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好些人都来瞧过小姐,这会儿是楚将军来了,见小姐没醒就同着王爷去了多福轩,说是议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呢!”
楚檀画听说楚留应来了,便跳下床,催促道:“快些给我更衣,爹爹来了,我要去瞧瞧他!”
琥珀却仍是担心:“小姐才醒了没一会儿,还是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吧,这会儿夜深了,提着灯笼也看不清脚下呀,万一摔了可怎么好?”
“你怎么这样啰嗦了?”她也不理琥珀,径自在衣柜里选了一件颜色鲜亮的对襟短袄,下头配上云烟散雾百褶裙,然后扯开了头发坐在梳妆台前招呼琥珀,“你快来给我梳头!一会儿把那个本来就是在雪地里点着的明瓦灯笼拿出来就好了,哪里就那样金贵,走走路就摔着了!”
她一点儿也不把自己昏睡了三天的事情放在心上,倒是琥珀,左也是担心右也是担心,后来看自家小姐确实恢复了生气,一面感叹自我休眠当真是神奇,一面也就放了心了。
没让琥珀跟着,她自个儿一个人穿着鹿皮靴子打着油纸伞提着明瓦灯笼冒雪去了多福轩。
一出暖烘烘的听雪堂,发现外头可真是冷啊,她深吸一口气,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这才觉得通体舒畅,吸吸鼻子,沿着小径慢慢的走,小径旁边的矮树丛都被积雪覆盖,纷纷扬扬的碎雪之中,好像天地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走,周身宁静安详,她不肯走下人们扫出来的路,偏要选人家没有走过的雪地,一脚踩上去,软绵绵的,可她就是觉得心里踏实。
楚檀画瞧着远处空蒙雪色,听着脚下踩着的咯吱咯吱的雪声,便想起之前熙妃说的那些话,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倒在雪地之上,确实朦胧之中感觉有个人冲过来抱住她,那个怀抱既温暖又熟悉,比冰凉凉的雪地柔软多了,只是她当时以为自己是失血产生幻觉了,所以就没有在意,如今想来,那是安冉烨真的回来了。
他跟熙妃娘娘说的那些话,着实是让她很感动的,她依旧是被他疼惜着的,只是琥珀当时的叙述,她心里听了很是感动,一心只想着安冉烨,如今天地静下来,只有她自己的时候,她想着的却是熙妃娘娘说的那些话。
什么叫去也终须去,留也不能留?
在她的角度来看,不过是婆婆跟媳妇口角之争,婆婆打了媳妇,而儿子选择护住自己的女人罢了,为何熙妃会说的如此严重和古怪的话?还有安冉烨的话里也透着古怪,不细想的话是完全听不出来的,但是细细一想,都是奇怪的味道。
熙妃跟安冉烨之间,似乎也不是表面上那样的融洽。
只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其中关窍,干脆就放下不再想了,熙妃愿意成全她跟安冉烨,不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她也不必再面对熙妃,不必再觉得压抑,熙妃也不必再面对她了,不必有种针尖对麦芒的感觉,这样挺好的。
她想到这里,正巧走到了多福轩的门口,一进院子,竟发现满院子都是红梅,她是喜欢白梅的,因此满院子都种着白梅花,这会儿看见铺天盖地的红梅花,那股素来冷冽清淡的香气也便的浓郁起来,一眼望的呆了,也忍不住停下脚步,走近前去看那红梅花儿。
“丫头!”安冉烨从院门进来,一眼瞧见红梅树下站着一个俏丽人影儿,细细一看,竟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当下便惊喜的叫了出来。
楚檀画闻声回眸,一看见他,也咧嘴笑,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往后退了一步,把明瓦灯笼放在地上,用手里的黄油伞挡住他扑过来的身子:“你站住!我爹呢?我是来找我爹的!”
“楚将军刚走,本王才去送了他回来!”安冉烨难掩兴奋之情,她昏睡了三天三夜终于醒了,他岂能不高兴?当下也不顾她的拦阻,扯开黄油伞便将她抱在怀里,没想到她却狠狠的咬了他肩头一口,导致他不得不放开她,“丫头,你咬我做什么?”
