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这话说完,齐滦便会走的,哪知外头静了片刻,又听见齐滦问道:“我能进来看看你吗?”
“你放心,我并无旁的心思。只是你独自一人在屋中,又行动不便,我怕你有所需要。何况你的腿——府中未请大夫,我略通医术,还可以替你换药的。”
齐滦此时才觉得自己大意了,这一夜忙乱,他竟是忘了找个人来侍候凌遥,宁王府中没有丫鬟,但是找个女子来照顾凌遥还是能找到的。
麻沸散的药效还未过去,她一定浑身无力,躺在榻上不能动弹,这会儿就跟个废人一样,他如不能进去看看,实在是不放心啊。
凌遥确实想坐起来,但浑身都使不上劲儿,腰部以下基本上是没有什么知觉的,既然齐滦自告奋勇要进来帮她,她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好啊,殿下进来吧。”
-本章完结-
第十三章 宁王齐滦真不是什么好人
齐滦端着一方烛台推门而入后,立时又将屋门关严,不让外头的风雪卷进屋中来。
他仗着身体好,只在白色中衣外头另系了个靛青色的兔毛披风就过来了。
齐滦走到方桌前微微倾身放下手中烛台,即便穿得少,这会儿进了凌遥这放了四个火盆的屋子里还是很热,可他却不敢解了外头的披风,毕竟是年轻姑娘的屋子,他穿个中衣走来走去,实在是不像话。
齐滦给凌遥倒了一盏热茶放在方桌上等凉,然后才走到榻前,侧身坐在榻沿上,伸手揽住凌遥的肩膀,将她慢慢的扶起来,又取了几个软枕放在她背后,让她舒舒服服的靠着。
“你觉得全身无力腰部以下没有知觉是正常的,再过一两个时辰就会好的。”
齐滦静静地望着凌遥道:“麻沸散确可使你失去力气,但去痛效果却不甚好,时辰也短。我怕你太痛,就在里头加了几颗麻果。这种果子是我从北境带回来的,吃几颗就能使得人腰部以下没有知觉,却仍能照常行走。”
“从前在北境打仗,天气太冷,不少将士都生了很严重的冻疮,为了不影响行军速度,他们就会吃这个。如今麻沸散和麻果你都混着用了,想必也能好受些。”
凌遥得了古代女“凌遥”的所有记忆,便没有对齐滦略通医术的事情感到奇怪,整个大齐都知道,元熙帝的第一位皇后,也就是齐滦的亲生母后,是个出生平民的医女。
据说,那位皇后极得元熙帝的喜欢,连带着,元熙帝对身为嫡长子的齐滦也甚为倚重,这些年里,不论大小战事,皆命齐滦为领兵主帅,令其可代元熙帝节制兵马。
从齐滦进屋起,凌遥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的身上,看着他为自己忙前忙后的张罗,她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齐滦的细心、周到和体贴,可是她的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充满了疑惑。
难道,他对每个有伤在身的姑娘,都是这么无微不至的周到照顾吗?
