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人开头,大家岂会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崔詧做了这么多年的宰相,而崔家在七家五姓之中排行第一,实力最盛,况且三省中的郑荣以他马首是瞻,与素有清直之名的狄仁杰也是素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的号召力,何其强大。
百官蜂拥,纷纷弹劾,更有人勃然大怒,道:“圣人,那韦氏如此轻贱公主殿下,实是大逆不道,若是公主下嫁韦氏,岂不是自辱于宫中?这桩婚事,万万不可。”
“公主受辱,绝不能罢休。”
“公主是下嫁,而非高攀,区区万年小姓,也胆敢如此吗?”
虽说韦玄贞没有做侍中,可是韦家多多少少还有一些人做官,勉强也有几个有资格能参加这朝议,如今看到众人纷纷抨击韦家,真是吓得面如土色。
河南府突然拿人,从拿人开始到现在,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根本就没有给韦家足够的反应时间,现在要辩驳,或者据理力争,显然只会惹来众怒,他们不敢造次,直接拜倒在地,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
秦少游看到许多眼睛发红的大臣,有人甚至做出了出格的举动,他不禁想笑,这个时代,其实远不像后世的王朝那般有太多的礼制规范,一言一行都有明文,所以大殿之中,一阵混乱,乌压压的大臣们,七嘴八舌,乃至于上官婉儿急了,忙是拿了小锤,瞧敲起了后殿的金钟。
铛铛…铛铛…
悦耳的钟声响起,余音不绝。
大殿之中,这才稍稍恢复了一点次序。
武则天显然觉得有些棘手,方才说要严惩,自是她说的,她恼怒于韦家的人居然也牵涉在其中,如此的口无遮拦,也恨那些韦家之人胆大包天,居然敢轻贱自己的女儿。
不过固然如此,她将女儿下嫁于韦家的决心依旧不曾有过改变,毕竟这是一场政治婚姻,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些事而更改,只是下嫁前,就严惩掉几个韦家的人,似乎…总有些不太妥当。
可如今,真有点骑虎难下了。
武则天稍稍犹豫的功夫,却见狄仁杰站出来,厉声道:“圣人,这样的不肖子弟,难道不该严加惩处吗?若是不闻不问,这是要置朝廷于何地!”
这一句话,真是理直气壮极了。
真要怪,武则天也怪不到狄仁杰,狄仁杰没有错,有人侮辱宫中,难道不该维护吗?若是武则天因此来责罚狄仁杰这样的人,以后再有人侮辱宫中的时候,还有谁肯站出来。
武则天终究还是抵不住这个压力了,她厉声道:“下御史台,严查,从重惩处!”
这一截话斩钉截铁,于是众人纷纷道:“陛下圣明。”
秦少游站在其中,不由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大局已定!

一场朝议,先是惊天动地开场,可是到了后来议的内容就乏善可陈了,一个时辰之后,大臣们散去,武则天的心情显得很不好,她咳嗽几声,在上官婉儿的搀扶下到后殿坐下歇息,上官婉儿在旁默默的侍立。武则天吃了口茶,才长长松了口气,最后缓缓道:“崔詧这个人,当真是厉害得很,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哎…从前的时候,是个多和善的人,转眼之间就呼风唤雨了。”
上官婉儿抿抿嘴,只是静听。
武则天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怒意,叹口气,才继续道:“可是朕竟也怪不了他,朕不成了啊,这个节骨眼上,这新君要登基,怕也不远了,他们崔家,这么大的家业,历经数朝而不衰,这个时候,朕在布置后路,他崔詧难道不也在布置吗?这朝中急红了眼睛的百官,又有哪一个没有自己的算盘?到了这个时候不争一争,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倒是那秦少游…反而古怪,近来却是安静得过份,却不知是什么缘故。”
说到了秦少游,上官婉儿抿嘴笑道:“他在筑城呢。”