楚檀画挑眉撇嘴道:“咬的就是你这个死狐狸!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娘家,我要去找我爹!”
她还没走几步,就被安冉烨扯进怀里,将她禁锢在怀里不许她走,一双魅眼闪闪烁烁的看着她,凝视了她半晌,额抵着她,低声道:“画儿,都三天了,你这般活泼的站在本王面前,本王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她一身浅粉色穿着百褶裙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真是好看,打着黄油伞提着明瓦灯笼倾着身子去闻那梅花儿香的时候,就像一幅画。
“我就是睡了三天,现在都醒了,你还没缓过劲儿来么?”她还是心软,他眼神中偶尔划过的痴迷和脆弱,终究还是让她叹息着环上了他的腰身。
安冉烨微微撇撇嘴,因为她的主动,一丝窃喜爬上心头:“没有,本王且缓着呢!画儿,”他又唤她,“夜深了,别去了好么?楚将军得知你安好,来瞧过你,等过几天,本王陪你回府去,好不好?”
她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踌躇半晌,还是在他颊边吻了一下,夜色虽深,却仍是看得见她红了的脸颊。
安冉烨深笑,摸摸脸颊:“这是怎么说?”
她抱着他,浅笑道:“是要谢谢你在母妃面前说的那些话,我我听了很感动,”她不太善于表达这些,所以说了几句终究觉得不自在,又见安冉烨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她到底还是转移了话题,“你身子这几日有没有不舒服?没有那股独特的香味了吧?”
安冉烨啼笑皆非,接着浅叹一声:“我的小画儿啊,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你真是叫我爱不释手,一辈子都不想放手了啊!”
楚檀画不明所以,好好的她问这个,他说那个做什么,还叫她小画儿,好像她很小似的,过了年开春之后,她就十八岁了,才不是小孩子!
见她一眼不解的望着自己,安冉烨忍住笑,道:“你搞错对象了吧?是你昏睡了三天,不是我,怎么问起我好不好来了!是该本王问你才对。”
他一想起他看到的她胸口的淤青,看到她胸口那金针刺的痕迹的时候,他依旧会感到那种痛彻心扉的心疼,她虽然从没有说过爱他,可是琥珀当时转述的时候,他几乎是能想象她的心情的,因为若是遇上一样的情况,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做同样的事情的。
“我没事儿,就一碗血而已,你看,睡三天就好啦,我——唔——”
她的话还未说完,他就吻了上来,从狂野到温柔,她的唇瓣让他如此的流连忘返,他的眸中那样浓厚的爱恋,她一眼看见了,暖了心田,红了脸颊,却舍不得离开他的唇,两个人厮磨半晌,一阵微风吹过,雪花纷纷落在二人身上,红梅花瓣纷扬而下,一旁的明瓦灯笼浅淡昏黄的光照着雪地,地上的黄油伞上也落满了雪花,两个人鼻端都是清冽梅香,不管雪花落满身上头上衣裳上,只顾相拥忘情而吻,这场景当真是梦幻而美好。
“画儿,日后别这样了,你伤了自己我也会心疼的,日后有事,不可瞒着我了。”这已是他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若不是心疼怜惜她的伤,真是要好好的惩罚她一番,让她长些记性,否则下次还会再犯。
“哦,”楚檀画吸吸鼻子,梅花儿香真好闻,有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眨眨眼道,“切,你还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你说,你为什么明明知道那些女人都是眼线,还把她们全留在府里,全留在身边?这可好了,你着了道了吧?哼,要是没有我,你就完蛋了!”小这心情。
她心里就是生气,虽然被他抱着,也没有非要赌气要走,但是耍耍小脾气还是要的。
安冉烨听琥珀说过,他随手放在诗词集里头的小纸条被楚檀画无意碰掉了,就看见了,看来此番她就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一点他自然是要解释的,微微一笑,低声道:“本王真是提防到了,只是没想到会得了风寒,会让董真儿趁虚而入,更没想到会发生后来的事情,那夜在妙香亭,本王原本是想着等你发落了再告诉你,其实就是等着抓住这些眼线的把柄,好一网打尽,谁知道你骗了我说我没中蛊,结果我就判断失误,所以阴差阳错的弄了这一场事故,其实要是咱们都不瞒着对方,或许还好些,不过没关系,事情总算是解决了!”
