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韪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红着眼睛望着鱼幼薇,从小因为灾星一事,他受到太多的指责,便是朱砂得知他是灾星时,也信誓旦旦地保证,就算他是灾星,也要不离不弃。
可是他需要的不是不离不弃,而是一个肯定,一个他不是灾星的肯定!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族人偏要将罪名安在他的头上,就因为他出生那日,祖父从马上坠落而亡,便认定他是灾星吗?
这老天何等不公!
好在,有兄长在,不管别人如何说,他总是会站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最后族人要将自己幽禁起来,兄长毅然选择保护自己,最后两人被族人驱逐洛阳!这一路不管多艰辛,兄长总是照顾自己,安慰自己!
本来他以为再无人会像兄长那般相信自己,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却说出了自己以为再也听不到的话,这怎能不让他震惊。
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你不知,你不知,兄长在时,我对他多有怨恨,怨他总是走在自己前面,怨他夺去了自己的风采,如今我方明白,兄长不愿我受世人白眼,不愿我在人前谄媚讨好,兄长将这一切都承受了,兄长将我护在他的身后,而我,直到他离去的当日却还在怨恨他…”
鱼幼薇并不知这里面还有这层缘故:“你兄长如此待你,定是希望你能平安幸福,无忧无虑地活下去,你这样,岂不是白费了你兄长的一番苦心?怎能对得起你兄长,怎能对得起朱砂姐姐这么些年的付出?若你兄长天上有知,定然不会原谅你的!”
陈韪听着,抬起头望着辽远的天际,黑色的天空高而远,此刻正笼罩着大地,直显得神秘而令人敬畏,天空上的星子,好像亘古不变一般,还在散发着光芒,两人都觉得这天空之下,人的七情六欲是再小不过的事了。
突然陈韪冲着天空说道:“兄长,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兄长,是你天上有知,便托鱼小姐告知我的吗?兄长,你说的,我都听见了,兄长,我一定会振作起来,好好活下去!”
鱼幼薇看着他会心一笑,每个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但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更何况,他并没有做下什么大错大恶,这两年来他内心受到的折磨太多太多了。现在他清醒过来,朱砂姐姐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从那丫鬟口中得知,原本朱砂已经自己赎了自己,在平康里附近租了房子,但是因为陈韪一直沉沦下去,钱花的很快,朱砂不得不从操旧业,如此一来,又回到了铜雀楼。
第二天早上,天亮的时候,朱砂醒了过来,鱼幼薇好生安慰了她一番,就要告辞。
朱砂却拉着她,眼神里面全是焦急:“幼薇妹妹,你何时再来?”
鱼幼薇当她是因为生病比较依赖人,所以轻轻地拍着她的手,好言好语地说:“朱砂姐姐放心,我回家中洗漱一番,再睡一个觉,如果上午不来,傍晚前一定过来!”
见她目光之中似乎还有所恳求,手也紧紧地拽着自己,鱼幼薇凑近朱砂,扒拉着自己的眼皮,笑着说:“朱砂姐姐你看,幼薇的眼中全是血丝呢,是不是比兔子眼睛还红?你再看,我的眼睛下面也是一片乌青,像极了乌眼鸡吧!你容我回去歇一会,我保证一定过来!”
鱼幼薇俏皮的样子让绿翘以及小丫鬟都扑哧一下,绿翘笑着说:“姐姐,你且让幼薇姐姐回去吧,她已经整晚都没有合眼了!”。
朱砂看了看鱼幼薇,有些自责地说道:“是姐姐糊涂了,妹妹快回去歇着吧!记着一定要来!姐姐等着你。”
鱼幼薇清脆脆地应了一声“哎”,边伸了个懒腰,边打着哈欠,离开了。
马车上的鱼幼薇已经是昏昏欲睡,真的好久都不曾熬夜了。回到家中,听见刘氏形色焦急地迎上来说着什么,鱼幼薇现在精疲力竭,哪有功夫听她说什么,只简单地洗漱一番,便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第46章 心意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鱼幼薇走出了内室。
这个时候,却看见杜荀鹤正站在院子中那三棵柳树旁边,鱼幼薇一愣,不知他过来做什么,既然看见了也不好装作不知道,心中又些疑惑,又有些紧张。
不知怎么回事,鱼幼薇突然发现自己一旦面对杜荀鹤就紧张的不行,压下忐忑的心,鱼幼薇缓缓走了过去。
杜荀鹤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鱼幼薇心中一个咯噔,上次面对裴澄,这家伙帮我的忙,但是我却没有道谢,他该不会是秋后算账来了吧?
