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下来,真是教秦少游肉疼。
他化悲痛为动力,提笔开始便躲在自己的大帐里给许多人写信和奏疏,无论是送去总营还是送进宫里的,无非就是那么一个字…钱。
会哭的孩子未必有奶吃,可是多少都会有娘疼,做娘的舍不得给天天喊饿的孩子吃什么,可心里头不免就会有那么点儿惭愧的心思,秦少游要的,就是这种心理。
而另一方面,他既深知要不来钱,那么这生产的问题也就成了头等的大事,这一千二百多人,食户是一万七千户,河南府的各县都有土地和人口,秦少游想着法子让王勇去推广亚麻、桑、山茶等植物,原因无他,因为单靠种地是养不起这样多的闲汉的,在这个粮田亩产量低的令人发指的时代,秦少游没有任何的选择。

在紫微宫里,武则天批阅着奏疏,到了一处地方,猛地又皱眉,露出很是头痛的样子。
上官婉儿见状,忙是递上公主茶,武则天吃了一口,不由道:“秦少游又来讨债了,他好生的不练兵,真是钻钱眼里了。”
武则天确实是怕了,可不是吗,三天两头的上书,他现在是县公,确实有资格直接投递奏疏,结果这厮每天就是哭穷,昨个儿说看到士卒们端着破碗可怜的在吃稀粥,想到将士们日夜操练,竟是食不果腹,于是悲不自胜,今日又说圈里的马瘦了,再这样瘦下去,只怕不能作战,养兵千日,却是不能用在一时,于是,这位秦都尉又是触景生情,滔滔大哭。
这厮到底有没有学《梅花三弄》里的梅若鸿一样滔滔大哭,武则天不知道,可是只知道一件事,天天有个人在边上哭哭啼啼,凄凄惨惨切切的,实在是有够烦心。
可是呢,武则天又不能下旨申饬,毕竟这团结营是武则天让他练的,而且确实有难为无米之炊的意思,人家倒贴钱养兵,还立下了赫赫大功,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你好意思给人家摆脸子看?
既然不能,那么只好好生安抚一下,无非就是老套路,将来会重用,万事皆赖于卿之类,结果得了安慰,这奏疏就上得更勤了,已经到了武则天无法容忍的地步。
上官婉儿莞尔一笑道:“陛下,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既要练精兵,不负陛下所托,可是无奈何朝廷却又不得不厚此薄彼,团结营终究还只是民勇,哪里及得上飞骑和禁军的万一,既要马儿跑,可好歹也得给马儿吃草,不是?他要叫屈,其实也是无可指责。依臣之见哪,陛下倒也不是恼他,只不过嘛,有时他的性子是有点讨嫌,听说总营那儿,也是每日都有书信去,也都是抱怨,陛下可知道那高阳郡王怎么着?他呀,见了秦少游的书信就烧,看也不看,却让书吏回信,信里头只是不断表彰秦少游的功绩,高阳郡王特意叫了个书吏,专门就是写信,几天下来,把几个月的书信都写好了,足足数十封,秦少游来一封书信,他就挑一封回过去,以至于秦少游前几日,还给武承嗣武尚书写信抱怨来着,说是高阳郡王莫非有恙,为何回信总是前言不搭后语。”
武则天一听,忍俊不禁,秦少游给武承嗣的信虽是说得文雅,实际上就是那么一句,你那侄子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可以想象,武承嗣接到了信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武则天的心情顿时好转了不少,沉吟道:“朝廷确实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可是朕也有朕的难处,有些事暂且不表,多说也是无益,你抽个空去孟西一趟,亲眼去看看,也当是代朕宣慰于他,还有…给他传一句话,河南道团营之事,生杀夺予都由着他,朝廷绝不干涉,只要他能把事做好就成!”