“殿下,您不必屈尊为我做这些事,太劳烦你了。”
让一个王爷喂她喝水,又做这些个琐碎的事情,要是让蔡桓那个疯子知道了,她怕自己又要死一回了。
“无妨,”齐滦面色淡淡的,“我这些年多是在外行军打仗,很多事都不会讲究。我府里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做这些事不算屈尊,也算不上麻烦。”
凌遥不吭声了,反正蔡桓不在这里,而宁王又是心甘情愿要做护士的活儿,她也懒得再劝了。反正她自己是做不了的,这种便宜不要白不要。
只是——
凌遥默默地凝视着齐滦的眉眼,初见时,这个男人冷得像一块冰一样,如今相处下来,多少还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些人气儿,许多事儿看在眼里,于她来讲,还是能让她在这陌生的古代感觉到些许温暖的。
屋中两盏灯烛摇曳,凌遥忽而有些恍惚,那些昏黄烛光投影在齐滦眉眼之间,那些坚毅的线条忽而都柔和下来,他面容里的冷硬,身姿之上的坚硬都因为如今未穿铠甲而柔软起来,她甚至在他冷淡的眉间看到了几丝平和。
如果他不是这样总冷着脸看着唬人,绝对是个很俊美很迷人的青年。
不过,搜寻古代女“凌遥”的记忆,凌遥发现,这宁王齐滦真不是什么好人。
传闻,他嗜血、嗜杀;传闻,他克母、克弟、克妹;传闻,他和他手底下的铁甲军专门喜欢吃女人…
别的暂且不说。关于这最后一点,凌遥还从那个疯子蔡桓那里得到了证实的。
不过,凌遥觉得,齐滦虽然性子冰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跟传闻里的宁王也还是诸般不符。
他不像是那样的人。
只是,任她想破了脑袋,也看不透眼前的男人。他就像是浓雾后的人一般,你知道他一定在那里,却怎么也无法看清楚。
-本章完结-
第十四章 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方才一场噩梦,倒是让我把不记得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凌遥抿了抿唇,看着认真给她换药的齐滦道,“我是明王庶女,我叫凌遥。”
这会儿自报家门,她已经做好了被齐滦刨根问底的准备,但她的话出口后,却见齐滦脸上一丝异色也无,神情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手上动作不停,分明是专注在给她换药的事情上。
凌遥初时疑惑,思索片刻后方才明白过来:“殿下想必查过我的身份了?”
“我既然救了你,怎能不知你是何人?”
齐滦很快换好了药,看了一眼她的伤处,发现缝合的很好,目前看来并无异状,他便放了心,抬眸冷淡的看了凌遥一眼,替她收拾好了,才开口道,“是罗成查出你的身份,并在那坑中找到了八具尸首。其中六具身首异处的尸首不知身份。另外两具,一具是你的母亲,一具是你的弟弟。”
齐滦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道,“不过,罗成还没有查出凶手是谁。既然凌姑娘想起了不记得的事情,那不妨同我说一说,看看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以助查到凶手的身份呢?”
齐滦只当凌遥此时对他已经消除了戒备,才肯吐露她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只要凌遥看他不像是个坏人,她自然会说的。
要想知道杀了凌遥母亲和弟弟的凶手是谁,靠罗成去查显然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一旦弄不好,还会惊动明王府甚至是凶手,齐滦不想打草惊蛇,这里现放着凌遥这个“活口”,只要她能透露当时的情形,他自能替她寻到凶手报仇。
本来,他也是不必趟这浑水的,只是他生平最看不惯欺负妇孺之人,既然遇上了这事,他是必不肯放过那凶手的。
“殿下还在让罗成大哥调查吗?”
凌遥听了齐滦的话,忙皱眉追问道,“明王府的人知道殿下在查这件事吗?”
“官府呢?官府介入了吗?”
凌遥心中另有打算,还不愿意此时就把这件事给闹出来。
“这种事情,既然是我遇见了,自然由我处理,不必周知官府。”
“救你回京之事,除了我府中铁甲卫,京中无人知晓。罗成返回小院查看,也没有让人发现,更没有惊动任何人。我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便没有擅作主张。只是让人悄悄围住了那座小院,不让人接近而已。你可以放心,只要我不说,没人知道那里有死人。”
齐滦言罢,盯着凌遥问道,“你为何如此紧张?”
“你不想查清楚谁是凶手吗?”
“难道你不想找到凶手,然后报仇吗?”
