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这位小姐今年才十三岁,比自己还小了两岁呢。
半夏在心中暗暗赞叹,真不像是十三岁的小姑娘,更不像养在庄子上的人,若是老太太身边的杜妈妈在,不知道能否做到如此沉稳淡定。
很快,那几个锦衣卫就走了过来,随从奉上武定侯府的名帖,那几个人见了,倒也没有为难,只掀开帘子朝车内望了一眼,见里面坐着两个女子,便放下帘子,让马车通行。
就这一眼,半夏就吓得紧紧握住了帕子,等到帘子放下,她又懊恼自己不顶用,她不由朝傅卿和望去,却发现傅卿和一脸的若有所思。
傅卿和的确在思考事情,刚才锦衣卫来盘查的时候掀动了帘子,顺着帘子的缝隙,她看到在离马车十几步远的地方一人手握绣春刀立于马上。
丰神俊朗,身姿如青松般高大挺拔,不正是卫大人吗?
那些盘查车辆的锦衣卫对他恭敬有加,频频向他请示,看样子,他的职位不会低。
想起之前在秀水庄,他连个帮手都没有,只能用五城兵马司的人,现在却可以指挥这么多锦衣卫了,那时候的捉襟见肘跟此刻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
再一联想到那万公公吐露的骇人听闻的一句话,傅卿和不由了然,看来,他应该是升官了才对。
原本以为两人以后再也不会见面,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看到卫昭,傅卿和不由又想起从前在秀水庄在乡间山野给人治病,那是何等的惬意自由,而现在一举一动都离不了丫鬟婆子。
傅卿和低垂了眼皮,她的心情有些低落。
这一盘查,倒耽误了不少的时间,车夫不由加快了速度,木质的车轮碾压在石板路上噜噜作响。
“扑通!”一声,傅卿和突然感觉到车子一顿,然后又传来车夫紧急勒马刹车的声音。
“怎么回事?”不等半夏反应过来,傅卿和就一把掀开了车帘子。
“小姐,我们的马车撞到了人了!”那车夫一脸的后怕,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突然从巷子里面窜了出来,我躲避不及就撞上了。”
“人在哪里?快看看撞坏了没有。”傅卿和语气焦急地催促道。
这里可是内城,随时都会有巡城御史路过,万一被那些人发现了,指不定明天就会参上一本“武定侯府纵容下人当街纵马撞人”之类的话。
“人在那。”车夫随手一指,傅卿和抬头一眼,见地上躺着的分明是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跟车的护卫已经上前去查看伤情了。
“人怎么样?”傅卿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立马跳下了车:“严不严重?”
傅卿和还没有走到两人身边,那乞丐却一下子醒了过来,他紧张地看了一眼护卫,立马站了起来,许是站得急了,疼得直吸气。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傅卿和连忙走过去:“我们不是故意要撞你的,你哪里疼,我们带你去看大夫。”
本来傅卿和是要说自己就是大夫的,因为怕乞丐不相信,所以话到嘴边就改了口。
那乞丐却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我没事,我没事,不用看大夫。”
说着,竟是像火烧屁股一样急急忙忙地走了。
他走路的时候扶着后腰不说,还一瘸一拐地露出了擦破右腿的肌肤,傅卿和不由一愣,这乞者好白净的腿,根本不像是长年不洗澡之人。
护卫捡起地上的一个荷包,弯了腰对傅卿和说道:“三小姐,您别担心,这些伎俩我们都见多了,这要是遇到普通人家,他们恐怕早就讹上了,咱们家的马车毕竟不一样,他们知道惹不起所以赶紧就躲了,这些叫花子精着呢。”
他说的虽然有道理,傅卿和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若真要碰瓷,应该找热闹的地方,这条路上往来的基本上都非富即贵,既然明知道惹不起,又何必到这里来呢?