爱人之前不坦诚相待,而都打着为对方好的习惯做事儿的话,很容易就产生矛盾的,这回,这夫妻两个算是尝到其中的滋味了,各自心中各有感触。
楚檀画微微抿唇,他一面说她一面点头,他说完之后,她默然想了一会儿,才抬眸笑道:“琥珀说,你那天说给我报仇去了,你怎么做的?那个,你下的去手么?”
虽说不同母,但是安肃简好歹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不过有这样心狠手辣的哥哥,也实在是没什么心情讲情面了。
“你以为二哥是现在才动手的么?文妃娘娘因为模样不好看,性情又寡淡,所以被父皇冷落很久了,又因为二哥排行在太子后面,二哥也遂了文妃娘娘的模样,再加上行事做人很阴沉,父皇也不是很喜欢他,不过是因为成亲娶妃才封了王爷,这些年一直屈居于太子之下,早就心生妒恨了,文妃很想二哥能够取代太子成为新的储君,这些年暗地里没少到处活动,看中荣嘉郡主也是因为庆亲王手上的军权,他猜忌我已久,我与太子交好,自然也是他的眼中钉了,所以我才想着慢慢儿搜集证据除掉他,只是因为你这件事儿,不得不提前进行了。”
楚檀画望着他:“我就知道二王爷不是好人,他那时候在他府里分头劝我们俩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荣嘉是一个心从里到外都是冷的,她不喜欢的人还会表现在表面上,二王爷这个人却藏的很深,我上次见他,都瞧不出好歹来,只是不喜欢他的那些话里带话。”
“嗯,二哥从小便是这样,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他跟荣嘉郡主能走到一起也不是没有可能的!那天我直接就去找了太子哥哥,让他帮我,我把这些年搜集到的证据都给了他,让他瞅个合适的事儿递上去,前儿刚递上去,父皇大怒,几乎也没有过堂审,就直接将二哥褫夺了王爷封号,让他在府中幽居,其实父皇这些年明里暗里都知道,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这次害了你我就太过分了,所以二哥才是这么个下场,不过这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不错的了,至少还能活着。”
安冉烨一直记得,当安怀看完那些密报的时候,脸色灰败,眼神却如同刀锋一眼,眸底弥漫的杀意终究在看见安肃简的时候被淹没在深深的失望之中了,他只对安肃简说了一句话,同室操戈,你再也不是朕的儿子了!
安怀说完之后,就再不肯看安肃简,拟旨将安肃简夺了封号,又将文妃软禁在华羽宫中,不许他们母子二人再出来,此事震惊朝野,但是却都在众人意料之中。
二皇子的野心众人皆知,但是没人会想到这么快就处置了他,而且还是在年节之前。
在那一刻安冉烨一丝感情也无,早在楚檀画面色苍白的昏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在心里就不把安肃简当做他的二哥了,何况这些年,心里的那一点点尊敬也早就磨光了。
“父皇心里大概也不好受吧!对了,那些女人,她们怎么样了?”
安冉烨柔柔一笑:“你不必操心,那些人都已处置了,冰儿我也已经送出了府,她还住在原来的别苑之中,咱们府里就此清净了,你高兴么?”
楚檀画听了也笑,深深吸了一口气吐了出来,才望着他道:“还挺高兴的,不过,你也得注意冰儿,现下还不知道她是谁的人呢!我的药竟然对她一点作用都没有,所有的人都出了各种毛病,只有她还好好儿的,所以我想——”
“快别想了,”安冉烨打断她的话,将她肩头的雪花拂去,又轻轻替她摘掉了头上的梅花花瓣,这才低眸望着她笑道,“现下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已把休书给了她,也派人暗地里监视了她,不管她是谁的人,也不会对咱们有害处的!这回事情说清了,仇也替你报了,小画儿可还满意么?”
楚檀画点点头,咧着嘴笑:“满意的不得了!”
她的狐狸最疼她了,害她的人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啊,那我二哥跟夏姐姐怎么办?”
安冉烨浅笑道:“这个嘛,还是等他们到时候自己告诉你好了!”