“筑城?”武则天忍不住失笑,她突然觉得秦少游竟有几分可爱起来,这个时候,正是风云际会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在为未来十年、二十年的荣辱而尽力一搏,乃至于平时平静如水的崔詧都要上阵肉搏,反是这秦少游,居然埋头做筑城的乌龟。
她想了想,才道:“各人都有各人的手段,他爱筑城,那就让他筑城去吧,至于方才朝议之事,那些个大逆不道的韦氏子弟,你要好生地照看着,看看御史台会拟出什么罪责出来,朕既然说了是从重,当然应当从重,可还是…网开一面,留一条性命吧。”
武则天还没有应声,这时候却有宦官急匆匆地进来,这宦官显得很是急切,一进来,便气喘吁吁地拜倒,道:“圣人,韦玄贞求见。”
韦玄贞…
武则天对这个人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她与韦家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因此她脸上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地道:“叫进来吧。”


第293章 彻底完蛋
韦玄贞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进来。
他的出现,显然有些突兀。按理来说,固然今日朝议之事波及到了韦家,可毕竟只是几个不肖子弟,又能有什么要紧。
他们韦家马上就是圣人的乘龙快婿,又出了一个太子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实在没有必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可是韦玄贞的神情,却是十足的泼妇样子,一进到殿中,便拜倒在地,滔滔大哭,道:“陛下…臣的族人,遭人构陷,恳请陛下做主。”
这一跪,实在是教人莫名其妙。
武则天对韦玄贞的印象本就不好,此人无能倒也罢了,还仗着有个女儿是太子妃而野心勃勃,同行终究是冤家,武则天与韦氏有太多相像之处,虽然武则天已经默许了未来韦家崛起的格局,可是并不代表,她心里对这些韦家人有多少好印象。
今日的朝议,本就让武则天多少有些生厌,现在韦玄贞却还凑上来,更使武则天不喜。
武则天淡淡道:“你们韦家的几个不肖子,既然犯了过错,那么就该罚,朕将女儿下嫁你家,你们韦家如此不知自重,如此妄议,又存着什么心思?朕的女儿,难道配不上你的儿子吗?又或者是你们韦家恃宠而骄,不知天高地厚了。”
韦玄贞被这诛心之词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摇头:“这是有人栽赃陷害。”
武则天却是道:“朕虽然没有了解此案的巨细,可是你们韦家也不是小门小户,河南府敢办你们,这就说明一定有足够的证据,你现在说他们是构陷,那么朕倒要问,那些人…到底说了没有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有些话既然敢说,难道当时胡言乱语的时候,就不曾想到过会有今日吗?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韦玄贞竟是无言以对,固然韦家的人是被河南府的人盯上,可是不要忘了,若是韦家的人没有发什么牢骚,河南府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在没有翔实证据之下,也绝不敢对韦家造次的。即便是韦玄贞,难道敢当着武则天面,拍着胸脯保证,韦家的人没有说出这些大逆不道之词。
武则天见韦玄贞只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老脸铁青,便长长的吐口气:“求情就不必了,回去吧,这些人自然是要严惩的,若是不杀鸡儆猴,朕的女儿,莫非就这样任由人耻笑?况且朕已开了金口,覆水难收,婚事,还要继续办下去,你们韦家把心思都放在这上头,其他的事,你们就不要再有妄想了。”
韦玄贞更加害怕的厉害,他踟蹰了老半天,才徐徐道:“陛…陛下…这亲事…这亲事…恐怕是办不了了。”
“什么?”武则天眼眸一厉,宛如刀子一般在韦玄贞的脸上掠过。
韦玄贞哭丧着脸,本来这件事,他是不敢说的,可是事到如今,他是非说不可了:“被拿住的人里头,有一个,正是犬子…”