第145章 这是什么鬼
作为武则天的信使,上官婉儿清早便出发了。
抵达孟西时,便看到那光爆无垠的土地上竟到处都在栽种山茶和桑树。
这些山茶和桑树,许多都是从其他地方移植来的,有人专门督工,农人们则是按照规矩进行摆弄。
便是孟西那荒芜的土地也铲除了杂草,大有一副要将这荒地开垦的架势,上官婉儿瞧着稀奇,又见远处有人盖起一座座的大棚子,棚子用巨木做栋梁,却是堆砌了一些砖石,糊上泥,密不透风,她不晓得做的是什么,只是一门心思要去寻秦少游,所以没有停留,待到了孟西大营,便见着大营依山傍水,已是连绵数里,靠着河水宛如长蛇一样占据了上游和下游。
营地边必须得有水,这是常识,而这样搭建营地的办法虽不易防御,在生活上却很是便利,显然,秦少游搭的营是打算常驻的。
营地里,牛角号声呜呜作响,马蹄声和呼喝声更是不绝于耳,操练的气氛很重。
远远有游骑过来,呼喝道:“来者何人。”
上官婉儿坐在车里,掀开帘子,露出如星般的明眸:“本官奉旨见你们的都尉秦少游,请他出来相见吧。”
这游骑放松了一些戒备,却是挠挠头道:“都尉并不在营中。”
“那在哪里?”
“在女红坊…”
“什么…”上官婉儿微微愣住。
女红…这是什么鬼?
她略一踟蹰。
那游骑道:“就在不远,过了那个坡就到,某带女官去吧。”
他在前打马,徐徐向前,上官婉儿只得放下帘子,让车驾亦步亦趋的尾随。
待过了一处山坡,那游骑遥指前方的一处石头搭起的大棚,道:“就在那里,只是这儿有规矩,男人不得轻易靠近,违令者,都要挨鞭子,某就只能送到这里了。”
男子不得靠近…
可是秦少游为何在那里…他不是男子?
上官婉儿满腹疑惑,索性下了车驾,吩咐了车夫和卫士在此等候,接着便下了坡。
靠近了那诺大的棚子,便听到里头传出许多的女人声音。
“秦都尉,你看这样可好…”
“柳大娘…你这样可不成,咱们得按着规矩来,你瞧着我的。”
“这可没啥技巧的,秦都尉,我的女红一向不错…”
“柳娘子,问题不在手艺,得有规矩,你瞧我,得这样用针,讲究的是方便快捷…”
上官婉儿蹙眉,这秦少游真是越发没长进了,真是吃饱了撑着…
她正待要抬腿进去,却听到了李令月的声音,李令月叫道:“瞧瞧我的刺绣如何…”
“殿下绣得好,果然是聪明仁慧,一点就通。”
“那…这个能卖钱吗?”
秦少游的声音显得很踟蹰:“殿下还是自个儿留着吧,当作留念。”
李令月略带不满的声音道:“本宫就是要卖钱…”
“呃…”
“本宫就知道你嫌我绣得不好,是吗?真是口是心非,早晓得你不是东西。”
太平公主又来了…
近来太平公主和秦少游倒是走得很近。
上官婉儿留了心思,却是一脸平静,只是这明眸却是微微略过了一丝不喜,她抬腿进去,竟是发现里头有许多人,大多坐在案牍后头,最重要的是,这里基本都是女人,老的少的都有。
而秦少游正和一个中年妇人示范着用针,他捏着绣花针,显得很认真,捏着针在一块布上翻飞,那妇人聚精会神地看着秦少游用针,口里还在念:“原来是这样,太简单了…这样简单…”
李令月却是坐在一旁,大概是因为秦少游方才得罪了她,正冷冷地看着秦少游。
在她的案牍前摆着一个刺绣,至于做工,不消上官婉儿细看,自然是惨不忍睹。
上官婉儿于是上前,咳嗽一声。
秦少游被声音惊动,一时慌神,哎哟一声,却是扎破了手指头,于是忙丢了针,将自己的手指放进口里允吸,挤眉弄眼的了一会儿,才苦笑道:“上官待诏,你真是吓我一跳。”
上官婉儿面无表情的扫了秦少游一眼,道:“秦都尉真是好风雅。”
“哪里,哪里,上官待诏见笑了。”秦少游显得很是谦虚:“这不是为朝廷效力嘛。”
上官婉儿一挑眉:“噢,原来都尉绣花也是为朝廷效力?”
