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韦家…
武则天微微蹙眉。
其实对韦家,她是素来不喜的,这里头有种种的缘故,不过即便是武则天,也不得不承认,韦家的地位,怕是不再当年自己与高宗先皇帝的二圣之下。
自己那个儿子,她怎会不晓得他的性子,他性子孱弱,迟早还是会遭人控制,可是偏偏,性子刚硬的四子李旦和孙子李隆基,反而是武则天的障碍,武则天已经绝不可能将天子之位,交给这样的人手里。
韦家…显然就是明日之星,武则天几乎可以想象,一旦这些人在自己驾崩之后,权势会膨胀到什么地步。
望着铜镜之中老迈的自己,武则天居然吁了口气,她淡淡道:“婉儿,你和令月,是素来知根知底的,朕想问问你,你若是朕,会如何?”
上官婉儿启开朱唇,犹豫片刻,道:“臣不知道。”
武则天不由笑了,道:“你不知道,朕却知道,朕如今只此一女,而这女儿,其实在众子女最像朕,她呀,莫看她平时贪玩了一些,其实和朕,是一样的人。”武则天顿了顿:“朕想让她好好的过下去,有些时候,朕在想,人死之后,人都化作了一堆黄土,何必要在意身后的事,可是有时候,一些东西终究是割舍不掉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地福气,朕的福气已经差不多要散了,那么…就该将最后这点福气,让渡给令月吧。”
武则天顿了顿:“朕听说,那韦泚在韦家,一向受韦玄贞和韦妃的喜爱,对他可谓是千依百顺,这样的人,若是再嫁去一个公主,将来必定会有远大的前程,不过…据说他的品性一般是吗?”
上官婉儿道:“前些日子,听说他与人殴斗。”
武则天轻蔑的抿抿嘴:“这又算什么呢,你若是庶民,这便是天大的罪,砍头、流放,不过旦夕之间,可若这个人皇亲国戚,是一等的王侯,莫说是殴斗,便是杀十人、百人、千人,也不过区区小事罢了。朕怎会不知道,人从不是以好恶相论,一个人至关重要的,却是贵贱。千金之子,这种事不过是白玉中的瑕疵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武则天似乎有了决定,她淡淡的道:“怪只怪啊,朕的那个儿子没出息,学他的父亲一样,受制于妇人之手,否则…朕何必要将令月,下嫁给韦家。”
说到受制于妇人之手时,武则天居然笑了,她仿佛想起了高宗先皇帝,或许,她对先皇帝的心情是复杂的,因为这个人,既成就了自己,给予了自己一切,可是某种程度,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这个男人的软弱之上。
武则天似乎又倦了,虽然她刚刚醒来,可是她浑身上下,却有一股深深的疲惫感,她叹口气,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朕知道这个道理,婉儿,你知道朕现在低头了吗?也是时候了,朕不是向韦家低头,而是彻底的输给了这老天,朕…终究还是凡人啊,人的寿数,总有穷尽,这是天命,人的身子,当盛极的时候,便会有衰弱的一日,而如今…朕终于知道,现在朕已是风烛残年了。”
武则天眯着眼,她幽幽轻叹,眼眸里的桀骜不驯以及威严,似乎也被那股深深的疲惫之态消磨了个干净。她长甲微微颤抖一下,最后正色道:“去草拟旨意吧,这件事,快一些办,不要耽误。”
上官婉儿不禁道:“陛下难道不问一问太平公主殿下?”
武则天不禁失笑:“问她?你以为朕不知道吗?她隔三差五就往孟津跑,口里虽然都是说,是为了钱,是为了买卖,知女莫若母,她的这个幌子,朕早就看透了,她满口的铜臭,可是朕却知道,她是多情之人,人哪…不能多情,否则…会害死自己的,这世上最误人的就是这些东西,朕问她,又有何用?”
上官婉儿反而不禁眉梢一动:“陛下的意思是,殿下对秦…”
武则天脸色恬然,道:“你没看出来?”