想到这里,鱼幼薇又想到那天他与汐雅郡主双双离开,气便不打一处来,说出话就带了三分恼怒七分讥讽:“杜郎君,长安风景正好,此刻不是应该携美而游,怎地会出现在我的家中?”
话一出口,鱼幼薇就后悔的直想咬掉舌头,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吃味的少女在冲情人撒娇,这样酸溜溜的语气怎么会是我说出来的?本来以为会听到对方针锋相对,甚至是冷嘲热讽,没有想到,他今天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那目光之中有深深的不舍,浓浓的眷恋,还有许多鱼幼薇看不分明的东西。
那目光实在太过灼热,直盯得鱼幼薇低下头来,心也突突地比刚才跳得更加厉害,鱼幼薇只觉得脑海之中如电光火石一般,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望着杜荀鹤。
杜荀鹤依然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半晌他才开口,有些艰涩:“我若不与那汐雅郡主一同离开,难道要看着她继续为难于你吗?”语气中浓浓地叹息与自责。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鱼幼薇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正是因为她明白,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鱼幼薇觉得嗓子有些干,轻轻地抿了抿嘴唇,吞咽了一口口水来缓解嗓子的不适。
刚要转身离开,杜荀鹤却将双手按在鱼幼薇肩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样子四目相对,鱼幼薇又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他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的样子,当真是绝色!
鱼幼薇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咦,这家伙怎么也在吞咽口水,再一看,杜荀鹤的脸居然有一些可疑的发红!这是…
杜荀鹤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蕙兰!我心悦你!你可愿与我共结连理?”
轰!鱼幼薇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是在向我求婚?
抬起头,看见杜荀鹤眼睛发亮地盯着自己,原本如玉的面容因为羞涩而染上了一层粉红,这般鲜眉亮眼,脸红耳赤,此刻的杜荀鹤竟然美得像近乎妖异!
沉浸在美色之中的鱼幼薇真想立马回答,愿意,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但是眼睛扫过杜荀鹤,看见他身后的三棵树,立马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刚想拒绝,但是总要思考一下改用什么话比较好,就在她思考的这几秒钟,又不由得觉得这厮当真是秀色可餐,拒绝了以后可能再难遇见如此绝色的人了。
这样一想,鱼幼薇发现自己居然又动摇了,一面暗恨自己没出息,一面告诉自己要坚定,索性一咬牙,一狠心,连委婉的词汇也不用,几乎是恨恨地咬着牙说道:“我不愿!”
说完,忙将脸转向一边,她这样做,实在是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丢盔弃甲,缴械投降,拜倒在杜荀鹤的美色之中了。
难道这厮有狐媚之功不曾?心里这样想着,鱼幼薇发现对方久久没有反应,只觉得肩上一松,杜荀鹤已经转身走到了树的另一边,背靠着树,留给自己那挺拔背影。两人之间隔着树,鱼幼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不知自己是不是要说些什么,这气氛又有些微妙起来。
杜荀鹤倚在树上一会,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一个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炯炯地望着鱼幼薇,然而当他目光扫过柳树,突然间眼神定住,似乎有些难过,有些愤怒。
鱼幼薇心中一个咯噔,他看到了!那个地方刻着温庭筠的名字,不知怎地,鱼幼薇突然觉得自己当真是残忍,胸口有些堵得厉害,还有些隐隐地失落。
下一秒,杜荀鹤却大步走到自己面前,抓着鱼幼薇说道:“鱼幼薇,你怎么能如此不守信义!你怎么能喜欢别人?当日不是你与我约好…”说到这里,杜荀鹤的声音突然止住。
约好?鱼幼薇有些疑惑,我什么时候跟你约好了?
话锋一转,杜荀鹤恢复了平静:“今晚,我便随田頵将军离开长安,前去山东缴贼!”