秦少游咳嗽,道:“这是自然。”
上官婉儿随手捡起一块供刺绣用的布帛来,却不由皱眉,禁不住道:“这是什么?”
刺绣大家都懂,即便是上官婉儿,多少也晓得一点女红,无非就是在一块布帛上绣花而已,可是她拿起这块布时,却发现了一些不一样,这布有些粗糙,纹理较为粗大,更让人奇怪的是,在这布帛上,居然已经画了花鸟,这花鸟的画风倒是时新得很。
秦少游笑道:“我这是新东西叫十字绣,和寻常的刺绣不同,来,来,来,我们到里头去细说。”
一旁的李令月显得有些不满,却是假装没有听到,只是埋头玩弄着绣花针。
上官婉儿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令月,却是假装没有看到李令月,挪了腿,自是先行去了一块毡布隔着的里屋,秦少游后脚跟来,笑道:“上官待诏怎的来了?”
上官婉儿手里却是捏着绣布,道:“这个,你且不要问,我倒是想问你,这十字绣又是何物?”
“这…”秦少游苦笑,道:“十字绣无非就是在我这种布上,事先画好了花鸟,再按着这画上的图案用针,上头绘的是什么颜色,就用什么颜色的线,你瞧瞧,大抵就是如此,十分简单。”
“只是…你一个都尉,好生生的不练兵,却是琢磨这个做什么?”
秦少游道:“挣钱哪。”
“挣钱…这固然是能挣钱,可是…又能挣几个?”
秦少游摇头,叹道:“你可晓得,我这里的食户有多少,河南道团结营的食户又有多少?这些人大多都有妻女,若是让她们闲坐在家,固然也可以女红,可是毕竟,也不过是零零碎碎的挣一丁点的钱补贴家用而已,可是呢,我把她们都召集起来,以往她们刺绣,喏,就是寻常的刺绣,一年到头也绣不了几幅,能卖几个钱,这里头有三个原因,你要不要听?”
上官婉儿只得道:“你说说看。”
秦少游道:“其一,她们并非是专职,不是专职就难以熟稔,于是乎,平时忙里忙外,偶尔偷闲呢,再刺几下,上官待诏想想看,这世上的事,大抵是熟能生巧,专职和闲散时的技艺可是全然不同。就好似从前的团结营一样,平时不操练,临时抱佛脚,能有几分战力,而一旦专职操练,则不可同日而语。从前一年只能刺几幅,有时拿来自用,多余的也兜售不掉,可是现在呢,把她们聚集起来,日复一日的刺绣,这技艺和速度可就大大不同了,从前的那种刺绣,一年下来,可刺三十幅以上,产量便可提高十倍。”
在上官婉儿笑道:“还有呢。”
秦少游又道:“可是单靠这个却还不够,所以我便鼓捣出了这个十字绣,十字绣和平常的刺绣不同,平常的刺绣,是你随心所欲的绣,而十字绣,却是按着布上的图案来绣,不需要考虑布局,不需要考虑绣什么,不需要琢磨用什么线,用什么绣法,只需要按部就班就可以,如此一来,产量又可增加数倍,同样是一副刺绣,以往的刺绣日夜赶工一年能绣三十幅,而这个十字绣,一人便能绣出上百幅。上官待诏以为呢?”
上官婉儿不禁点头:“似乎有些道理,这十字绣,确实简便了许多。”
秦少游笑了笑,又道:“这第三点,才是最至关紧要的,平时一个女子窝在自己家里,凭着自己的想象去做女红,她们的眼光毕竟是有限得很,我看过许多妇人的刺绣,怎么说呢,这上头的图案实在没什么新意,甚至许多更是可笑,单靠这个能卖得上价钱么?毕竟买刺绣的人,大多都是大户人家,人家所相中的东西岂是你们乡人绘制的图案?这十字绣就不同了,我专门请了个画师来构思最时新的图案,而后再请画工,将其画在这十字绣上,让妇人们按部就班的去穿针引线,请上官待诏想一想,这样时新的东西,是否更遭人喜爱?”