上官婉儿不禁慌乱,忙不迭道:“臣没有看出来。”
武则天侧眸,却是幽幽的看她一眼,道:“平时的你,可不是这样,你看不出来,可知道为何吗?因为你也是当局者迷。”
“啊…”上官婉儿忙是吓得拜倒在地:“臣…臣…”
武则天疲倦的道:“你不必再解释了,朕早说过…人不能有情,不能有心,有了心、有了情,是要栽跟头、吃苦头,是要误了自己的。”


第290章 疯狂反扑
宫中的旨意,总算颁了出来。
赐婚的消息也不胫而走,顿时天下哗然。
韦家这一次可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们的实力来源于未来的新君,大家看好的,乃是韦家的未来。也正因为如此,现在的韦家,地位并不稳固,于是乎,即便韦玄贞任了侍中,成了宰相,可是当崔詧一旦动了心思,三下五除二,便可立即将韦玄贞打回原形。
而如今,就当所有人认为,韦家此时会蛰伏起来舔舐伤口的时候,所有人都万万想不到,这时候居然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洛阳内外,顿时震动。
中书省里,亦是惊骇莫名。
事实上,这件事的关系极为重大,韦家的不甘心,表明的这个态度,让崔詧显露出了一些不安。
崔詧坐在公房中,显得心事重重。
狄仁杰终是来了,他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直接道:“崔公,为何此前,一点消息都不曾听说?据闻那韦家还上奏求亲,可是为何奏疏未曾见过?”
这也是狄仁杰最是疑惑的地方,按理来说,这一切都有悖常理。
崔詧却还算气定神闲,他的眼眸半张半阖,最后淡淡道:“因为待诏房。”
短短五个字,让狄仁杰意识到了什么,狄仁杰不禁道:“是上官婉儿?这…从未听说过上官待诏与那韦家有什么牵连,待诏…待诏…不对,莫非是秦少游…”
崔詧含笑道:“这真是命数啊。”
狄仁杰怒气冲冲地道:“那个秦少游当真是为了攀附太子而不留余力?实在可恨。”
崔詧叹口气,道:“不,他非攀附太子,太子性情温顺,待人诚恳,其实这满朝文武,又有几人需要攀附太子呢?”
这话点明了问题的关键,李显是个老好人,而一个好老人是不可怕的,你即便让他看你不顺眼,也无性命之虞,可是有的人就不同了,崔詧慢悠悠地道:“这秦少游能有今日,眼光不可谓不厉害,现在老夫担心的,倒是这秦少游了。”
狄仁杰沉默了,显然对这个秦少游,狄仁杰颇为复杂,此子有才干是真的,否则也不会从一介厨子,而今日成为国公。只是对这个人…狄仁杰心里多少有些防备,草莽之辈,大多品性上,怕是有些欠缺。
譬如这一次,秦少游如此巴结韦家,必定是有很大的图谋,而韦家本是死气沉沉,如今却又因为太平公主,怕又是要站稳脚跟,他们站稳脚跟是为了什么?
崔詧道:“韦家不服输,又有秦少游推波助澜,狄公,你倒是无所谓,可是老夫…难啊。”
崔詧到这个难字,狄仁杰却是很能体谅,崔詧绝非一个人,他所代表的,是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而如今,这韦氏与秦少游合谋,虎视眈眈,接下来,崔家会如何?
狄仁杰沉吟道:“崔公,可有良策?”
崔詧淡淡道:“办法也并非没有,事到如今,也只有学市井之术了。秦少游与那韦氏,绝不能合谋一起,他们一个掌兵,一个握着太子,诚如狄公所言,到了如今,一旦让他们得逞,真要误国误民了,老夫…哎…狄公,出此下策,也是万不得已,望你能够见谅。自然,此事与狄公无关,这件事,老夫会有安排。”
狄仁杰看到了崔詧慷慨的决心,却不由皱眉道:“到底是什么良策。”
崔詧摇头道:“狄公乃是清直之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狄仁杰怒道:“此事因我而起,岂可因为狄某区区清名而废?还请崔公见教!”
