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就是实力,所以强者为王。
所以在这一阵阵的声浪之中,秦少游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风浪已起,雷鸣闪电,风雨飘摇,惊涛骇浪拍打在摇摇欲坠的小舟上,不将其葬身海底,决不罢休。
秦少游抿着嘴,一些跃跃欲试的关东人却都呆若木鸡,每一个都在等待,等待着什么。

东市。
愤怒的商贩已经愤怒了。
各种的消息,已经让所有的商贩心焦起来。
他们要生存,要活下去,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关东人,有很强的乡土观念。
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在谣传了数月之后,于是乎,在有心人的怂恿之下,终于将这股愤怒爆发到了几点。
“神策府完了。”
“陛下欲裁撤神策府,销毁茶叶。”
这样的流言,当然是不值一驳,可是很多时候,却很容易让人愤怒。
关中人欺人太甚。
他们凭什么这样欺人。
其中最卖力的,当然是一些与神策府息息相关的商贩,开始焦虑,恐惧,他们害怕了。
于是他们歇斯底里,出现在了人群最热闹的地方,大呼小叫:“关中人辱我等太甚,裁了神策府,我等将来便是案上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连杨家的人,他们关中人如何,还不是说打就打,我等是升斗小民,就更加不在话下了。”
“没有了茶叶,没有了棒冰,多少人会失去生计。”
“这些年,不少关中人来咱们这里做买卖,欺行霸市,这口气,咽的下吗?”
若说此前的话,都是煽动性的言辞,而这一句,却是实实在在的利益相关了。
自从迁都洛阳之后,其实关东人并没有获得太多好处,因为绝大多数的官员,依旧还是那些关中人,本来关东和关中,井水不犯河水,可是这些人来了,就要置办宅院,少不得就要和人争地,有些不肖的人,仗着自己的权位,索性强取豪夺,洛阳人可谓是怨声载道。
又有一些人,因为洛阳成为京师,便开始举家搬来,少不得要经营一些生业,他们这种豪族,要经营什么东西,当然不可能小打小闹,自然是豪气万千,而如此一来,就让许多的同行无路可走了。
于是乎,双方的矛盾和积怨也就逐渐的加深。
而如今,一些利益相关之人,开始唤醒了许多久远的记忆和伤痛,仿佛这一切,不再是豪强欺凌小民的矛盾,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地域之间的争夺。
自然,相当多数的人,是与孟津利益相关,许多人在洛阳游手好闲,生计艰难,索性咬了牙,去孟津找饭吃,他们一去,倒也开始有了口饭吃,不少人都在工坊之中,偶尔也会寄些钱粮回来,给自己的父母,妻儿,兄弟,留在洛阳的这些亲眷,怎么肯砸了自己亲人的饭碗。
诸多的利益交织着,早已捆绑在了一块。
河南府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早便派了差役来,打算拿住一些为首之人,要把聚拢的人群驱散,他们一冒头,却有一些可疑的‘青壮’嘴角露出冷笑,他们扬起拳头,大吼:“官府来拿人了。”