秦少游揭示的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无非就是,这些女子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无论是眼界和想象力都有局限,而偏偏消费刺绣的人家,却往往都是大户,人家看得上你这东西?这就好像,在后世,让一群大山里地人去剪裁衣衫,而这些人,从未出过大山,难道还指望他们剪裁出来的衣衫的款式,能得到富人家的青睐?你做一双解放鞋,莫非还想卖上什么大价钱?


第146章 大丈夫当如是也
秦少游的办法其实很通俗易懂。
反正这些食户的女眷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组织起来找点活儿干,而秦少游给她们发工钱,拿了这些刺绣就可以转手去兜售,从中赚取利差。
而又因为秦少游将她们组织一起,能大大提高她们的生产效率,并且聘请画工使她们的刺绣更加时新。
这是双方都能牟利的事,可以说,这也是秦少游的一条初级产业链,土地用来种植亚麻、善茬、桑树,最后再让人织布、制茶、刺绣,除此之外,山茶生了茶籽还可以收购用来榨油,男人们负责种植,女人们负责生产,秦少游再通过洛阳城里的渠道进行销售,这数万的食户从上游的原料供应到下游的成品出货,几乎都成为秦少游赚钱的一份子,而大规模的生产,带来的是生产效率的提高,还有商业的敏锐性。
所谓敏锐性是由于出货量大,自然而然就会在秦家的商业体系之中出现一批观察市场动向的人员,比如十字绣,若是寻常女子做的女红,大多绣的花纹都是俗不可耐,不登大雅之堂,为何?无非就是目光的局限罢了,这时代虽然风气开放,女子们也并非是闭门不出,可是终究在这个交通并不便利的地方,十里八乡,对于她们来说已是极限,她们哪里知道洛阳城里发生了什么,达官贵人是不是用金扁担。可是一旦组织起来后,就全然不同,如今高门和富户们最爱什么花式,或者说近来什么最是流行,乃至于宫中又出现了什么新款,立即就可以组织一批画工描出来,此后指导生产,从而使得这些刺绣让很多人青睐。
很多东西,其实讲究的就是抱团,单打独斗就是势单力薄,把一个个人组织起来,让她们脱离自给自足的生产模式,便可从中获取丰厚的利润。
上官婉儿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即明白了秦少游的意图,利用这秦少游不知哪里拍脑袋想出来的十字绣,再组织人力进行生产,大大提高生产效率,而这些女人便可获得较为丰厚的薪金,秦少游又可从中谋取巨大的利益,更重要的是,地里种桑种亚麻,这些经济作物再怎样都比从前种粮要更值当一些,食户的男人种地挣钱,女子们生产挣钱,家中的收益,只怕也可以大大的得到改善,而这巨大的改善,团结营就可从中抽取税收,得到更多的钱粮,以维持住军中所需。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的身躯微微一震,她心里不由想,种植桑麻、山茶的人,必须将这些丝麻和茶叶卖给秦少游的庄子,因为这样大规模的产出,除了秦少游有这需求,天下哪里有人能如此大批的购置,而生产布匹和丝绸以及茶叶的人也都控制在秦少游的手里,这等于是说,这些食户从此之后都被秦少游控制在手,形同于秦少游自己成立了一个半独立的王国,每一个人看似无关紧要,却都是秦少游这个手段中的一份子,而这样的分工又导致没有秦少游的组织就可能要破产。
种植…生产…兜售牟利…秦少游赚钱…食户们也得以大大的改善了生活…向他们征取税赋…练兵。
几乎每一个环节都牢牢地控制在秦少游的手里,没有秦少游,种植的桑麻、茶叶就难免卖不上好价钱,没有秦少游,就难以组织起生产,没有秦少游,食户的生活就难以改善,没有秦少游,按照以前种粮的成本和产出,除非横征暴敛,就不可能得到足够军中所需的钱粮,没有钱粮,团结营就依旧还是一团烂泥。
上官婉儿是何其精明之人,她一眼就看清了真相。