见狄仁杰的态度坚决,崔詧冷着脸,慢悠悠地道:“从前的时候,老夫听说过一些流言,说是那秦少游与太平公主殿下颇有些私情,这件事,狄公可知吗?”
狄仁杰不禁动容,眼眸变得幽深起来,他不由道:“崔公是打算从这里下手?”
崔詧笑了笑,道:“不,此事非要双管齐下,缺一而不可,对秦少游,则用去岁的流言破之,对韦家,那韦家四子本就非良家子,倒也容易。陛下托付公主,无非是为了托付后事而已,想明白了这个关节,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这一手,实在有点儿下作,也难怪崔詧不让狄仁杰参与,煽风点火的事,狄仁杰这样的人做出来,确实有伤清誉。
狄仁杰皱眉,他抿抿嘴,却是叹道:“那么,韦家的那个儿子就让狄某来料理吧。”
二人的目光触碰一起,就没有继续深谈下去了。

赐婚的旨意一下,紧接其后,各种流言蜚语也就传了出来,秦少游与李令月的一桩旧案,自然也被翻出,此时,本就是太平公主即将下嫁,正在风口浪尖,因而这样的消息,最是为人津津乐道,一时间,满城风雨,禁之不绝。
这些事,起先还只是传于市井,等传到了韦家,韦玄贞倒是不以为意,毕竟对他来说,娶太平公主不过为了保全韦家而已,只是对这秦少游,心里还是免不了有点儿怨气,自己的儿媳,从前和秦少游走得很近,无论当真有没有私情,心中少不了是有些疙瘩的。
秦少游倒是来了几趟,对这秦少游,韦玄贞呢,尽都是避而不见。
反而是秦少游,韦玄贞不见他,他也不以为然,索性每日在庄子里悠哉悠哉,如今孟津筑城之事,因为钱粮充足,所以进展也是神速,杨务廉引了许多条渠水纵横交错,各处的高墙搭建起来也是极快,数十个砖窑每日冒着黑烟,滚滚浓烟直上云霄,不远处,则是几个铁坊,还有一溜儿的木坊,附近的大木都被采了个干净,以至于方圆百里之内,竟是找不到一颗高大的树木,所有的木料都在这里进行加工,这木料由杨务廉专门委派的一个机构来处置,先是由杨务廉来主持工程,确定搭建出来的阁楼样式,而后演示半月下来所需的木料,石料、砖头、泥浆、之后再分工各个匠人,进行生产。
可以说,筑城这样浩大的工程,最复杂的,反而不是工艺,砖烧得好坏,其实并不要紧,木料掺差不齐,亦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而真正的重中之重,却是协调分工,说穿了,数万人聚集在这里,分工各有不同,今日做什么,明日做什么,这里头就有许多玄机了。
说穿了,这牵涉到的,就是组织能力,所有能动用的人手,都必须让他们动起来,民夫的饭食,需要什么时候送到,今日多少人砌墙,多少人采木,若是一旦组织混乱,这城只怕就是用上十年八年,怕也不成。
杨务廉的作用,其实并不是他的奇思妙想,而是因为他的组织能力,因为从前组织过数千匠人做活,而现如今,人数虽是从前的十倍,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些混乱,可是渐渐的,经过磨砺和改良了行政结构之后,便开始得心应手起来。
这杨务廉所做的,便如军帐中的大帅,每一次调度,都必须做到深思熟虑,并且不断在实践之中,慢慢得以进步。
秦少游对此,甚为欣慰,对他来说,这样的人才可谓不可或缺,甚至杨务廉这样可以组织起数万人乃至于十万人的人才,现在让他换一个角色,去领军作战,怕也不会输给寻常的将军。
天策城已经颇具雏形,而这座一堵堵高墙和水渠、水闸组成的‘城市’,却给予了许多人足够的希望。
在这里安生立命的人,眼看着一堵堵高墙拔地而起,心中的归属感可想而知。