在齐滦的逼视下,凌遥沉默片刻,才平淡道:“因为我知道凶手是谁。我的腿就是被他所伤。我母亲同我弟弟就是他指使人杀的。殿下查不出身份的那六具尸首,其实都是我父王的妾室和庶子。也都是那人杀的,不过,他们被杀的时间比我母亲和弟弟要早。”
“我也不是不想报仇,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
就算她不是古代女“凌遥”,她也是一定要亲自除掉凌珏的。
以凌珏那种又扭曲又变/态的心理,倘或知道凌遥还活着,一定会想尽办法再次杀了她的。她为了保证自己能在古代肆意潇洒的活着,就必须得先下手除掉凌珏才行。
而她如今在众人眼中就已然是凌遥了,为冤死的母亲张氏和弟弟凌纶报仇,那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本章完结-
第十五章 我怕被你们吃了
“凶手是谁?”齐滦盯着凌遥追问道。
能这般猖狂杀掉明王几个妾室同庶子的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他虽没有统领禁军,京城治安也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但京城里出现这么个危险人物,他也不该放过。
齐滦直视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小姑娘,他能看出来,她对自己有所隐瞒,并没有将全部的内情吐露出来,他觉得,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心里似乎是另有想法的。
只要她说出来,他就可以帮助她,她为什么不肯同他说呢?
难道说——
齐滦想到此处,忽而福至心灵,瞬间领悟了凌遥的心思:“难道你是想自己一个人去报仇?”
齐滦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紧接着,他又想起她给自己做手术的模样来,一个对自己都如此狠得下心来的人,起了自己去报仇的心思,也不是不可能的。
凌遥扯唇笑了一下,没有回答齐滦的话,反而笑道:“我此番蒙殿下仗义相救才得以活命,救命之恩自是应当报答的。只是眼下我身无长物,在府里也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并没有什么珍宝能给殿下。殿下身份尊贵,想来寻常之物也不入殿下之眼。殿下若是有耐心等我几年,等我改变了自个儿的状况,我自会寻个最稀奇的东西送给殿下,以偿殿下于我的救命之恩。”
见她不肯说内情,齐滦知道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不知为何,他心里颇有些不痛快,当即冷着脸答道:“我救人并非为财,又何须你的报答?”
凌遥也不管齐滦的冷脸冷语,只又笑道:“不管殿下如何说,这救命之恩,总该是要报答的。”
“殿下是懂医术的,应该也知道,我的腿若是要痊愈,只怕得两个月的时间,只是,我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在殿下府上养伤。所以,我想等过几日拆线之后,就回明王府去。殿下就不必为我分心,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情了。”
虽然齐滦挺会照顾人的,但是要她在明王府住两个月,她真心住不下去。
比起这鬼气森森的宁王府,她宁愿回明王府那个阴暗潮湿的破败住处去养伤。
因为一想起她的客房外头就是数十座坟茔,就算她不怕死人,也是浑身的不自在。
毕竟,一个见多了死亡和血腥的外科医生,也没必要选择睡在停尸间里或者坟堆里啊。
更何况,住在宁王府里,又如何能报仇呢?要想直面凌珏,还得回明王府才行。
“你想走?”
齐滦盯了凌遥片刻,断然冷言否决了她的话,“不行!”
“那凶手若知道你还活着,必然不会放过你。你此前都差点被他杀死,如今行动不便,他再要杀你岂不是易如反掌?我既然救了你的性命,又怎容你如此冒险,将自己轻易置于险境?”