傅卿和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荷包,青石色的松江绫布上绣着五只蝙蝠,中间是寿字团花图案,用大红色的凌布包了边,青红对比颜色非常鲜艳,荷包的收口绳编着元宝的花样,下面还坠着几个小小的玉珠子。
傅卿和心头一震,立马对护卫吩咐道:“快,快抓住那乞丐!”
第16章 乍见
护卫一愣,不知何故,却也不敢忤逆主人的吩咐,幸好那乞丐腿脚受伤还没有走远,护卫跑着追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擒住了那个乞丐。
“为什么抓我?你们…你们撞了人还抓人,我要到顺天府告你们去!这可是天子脚下,就算是侯府也不能这样罔顾王法,倒行逆施…你放开我,你凭什么抓我?”
那乞丐气急了,满脸通红,气愤填膺地质问傅卿和。
若说刚才傅卿和还有怀疑,这一会傅卿和就可以肯定了,这个乞丐不简单!
被抓到傅卿和面前,他丝毫没有对于豪门权势的畏惧,反而还振振有词。
他知道顺天府不稀奇,关键是他居然能通过车子判断出她们是侯府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还出口成章。
能说出“罔顾王法”与“倒行逆施”这两个成语的人会是普通乞丐?
傅卿和是不相信的!
她并不答话,而是对护卫吩咐道:“将他捆起来,堵上嘴。”
那乞丐的脸色这才流露出惊恐的神色:“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凭什么?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你们…”
后面的话,被护卫堵了回去。
傅卿和避开乞丐,小声对护卫道:“你拿了侯府的名帖,去请了锦衣卫的人过来,就说咱们抓到一个碰瓷的人。”
护卫听了,不由大吃一惊,锦衣卫是什么人,等闲人避之不及,这位三小姐却要自己去找锦衣!
护卫的没有想到傅卿和会这样吩咐他,当即就有些为难:“三小姐,就算这要饭的真是碰瓷的,咱们也没有损失,何必叫了锦衣卫过来?不用这样大张旗鼓吧?”
自己人微言轻,使唤不动他也是正常的,傅卿和也不多言,而是说道:“让你去你就去,等锦衣卫来了咱们就回府。”
言下之意,竟是不将人交给锦衣卫不罢休的样子。
那护卫没有想到傅卿和居然这么难缠,心中不由就存了一口气,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劝道:“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锦衣卫那些人不是好惹的,碰瓷这件事也不该他们管啊!”
“李护卫,难道你不想早点回去吗?这要是再耽误下去,咱们可就过了饭点了。”傅卿和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说道:“车里有点心,我反正是不饿的。”
傅卿和这个样子,十足是个难缠的跋扈小姐。
自己人微言轻年纪小,就算跟李护卫讲道理恐怕他只会认为自己是危言耸听,况且,这乞丐有问题,不过是自己的猜测罢了,并没有真凭实据,所以,她没打算将真实的想法告诉李护卫。
她的目的是将人交到锦衣卫手里,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了,至于用什么手段,又有什么关系。
她冷冷地盯着李护卫:“李护卫架子真大,看来,我是使唤不动你的。你在这里等着,看着那乞丐,我去叫锦衣卫的人来。”
说着,傅卿和就吩咐道:“车夫,掉头!”
李护卫没有想到这个三小姐年纪小小却这般固执任性,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样子。他实在不想陪着她胡闹,却也无可奈何。
这位小姐脾气这么倔,要是真的跟锦衣卫冲突了起来,回头还是个大麻烦,虽然百般不愿,李护卫还是一把拉住了马缰,对傅卿和说道:“小姐在这里等着,还是我去吧。”
他十分生气,硬邦邦地说完这句话,竟是不待傅卿和有所反应,就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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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刚才还以为傅卿和是性格温和的人,这会子见她有几分胡搅蛮缠,又有些看不懂了。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李护卫态度居然这么恶劣,她担忧地望了一眼傅卿和,连忙劝道:“三小姐,李护卫脾气向来不好,就因为这样的罪了不少人,他一直就是这样,并不是针对你一个。”
傅卿和嘴角弯弯:“好了,半夏,你不用担心,我没有生气。”
既然目的已经达成,那她为什么要生气呢?