秦少游每日都会在这嘈杂的墙根下散步,他喜欢这一堵堵的高墙,高墙给了他很踏实的感觉,有时,他会在渠水面前驻足,看着水流,因为这里的水尽都是自黄河引来,所以水中带着混沌,这个时候的黄河,已是被泥沙染黄了。因此,为了保障生活用水,除了自黄河引水之外,天策城还从其他一些湖泊进行引水,这些工程量也是不小,至于沿街的地面,自然要铺上青砖,每日数百个匠人专门负责此事。
工程量实在太过浩瀚了,若不是这里靠着大周的都城,临近洛阳,只怕这城要筑起,不知要糟蹋多少人力物力。
秦少游偶尔会登上城楼,自这巍峨的城楼上,远远眺望南方,甚至可以遥遥地看到洛阳城的轮廓。地平线上,两座巨城遥相呼应…


第291章 绝地反击
站在这里,手指轻轻摩挲着簇新的墙砖,触及的地方,有一丝冰凉,可是秦少游的心却是暖呵呵的。
这里…终究是自己‘家’,而为了这个‘家’,现在做任何事,似乎都是值得的。
他裹了裹披风,城楼上风大,在这过道处漫步,虽是黄昏时候,可是自高墙内看去,便可看到无数忙碌的人,有人在铺着地砖,有人挑着担子,有商贾过去,有休息的人倚着墙根底下,三五成群。
这里的祥和,某种程度是在洛阳城里无数勾心斗角的夹缝中保存下来的,秦少游叹了口气,他还有许多事去做,他的每一件事,都与这里的祥和息息相关。
过不了几日,孟津也开始出现了这样的流言蜚语,而这些流言,对于寻常人是谈资,可是对于一些有心人,却是大大不同了。
孟津的人,自然大多数都是单纯的。
这单纯的背后,却是决定孟津生死的时候了。
这月的朝议之期已是到了,当曙光尚未升起,秦少游便在个庄户的引领下,到了王琚的院子去。
王琚似乎早知道秦少游会来,早早起了,正在漱口,见秦少游穿着礼服正装,忙是用柳枝随意糊弄几下之后,去井边的水桶里洗了手,便捋起大袖子,笑呵呵的道:“魏国公,可准备好了吗?”
秦少游叹了口气,道:“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不知,王先生这驱虎吞狼之策,到底有没有效。”
王琚摇头,道:“这可说不准,固然是事在人为,可是有些时候,还是要看天数,你要办的事太大,岂是我一介书生能手握胜券的?不过…魏国公也请宽心,成与不成,今日也就有结果了。”
秦少游看了看天色还早,便索性与王琚进房,二人对案而坐,油灯之下,秦少游看着这个简朴的书生,他叹了口气,猛地,秦少游抬眸,道:“这一次,本以为陛下未必肯急着下嫁太平公主,可是想不到,陛下的旨意下的这样的快,哎…王先生,看来…陛下是真的要不成了。”
王琚目光幽幽的看着秦少游,道:“所以,魏国公今日之事,才是重关重要,得太平公主者,则得二十年富贵。”
所谓二十年富贵,却不由让秦少游失笑,他叹口气,道:“没什么可说的了,王先生,我走了。”
王琚起身,秦少游拦住他:“不必相送,等我好消息吧。”

车驾抵达了洛阳宫,到了则天门外停下,这时淅淅沥沥的细雨落了下来,宛如银丝,落在百官的身上。
若是以往,这个时候百官必定要窃窃私语,或者有人尽量往墙根底下去挪动,可是今日,气氛却是异常的奇怪,所有人都是默不作声,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一股子诡谲。
秦少游完全不避人的眼光,倒是看到了崔詧,秦少游对崔詧点点头,道:“崔公好。”
秦少游对崔詧的问候,似乎吸引了不少人目光,一下子,秦少游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崔詧气定神闲,却是淡淡的道:“噢,魏国公,魏国公是自孟津来的?”