第395章 怒气冲天
顿时之间东市大乱,人群其实大多理智,可是却又被一群极端的人裹挟起来,于是乎,混乱的人流开始涌向河南府的方向,那些差役见了,顿时吓了一跳,有人眼疾手快,忙是退却,这个时候惹起众怒,绝不是好玩的。
过不了多久,河南府便得到了消息,说是东市罢市,有大量的百姓滋事,河南府府尹梁政见事态严重,正踟蹰着是不是该向南衙和北衙求援。
他不是傻子,刁民闹事这等事也不是没有,可是往往只是聚集百数十人,顶了天,也不过惹了众怒,聚众数百罢了,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想要滋事也要掂量掂量份量,寻常人等,谁敢造次。
可是这一次很不同,事情迅速的蔓延,紧接着各处都是义愤填膺的百姓,这其中,除了早已酝酿的不满之外,只怕有不少,都与某些庙堂上的人暗中授意息息相关。
也即是说,能闹出这样的事。这背后煽风点火之人,只怕绝不是等闲之辈,而这些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为了什么呢。
有些东西,真是细思恐极,梁政似有所悟,心里更加警惕,这些刁民,显然只是筹码,而自己若是轻举妄动,只怕也会成为一枚棋子。
庙堂上的水太深,梁政不是不明白,尤其是他的恩师乃是侍中崔詧的旧部,按理来说,也该属于关陇门阀的一份子,只是现在嘛,却是有些不同,如今崔詧和韦家龙争虎斗,早已不可开交,双方的积怨甚深,此次梁政明白,这是韦家为了关中的声望而与秦少游之间的斗争,他实在没有插手的必要,即便要插手,至少也该请示一下崔詧。
所以梁政犹豫了,他眯着眼,权衡着利弊,最后咬咬牙,道:“竟有此事,这些贼人,实在胆大包天,来,立即调集差役,严防死守,平息事态。”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梁政的表情竟是轻松了。
他很明白,自己的声色俱厉,某种程度就是放水,要知道那些刁民背后的力量何等的强大,怎么可能是区区一些差役能够平息的,表面上河南府是尽了力,实则无疑是火上添油。
他心里甚至冷笑:“这把关东人烧的火,只怕是往韦家人去的,呵…看来是有乐子瞧了。”
于是乎,他悠闲地靠在了胡椅上,显得老神在在,常年的宦海沉浮,已教会他从不用非黑即白的眼睛去看待事物,这天下可不是什么关东人和关中人的,无非不过是各取其利罢了。保住自己的恩师,某种程度来说,才最是紧要,只有他在,管他什么关中关东,这些都是浮云。
而现在,似乎正好可以借刀杀人。

梁政的小算盘可谓是精细,他现在确实是唯恐天下不乱,这个世道,只要不牵涉到自己的事,当然巴不得闹的越大越好。
而一切如他想象中的那样,一个个“坏消息”接踵而来,有差役心急火燎、跌跌撞撞的来报:“府上…府上…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刁民失控,失控了,打伤了许多河南府的差役,往…往北衙去了。”
呼…
梁政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果然,一切都如他所料,这些刁民很不简单,这些背后的人,所图谋的东西也绝对是非同小可。
北衙,就在城北,与南衙相对,那里和别处不同,乃是最紧要的地段,因为靠着洛阳宫,所以那儿有许多高官的宅邸,有如云的别院,哈…看来,有一些人要遭殃了。
梁政露出骇然之状,大呼道:“岂有此理,这是哪里来的民愤,何以如此汹汹,此事非同小可,来,速速报去南衙北衙…”
现在示警,显然已经迟了一步,天子脚下的民愤与别处不同,尤其是这样的民愤,要弹压起来,却是不简单的,况且禁军虽多,可是绝大多数都在拱卫宫中,还有前些日子,调拨了大批人马,前去监视神策军,而如今,很糟糕的问题就是,洛阳城内却是空虚的很。
他一声令下,生怕被人追究惫懒之责,又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可不察,来,老夫要亲自去弹压,召集诸佐官,会同各房差役,这就去吧。”

突然间,洛阳的天气已经变了,先是电闪雷鸣,紧接着便下起了一场豪雨。
愤怒的人群依旧是人头涌动,许多人想要避雨,可是四周都是人,只能随着人龙裹挟。
一切,都极为顺利,遇到了河南府的差役,不等大家恐惧,便有一批身强体健的青年大呼一声,紧接着有人向前,差役们怕了,退避三舍,而这时候,人群中开始爆发出呼声,他们自觉得信心百倍起来,自觉连河南府的差役都不怕,便更加放下心。
无数的人抵达了这里,有人振臂一呼:“前头就是韦家的宅院,是关中贼的巢穴。”
呼啦啦,无数人心生了怯意,韦家…他们不敢惹啊,这家里可是当朝皇后的娘家,如今是非富即贵,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在这大雨磅礴之中,却是已经有了动了手,有许多人拿起石头,直接丢入院墙,里头传来哎哟的声音,紧接着,嚣张的护卫带着刀开门要冲出来,一看到外头乌压压的人群,他们惊呆了,紧接其后,又忙是乖乖回府,大门紧闭。