“哪一个?”武则天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韦玄贞期期艾艾的道:“四子…韦泚…”
啪…武则天二话不说,已是抬腿,狠狠一脚将韦玄贞踹开。
四子韦泚,正是未来的太平公主驸马。圣旨已下,韦泚马不停蹄的赶往洛阳,可是万万想不到,现在这个人,居然在河南府衙门的大牢里,而且还已被人坐实了罪行。
崔詧等人上奏,只说这是韦家的子弟,却并没有说是韦泚,按理来说,他们说的没有错,毕竟崔詧也只是‘刚刚’得到消息,而且这消息很笼统,不知道这韦家子弟之中,有韦玄贞的四子韦泚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偏偏,武则天只当是一群韦家的子弟,所以虽然这样做会让韦家颜面丧失,可是并无碍于公主的下嫁,而且在嫁女之前,借机敲打一下韦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韦家不听话,给两个巴掌,再把公主嫁过去,算是给了一个甜枣,这对武则天来说,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可是武则天已经开了金口,才好不容易平息了百官的愤慨,如今这些人就要严惩不贷,结果却冒出来了个韦泚。
一切…就说得清了。
韦玄贞听到陛下要重惩,也是刚刚得知自己那不肖子也已涉案,所以如丧考妣的跑来喊冤,若是寻常子弟,韦玄贞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做。
这一次已经换了武则天的脸色铁青,武则天身躯颤抖,好端端的一个公主下嫁,闹出了许多流言蜚语倒也不说他,可是现在,居然出了这么一档子烂事,后续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武则天这时候竟也是心乱如麻了。
韦玄贞被踹了肩,却是不喊呼喊,乖乖又爬起,拜倒在武则天脚下,声泪俱下的道:“这件事,臣已经有所了解,臣得知陛下要下嫁公主,这等洪恩,自是喜不自胜,于是连忙将那犬子从万年县叫来,除此之外,恰好上官待诏的弟弟上官辰也要入京,于是便让他们结伴而来,谁晓得他们刚刚到了京师,自然少不得会寻一些狐朋狗友吃酒,本来那犬子,理应是要回府的,却是那上官辰倡议,先吃了酒再各分东西,犬子应了下去,于是…”
这话里话外,似乎都好像早有人组织了一个阴谋一般,上官辰引诱韦泚吃酒,然后自然与洛阳的一些韦家不肖子弟凑在一起,酒后说了胡话,而早就准备好了的河南府官吏,也早已准备,随即便一拥而上,直接拿人。
韦玄贞还道:“最奇怪的是,那上官辰,也被拿了去河南府,却因为谨言慎行,河南府已将他放了。”
这句话更是直指上官辰才是幕后的主谋。
当然,上官辰是上官婉儿的弟弟,这里头…
听到这里,侍立一旁的上官婉儿大怒,呵斥道:“这是什么话,韦玄贞,我的弟弟不过与你的儿子结伴而行,你自己的儿子无状,贻笑大方,却反过来诬赖是吗?这是什么道理?”
韦玄贞却是哭丧着脸:“老朽不过是据实禀奏。”
上官婉儿倒也不和他啰嗦了,眼泪立即啪嗒啪嗒流下来,拜倒在地:“陛下,臣的弟弟,与他们结伴而来,本不过是图个方便而已,即便是留他们吃酒,多半离别在即不免伤别离,这是人之常情,怎的他们姓韦的自己不知好歹是非,却是反过来中伤臣弟,这是什么道理?其他人倒也罢了,那韦泚乃是驸马,即将迎娶公主殿下,这是陛下多大的恩赐,怎么反过来,他也敢如此诽谤宫闱之事,这样的人,实在是可恶,更加可耻!”
惹到了上官婉儿头上,上官婉儿可不给韦玄贞留半分面子,她是待诏,宫中女官之首,绝不是一个好欺凌的角色,放在外朝,那也算是宰相了,不但每日陪在武则天身边,而且还要帮助武则天处理政务,当然不是谁都可以得罪的。
韦玄贞脸色剧变,他实在不想得罪上官婉儿,可是为了洗清自己儿子,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见上官婉儿强烈反弹,他只得把心思放在武则天身上,哭告道:“陛下…陛下…毕竟臣那犬子…乃是驸马…恳请陛下高抬贵手…”
说到这里,武则天却突然打断他,武则天的语气居然十分冷漠,乃至于冷到了骨子里,她气定神闲的道:“朕什么时候说过,韦泚就是驸马?”