秦少游颌首:“路途是远了一些,所以天没亮就出来,幸赖还来得及。”
崔詧捋着长须,就在这雨幕之中,却还是显得中气十足,道:“魏国公年纪轻轻,都走几步,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啊…老夫是老了,比不得你,少年壮志,不可小看啊。”
秦少游闻言笑了,忙道:“崔公谬赞,下官后进之人,少不得还要崔公多多关照。”
几句寒暄,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听到的人,不禁有些失望,而没听到的,多半却还在揣测这二人在说什么。
众人入宫,万象神宫辉煌依旧,因为此时是清晨,又下了雨,所以宫内灯火辉煌,四壁的红烛冉冉。
众臣站定。
武则天却是姗姗来迟。
显然,武则天的脸上蒙上了一丝阴沉,外间的流言,她怎会不知,好端端的,刚刚赐婚的旨意下去,那秦少游与李令月之间的私情,又被人讨论出来,宫中的颜面,不免无光。
其实对武则天来说,李令月和秦少游有没有私情,这一丁点都不重要,即便李令月和再多人有私情,到了现在,也都无关紧要了,只是有些东西,可以做却不能说,一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事情可就没有这样好办了。
武则天脸色冷峻,她跪坐下之后,目光先是狐疑的看了一眼秦少游,旋即在几个重要的大臣脸上统统扫视了一遍,显然市井中的流言绝非是空穴来风,若是没有人推波助澜,是绝无可能传播的如此之快的。
秦少游有嫌疑,他的嫌疑是,莫不是这个家伙当真与李令月有私情,所以才散播这样的消息,莫不是想要破坏婚事?
想了想之后,武则天打消了这个念头,秦少游是个很聪明的人,自己用的也是这一份聪明,假若当真有什么私情,秦少游也一定明白,凭着这个是绝无可能破坏这桩婚事,既然无法破坏,那么秦少游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崔詧呢?
崔詧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前些日子,崔詧和韦玄贞闹得厉害,最不情愿公主下嫁韦家的人,怕也只有崔詧了。
武则天恼怒的看了崔詧一眼,可是却一丝把柄都没有,却也奈何不得。
她的身子很不好,虽然是强忍着到了这里,可是稍一跪坐,便觉得双膝酸麻,以至身子有些支持不住,不得已,忙是用手搀住了御案,武则天突然开了口:“朕听说,外间多有流言蜚语,甚至有一些,竟是恶毒有加,这些流言,可有人听闻吗?”
武则天急不可耐的把事情摊出来,也是万非得以,本来这种只可意会的东西,武则天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解决,只不过身子越来越弱,给予武则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既然遇到这样的阴谋,那么就索性用阳谋来对待,把事情摊在这里,且看看这一次警告之后,谁敢在背后添油加火。
武则天话音落下,却是无人应声。
武则天这一拳倒像是打在了空气上,不免有些泄气。
于是她便抿嘴不语。
大臣们自然是畏而不言。
若是任由这样下去,只怕就是到了天黑,这儿也没人说话。
武则天隐隐带着怒气,道:“怎么,都不吱声了?都不说话,那么好得很,崔爱卿,你是侍中,你来说。”
这无意中的‘点名’,自然是带着深意。
崔詧却是一脸淡定,脸上并不见惶恐,他徐徐走出来,深深朝武则天一礼,随即道:“臣以为,此等谣言,陛下不必理会,届时自可不攻自破。”
武则天却似乎抓住了崔詧的痛脚,道:“是吗?崔爱卿说的谣言,是哪般?”刚才武则天并没有道出是哪个流言,现在崔詧也没有讲明,于是武则天索性就挑明了。
崔詧道:“自是魏国公的一些流言。”
他没有说太平公主,只说了另一个主角秦少游。
武则天眯起眼:“些许流言,何惧之有,朕自登基以来,多少流言蜚语不曾听说过?朕可曾怕了吗?有些人固然过了嘴瘾,可是朕也没有吃亏,朕过了杀瘾,朕可杀人,可诛心!”
崔詧忙道:“陛下圣明。”
武则天冷笑:“这些流言,固然是不足为惧,可是朕在思量的是,百姓尚且无知,可是散播此等恶言的命官可就不同了,这件事,怕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此人是谁呢?”
这一问,更是无人回话了。
武则天咄咄逼人:“崔卿,你来说说看,这样大逆不道的人,该如何处置?”