半夏将帷帽递给傅卿和:“小姐,戴上吧!”
傅卿和接过帷帽,看了一下,她又想起了在范水镇的时光,那时候她出门几乎都是步行,也没有那么严谨的男女大防,更不存在戴帷帽这一说。
不过,现在可是在京城啊!她的身份是京华侯门的小姐,而不是乡下那个赤脚郎中。那样的生活,恐怕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傅卿和叹了一口气,乖乖地将帷帽戴到头上:“这帽子可来得真及时,遮阳刚刚好。”
傅卿和撩起帷帽的薄纱,对半夏微微一笑:“你也拿个帽子戴上吧!”
半夏被她的笑容感染,也露出了轻松了笑容:“小姐,半夏只是奴婢,不像小姐这么金尊玉贵,我若是戴了这个会惹人笑话的。”
傅卿和点点头,也不勉强,转头去看那被困得像粽子一样的乞丐。
他的嘴被堵住了,望向傅卿和的眼神充满了愤怒。
“我知道你恨我绑了你,也知道你心里疑惑,不知道我为什么绑你。”傅卿和看了看他黢黑的脸庞下面露出一截白净的脖子,直言不讳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绑你,我只是觉得你不像是好人,我已经让护卫去叫人了,估计这会子锦衣卫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那乞丐听了,像被开水烫了一样,开始在地上挣扎,不过他手脚都被捆了,再挣扎也不过是像个虫子一样在地上乱扭而已。
他抬起头来,恳求地望着傅卿和,嘴里呜呜直叫,想说话。
傅卿和却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放你走,要是放了你,等会我就没法像锦衣卫交代了,你老实呆着吧。”
说完,她也不再看那乞丐,而是转到另外一边,站在马车的阴影处躲太阳。
没过多久,远处就传来阵阵清脆急促的马蹄声。
傅卿和抬头一看,见一名男子骑马而来,他身后跟着五六个锦衣卫,穿着一样的飞鱼服,在马后面小跑。李护卫就跟在那五六个锦衣卫身边。
一人一马越来越近,来到面前,那人勒住马缰,然后翻身下马,径直走到那乞丐面前。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十分赏心悦目。
傅卿和微微有些吃惊,没想到又见到他了。
而那乞丐见到来人,先是焦急地在地上挣扎想脱身而逃,继而便面如死灰,如惊弓之鸟一般瑟瑟发抖。
等到那人走到他面前,他竟然两眼一白,昏死了过去。
卫昭看了一眼那个乞丐,然后就走过来,对傅卿和一个抱拳:“在下卫昭,是锦衣卫镇抚,此人正是我们要找的人,三小姐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这里谢过。”
原来他的名字叫卫昭,傅卿和冲他点点头:“卫镇抚不必客气,不过是碰巧罢了。”
锦衣卫设南北两个镇抚司,南镇抚司负责锦衣卫的法纪、军纪,北镇抚司专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自己的诏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司法机构。
镇抚虽然只是五品官,可是职权却大得很。不知道这个卫昭是南镇抚还是北镇抚。
说话的功夫,卫昭的下属以及李护卫已经赶到了。
卫昭一抬头,那几个人立马将那乞丐拖起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只听那乞丐闷哼一声,然后就醒了,他一见自己竟然被几个锦衣卫拖着走,立马吓的尿了一裤子,随着他蹒跚颤抖的脚步,那淅淅沥沥的液体洒了一地。
“人交给大人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傅卿和道:“镇抚日理万机,我们就不耽误镇抚公务了。”
“三小姐留步!”卫昭拦住傅卿和,声音冷若三九天的寒冰:“三小姐可否告知在下,你怎么知道我们锦衣卫在找这个人的?”