鱼幼薇心头一跳,要前去打仗!现在黄巢起义军席卷山东、河南一带,朝廷引起了很大的惶恐,于是派田頵领兵前去平定叛乱。
鱼幼薇不解:“为何?”,在长安杜家还算有些势力,怎么也轮不到杜荀鹤去入伍当兵啊!
“为何?”杜荀鹤嗤笑一声:“还不是因为这张脸?人人都道杜三郎风流俊雅,根本不是杜三郎多有文采,皆是因为杜三郎容貌俊逸,倾国倾城!倾国倾城?”说到这里,杜荀鹤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鱼幼薇突然想起最近听到的流行于长安的一首诗。
娈童娇丽质无暇,懒眼含笑眉如画。若使杜家三郎在,晨露焉能比晚霞?
我愿共寝鸳鸯被,我愿雕床镂象牙。只望与君双怀情,盼君能解此风雅!
这首诗不知是何人所作,但是这首诗何其露骨,何其龌蹉,此中的内容与暗示,让鱼幼薇想想都有些脸红。如此露骨的诗,就是普通女子被人这样侮辱,恐怕也会受不了,更何况杜荀鹤这个男子?
“在池州时,当地就有人强拿了我,迫于无奈,我只好重新回到杜家,这一次,杜家刚好需要我这个棋子!本以为到了长安,日子会好过一些,谁知,这些个权贵,甚至有人直接过来开价,要我陪一晚!”
杜荀鹤恨恨地说道:“我堂堂丈夫,岂能做那榻上羊羔小儿,任人…”,杜荀鹤一拳重重地打在树上。
鱼幼薇此刻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原来,他的生活比自己想象的要艰辛太多!
杜荀鹤自嘲地说:“饶是我如此讨厌这张脸,还不是,因着它,使那汐雅郡主放过你一次!我堂堂男子,岂能,岂能…” 以色事人这几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
“蕙兰,我若是你,恐怕也不会接受这样一个男子,居然要用如此令人不齿的方式来保护心中所爱之人!”
说完这一句,杜荀鹤便大步往外走去,即将走到门口,他顿住脚步:“蕙兰,我杜荀鹤一定要让这世间,再无一人敢轻视于我!我杜荀鹤,有朝一日,定要让你安心与我一起,再不必受昨日那般羞辱!”
说完,杜荀鹤便挺胸阔步跨出了门外,那脊背虽然挺直,但是却掩盖不住他的落寞与孤寂,谁能想到外表光鲜的杜三郎,在家族之中不过是棋子,离开家族却更加危险!年幼时没有家族庇护,长大后还要委身于家族,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怪他性子如此孤僻古怪。
鱼幼薇心中有些隐隐地担心,他要上战场了呢!突然间就有了一些不舍,鱼幼薇忙摇摇头,我怎么会对他不舍,一定是被这突入其来的告白吓得昏了头!
鱼幼薇,杜三郎是何等人物!你不要奢望了!对,我对他只有感激,感激他在裴澄纠缠时挺身而出,感激他在汐雅郡主为难之时伸出援手。
可以鱼幼薇又问自己,真的只是感激吗?鱼幼薇有些痴了,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鱼幼薇突然突然一拍脑袋,朱砂姐姐还在等我!
未等她出门,刘氏就迎了上来,神色之中颇有责怪:“蕙兰,你怎的这么晚才回来?昨晚阿宣这孩子足足等了整晚,今天你一回来倒头就睡,我要喊你,他还不让,你这孩子,真是…”
说着摇了摇头,对鱼幼薇颇有些不满,言语之中对杜荀鹤的维护显而易见。
鱼幼薇这下子也不好意思了,直到她快到达平康里的时候还在低低的问自己,整整一晚上吗?他竟然等了那么久,怪不得他今天这样的疲倦!鱼幼薇你何德何能,竟让他为你做到如此地步?想着想着,鱼幼薇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到达平康里的时候,朱砂的病情已经好了许多了,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是也恢复了十之五六,这样,鱼幼薇就放心很多。
朱砂让所有的人都出去,单独留了鱼幼薇说话,鱼幼薇猜不到她要说什么。
噗通一声,朱砂未曾开口先跪了下来。
鱼幼薇心中大惊,连连蹲下来搀扶她:“朱砂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折煞幼薇了,你快些起来,你这是为什么啊?”