崔詧沉声道:“陛下既然都说大逆不道,自然不能姑息。”
“好,好得很。”武则天余怒未消,最大嫌疑的人就是崔詧,偏偏崔詧没有半点畏色,对答如流。她深深看了崔詧一眼,禁不住又冷笑:“假若此事牵涉到了位高权重的公卿呢?”
崔詧脸上木然,道:“若是位高权重的公卿,那就更加万死。”
武则天不禁拍案,道:“这么说来,朕该彻查了,是吗?”
崔詧眼眸里掠过了一丝诡谲:“陛下理当彻查到底,臣深以为然。况且,此次臣倒是查出了一点端倪,还望陛下明辨。”


第292章 祸之将至
本来武则天是想借着彻查来威胁崔詧,无非就是告诉崔詧,让崔詧赶紧地收手,可是万万想不到,崔詧居然留了一手,他突然已经有了眉目。
武则天不禁愕然。
以往的时候,她面对的崔詧,自然是一个锋芒内敛的人,平时唯唯诺诺,完全没有宰相地决断力,可是今日,这绵中却是带着一口针,让人无从下手。
武则天道:“噢?崔卿发现了什么端倪?”
崔詧正色道:“陛下,昨夜,就在来凤楼,有韦氏子弟数人议论太平公主与秦少游私情,他们高谈阔论宫闱之事,恰好被河南府的都头听见,此等恶言,河南府岂可置之不理,于是乎,昨日夜里已经将这几人拿住,一番审问之下,方知这几人不但谈及了公主与秦少游有私情,更是说,太平公主殿下…肚子里有了孩子…”
“…”
顿时…满殿哗然。
就在方才,陛下还说要严惩这些搬弄是非的人,可是转眼之间,崔詧就进行了检举。
而至于韦家的几个子弟,凑在一起吃酒,少不得要议论一些是非之事,这是人的本性,而当下最热的事,莫过于秦少游与太平公主,还有他们韦家自身,这些韦家人凑一起,平时在府里是憋在肚子里不敢胡说八道,如今好不容易放了出来,当然要高谈阔论一番。
人吃醉了酒,又想到太平公主居然和秦少游有私情,韦家之人本来还觉得颇为喜庆的事,一下子又变得面上无光起来,于是乎,自然有人跳出来喝骂秦少游,三杯酒下肚,更加口没遮拦,大家各自说了一些最新听来的消息,什么李令月已经怀孕,什么这孩子和姓秦的有关,什么据说秦少游近来经常出入公主府,韦家这些子弟不免有些悲愤,一旦话匣子打开,可就收不住了。
这年头,风气固然是开放得很,尤其是迎娶公主,又有几个公主是白璧无瑕的?可是偏偏,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却不能广而告之,而如今,洛阳内外都传的风风雨雨,韦家上下,都被人用异样眼睛看着,自然不爽。
想必他们万万想不到,就在他们把酒言欢,就像任何时候一样口无遮拦的时候,却早有人将他们盯上了。待听得差不多了,突然一队人马冲进来,随即便是索人,转手便将人拿到了河南府,河南府也早就准备妥当,连夜审问,这案子自然也就成了铁案。
这一手,真是顺畅无比。
而现在,武则天迁怒于传播流言蜚语的人,可是哪里会想到,崔詧早就预备好了。
武则天一时错愕,崔詧显然是有备而来,每一步都有预留的方案。
而这时,摩拳擦掌的御史却早已不耐烦了,有人站出来,道:“陛下,臣也听说了此事,陛下对韦氏是何等的厚恩,下嫁公主,可是韦氏不知图报,反而嫌弃公主,将公主殿下糟践如此,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公主殿下千金之躯,如今还没有到韦家呢,在他们眼里,便已是敝屣一般,假若当真下嫁,理当如何?”
随即,又有人道:“方才圣人所言,臣深以为然,流言之事,若是不予以严惩,不但有损太平公主殿下清誉,更加会使奸邪小人有机可乘,借此煽风点火,到了那时,再要遏制,可就难了。臣请圣人,严惩韦家这几个不肖之人,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