这话一出,半夏吓得瑟瑟发抖,李护卫也脸色发紧地吞了吞唾沫。
傅卿和抬起头来,隔着月白色薄纱看到卫昭面色凝重,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
傅卿和心头不由一个咯噔!
她怎么忘了,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他办的也是非常大的案子,自己帮了他这样一个大忙,他不仅不会感激自己,反而怀疑自己窥伺案件,甚至怀疑自己从何处知道的消息。
她的心不由朝下沉去,整个手心里面都是汗。
李护卫见半夏吓得花容失色上下牙打颤,刚才刁蛮的三小姐此刻也一句话都不敢说,不由硬着头皮说道:“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卫镇抚真会说笑,你们锦衣卫要办什么案子,要找什么人,向来都是密不透风滴水不漏的,我一个深闺女子怎么能知道你们要找什么人?”傅卿和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不过见那乞丐被撞了不仅不问我们讨要医药费,反而落荒而逃有些奇怪而已,谁知那乞丐就掉下了这个!”
傅卿和一扬手,抛出一个青石色的物件,卫昭一把接住,才发现她抛过来的竟是个十分精致的荷包。
傅卿和继续说道:“我见那乞丐衣衫褴褛,身上却有这样精致的物件,便猜测他是小偷,于是便让我家护卫请了大人过来。”
她语气一顿:“至于这人正好是大人要找的人,这实出乎我意料之外,没想到会这么巧。”
说着,她一抬手,撩起帷冒上的薄纱,对着卫昭微微一笑。
明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牙齿整齐而洁白,修眉端鼻,眉目如画,乌黑曲卷的刘海贴在前额上,说不出的娇憨可人。
卫昭万万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撩起帷纱,更没有想到居然是她。
乍一见面,他不由呼吸一滞,心砰砰乱跳不说,脸也觉得有些发烫。
他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将眼睛垂下,轻声说道::“原来如此,今天的事,多谢三小姐。”
这意思就是相信自己了,傅卿和松了一口气,声音清越:“镇抚客气了!”
“告辞!”卫昭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个拱手,便跃马而去。
第17章 各有肚肠
离中午越来越近,头顶的阳光火辣辣的,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远,半夏突然就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李护卫也连连擦汗。
傅卿和也觉得自己后背都湿透了,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怕的。
“小姐,以后万万不可如此鲁莽了。”李护卫心有余悸地告诫道。
半夏也吓得直点头:“三小姐,那位卫镇抚可真是吓人,您…您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傅卿和将半夏拉起来,然后对二人说道:“我心里有数,今天的事情是我鲁莽了,连累了你们,是我的错,回头到了老太太面前我自会一力承担。”
半夏跟李护卫听了,面面相觑,纷纷不再说话,只沉默地盯着傅卿和。
今天的事情,若是让赵氏知道了,自己固然会受到惩戒,那半夏跟李护卫恐怕少不掉一顿皮肉之苦,甚至有可能会被撵出去,他们刚才只是害怕,现在一想到回去说实话的后果,便是惊惧了。
傅卿和见他们不说话,心里就有了几分打算,她对着二人说道:“今天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我原不该将那乞丐追回来,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来不及了。我自己受罚不要紧,若是连累了二位,那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不如这样吧,回去之后,咱们跟老太太实话实说,只是不提我们将那乞丐追回来的事情,就说我们撞倒了乞丐,正好被锦衣卫的人看见了,就带走了乞丐,这样也不算是欺瞒老太太,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李护卫想了想,跟半夏对视了一眼,两人达成默契,异口同声道:“我们都听三小姐的!”
傅卿和听了,微微一笑:“好,那咱们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半夏扶着,她自己就登上了马车。
李护卫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个三小姐,真是在乡野间长大的,一点也不知道锦衣卫的厉害之处,不过,经过今天一事,恐怕她已经知道了,这事情就算给她一个教训,也算给自己一个教训,以后哪怕没活计,他也不能跟这样任性的娇小姐一起出门了。
这个三小姐本就是个不受宠的,今天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呐!