这家伙,难怪去刺绣,原来这一切都是思量好了的,只怕这里头的每一个步骤都被他算计了,假若当真这些能按照预想那般牟取巨利,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食户里,无论是男女老幼,团结营上下无论是官是兵,都不知不觉地将人生依附于秦少游的身上,秦少游就是这种全新模式的一个节点,没了这个节点,这个链接就彻底崩溃,最后导致食户的生活无法改善,公主殿下谋取不到商业上的暴利,团结营练不出好兵。
这其实…已算是某种程度的独立王国,偏生…这个利益伴生的关系却是无法打破。
想想看,秦少游拉了太平公主进来,这就是巨大的保障,即便有人想打破这个利益链接,也永远绕不开太平公主的影响力。而对于武家来说,武家需要的是一支可以与李唐抗衡的武装,他们需要的是制衡,就更加没有动力去破坏这个利益关系了。
想了想,上官婉儿吁了口气,不由苦笑道:“你这人还真是不甘寂寞。秦少游,你说本心话,你的心里只怕是另有所图吧。”
秦少游却是风淡云轻地看了她一眼,很认真地点头道:“不错,确实如此。”
他承认得倒是很干脆,很多东西,他可以骗过别人,可是未必骗得过上官婉儿,因为大家彼此太过了解了,况且上官婉儿的智慧本就非同凡响,这是在这个时代,除了武则天之外,最是光芒万丈的女人,岂是轻易蒙骗得了的。
秦少游正色道:“半年前,我曾立下大功,官封校尉,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结果如何呢?却是被人打发到孟西这山沟沟里来,原本铁定的禁军校尉,后来却成了一群农夫组成的所谓团结营校尉,上官待诏,我和你不同,你出自名门,虽然家门遭遇了不幸,可是至少你是幸运的,你蒙受陛下的信重,日夜伴驾,天下人,谁敢小觑了你?可我不过是个厨子,所以我获得任何东西都比你和许多人都要艰辛十倍百倍,可这又如何呢?即便是有陛下的垂青,靠着自己能挣到自己的立身之本,可是在这险恶的地方,我这样的出身,按理来说,是永远不该得到今天所获得的这些东西,那时候我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上官待诏想听吗?”
上官婉儿很不理解秦少游,不理解这个家伙堂堂一个大男人,为何总是精于计算,为什么这样的工于心计,而现在,她终于有些动容,因为她第一次发现,秦少游的心事和他的出身,毕竟与她有天囊之别,而这时,她认真看着这个愤愤不平又是似笑非笑的家伙,禁不住侧耳倾听,或许…自己的本心是更愿意进入秦少游的内心,想看看这个家伙那没心没肺和锱铢必较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
看着上官婉儿认真看着他的样子,秦少游昂首道:“从此以后,我就明白,无论任何时候,我不能依靠任何人,这个世界能依靠的人只有我自己。我也同样明白,我活在这个世上的立身之本,不在于是受了谁人的垂青,而在于自己打铁还需自身硬,只有使自己成为不可或缺的人才能在此立足,才能让大家固然知道我是一个厨子,对我固然恨得牙痒痒,却依旧不能动摇我分毫…因为…我会很重要,重要到永远不会成为别人手里妥协和牺牲掉的棋子,上官待诏,我只是一个为自己而活的人,我做的每件事,其实没有那样多的所谓责任和尽忠,其实…只不过想要很好地活下去,不为人折腰,不成为别人的筹码,这就是我所要的,其实我要的也仅此而已,毕竟…我只是个厨子,出身卑微,甚至为人所笑,还能希翼什么呢。”
上官婉儿动容,踟蹰良久,最后道:“我明白了。”
秦少游叹口气,道:“所以我要好好刺绣,好好地推广我的茶桑,好生地练好这一支军马,我很少认真去做一件事,这世上要做成一件事实在太难太难,可是我乐于如此,当然…”秦少游眨了眨眼,不禁莞尔一笑:“当然,还要少不得大倒苦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嘛。”
上官婉儿笑了:“你哭得太多了,就不能收敛一些,真是的。”
秦少游无言以对,索性移开话题;“陛下叫你来,可有口谕吗?”
