年,没人碰他一根手指头,故而也没将父亲的话放在心上,结果冷不防被打倒在地,整个人都懵了!
跌下去的时候,杜宝手中尚抓着半个羊蹄,亏他人都倒了,肉还没飞出去,也殊为不易。
见此情景,杜瑕本能的站了起来。
这是她第二次见杜江动手了,打的全是自己的孩子。
只是这个杜宝,也当真叫人生气。
杜宝还在地上发懵,杜河却已经起身按住自家大哥,皱眉道:“都是一家人,大哥这是做什么!”
王氏也连忙回神,犹豫了下,还是转过去,费力的将杜宝扶起来。
杜宝模模糊糊的重新坐回去,用力甩甩头,迷迷瞪瞪的抬头看了眼王氏,突然用力推了她一把,带着哭腔喊道:“不用你假好心!”
他本就身材高大,又从不缺吃少喝,不过十六岁少年便已颇为强壮,力气也大得很,毫无防备的王氏登时一个踉跄,若不是杜瑕靠的近,只怕就要跌倒了。便是如此,娘儿俩还都十分狼狈,险些摔作一团。
见此情景,盛怒中的杜江越发觉得面上无光,爆喝一声:“混账,你这是做什么!”
杜宝远比杜家任何一个同辈人更加蛮横,又是头一次挨打,还当着外人的面,这叫他如何受得了?登时也哭嚎起来:“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打我!”
又指着王氏同杜瑕声嘶力竭的喊道:“都怪你们,都怪你们,假惺惺的!”
殊不知他这个样子立即就叫杜江联想起当年也是这般在自己跟前撒泼的四丫,越发怒火中烧,一双眼睛都要瞪出来,嘶哑着吼道:“你再说一句,再说一句?!老子白供你读了这么些年的书,还熬死了你娘,我,我打死你!”
说着,竟就弯腰抄起凳子,扬起来要打。
杜河拼了命去拦,又不得不朝外头喊,叫进来两个大力的小厮才将这父子俩给制服了。
杜瑕已是气的浑身发抖,当真一刻不愿多待,询问了王氏情况之后,立即扶着她回去了。
什么玩意儿!
这样的亲戚,着实叫人亲近不起来!
要说今日之事,杜宝诚然可恶,杜江这个当爹的也不全然无辜。那杜宝显然是给人宠坏了,这才不知天高地厚,又全然不懂得进退礼仪,这么多年里,但凡能有一个家长管教也不止于此。
当初杜平同于氏宝贝这个嫡长孙,连带着杜江夫妻也得益,十分洋洋自得,颇以这个儿子为傲,便觉得他什么都好,自然不会想不开的管教。
如今两边分家,三房的小崽子长起来,挤得杜宝没了原先的超然地位,杜江大约也不觉得自家儿子有什么错处……
今儿他之所以爆发,推敲起来,也不过因为觉得在旁人面前丢了面子罢了!
一顿饭不欢而散。
王氏同杜瑕径直回了屋子,也不管那几位兄弟、叔侄如何收场,只气都气饱了。
刚进门,王氏就拉着杜瑕去掀她的袖子,心疼道:“你这傻孩子,娘还不老呢,且能站得稳,你这么过去扶一把,没得杵到手腕子了吧?”
方才她分明听到背后的女儿一声痛呼,回来的路上也见她右手腕颇不自在,说不得便是方才不留神伤到了。
刚才情急,倒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叫王氏一说,杜瑕自己也觉得手腕仿佛隐隐作痛起来,放到灯下一看,果然微微红了一块。
王氏立即心肝肉的喊起来,又叫小英去取家里的红花油并跌打伤湿膏,然后拍着桌子恨声道:“正混账!什么阿物,跑到我家里来撒野!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她素来与人为善,但凡不被惹急了,断然不肯说一句重话的,可见今儿杜宝阴差阳错伤到杜瑕的事,着实触到她的逆鳞。
母亲便是如此,只要她真心疼爱孩子,便本能的将一腔热血、满身骨肉都肯献出了,哪怕伤了自己,也不肯叫孩子有一丝不妥。如今女儿竟是为了救自己闹得这样,叫她如何不恨?
稍后涂完药膏,王氏到底不放心,又想着自家女儿也是爱跟儿郎一般读书作画,这回伤到的又是右手,生怕留下什么症状,当即叫人套车,要去找大夫瞧瞧。
杜瑕也知道这副身体尚在发育之中,骨骼脆弱,且此刻着实疼痛得很,也不反驳,只跟着往外走。
娘儿俩带着两个丫头,刚一出门就迎面碰上送走了杜江父子的杜河。
他刚一开口,王氏就先如母狮一般跳将起来,二话不说扑上去厮打他几把,凶神恶煞道:“都是你的好兄弟,你的好侄子!既已分了家,怎得又来祸害我苦命的闺女,你去跟他们说,便是日后他们死在外头,我也不见了!”
不说还好,王氏简直越说越来气。
那什么杜江杜宝的,可不就是眼前这混账男人的兄弟侄子?!偏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非装什么热心肠,如今又害到了自家闺女!
杜河被打懵了,刚要问情况,就见王氏已经带人上了车,女儿的丫头替她捧着一条胳膊,于是他也慌了神。
王氏不管他,只指挥着人套车,又亲自扶了杜瑕上去,扭头对自家相公继续发狠:“这大房就是来讨命的!当初四丫没害死瑕儿,如今就换了她兄弟来作践,一色的混账王八羔子!若日后他家的人果然再敢登门,我就先同他们拼了命,再与你和离,带着女儿自己过活!”