第396章 知罪吗
人群一旦失控,便渐渐开始疯狂起来。
韦家万万料不到,居然胆敢有刁民到这里来滋事,只是滋事又如何,现如今各方都是心怀鬼胎,有心人暗中坐收渔翁之利,也有如梁政那样的人冷眼旁观,虽偶有人想要奋力弹压,可惜一瓢清水如何救得了这大火,整个韦家四周早已人满为患,各种咒骂和推倒院墙的吆喝声,吓得里头的内眷心惊胆寒。
韦玄贞就下榻于此,此时此刻,他已经惊呆了,竟是一下子没了主张,只听到四处都是喊打喊杀,内眷们乱做了一团,四周都是关东人的嚣叫,有人直接被外头飞来的石头打得头破血流,更有刁民想要翻墙而入,韦玄贞没来由的浑身上下都恐惧起来,他愣了老半天,才大喝:“外宅不要了,统统到内院来,所有的卫士,保护内眷。”
钱财可以不要,可是内眷却不能遭受什么损害,外宅太大,也无法周密保护,这时候,韦玄贞倒是颇为清醒,不过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安全,还有…指望着自己的女儿速速来救人。

庙堂之上,风暴依旧在酝酿,在不能从法理上打到对方的时候,也就是一切道德伪装撕下的时候。
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因为每一个人都明白,当韦氏出手的时候,必定已经得到了天子的支持,现在不将秦少游打倒更待何时,难道纵容他与关东士族继续结合起来,动摇到自己的根基吗。
所以在此刻,许多人几乎可以说是赤膊上阵,无数人纷纷进言,都是指摘神策府,更有人还嫌不足,直接哭天抢地:“弘农郡王无法无天,纵然官兵劫掠百姓,欺行霸市,目无法纪,其罪当诛!”
这凄厉的声音,既是刺耳,也带着森森的寒意。
当矛盾演变为了冲突,就意味着一切都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事到如今,只好你死我活了。
更何况,那些关东人和秦少游此时只是三缄其口,更加让人气焰嚣张。
胜利就在眼前,人渐渐开始疯狂,开始失去了理智,于是乎各种嚣叫变的愈发的刺耳。
秦少游默然的看着李显。
他知道李显才是这件事真正的裁决者,他耐心而安静的看着他,观察着他的一切表情波动。
这个人…曾说过是自己的朋友,可曾说话算数吗?
秦少游其实经过一次次庙堂上的淬炼,早已不相信,站在这里的芸芸众生,会有人称为他的朋友,可是他依旧饱含着希望的看着李显。
李显慌了,他已经变的手足无措,显然在一开始的时候,他认为这件事只是鄂国公和秦少游之间的矛盾,不足为惧,诚如韦后所言,只要对秦少游稍事惩戒,也就能风平浪静。
可是他万万想不到,有人彻底推翻了秦少游对鄂国公的欺辱。他更想不到,更大的风暴,此时已经开始兴风作浪。
其实从本质来说,这一切一切的源头,其实都来自于李显自身,他太软弱了,乃至于软弱到朝臣对他没有畏惧,以至于如可以如此这般的群起攻之,疯狂的攻讦。
李显已经吓得脸色苍白,他不安的擦着液,而跪坐一旁的韦后则是冷着脸,她清楚的知道,今日陛下是该有所决断了。
本来,这件事是不至于到如此地步的,可是一边要找回颜面,要维护尊严,另一边却是抵死不肯认罪,于是乎双方层层加码,这个筹码,已经加到了加无可加的地步,乃至不死不休。
于是她眯起眼,既然无从选择,无论是她还是秦少游,都已经推到了无法逃避的风口浪尖,那么…
她捂着拳头,轻轻的咳嗽。
陛下…不过是个废物罢了,你越是下定决心,陛下就越软弱,韦后熟知他的性子,所以此刻,决心强硬到底。
一声轻咳,带着某种暗示。
也正因如此,有人会意。
那韦弘敏笑了。
走到了这一步,似乎对韦家来说并不是好事。
因为韦家的富贵是可期的。将来更加飞黄腾达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他们实在没有理由去为了整死一个秦少游而去拼命。
只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韦家必须强硬到底。