韦玄贞如遭雷击,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武则天,不禁道:“陛…陛下…可是陛下已经下旨赐婚…”
武则天脸色平静的可怕,她淡淡的道:“赐婚?哦,想来这件事是有的,可是呢,朕岂会将自家的女儿,下嫁给一个不肖子,韦卿,有些事,你得聪明,该怎么做难道还要朕来教你吗?朕成全不了你,可是你却要成全朕啊。”
这句话说的隐晦极了。
意思韦玄贞却是听出来了,这门亲事,已经是不可能了,既然不可能,你得成全宫中,怎么成全?你得赶紧上奏,说你的儿子是个人渣败类,高攀不上太平公主,辞了这门亲事。
韦玄贞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煮熟的鸭子飞了。
不但飞了,而且…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道:“臣…臣明白了,是秦少游让我求亲的,秦少游…又是秦少游让臣许那上官辰与犬子一道来洛阳,是他…没错了…这一切…都是他的布置,陛下…陛下…他们…他们都是一伙地…臣上当了…臣…真是冤枉…真是冤枉哪…”
他随即开始滔滔大哭,哭的惊天动地,整个人几乎要抽搐死去…


第294章 一败涂地
韦玄贞便是再蠢,当然也明白这一次被人联手坑了,他万万想不到,坑他的人是秦少游。
其实韦家人之所以如此轻易地上当,无非就是因为出了个太子妃,而太子克继大统已是板上钉钉,因此韦家不免觉得好日子要来了,更是将别人的所有举动都归类为逢迎拍马,是想为自己得一个前程。
因此秦少游‘尽心尽力’地为他们谋划,韦玄贞不疑有他,只当秦少游不过是想攀附自己而已,因此上官婉儿替他递上奏疏,他也觉得是理所当然,觉得将来自己的女儿入主宫中,这个上官待诏不过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一切…都进展得过于顺利,若是换了别人,必定会引起警觉,可是韦玄贞却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等到最后,一下子从云端摔下来,韦玄贞竟只有老泪纵横地依靠着哭告来解决问题。
他猛地又想到,从一开始,或许这就是秦少游的诡计,自己想要谋夺秦少游的庄子,这在他看来,本是该当的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用不了多久,自己的女婿就要做九五之尊,可是这九五之尊却是自己女儿的提线木偶,你秦少游又能如何,还不是要乖乖地把好处给自己吐出来。
想来…从那个时候起,一个阴谋就已经编织而成了,起先是秦少游上书,举荐韦玄贞为尚书,秦少游这一块石子立即激起了千层浪,许多人因为对韦氏陌生,现如今,谁都知道韦家即将要飞黄腾达,人都有私心,反正跑来捧个场也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于是乎秦少游的奏疏,可谓是一呼百应。
而这…却恰恰让武则天意识到了点什么,武则天固然老了,但是见到这样的场景,会如何?
若是不顺从百官的意思,如何能试一试这韦家的深浅?因此武则天见了这些奏疏,才只是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有意思。而这有意思的背后,却是某种试探,于是旨意颁发,韦玄贞成为了侍中。
成为侍中的韦玄贞,显然就触犯到了以崔詧为首的一批大臣的利益,三省的权利是固定的,别人来分一杯羹可以,比如狄仁杰入省,拜为尚书侍郎,这是狄仁杰应得的,因为他有这个资格,可是你韦玄贞一介小小的刺史,算是什么东西?
于是乎,韦玄贞终于迎来了一次彻底的反弹,崔詧和狄仁杰出手,韦玄贞直接被打了趴下,而接下来,秦少游上门,惊惶不安的韦玄贞宛如捡了一个救命稻草,而下嫁太平公主,却终于让韦玄贞彻底地一败涂地了,道理很简单,太平公主下嫁,已经妨碍了所有人的利益,秦少游为了保住庄子,所以万万不能让太平公主下嫁韦家,三省的宰相们已经和韦家水火不容,韦家已经有了个太子妃,怎么可以再多一个太平公主,真到了那个时候,韦家岂不是更加猖獗?如此一来,真正的重手终于来了,三省的大佬、天策府、内廷的待诏房联合在了一起,终于上演了这一幕好戏。
武则天突然悔婚,让韦玄贞最后一丝的希望也已断绝,他不禁急红了眼睛,道:“陛下…陛下…韦家一定好好善待太平公主殿下…还请陛下…”
这里头当然有弦外之音,无非就是告诉武则天,将来韦家若是飞黄腾达,一定会好好对待李令月,陛下毕竟是在为李令月做安排,韦家依旧还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武则天听了,却是冷笑,这冷笑带着彻骨的寒意,她轻声道:“朕看,就不必了吧,太平公主有自己的福气,可不劳你们善待。”
韦玄贞打错了算盘,甚至可以说,这个家伙虽然年纪不小,却是幼稚得让人觉得可笑。
并不是没有给你们韦家机会,让你韦玄贞来做侍中,结果如何?三下五除二,你这堂堂天下第一外戚就被人拍死,下嫁公主给你,居然招致了这么多力量的反对,当然,即便是武则天也知道,韦家是被人构陷了,构陷的人很多,多如繁星,而且个个都是重量级的人物,每一个人的能力都是不小,可是这值得同情吗?