他握了握拳头,开始跟车夫讲起这中间的厉害关系来,直把车夫吓得连连说一切都听他的安排这才住了口。
而跟傅卿和同乘一车的半夏,就没有那么好受了,她看着傅卿和如皎洁的月亮一般恬淡的脸,心里像十五个吊水桶一般七上八下的。
刚才的事情,她越想越觉得这位三小姐是故意的,就好像是故意挖了一个坑让自己跳下去一样。
自己是老太太安排过来,若是老太太真的问自己三小姐的事情,自己能不回答吗?
她刚到畅心斋,三小姐就将院子里的大权交给了自己,那位木棉也是个和气好说话的,她本来以为三小姐性子单纯,为人好相处,定然是因为觉得自己老太太给她的恩典,所以才会这般全心全意不设防地信赖自己。
可是现在,她不敢这么想了!
面对盘查时的冷静,抓捕那乞丐时的当机立断,说服李护卫去请锦衣卫时的手段,面对锦衣卫时的镇定自若,以及刚才处理事情的连消带打…
这位三小姐真令人看不透。可是有一点,半夏可以肯定,眼前这个人,绝不是自己原来想的那般单纯。
傅卿和看着半夏在自己对面,虽然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可紧紧抿着的嘴唇却出卖了她心中的忐忑。
她不由轻轻呼了一口气。
半夏是老太太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眼线,自己没有办法拿她怎么样,事情也不能避开她,特别是在不了解这个人性格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盯着自己实在是危险极了。
她本来打算好好观察一段时间再说,谁知道今天竟然就让她遇到了这样一个好机会。
现在,她跟半夏有了共同的秘密,今天过后,她手里就算有了半夏的把柄了。若有一天半夏做对她有害的事情,她将今天的事情捅出去,在老太太那里,半夏落了个欺主罔上的名头,赵氏那里恐怕就容不得她了。
若是她今天不答应,那她也要喝一壶,甚至还要被赶出去,所以,傅卿和断定,她必然会答应。
因为趋利避害,是所有人的本能。
不是自己故意要这样,只是人在侯府身不由己,她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多谋划一些而已,这也是她的本能。
她不会主动去害人,但是别人要来害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回到侯府,傅卿和就打发半夏去泰和院跟赵氏禀报自己回来了,她自己则径直回了去畅心斋。
等沐浴之后,她换了干净凉爽的半臂衫出来,木棉已经为她端来一盏荷花清露:“小姐,您是先歇歇再用饭,还是现在就摆饭?”
“现在就摆饭吧,我等会有事。”傅卿和喝了一口荷花清露,只觉得清甜可口,沁人心脾。
“这荷花清露怎么这么甜?”傅卿和低头又喝了一大口:“跟我前几天喝的不大一样。”
木棉一边指挥小丫鬟布菜,一边道:“是呢,我闻着就觉得香得很。这是今天早上杜妈妈差绿芜姐姐送过来的,说这是湘王妃前几天送来的,总共才得了三瓶。老太太说味道太甜腻不大喜欢,就送了二夫人、三夫人一人各一瓶,剩下的一瓶就送到咱们畅心斋来了。”
木棉说着笑嘻嘻的,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高兴:“这在几位小姐里头可是独一份,可见老太太是真心疼爱的您的。”
傅卿和听了心头一动,等布菜的小丫鬟下去了她才问道:“绿芜当真说老太太嫌这个味道太甜了?”