朱砂却抓着鱼幼薇的胳膊,摇着头落泪,一脸的悲伤:“幼薇妹妹,我求求你,求求你帮帮陈韪,帮帮陈韪…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幼薇妹妹,只有你能帮他,求求你…”说着说着竟抱着鱼幼薇痛哭起来。
鱼幼薇知道,此时朱砂需要一个人静静地陪着她,让她倾吐内心的苦恼,因此并不说话,只让她静静地靠着自己哭泣。待她哭声渐渐小了以后,鱼幼薇这才轻轻地说道:“朱砂姐姐,到底怎么了?”
第47章 劝导
在朱砂哭泣的倾诉中,鱼幼薇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陈韪沉浸在陈尟死亡的阴影之中,一直难以释怀,每日自暴自弃,还养成了酗酒的习惯,整日人不人,鬼不鬼的这样过了两年。这两年里,根本就是碰都不碰琴一下。
但是,饶是如此,朱砂依旧没有放弃陈韪,依旧支持他,爱着他,就算他以后都这样,她也认了。
然而,今天下午,陈韪突然兴冲冲地将琴捧来,说要给朱砂弹奏一曲,朱砂虽然愕然,但是最多的是高兴与欣慰,本来很好的事情,然而,陈韪在弹奏的时候,一曲刚弹了开头,后面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弹了。朱砂忙安慰他,但是,陈韪试了几次,依然是如此,最后气的将琴摔了。
“幼薇妹妹,我知道一定是你开导了他,我…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对不对?”朱砂满含希望的望着鱼幼薇。
鱼幼薇也很像帮助他们,但是她真的对琴一窍不通:“朱砂姐姐,我可以帮你开导他,但是我不会弹琴,不会奏谱,真正能帮助他的人是你。”
“我也想,可是我这身子…,他今天就将自己关在屋内,任谁敲门,总也不开,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幼薇妹妹,就当姐姐求你了,行不行?你就帮我这一把,好不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鱼幼薇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于是硬着头皮对朱砂说:“那我试一试吧!”
片刻之后,鱼幼薇出现在陈韪的门外,扬起手,敲了敲门,却没人应声,静候了片刻,依然没有回应。心中一个咯噔,这人,该不会想不开吧!想到这里,鱼幼薇也不再等待,呼啦一声径自推开房门。
屋内陈韪正临窗而坐,怀中抱得可不正是下午摔坏的琴,他正用手轻轻地抚摸、擦拭着琴身,仿佛那是世间的无价珍宝,对于鱼幼薇的到来,他仿佛听不见,看不着,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鱼幼薇轻轻走到他的身边:“你居然忘了怎么弹琴了,如此,甚好!”
鱼幼薇知道,当人陷入悲伤之中,你千万不能温言温语的劝慰的他,肯定没有用,朱砂不知道说了多少鼓励他的话,他需要的是激将!只有激他,剑走偏锋,才能让他燃气斗志!
果不其然,陈韪听到鱼幼薇的怪论,这才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她。
“你的琴艺,皆是你兄长所授,如今你全部忘了,可见是尽数还给他了!既如此,你当高兴才是,今日你从头来过,日后的一切全是你自己所学,日后你再不欠你兄长了!”
陈韪一愣,仔细思索片刻,转眼有些清明。
鱼幼薇接过他手中的琴,说道:“我若是你,此刻一定将已经忘记的东西一点一滴的学回来,这一定是你兄长给你的磨难,你一定不能辜负你兄长的一片心意才是!”
半晌,他终于开口:“我该如何做?”
“首先,你要如刚刚接触琴时一般,好好地练习,待熟练之后,再学着自己谱曲!”
陈韪轻挑眉头,有些讶然:“自己谱曲?”
对!鱼幼薇知道,如果不能自己谱曲,只是弹奏别人的曲子,不过是一个弹奏的人形机器罢了,若要在这个时代扬名,必须要会自己作曲才行!只有这样,才能成为真正的大师。
睁大的眼睛,鱼幼薇直直地望着他:“你兄长不就是自己谱曲吗?怎么,他做得,你做不得?”