不,武则天是个只看结果而不看过程的人,你再可怜,又有什么用?朕给了你金元宝,你却连自己的元宝都守不住,给你一个公主,你居然转眼之间就把天下最不能树立的敌人都树了个遍,这样的一群昏聩无能之辈,甚至连武家的外戚都远远不如,即便是武家,也晓得只针对李氏,而绝不轻易树敌,对待其他各姓,都尽量做到忍让,自己身死之后,就当真是让你们韦家人控制了李显,那又如何?只怕你们韦家也喧嚣不了几时,一群跳梁小丑,武则天怎么会将自己爱女的终身大事托付在你们手里。
所以…武则天的态度坚决到了极点,她可以容忍韦家人怀着鬼胎,也可以容忍他们将李令月当做他们的挡箭牌,更可以容忍他们的野心,可是唯一不能够容忍的,就是他们的无能!
她冷冷地看着韦玄贞,淡淡地道:“韦卿家,你们韦家,该闹的也闹了,该荒唐的也荒唐了,这洛阳城里,已经招致了非议,你们韦家的那些不肖子弟,自然该当严惩,朕一定不会姑息,至于你…立即给朕滚回万年去,休要让朕在这里再看你一眼。”
“陛下…”韦玄贞顿时天旋地转,他知道…韦家的大祸,只怕就要来了,失去了陛下的最后一点耐心,没有了太平公主,又被秦少游、上官婉儿、崔詧、狄仁杰、郑荣等人虎视眈眈,韦家还能熬过这个寒冬吗?
武则天自她的喉头里吐出最后一个字:“滚!”
殿外,数十个金甲侍卫似乎已经知悉了武则天的心意,顿时哗啦啦地涌到了殿口,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握紧了刀柄。
咔擦…咔擦…锵!突然,所有人顿住,再没有了声息。
韦玄贞浑身已是被冷汗浸透,他抬起了头,感受到了脑后的杀意,看到了武则天那冷漠到了骨子里的表情,还有上官婉儿似笑非笑中所隐含的不屑,他终于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于是踉踉跄跄地站起,面如死灰地道:“臣…告辞…”
武则天没有应他,上官婉儿依旧是冷冷地看着他。
韦玄贞于是踉踉跄跄地走出去,出了殿,两侧是杀气腾腾的禁卫,这时,抽出了半截的刀纷纷铿锵地收了回去,这些卫士的脸,亦是冷漠。
韦玄贞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所有的野心,所有的企图,此刻尽都毁于一旦,他慢悠悠地走着,下午时分的太阳,将他的身影在这空荡荡的洛阳宫里拉得很长。

靠着宣武门不远,就是尚书省的公房,这一片建筑很不起眼,栽满了梨树,却也不知从何时起,才有这样的规矩,所以这里的环境与宫中其他地方格格不入,就在这里,有两个人负着手,远远地眺望,他们的目光里,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落魄的韦玄贞就这么艰难地朝宣武门走去。
崔詧的脸上没有显露出轻松之色,也没有焕发出胜利的笑容,他只是看着,显得若有所思。
一旁的狄仁杰看了崔詧一眼,淡淡地道:“崔公,为何闷闷不乐。”
崔詧叹了一声,却是道:“其实…韦家并非是心腹之患。”
狄仁杰挑了挑眉头,道:“哦?”