“是啊,绿芜姐姐说老太太不大爱吃甜食,就是这些花露也偏好味道淡淡的。”
傅卿和听了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以后要是老太太屋里再来人,你不妨多跟她们说说话。”
木棉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就有些忐忑道:“小姐,我怕自己做不好。”
“没有人生来就样样事情都会做,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傅卿和安慰她:“你别担心,我就是让你跟她们说说话,其他的都不要紧。就是做错了,我也不怪你。”
“我知道了,小姐。”木棉有些纠结地说道。
傅卿和见了,就叹了一口气,木棉的性子真是太绵软了。
吃过饭,略休息了下,傅卿和就让木棉将傅卿妍要用的药包好,然后自己亲自送到漪翠楼去。
傅卿妍今天的情况已经好了多,看这个样子不过再服三四副药就可以了。
看到傅卿和,傅卿妍脸色微滞,神情局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年轻轻的小姑娘做了这样的事情,任谁都会不自在的,偏自己还比她小,这就更令她难以自处了。
傅卿和理解她的心情,就装作没有看到她的异样,给她把了脉,然后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起身就要走。
傅卿妍却一把抓住了她:“三妹妹,你知不知道沁芳、桃红她们几个去了哪里?”
见傅卿和一愣,她又急急忙忙说道:“就是之前我身边贴身服侍的几个丫鬟,沁芳个子高挑,喜欢穿绿色的绣鞋,桃红眉梢有颗朱砂痣,你有没有见到她们?”
去了哪里,还能去哪里,主子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管那丫鬟知情或不知情,恐怕都难逃一死。
傅卿和摇摇头:“我不知道。”
傅卿妍无力地垂下手,眼角隐隐有水光。
她心里明白,那几个贴身服侍她的丫鬟恐怕早就因为她的事情受了牵连,这会子恐怕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傅卿和看了她一眼,道:“大姐姐不要伤心了,好好养身子要紧,等你身体好了,再将她们要回来就是了。”
傅卿妍听了惨然一笑:“多谢三妹妹,劳你费心了。”
傅卿和点点头,回了畅心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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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看着丫鬟服侍女儿吃了药,厉声告诫那几个丫鬟:“沁芳、桃红她们几个得了伤寒,还传染给了大小姐,如今她们已经被送到庄子上去了,你们服侍大小姐的时候一定要精心,服侍得好的,我重重有赏。要是敢怠慢大小姐,打板子都是轻的,我也没有时间听你们理论,到时候不过是卖出去了事。”
一席话说得几个丫鬟战战兢兢,俯首帖耳,二夫人这才回了英华院。
她刚回到院子,丫鬟就禀报:“夫人,葛妈妈回来了。”
“快,快让她进来。”随着二夫人一迭声地吩咐,葛妈妈已经小跑着进来了,她一回来就面色郑重地说道:“夫人,都办妥当了。沁芳、桃红那几个大的,伤寒发病没救回来,剩下的几个小丫鬟都让人牙子领走了,我已经吩咐他们把人卖的远远的了。”
“老天保佑!”二夫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声,然后道:“可算是了结了我一桩心事。”
葛妈妈也连忙说道:“二夫人放心吧,大小姐是个有福气的。”
“可不是嘛,妍儿的确是个有福气的,今天上午,荣昌伯夫人来过了,我们当着老太太的面交换了庚帖,婚期就定在年底,天可怜见的,妍儿的事终于尘埃落定了,不枉我谋划了这么久。”
想起上午荣昌伯夫人那个高兴的样子,二夫人不由笑了:“本来要娶那个克死父母兄弟的丧门星,荣昌伯夫人早就抱怨连连了,现在换了我们妍儿,她高兴的不得了,恨不能将我们妍儿夸成一朵花才好。以后妍儿嫁到荣昌伯府,夫妇和顺,婆媳融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葛妈妈也喜上眉梢:“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大小姐自然会心想事成,大小姐做了伯爵夫人,二小姐做了王妃,以后就是老太太也要让您三分呢!”
这样的奉承让二夫人很是受用,她拍了拍葛妈妈的手:“这些年来,多亏你在我身边帮我谋划,你的功劳我都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