陈韪心中一凛,当下说道:“兄长做得,我亦做得!”
然后盯着鱼幼薇看了一会,似乎有些想看透她:“你今日所言,我会记在心中,待我从新学会弹琴,自然会去找你!鱼小姐的再生之恩,我陈韪定不敢相望!”
鱼幼薇见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说其他的话,缓步走出门,边走边说:“你真正需要报恩的人,是那个日日陪伴你,不离不弃的女子,我不过受人所托,哪里就是再生之恩了呢?”
一番话说得陈韪当场愣住。
时间过得很快,短短两个月,陈韪的琴技就找了回来,毕竟在此之前,他练了将近十年的琴,哪里是说忘就忘的呢!加上朱砂的帮助,陈韪的琴技竟然比之前好了许多。
再次来到平康里,听到陈韪的琴声,鱼幼薇能听出那琴声之中的饱满的感情,绝对不是光会弹琴就可以演奏出来的。
面对朱砂含笑感激的目光,还有陈韪投过来有些异样炙热的眼光,鱼幼薇知道,以后这平康里要尽量少来。
鱼幼薇刚要告辞,陈韪却出言相留:“幼薇,你上次跟我说,要我自己谱曲,我心中有些问题,想跟你探讨一下。”
朱砂也说:“平康里下个月举办琴师大赛,陈韪已经报了名了,第一轮已然通过,但是如果要顺利通过的话,光是弹奏别人的曲子恐怕不容易取胜,那些知名的曲子都是别人弹过许多遍,没有新意,必须要出奇制胜才行!”
琴师大赛,如果赢了,这小小的平康里就再也留不住陈韪了!一旦陈韪名声大起,那朱砂也可以离开这小小的院落,两个人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想到,心中对温庭筠的失望,鱼幼薇只觉得,能让朱砂如愿,也是美事一桩!
于是留下来,几个人细细商讨了几天。然而,鱼幼薇实在没有作曲的天分,没有办法帮助他,这样,又过了几天,也没能商讨个什么章程。
这一天,鱼幼薇坐马车回家,马路边有两个小童在背诗,清清脆脆的嗓音煞是好听:“…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鱼幼薇忍不住伸出头去,看到两个幼童梳着总角,端坐在门坎上,正摇头晃脑地背书,时不时看一下远处街口,似乎在等待着大人回家。其中一个还嘟囔着:“阿兄,阿母怎么还不回来,我都饿了!”,说着,那嘴角就留出口水,这般可爱的模样,让鱼幼薇忍俊不俊。
他哥哥一边安慰他,一边说:“今日要将这《春江花月夜》被完呢,否则阿耶又要打你板子了!”那小童,吓得忙拿起书继续摇头晃脑起来。
放下车帘,鱼幼薇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一般,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忙喝令驭夫:“调转车头,去平康里!”
驭夫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依然按照鱼幼薇的指使,调转了车头。
匆匆赶到平康里,跳下马车,三步两步来到院中。
陈韪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厅堂之上,见鱼幼薇来了,朱砂有些惊喜:“幼薇妹妹又回来了,你有办法了,对不对?”
陈韪闻言抬头,也是一脸的惊喜期待地看着鱼幼薇。
鱼幼薇点点头:“我想到了一首曲子,觉得很好,不知陈韪你能不能弹奏出来。”
陈韪问道:“是什么曲子?”
鱼幼薇卖了一个关子:“这曲名暂时保密,如果我哼出来,你便能弹奏出来吗?”
朱砂忙说道:“能,自然是能的!”