没想到齐滦还真不肯放她走,凌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她是不得不说实话了:“殿下,我怕我再住下去,还没等我的伤好呢,没准哪一天,我就被你们吃了啊。”
宁王府里住着一群有故事的疯子,她差点还被蔡桓这个疯子给杀了,这齐滦不仅对此事只字不提,看他那个冷冰冰的样子,也是没打算将这事的内情告诉她的。
那她又凭什么要把自己的事情告诉齐滦呢?她偏不说,偏要走。
-本章完结-
第十六章 十岁封王,坟茔为府
齐滦一愣,没想到凌遥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眼前小姑娘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那样直直的望着他,除了探询,她眼底还有一抹戏谑,一抹轻笑。
看这双眼睛就知道,她不是真害怕,她只是不相信他。
因为蔡桓发狂要杀她的事情,她就不相信他了。虽然此前,是他救了她的性命。
齐滦心里明白,凌遥故意说这样的话,其实就是想知道后院里,她看见的那些个坟茔是怎么回事。毕竟外头所传的那些话里,把他和他的铁甲卫描绘成了吃人的恶魔。就为了这个,不知道多少人惧怕他,惧怕他的铁甲卫。
没有人去探究这里面的内情,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事实就是那么一回事。但让齐滦心弦震动的是,凌遥竟没有轻信。这个瘦弱的小姑娘明明年纪还这么小,却一点也不怕他们,反而慧眼如炬,看出了事情的蹊跷,更拿话逼问他,要知道当年的内情。
齐滦默默的望着凌遥,心中几番思量。
看来,若是他不将事情说出来,只怕她也不肯告诉他要杀她的凶手是谁了。
齐滦是可以不说的,但此前蔡桓一番举动,让他心里对凌遥有了几分抱歉,再加上他对凌遥有几分好奇,她不似一般女儿家那样娇贵,初见时齐滦对她的印象就极好,如今相处下来,觉得她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自然,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齐滦在一室的静默中站起身来,走到屋角端了一个火盆到床榻跟前放好,然后拿了个坐垫放在火盆旁,而后在垫子上盘腿坐下。
他也不是怕冷,只是每回想起那件事,就像是在冬日里饮下雪水一般,心里头寒凉一片,搬个火盆来,也好在说故事的时候暖一暖心。
“我十岁的时候,母后正好去世一年,她是在生我小妹妹时难产力竭去世的。那年她生辰那一日,我把她留给我的医书都看完了,便想着做些什么寄托一些我对她的想念。所以就兴起了在京中微服出诊救助病人的念头。我若能行医治病,想来母后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我本还有个亲弟弟,比我小两岁,只可惜长到五岁的时候就因为体弱夭折了。后来母后去世,我也没了亲生的兄弟姐妹。我行医救人,也是想给我年幼的弟弟妹妹祈福。母亲专习女科,我救治的也都是些罹患重症的女子,当时也有数十人了。本来是件好事,可当这件事被父皇知道后,一切就都变了。”
齐滦顿了一顿,从前只要一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他便会手脚冰凉,控制不住的全身颤抖,现在他长大了,已有数年不曾这样了,只剩下心凉。
齐滦将五指张开,放在火盆上烤,可他的心里仍是一片寒凉,盯着火盆里炭火的冰眸中更是散发出无尽的冷意:“父皇斥我是妇人心肠,难成大事。他说他不要这样心思纯善的嫡子,大齐开国以来便边患不断战祸连连,他要的是能征善战铁血无情的皇子。说完之后,他让人杀了我救治的所有女子,到最后,他甚至抽出佩剑,当着我的面,亲手砍杀了两名女子。”
“没过多久,我就被敕封为宁王,出宫建府。父皇将那些被杀掉的那些女子都埋在了我的王府里,要我永远看着她们,永远记着她们。永不许再出此错。”
-本章完结-
第十七章 如果皇上要杀我,殿下会阻拦吗?
“我听说,当今皇上最爱之人便是殿下的生母,也是大齐开国以来唯一一位出身于平民的皇后。”
在古代女“凌遥”的记忆中,并没有太多关于元熙帝和他的第一位皇后的记忆。
毕竟她只是明王府不受宠的庶女,又是五年前才进京的,不了解宫里的事情也实属正常。她记忆中所知的,也不过是些外间普遍流传的消息。
“殿下行医是因为思念母亲,又是为了夭折的弟弟妹妹祈福,皇上怎会如此不喜?”