上官婉儿摇头道:“其实,只是教我来看看而已,你…”她抬眸,直视秦少游的眼睛:“总之,你自己做好自己的事。”
这句话包含着许多层含义,某种程度,算是上官婉儿表达出了一点支持。
秦少游很认真地道:“谢谢你,这是我的真心话。”
上官婉儿俏脸不禁微红:“你谢什么?”
“不知道。”秦少游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谢什么,但是就想谢谢你。”
上官婉儿想到什么,似是触动了什么心事,却是别过脸去,幽幽一叹。
这叹息很轻,带着许多道不出的哀愁。


第147章 非卿莫属
秦少游对上官婉儿是感激的。
这个精明的女人,固然有不为人知的冷酷一面,可是秦少游却十分理解她,因为…秦少游也深知,无论是自己还是上官婉儿,他们处在这个大时代,想要挣扎求生,比别人过得更好,不被别人踩在脚下,就必须比更多人步步谨慎,且更加无情。
人活着…想必就是如此吧。
秦少游哂然一笑。
正午的时候,秦少游留上官婉儿在庄子里吃饭。
上官婉儿总算是‘认出’了李令月,忙不迭地行礼,道:“不成想殿下也在,下官见过。”
李令月不以为忤,道:“上官待诏,好久不见,本宫也甚是想念你。”
于是两人凑在一起,不免低声说些什么,亲昵无比。
而这一切,秦少游只假装看不到,女人的世界,其实比男人的世界更加复杂得多,很多东西,他不懂,既然不懂,那么索性就装糊涂罢,所以他从不会问,为何李令月私下里时对官婉儿总是咬牙切齿,更加不会去问上官婉儿听了李令月,总是不以为然,当然,他绝不会跑去凑热闹,你们怎么见了面,却是如此亲昵,就好似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
卧槽…想到这种种女人的哲学,秦少游就背脊发凉,寒毛竖起,其实…做官挺单纯的,他还是老老实实琢磨自己不那么复杂的权力之路更加实在,女人哪,太复杂,说不清。
到了庄子,陈杰兴冲冲地迎上来,鞍前马后,准备好了饭食,憋了老半天,等秦少游和二女用过了饭,才拉了秦少游到一边道:“县公,我…我有事请县公做主。”
秦少游漫不经心地道:“有话就说。”
“我要娶婆娘了。”
秦少游看着陈杰殷殷期盼地看着他,猛地醒悟到了什么,卧槽,竟是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一家之主,什么叫做一家之主,那就是手底下的人,婚丧嫁娶,自己都有了过问的权利,这是一个人身依附的时代,食户依附于家主,臣子依附于君王。
于是秦少游笑了笑,道:“那么…恭喜啊,哪家的婆娘?”
“孟津县里的刘家的娘子。”
不认识…
但秦少游还要照例说一声:“刘家呀,似乎家风不错,想来是贤良淑德的女子。”于是拍了拍陈杰的肩,意味深长地道:“往后多生几个。”
多生就是人力,将来小秦家变成了老秦家,却还是需要更多人力的。
陈杰却是哭了,道:“没有县公器重,哪里有我的今日…”
呵呵…
秦少游干笑,已经不能容忍这样的场面了,忙是回到厅堂,见上官婉儿与李令月依然亲昵地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媚眼儿乱飞,秦少游是不稀罕听这些的,便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上官婉儿倒是颇晓得察言观色,看出秦少游的郁郁不乐,便索性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殿下,下官也该入宫复命了,只怕这就要动身告辞。”
李令月拉着她的手道:“过两日进了宫,咱们继续说。”
上官婉儿应了,别有深意地看了秦少游一眼,秦少游则一路将上官婉儿送出庄外,外头天寒,一个随来的宦官忙是取了个猩红的披风小心翼翼地给她披上,这披风是用毛子做的,露出许多绒毛,恰好盖住了她的脖子,她呵了两口白气,戴上了帽兜,露出小女儿家的可爱憨态来,道:“秦都尉,你可要巴结紧一些公主殿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