于是…在喧嚣声中,韦弘敏眯着眼,他的眼眸闪烁着什么,脸上带着老神在在的怡然。
猛的,他倏然的张大了眼眸,于是一道精芒掠过,他突然冷笑,高声道:“秦少游…”
这一次,不再是称呼弘农郡王,语气也是无以伦比的严厉。
秦少游侧目,看着他。见他一步步开始逼近。
这个人,终于还是撕下了伪装。
秦少游心里默念着一些信息:“韦弘敏,韦家的旁系,不算嫡亲,早年为刺史,甚至经历不如韦玄贞,只不过…谁也不曾想到,他会从中脱颖而出,得到韦家的力保,最后封侯拜相,这个人,能得韦后如此青睐,当然不会简单!”
当他看到韦弘敏脸上的笑意,显然,这是冷笑,那种刺骨的冷笑,笑容之中,不带有丝毫的表情,韦弘敏在这时候,一字一句道:“秦少游…你可知罪吗?”


第397章 杀招
韦弘敏此时面露狞色,他已经无从选择了,今日必须将秦少游钉死在这里,于是他上前一步,声音尖锐:“神策府欺行霸市,老夫亦是久已闻之,更有甚者,居然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些年,不知多少弹劾到奏疏都被压着,都是因为你们神策府毕竟都是有功之臣,朝廷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弘农郡王殿下更是有大功于朝廷,只是可惜,你们太过了。”
“神策府这些年,恶迹斑斑,这难道与弘农郡王殿下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侵占田地之事早已闹的沸沸扬扬,百姓怨声载道,这些事,难道就不该给朝廷一个公道?”
堂堂侍中,此刻可谓是义愤填膺,居然担负起了御史之责,直接赤膊上阵了。
当然,韦弘敏不是其他人,自然不可能空口白话,事实上,这些年来,三省里确实积压着许多神策府的“劣迹”。
只不过是从前,韦弘敏引而不发,而现如今,来个清算而已。
神策府这些年,在孟津弘农等地大兴土木,固然是利国利民,只不过这世上的事,当然不可能十全十美,但凡是施政和做事,总会有人得利有人失利,检验一个政令的好坏,当然是看施政过程中得利的人是多是少,而不可避免的是,总会有人在这个过程中遭受损害,如此一来,这些苦主若是寻常百姓,大多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可若是一些有权势些的,就不免要来状告了,他们不会告到神策府,最后要嘛被告去御史台,要嘛就前去河南府。
可以说韦弘敏的功课做的很足,此番是有备而来,倒也没有冤枉了秦少游。
比如一些土木工程,少不得征收土地,可若是高价征收,神策府就算是有金山银山,怕也难以收购的起如此巨量的土地,毕竟地主们又不傻,眼看着你非买不可,自然要哄抬地价,一有风声,便是一窝蜂的把价钱抬高数倍,神策府可不是傻子,为了应对,当然直接自行将价格定在一个合理的范围进行强征。
如此一来,强买强卖和侵占田地也并非是没有影的事。
再有,神策府的辖地,毕竟外来人口诸多,这外人一多,便少不得会有诸多的下九流之辈偷蒙拐骗,那儿的情况,毕竟和其它的地方不同,所谓商业中心,为了保障一方,神策府少不得要有针对的修改一些刑律。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若在洛阳可能可以太平无事的事儿,到了孟津就可能是重罪了,于是,一些神策府巡捕“欺男霸女”的流言也就传开。
神策府是个衙门,或者说,是一处治所,牵涉到方方面面的事,也决不可能事事都能做到万无一失,许多的错漏甚至不比河南府要少,甚至一些暴露出来的问题比其它地方都更加恶劣。
而现在,韦弘敏针对这些问题,也可谓是煞费苦心。
他先是先声夺人的一番话之后,紧接其后,便是开始翔实的汇报起这些劣迹起来。
“陛下,神策府强征田地,是自去岁开始,甚至就在今年三月,还酿出了人命,有良善百姓赵氏,不肯使自己的祖业受那神策府的捕役抢夺,跳河自尽。还有四月初三…”
韦弘敏的话可谓是掷地有声,他声音洪亮,宛若洪钟,兼且他表现的义正严辞,所以此刻,大殿安静下来,每一个人都在咀嚼着韦弘敏的话。