凌遥只是不解,元熙帝如果当真最爱齐滦的母亲,又怎会对齐滦如何狠心呢?当着亲生儿子的面杀人,这位皇帝可真是个冷血无情的狠厉之人。倒是很符合他自己对皇子的设定。
“我也不解,大概,也只能用一句爱之深责之切来解释吧。”
齐滦想到当年父皇知道此事时的暴怒,又想起他说全部杀掉时那种冷厉的眼神,那时数十人的血溅父皇了一身,在幼年的齐滦心目中,他的父皇一身浴血简直可怕极了,他实在很难想象那个人是疼宠了他十年的父亲。
“父皇心里对我有很深的期望,他期望我成为他心目中的样子。所以才不惜下此重手,可是,我虽然按照他所希望的样子去做了,但是我心中对这件事始终有一个心结。即使此后我成为最早被敕封王爵的皇子,即使我还是父皇最为倚重和疼爱的皇子,我也还是忘不了那一幕。”
元熙帝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皇帝,不论是做皇子时,还是做皇帝的时候,领兵出征是常事,对于他来说,杀数十条人命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对于面不改色的元熙帝,即使是现在已经在疆场上历练了七年的齐滦,也知自己做不到元熙帝那样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草菅人命。
他敬重父皇,却不能认同他的做法。在无法阻止父皇行为的时候,齐滦只能选择不再触犯元熙帝的禁忌。只要他不再重蹈覆辙,元熙帝也就不会再为此事杀人了。
何况——
齐滦冰冷的眼中浮现几许痛意:“凌姑娘,蔡桓要杀你,是怕你最终死于父皇之手而连累于我。他行为过激,让你受惊了。其实,当年父皇杀人时,蔡桓和罗成都已二十岁了。他二人与我一同照顾那些重症女子,自然也是有了感情的。他二人与其中两个快要痊愈的女子两情相许,本来约定病愈之后就要成亲的,只可惜——”
后头的话,齐滦闭口没有往下说了,话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元熙帝毫不留情的杀戮,让两对本来要成亲的人儿阴阳相隔再也无法相守,偏偏行凶者是天下至尊,蔡桓甚至都不能为他心爱的女子报仇,他心中的伤痛憋闷是可想而知的。
凌遥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蔡桓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我想知道,殿下为何明知救我会忤逆皇上的意思,却还要救我呢?”
有这样可怕的前车之鉴,他难道就不怕她会因此被杀吗?
凌遥目光灼灼地逼视着齐滦,不容他的视线逃开,她的目光深深地望进他的眼底:“如果皇上要杀我,殿下会阻拦吗?”
罗成同蔡桓说,主子绝不会再重蹈覆辙的。主子绝不会再让当年那样的事情发生的。
那是罗成的自信,她没有这样的自信,她要听齐滦亲口对她这样说。
-本章完结-
第十八章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闻?
“那事之后,我再也没有微服深入民间过,自然也不会再去寻什么罹患重症的女子。”
“自十三岁领兵起,我少在京城,多是带兵在外征战,疆场之上攻防拼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有救人的念头呢?”
齐滦想都未想,直接答道,“昨夜回京时,若非为了躲避风雪,也不会折入林中看到那座小院。但是,我既然当面撞上性命垂危的你,又岂能袖手不救?”
“既然救了你,我便想好了,哪怕这次失宠于父皇,我也要护住你这一条性命!不过,待我得知你是明王之女时,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的,你身份特殊,即使父皇知道此事,也断不会杀你。”
凌遥望着齐滦冷毅的眉眼,看着他满眼的坚定默默地想,当初他救她时,她还在心里嘀咕,救她的这个男人冷得像一块冰,他的属下粗鲁又疯狂,她一心一意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古怪的宁王府。
——却从来不知道,他为了救她,是冒了这么大的风险的。
秉心持正,即使是数年浴血拼杀于疆场中,也没有失掉一颗纯善的赤子之心,更在强权压迫之下保有自己的信念和原则,这样的宁王,断不是传闻中的那副模样。
可是,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传闻呢?
“虽然事情已过去了十年,但是也不是什么年深久远难以详查的秘事,为什么京中传闻却跟殿下所说的事实完全不符呢?”
现在想起蔡桓在雪夜中的疯狂举动,那分明透着一股子悲愤欲绝。
凌遥此话一出,齐滦倒是沉默起来,只是原本略微有些柔和的眉眼,似是因为想起了什么事情而重新冰冷起来,他放在炭火上取暖的五指渐渐收紧,在火盆之上攥成了一个拳头,然后慢慢的收回袖中。
凝着冷意的寒眸盯着火盆中忽明忽暗的炭火,齐滦寒凉的心渐渐冷硬起来,连他的语声都透着一股子肃杀。
“父皇觉得此事是他的奇耻大辱,所有知情的人都被下令封口不许提起。但我府中有数十座坟茔的事岂能永远瞒得住?”