见他这样笑,楚檀画便知楚璨和水残夏没有什么大碍,可她又等不到见面的时候再问,便扯着他的胳膊摇晃:“不要不要,你现在就告诉我吧,省的我心里老想着不能安心,你要知道,我现在可是不能伤神的呢!”
“外头冷,咱们进去说,”安冉烨抬眸一笑,看了她一眼,牵着她往多福轩中走去,边走边道,“你昏迷之后,楚璨得知消息就立刻来见我了,可巧我那时候在宫里,琥珀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了,他生气的很,他素来替二哥做了不少的事情,为的不过是二哥自小待他的情分,这些年,他也常常徘徊在二哥跟本王之间的,毕竟他最疼的妹妹是嫁给了本王,再加上楚旸又是本王的伴读,他自然心中顾虑甚多,所以这些人二哥针对本王做的一些事情,楚璨都是能避开就避开的,这一次二哥太过分,竟伤了你,楚璨自然是不依的,一狠心,便把这些年他在二哥手底下做的事的备份都给了本王,父皇看他将功赎罪,而且到底是顾惜将军府的面子,便只是革了他的职务,让他回府思过,戴罪立功罢了,至于你的夏姐姐,那就更是没事了,有本王在,你还怕此事连累她不成么?”
“啊,大哥没事儿那就太好了,做官不做官的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只要人没事儿就成,何况将来戴罪立功,也不愁将来不会再做官,只要大哥不再跟着二王爷就成了,”楚璨是个明白人,想来他也是自己这些年不能脱身的缘故,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安肃简是个怎样的人呢?大概也是身在官场之中,身不由己,又是从小跟安肃简一块儿长大的情分,要他背弃自己的主子也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不过好在跨出了这一步,将来的前途也还是光明的,楚檀画这会儿不担心楚璨,反倒是担心水残夏了,“大哥没事儿,可是夏姐姐是替二王爷搜集情报的,她又是花楼的老板娘,我还真的很怕连累她的,狐狸,你快说说她啊!”
安冉烨搂着她进了多福轩,替她取下披风挂在墙上,又去把门掩上,挡住了外头的风雪,才笑道:“这又什么难的?你的夏姐姐的事情就更是好办了,她不像你大哥在朝中为官,父皇根本就不知道她,本王压根儿就没提过她,只是事后本王去问过她,二皇子不再是她的主子了,她愿不愿意跟着,本王,她也不需要给本王搜集什么情报什么的,只要安安心心的经营她的生意就好了,本王也是为了保她一份平安罢了,她也识时务,也答应了,如今啊,你的夏姐姐就是本王的人了!”
“什么?她是你的人了?”楚檀画瞪大了眼睛。
安冉烨一笑:“好了好了,瞪眼做什么?本王一时口误嘛,又装糊涂!本王是说,如今你的夏姐姐已是本王手下的人了,京城里再无人敢动她分毫,你的夏姐姐安全的不得了!这下,画儿你可满意了么?”
楚檀画点头拍手笑道:“满意满意!很满意!这样夏姐姐就可以跟我大哥在一处了,她要是能做我大嫂只怕就更好了!”
安冉烨斜睨了她一眼,将沏好的热茶递给她驱寒,嘴上却笑道:“做你大嫂?只怕难得很呢!”
见她一脸的不解,他才笑着解释道:“为了你的事儿,楚将军对楚璨生气的很,已经好几天没理你大哥了,楚将军这个人看似随和,其实脑子里君君臣臣的观念也挺浓厚的,要他原谅你大哥容易,要他接受你夏姐姐只怕难,虽说你夏姐姐不再是二哥的人了,但是她好歹还是风尘女子,这一点只怕也很难入将军府,本王觉得,前途堪忧啊!”
“什么堪忧不堪忧的,我才不信呢,只要大哥喜欢夏姐姐,又什么不可以的?你们男人有时候就是迂腐的很!”楚檀画因为听说安肃简垮台了,所以心里高兴的很,一时说话就口无遮拦的,结果一瞟眼看见安冉烨因为她一棒子打死一船人的话而黑了脸,忙笑道,“不是不是,我没有说你哦,我是说我爹!哎呀,我的意思就是,只要我楚檀画出马,就没有不能完成的事儿,总得叫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才行!”