韦弘敏绝对不是一个傻子,他所陈述的问题,不但查有实据,绝无浮夸,最重要的事,他绝没有直接抨击秦少游,单凭这一点,便可看出韦家的态度,韦家的目的,显然是先去除秦少游的羽翼,似秦少游这样的大功臣,况且又得陛下的信任,据说与陛下的私交极好,若是直接攻讦秦少游,未必就能打动陛下,可是只死咬着神策府,请陛下将神策府进行裁撤,那就全然不同了,只要陛下动心,失去了神策府的秦少游便是无牙的老虎。
李显显然开始动摇了。
他感受到了殿臣们给予他的强大压力,李显有些支持不住,他不得不苦笑着去看秦少游,而秦少游接触到了李显的目光,立即意识到了什么。
事情很糟糕,陛下的软弱症想来是发作了。
可是正在这时,却也有人慢悠悠的站了出来,出来说话的居然是尚书令裴恩。
尚书令乃是三省之下尚书省首官,虽然尚书省只是执行机构,可是尚书令的地位,其实并不亚于中书和门下的侍中。
裴恩出自关东裴氏,而关东裴氏素来为李显所忌。裴恩一出,李显立即面露不悦。
假若不是李显平时软弱的性子,再加上裴家树大根深。何况李显是初登大宝,这裴恩早就被借故外贬了出去。
裴恩慢悠悠的道:“陛下,臣也要弹劾秦少游…”
裴家的人居然弹劾秦少游。
这让许多人一开始有些转不过弯来。
却听裴恩娓娓动听的道:“弘农郡王秦少游,纵容神策军不法,人所共知。何况他拥兵弘农,素来目无纲纪,臣听说,在弘农,军民百姓只知秦少游而不知有朝廷,这些年来,朝廷对神策府不闻不问,这秦少游日渐骄横,遂生不臣之心,臣有所耳闻的是,这秦少游jixu钱粮,招兵买马,私造兵器,莫非,是要谋反吗。”
谋反…
一下子,所有人都惊呆了。