崔詧缓缓地道:“原来老夫以为韦家会重蹈当今陛下的后尘,不敢说祸乱国家,可是至少却会引起天下跌宕,可是老夫想错了啊,后宫干政者,历朝历代多如繁星,这些后党,野心勃勃的更是如过江之鲫,只是…当今陛下…却只有一个,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人而已,千年前不曾有,千百年后也不会出。韦氏…这群人,空有当今陛下的机遇,可是他们断然没有陛下的手腕,他们…不过是中人之资,能成什么大事?至多也不过是影响陛下,谋一个富贵而已,即便真有妄想之心,怕也不过须臾之间便可灰飞烟灭。其实…留着他们,并没有什么坏处。”
狄仁杰似乎也被感染,居然点了点头,很同意崔詧的观点,他们原以为韦家将来会尾大难掉,所以使出了所有的力量,结果这一拳下去,韦家就已被打趴下,这样的庸人,能翻起什么风浪?


第295章 疯了
那‘庸人’踉踉跄跄地出了洛阳宫,回到了府上,韦府上下自是如丧考妣,韦玄贞忙是写了奏疏,既是请罪,又是辞婚,随即落魄地离开了洛阳。
韦家的几个不肖子得到了重惩,御史台是素来不客气的,再加上河南府此前早有搜证,最后除罪大恶极的流三千里之外,其余的也都杖罚。
龙门宫里,韦氏惶恐不安,本欲找父亲商议,却得知父亲竟已是连夜走了,韦家内部,俱都是不安,哪里还能说得上什么话,到了次日,却是待诏上官婉儿至龙门宫,身后领着几个婆子,韦氏心惊胆战地见她,却见上官婉儿恭恭敬敬的朝韦氏行礼,口称:“下官见过娘娘。”
韦氏勉强使自己镇定一些,道:“上官待诏有何见教?”
上官婉儿道:“下官奉陛下口谕,前来传话。”
韦氏的脸色顿时黑沉,她当然知晓,这个风口浪尖上,联姻的事已经彻底没有了转圜的余地,自己的父亲也被赶出了京师,虽然早有预料陛下一定会对自己采取一些‘措施’,却还是没有充分的准备,她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只在一瞬间,俏脸便如纸一样的苍白:“臣妾…恭听圣人口谕。”
上官婉儿嫣然一笑,道:“娘娘不必如此,不过是代传几句话而已。陛下前几日在凌烟阁看书,恰好看到一本裴琳所注的《女戒》,陛下说:‘生男曰弄璋,生女曰弄瓦,可见男女有别,为人妻者,必须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和事,不辞剧易,方能恪守本分,妇人之德…’”
上官婉儿说到这里,韦氏的脸色已经彻底地变了。
武则天让上官婉儿传话,给韦氏来讲解妇德,这弦外之音里,不正是骂人吗?即便是风气开放的时代,妇德也是很紧要的,上官婉儿特地跑来说这个,正所谓缺什么给你补什么,不就是说韦氏没有妇德?而被人说成没有妇德,这几乎和后世一个女人被人骂作是小姐差不多了。
韦氏心里勃然大怒,偏生是不敢做声,只是唯唯诺诺的,宛如一只温顺的小猫,哪里还有什么张牙舞爪。
上官婉儿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方才抿抿嘴,笑道:“圣人的话是多了一些,不过终究是一家人,这样说,不也是为了娘娘好?圣人心心念念,总是怕你们龙门这儿的仆妇不够用,所以特意从宫中挑了几个,用来给娘娘贴身使唤,娘娘,这是天大的恩赐啊。”
韦氏忙作感激涕零状,道:“是,是。”
上官婉儿笑道:“人已经随我来了,还请娘娘善待,下官告辞。”
上官婉儿正要辞出,韦氏听到宫里赐了几个命妇,心里便翻起滔天巨浪,晓得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了,想到好不容易熬出头,最后却是落到这个境地,心里又有不甘,她便甜甜地笑了笑道:“上官待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