说罢,也匆匆爬上车,朝着医馆去了。
杜河在原地兀自发懵,想要细细问明缘由吧,知情人都走了,当即也顾不上许多,慌慌张张的牵出来一匹大青骡,狠命抽打着撵人去了。
所幸陈安县不甚大,如今路上也没甚行人,是以畅通无阻,坐车不一会儿工夫就到了一处叫玉顺堂的医馆。
坐堂的是个老大夫,年纪虽大,精神头儿却还好,做事也麻利,只略一看就断言杜瑕这是外力所致的挫伤。
王氏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那大夫道:“到底伤着经络了,说不要紧却也有些个要紧,她小小孩儿的,身子骨儿还没长全,需得好好将养。”
王氏忙点头如啄米。
那大夫轻轻沾了杜瑕皮肤上尚未干涸的药膏,放在自己鼻端闻了闻,点头:“倒也对症,只是药性刚猛了些,又粗糙,她娇滴滴的女孩儿用多了不好。如此,我开个方子,你们先吃着,过几日再来给我瞧瞧,看是否需要调整。”
王氏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耳朵也竖起来,生怕漏了一个字。
“她如今年纪还小,恢复的也快些,只是万别再伤着了,这两个月都别太用力,也勿要太过劳累,多吃些骨头汤养着吧,也别受凉。”
这会儿杜河也来了,王氏不理他,只又问大夫道:“我这女孩儿素爱读书写字,每日早晚都要写十张大字,如今可碍事?”
那大夫略有些惊异的瞅了杜瑕一眼,微微挑眉,道:“读书倒罢了,别用这只手拿便罢,写字,且暂且放一放吧。”
杜瑕一听登时坐不住了,心道这可如何是好!
眼下全国各地都呼吁努力抗灾,好些个原来风靡一时的大型娱乐活动都被暂停,倒是看小说话本这类不易被人察觉的事儿非但没受打击,反而被带的销量上升不少,如今每月杜瑕都能多收入七、八两呢!
目前《阴阳迅游录》早已形成固定读者群,且还在不断扩大之中,如今已经出到第三卷,杜瑕正在绘制第四卷,才画了约莫三分之二,约好了下月交稿的。原本赶进度绰绰有余,她还颇为自得,只现在手腕突然受伤,岂不是……要耽误赚钱!?
杜瑕忙强撑着问道:“一天只画,啊不,写几笔也不成?只要头几天过了,也没什么大碍吧?”
王氏同杜河还没说话,那老大夫已经越发诧异的看着她道:“倒是难得,小姑娘家家的,竟这般好学。倒也不愧是秀才公的妹子。”
说着,便捻了山羊须,只是点头,却不再说话。
当年杜文以十四岁弱龄中秀才,轰动一时,他又是陈安县碧潭村籍贯,是以城中不少百姓都识得他,然后自然也对他的家人有些个印象。
杜瑕心头一喜,还以为有门儿,刚一张嘴,就听对方不容置疑的丢出来几个字: “不成。”
杜瑕登时垮了脸儿。
王氏心疼的摩挲着她的头,柔声安慰道:“磨刀不误砍柴工,你素日里够勤勉了,便是歇一歇也无妨。”
杜河也欲出言相劝,结果还未开口就被王氏狠狠的,利刀子割肉一般剜了一眼,登时喉头一紧,什么都说不出了。
“你如今年纪还小,身子骨未长成,马虎不得,”那大夫一边写方子一边道:“回去还得吃药,且先吃上五日,过后再来给我诊一回脉,我再酌情删减药方。若是恢复得好,便是只小心将养,就此停了药也未尝不可。”
写完药方,大夫小心吹干,又对杜瑕道:“若真耐不住写字,也得等后复诊了再提,若果然恢复得好,一天略写几个倒也罢了。若要偷着逞强,说不得就落下什么后遗症,往后几十年你就麻烦喽!”
杜瑕听得冷汗涔涔,瞬间打消了心底的小念头。
她是想赚钱不假,可更喜欢的是长久可持续发展,杀鸡取卵这种事,她当真做不来。
唉,果然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看吧。
若实在赶不上,三分之二就三分之二吧,也早些上市,再者篇幅少了,也能便宜些,说不定会进一步吸引到消费力稍逊一筹的读者呢?
一家人付了钱,拿了药,千恩万谢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杜河实在忍不住,隔着车帘问个不停,只把王氏烦的厉害了。
好容易挨到家,她猛一把掀开帘子,冲杜河凶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就只会问这一句!方才你是瞎的不成?若不是你那好侄子恩将仇报的推倒了我,瑕儿又怎么会受连累!”
那杜宝瞧着牛犊子似的,怕不能有两百斤!发疯之际全力一推更是力气惊人。而王氏终究是个成年女人,说不得也能有个百十斤重,一旦失去平衡,几重作用力便都叠加在杜瑕率先托住她后背的右手腕上。
想她不过才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没甚力气,说不得就遭了罪。
也亏得她没跌倒,万一真倒了,必然被砸在下面,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挫伤了。
王氏这样一说,杜河果然哑口无言,看着也很是愧疚,想上前细细对女儿嘘寒问暖,却又被狂怒之中的娘子拦下,只在原地急的搓手不迭。
见他这般可怜,杜瑕有心劝和,却始终没有插嘴的机会。
回到家之后,王氏先叫人去煎药,又黑着脸吩咐道:“去把正屋里头炕上的铺盖都换了,一发丢出去,姑娘伤好之前,都同我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