第398章 仗义执言
裴恩一番话,震惊四座。
谋反是重罪,这意图谋反,当然罪责不轻。
只是此时,满殿的大臣们反而是脸色变的古怪起来。
裴恩是关东人,和秦少游虽然不是一伙,可你要说裴家跳出来打击秦少游,那显然是个笑话。
可是为何,裴恩如此呢。
庙堂上的人,哪一个不是老油条,他们立即醒悟起来,难怪方才关东人没有反击,原来他们是要把水搅浑。
说神策府欺男霸女,这倒没什么,可是一旦说人家牵涉到了谋反,这可就不同了,神策府早已不是吴下阿蒙,秦少游当然不可能是省油的灯,现在万余神策府将士虎视洛阳,直接说秦少游谋反,那岂不是说神策军都是反贼,你说他们有罪,裁撤掉他们,或者进行打散整编,他们固然可能会有所不服,可是君有所命,谁敢违抗,而谋反就不同了,这是杀头大罪啊,武则天大肆诛杀反贼的事迹还历历在目呢,消息只要传到神策府,那些将士得知朝廷随时要杀你的头,那还有什么说的,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要型饼作乱。
一下子,许多人脸色凝重起来,大家不约而同的尽力低调弹劾,为的就是温水煮青蛙,对付秦少游去用猛火,一旦滋生了变乱,这黑锅谁来背。
何况秦少游和陛下的私交极好,陛下可能暂时罢了秦少游的官,可这并不代表,陛下会愿意以谋反罪诛杀秦少游全家。
自然,跳出来的人选也是极好,这个人叫裴恩,是裴家的人。
这是秦少游的苦肉计。
一时之间,许多人哑口无言,竟是连韦弘敏竟也是无话可说,因为他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于是他狠狠的瞪了裴恩一眼,正待发言。只是接下来,诸多关东口音的人却是鼓噪起来,纷纷道:“此言大善,臣也风闻这件事。”
一下子局面竟是开始失控起来。
李显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
他固然软弱,可是秦少游拥立他并没有多久,此时这些人却是言之凿凿说秦少游和神策军谋反,若是李显对神策军懵然无知倒也罢了,可是偏偏他曾在孟津留下了太多美好的记忆,打死他只怕都不信,那些淳朴的神策军军汉都是反贼,更何况是秦少游了。
至于那弹劾秦少游的裴恩,此人乃是当年逼宫的裴炎族弟,一想到裴炎这个人,李显便气不打一处来,他冷笑,牙关咬的咯咯作响。
李显的变化,自然看在了韦皇后眼里,韦皇后的心一沉,猛然意识到,这一次只怕失算了,她万万料不到,裴恩这些关东人居然直接使用了反间计。
正在她思虑着如何圆场的时候,猛的,身边的李显豁然而去,李显勃然大怒道:“够了!”
一声厉喝,居然压制住了所有的杂音。
大家错愕的抬眸,看着气的发抖的天子,他们显然没有料到,一向宽厚的陛下,竟然是如此怒不可遏。
李显大声道:“都够了,今日要查的,乃是秦少游与鄂国公的争端,既然此案已经定谳,一切都是鄂国公荒唐所致,诸卿何故咄咄逼人,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谁若再提,朕绝不轻饶。”
连陛下居然都发话了。
这句话看上去威势并不算足,可是能从李显口中说出,还是让人很狠震惊了一番。
裴恩等人见状,自然不敢多言。
而大殿之中也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就这么算了?
几乎方才还信心满满的关中大臣们,心里一下子凉透,如今脸皮都已经撕开,难道就这样草草收场。
韦弘敏自然成了众矢之的,事到如今,大家不由自主的看向这位宰相。
而韦弘敏当然是一脸的铁青,他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韦弘敏抬眸,与韦皇后的目光相对。
韦皇后脸上只有冷笑,她幽幽的看了秦少游一眼,自然知道错过了这个时机,不但已经彻底和秦少游撕破了脸皮,而且还会沦为笑柄,身边的李显震怒,别人怕,可是她却不怕,正因为不怕,所以她银牙一咬,朝韦弘敏点了点头。
韦弘敏会意,这是让他坚持到底了,于是他凛然无惧,上前一步,高声道;“陛下,臣以为,神策府一案还是要让神策府查一查,弘农郡王谋反之事当然是子虚乌有,可是神策军扰民欺民之事,却是不容小觑,太宗皇帝曾言,君舟民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臣蒙陛下不弃,蒙起于阡陌之间…”
这时候,李显的脸色更为不悦,不过他性子素来软弱,终究没有发作。
韦弘敏的意思,显然是做最后一博,此次无论如何,也该让秦少游伤筋动骨,否则韦家无法给关中人一个交代。
况且,既然已经得罪了秦少游,那么索性,就得罪到底才好。
他依旧没有论及谋反,仍然是把矛头指向神策府,虽非破釜沉舟,却也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韦弘敏又踏前一步,朗声道:“豪强仗势欺人,乃是隋时的旧疾,隋炀帝之所以失天下,也与纵容不法奸徒残害百姓息息相关,百姓所要的,不过是一口饱饭而已,假若连这样都不能满足,反而仗着宫中的恩宠而屡屡欺凌,那隋炀帝的大祸也就在眼前了,陛下乃是圣仁之君,勤政而爱民,理应为天下百姓主持公道,如此,天下方能大治,而陛下也可坐享太平,臣言尽于此,恳请陛下三思。”
话音落下,韦弘敏抿着嘴,等待着最后的裁决。
韦皇后的目光,再一次的投过来,掩饰不住的欣赏,跟明显,这番话颇为动人。


第399章 民贵君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