鱼幼薇听了大喜,大步走到厅堂之中,对着陈韪迎面而坐,三人成三角形状,鱼幼薇也不犹豫,直接哼了起来。
本来哼一首歌算不得什么,但是陈韪跟朱砂都直勾勾地盯着她,鱼幼薇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挪了挪身子,脸有些发烫。
她哼完之后,声音刚刚落下,那边陈韪的手就拨动琴弦,说也奇怪,那曲子就从他手中流淌了出来。
三人大喜过望,相顾含笑,一时间都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接下来又忙了几天,鱼幼薇又根据前世的映像让陈韪做了局部的修改,终于这曲子定了稿。
回到家中,正欲敲门,从黑暗中窜出一个人影,一把拉住鱼幼薇,心中一惊,回头看到温庭筠醉醺醺的脸。
酒后的味道着实难闻的紧,鱼幼薇忍不住皱了皱眉,温庭筠却拉着她醉醺醺的说:“幼薇,你为何总是伴着那陈韪?为何?他比我年轻是不是?是不是?”说着竟用了十二分的力道,用力的摇晃着鱼幼薇。
鱼幼薇知道他喝醉了,不与他计较。只扶着他上马车,想将他送回去。
谁知温庭筠竟“呼啦”一声,吐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段时间,温庭筠总是郁结于心,鱼幼薇却知道,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在上个月,李亿娶了裴氏的长女裴淑,一场婚宴办的整个长安都为之侧目。
“为何?那李子安哪里比我强了?哪里比我强了?他不过是连一首诗都做不出来的,这样的人也配高中状元,也配娶裴家的小姐,也配到洛阳做刺史?何其不公,何其不公?”
鱼幼薇也知道他内心的抑郁,两个人如果不认识倒还罢了,偏偏认识,偏偏那李亿看着像个书呆子,他自然不服气,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整日沉浸了下去吧。这个时候不想着下次怎么考好,倒想着别人不如自己。
怪不得诗人都是浪漫的,不食人间烟火的!
第48章 强吻
堪堪又是几日,琴师大赛终于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这一日,就要分出个一、二、三来。
拒绝了朱砂跟陈韪的邀请,鱼幼薇只想好好睡一觉。
刚刚踏进自家的院落,鱼幼薇就看见一个身材欣长,一身白衣的男子正负手而立,迎面朝自己走来。夕阳下这个男子仿佛如镀上一层金一样熠熠生辉,直晃的鱼幼薇有些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见鱼幼薇怔住,那男子展颜一笑,这一笑当真倾国倾城,让鱼幼薇的心忍不住狂跳起来。
那男子一步一步走进,鱼幼薇这才发现他脸上竟多了一道伤疤,在鱼幼薇的惊讶之中,那白衣男子慢慢靠近对着鱼幼薇戏谑道:“蕙兰如此看我,莫非倾心于我?”依然是沙哑的声音,但是却变了很多。
刷地一下,鱼幼薇的小脸涨得通红,有一种被别人抓到先行的狼狈,忙把头低下来掩饰自己的窘迫,自己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原本是少年变声期的时候公鸭一般的粗哑,现在却是低沉之中带着沙哑,有些靡哑的诱惑,他靠的如此近,高大的身影下,一股逼人的气息直面而来,让鱼幼薇忍不住退了一步,说话时,温热的气息直扑到鱼幼薇脸上,鱼幼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自己耳根发烫,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我…哪有?”鱼幼薇狡辩道。
这白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杜荀鹤。鱼幼薇心中纳闷,短短几个月,这个人竟然变了这么多,原本温润的男子,现在身上竟然隐隐有些嗜血的气场,让人一靠近就被他强大的气魄镇住了,看来战场真的是一个锻炼人的地方。
“既没有,为何不敢抬头看我?”
“不就是抬起头吗?这有何难,什么敢不敢的?”鱼幼薇抬起头来,倔强地瞪着他。
这一抬头,杜荀鹤先是一怔,继而眼神变得幽邃起来,甚至说是有些迷离。
因为紧张加上生气,鱼幼薇原本雪白的脸上现在染上了一抹红晕,真是艳若桃李,灼灼其华,黑白分明的杏眼此刻正水汪汪的好像一泓清泉,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目光下移,那粉嘟嘟的樱唇因为生气还有些微微的撅着,那样粉嫩,那样的诱人。
鱼幼薇看着他怔怔地盯着自己,早就不知所措了,直感觉这气氛让人有些压抑,忍不住呼了一口气,然而她的嘴刚刚张开,就感觉有一双大手拖住自己的头,紧接着杜荀鹤的脸就凑了进来,一张嘴一下子衔住了自己的唇,接住了自己刚刚呼出去的那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