“前两年我在府中深居简出,能来我宁王府的人少之又少,自然也少有人知。但自我十三岁时领兵出征,打了胜仗出了风头后,京中关于我的传闻就多了。这坟茔之事渐渐传开,被有心人拿去编排,说我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因此性情大变,变得嗜血嗜杀,甚至喜食人肉,而吃剩下的骨架就埋在我的府中。”
“殿下是皇上最为倚重又着意培养的皇子,既然这件事皇上不欲让人提起,又怎么敢有人拿去编排?难道皇上就不为殿下澄清吗?”
凌遥看齐滦沉默不语,又追问道,“即使皇上不为殿下澄清,难道殿下就不能为自己澄清吗?不说当年旧事,也可以说明这些人不是殿下所杀啊。”
齐滦静静看向凌遥,眼中分明是犹如深潭一般的冰凉死寂,他道:“传闻虽非父皇授意,但未必就不如他的意。我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皇子正是他的期望,这些传闻能让人对我生畏,正是他所乐见的。父皇又岂会费心为我澄清?”
父皇只要他想看到的结果,对于他为了这个结果牺牲了什么,对父皇来讲,根本就不重要。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传闻是谁最先编出来的。后来,我查出了幕后之人,却又不想澄清了。便一直任由这些传闻流传至今。”
-本章完结-
第十九章 我根本不屑澄清
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宁肯背负着非议度日,却不肯为自己辩解半分?
凌遥心中不解,忍不住追问道:“究竟是什么人散播谣言的?殿下为何不肯澄清呢?”
“五年前,也就是母后去世六年后,父皇才将萧贵妃册立为皇后,那年,年仅十岁的齐溢从一个贵妃之子,成了皇后的嫡子。”
齐滦眼中皆是冷意,薄唇轻扬,在唇边扯起一抹冷笑,“我母后出身平民,而萧贵妃却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当年萧氏屈居母后之下位列贵妃,她自然是不甘心的。等她当上了皇后,她的儿子成了嫡子,她又岂会轻易放过我?”
“只是我素得父皇疼惜爱重,又少在京城,即使进宫也不去内宫,她难找机会对我下手,自然只有在这坟茔之事上费心编排一番了。父皇又还未立太子,若是遵从立嫡之说,我与齐溢都是嫡子,自然都有机会。她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自然是要用尽余力抹黑我了。”
“左右不过是些妇人伎俩,根本难以撼动我之分毫,”
齐滦轻扬下巴,冷傲笑道,“我根本不屑澄清。”
是不屑澄清,也是不肯澄清。说到底,他内心深处仍是憋着一股怨气的,他怨父皇唯独此事不肯替他着想,更觉得父皇可能知道此事是萧氏所为,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眼睁睁的看着萧氏在此事上攻讦于他。
有时细想,他真是有些闹不清父皇是否真心看重他,如若父皇真心对他好,根本不会容得萧氏暗地里如此动作,如此颠倒黑白的污蔑他。
五年前啊…
凌遥想起来了,五年前,正是元熙帝打败她父王的时候。明王在云南大败,所领叛军大部都被元熙帝剿灭,其所引起的叛乱自然也就平定了。元熙帝回京后,为了庆祝亲征顺利,这才接受群臣建议,将萧贵妃册立为皇后的。
可以说,萧贵妃得以正位中宫,那是用明王的惨败换来的。
凌遥默默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她看得清他眼底的怨愤,看得清他眼中的不屑,也看得清他眼中的无情与孤独。
“有时候妇人的伎俩,是会一点一点要人命的。皇后虽不能与殿下接触,可是皇四子齐溢今年已有十五了,他与殿下同为皇子,接触定然不会少,若是他们母子联手,殿下须要万分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