安冉烨啼笑皆非:“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闲情逸致做起媒人来了?”
“那当然了,那是我大哥的幸福啊,我不努力谁去努力啊!”楚檀画一脸的笑意,仿佛看到了大哥跟夏姐姐美好的未来。
安冉烨也懒得去阻止,要她去做些事情也好,省的成天窝在府里,该解决的人都解决了,也是时候该放松一下了,何况,他也是喜欢看戏的人,如今有人愿意谋划,自然有人愿意白看戏。
楚檀画憧憬了一会儿,忽而想起她这还是头一回来多福轩,就想西瞧瞧跟她的听雪堂有什么不一样,随意各处转了转,发现他住的地方书挺多的,摆设也很简单不像听雪堂那样富贵华丽,只是东西虽少,但是样样东西都价逾万金,只怕偷偷拿一样出去卖了,能买一栋大宅子吧!
“你瞧什么呢?”安冉烨见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不禁问道。
“我——”随便看看四个字还没说出来,她就看见书桌上摆着一本女训,心中好奇的很,走过去一看,那书虽合上了,可旁边放着一叠宣旨,还有几张写好的字,笔架上的毛笔墨虽干了,可是砚台里的墨还有一半未干,等她再细细看去,发现那些字迹真的很像是她写出来的,只是若不是她知道自己未曾写过,不然就当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字迹简直太像了,她拿起那几张纸,望着安冉烨,“狐狸,这是你写的么?”
安冉烨浅浅一笑:“楚将军一来,本王倒是忘了收起来,还是叫你看见了,你昏睡了三天,本王就写了这么多,可真是够慢的呢!”
楚檀画想起熙妃的事来,眸光有些颤抖,手里拿着那些纸张,却没办法再直视安冉烨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让你跟母妃——”
“说什么傻话呢,”安冉烨走过来打断她的话,将那些纸张从她手中抽出来放到桌案上,然后拉着她的手柔声道,“这事儿与你什么相干?别老是往自己身上扯,你大概是想说,要不是因为你,本王与母妃不会成这样吧?其实没有你,本王也料到母妃会是这样的了,她太在意本王,本在意她自己还要在意本王,她自己什么都不重要,唯独害怕本王失去所谓的荣华富贵,她根本不懂得本王的心,才会做出那样事情来的,虽然她针对你,但是出发点是好的。”
“嗯,我心里明白,我是能够体谅母妃的想法的,”楚檀画微微抿唇,她能够理解的,自从想起那一夜自己曾与母亲的促膝长谈,她就知道,世间的人,唯有母亲是最没有坏心的,尽管处理的方法不对,但是她们都有良善之心,“只是我不明白的是,熙妃娘娘既然修佛,为何还要这般在意荣华富贵呢?如何也看不透呢?”
安冉烨浅声一叹:“傻丫头,即便是修佛之人,她也到底是宫里的女人呀,得失心重,放不下舍不掉,自然处处较真计较。不过因为你我一番真心,到底还是触动了母妃,她愿意放手成全咱们,那也是极好的事情了,本王的一番苦心也总算是没有白费。本王写这些字,不单是为了你,其实,也是为了给母妃留作一个纪念,毕竟去了五台山修行祈福,日后相见的日子就不多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她的心都软了:“狐狸,能不去么?我愿意乖乖的听话,我再也不顶撞母妃了,五台山修行到底寂寞冷清,我担心还是让母妃留下吧?”
安冉烨听了,眸光闪动,在她额前印下一吻,叹道:“画儿,你真是叫本王爱不够啊!其实,母妃肯回来,多半是为了本王大婚,还有温嘉进府的事,如今她既说了不插手了,也就不愿意再留在宫中了,父皇对她不冷不热,无非是对她母家还有些顾虑罢了,她还是愿意到那五台山中去的,她说那里清静,她不爱花草脂粉还是喜欢清静。”
“难道她就舍得下与你的母子情分么?”熙妃娘娘那样寡淡的人,原来也是爱躲避尘世的人。
安冉烨听了这话沉沉一笑:“其实本王没告诉过你,本王也不记得是从几岁开始,母妃就喜欢念佛经了,之后就说是为太后太妃们祈福,常常跑去五台山,我虽是母妃的亲生儿子,却还没有佛堂跟她亲近呢!我从小还是粟贵妃照管的多一些,因此我才跟太子哥哥亲近,太子哥哥就跟我的亲生哥哥没什么两样。所以你说的什么母子情分,我也只能说,大概命定如此,我与母妃到底是母子情分淡薄吧!”
楚檀画听了这话,心里心疼他,便主动抱着他,亲亲他的脸颊,柔声道:“不要紧,母妃虽走了,还有我呀,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到时候,母妃离京的时候,我陪你去送她。”
“嗯。”安冉烨低声应着,闻着她身上的清淡药草香气,心中沉静安定,他这几日每天睡的都不超过两个时辰,天天不是忙着安肃简的事情,便是守着她,这会儿事情都解决了,她也醒了,安冉烨便觉得困意袭了上来,就想躺在床上好好儿的睡一觉。
楚檀画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平缓,头都搁在她的身上了,她能体会到他的辛苦,嘴角勾起柔柔的笑意,轻声唤他:“狐狸,去床上睡觉吧?”
他一沾枕就睡着了,可见是这几日忙得狠了,为了让他安心睡觉,楚檀画便替他盖好了被褥,她睡了三天,现下又不困,所以想继续去把那女训写一点,也算是她做媳妇的孝心,结果安冉烨生怕她跑了似的,睡着了还拽着她的手,扯都扯不开,她无奈一笑,只得随他去了。
可到底是夜里,静谧之中自然的困意渐渐袭了上来,她打了个哈欠,也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第七十五章 嗯嗯啊啊
睡到自然醒来,楚檀画却发现此时天还未亮,那窗格里隐约投进浅浅的晨光,冬日里都天亮的晚,这会儿外头风雪不断,只怕天亮的就更晚了。
她睡的太多了,这会儿精力充沛,桌上的灯烛只剩下很小的一截了,她眸光熠熠生辉的垂眸瞧着安冉烨,见他睡的正熟,便不愿打扰,可是她也不能任由那灯烛熄灭呀,所以便小心翼翼的从他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来,这会儿安冉烨睡的香,也没有刚入睡的时候抓的那样紧了,而且之前紧紧皱着的眉头也放松了许多。
内室里暖和的很,地炉中烧着银碳,屋里的温度就跟春天似的,她只穿了一件单衣,在外头随便罩了一件纱衣,也没穿鞋子,直接赤着脚走到桌案前,地上铺着鹅毛绒毯,走起来自然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也不会冷。
她寻了新烛点上之后,屋中就明亮了很多,她又怕烛光太亮弄醒了安冉烨,便又轻手轻脚的回去,将床帏放下来,不让光亮打扰到他,这才走回书桌前自己轻轻的往砚台里面倒了一点水,自己磨墨,然后拿起毛笔蘸了蘸,翻开《女训》书页继续安冉烨未写完的字。
写了一会儿,楚檀画的嘴角便牵起浅浅的笑意,她看着安冉烨的字,想象起自己昏睡的那几日,安冉烨也是拿着这管毛笔一笔一划的学着她的字迹写那《女训》,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当初一个字一个字写女诫的时候,她心里是忿恨的,是不太高兴的,虽写的很认真,但是纯粹是为了能顺利跟安冉烨大婚,为了顺利跟熙妃娘娘交差,如今抄写女训虽也是熙妃交代的,但是她的心境却跟从前大不一样,现在是平和的安静的,甚至觉得跟安冉烨的字放在一处,抄完之后会交给熙妃保存,她心里甚至会有窃喜的高兴的感觉。
写了大概半个时辰了,却感觉灯色越来越暗沉,她便起身去剪去了多余的烛芯,然后拿着剔子剔亮了灯烛,一转身却看见一旁的黑沉木书架上摆着一套经书,处于好奇拿了一本来看,竟发现上头还有女人娟秀的字体,皱眉想了想究竟是哪个女人会有这样的字体又喜欢经书的呢?半晌恍悟,八成是熙妃送给安冉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