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越过桌子,握住了薛锦棠的手:“当初你摔坏了脑子,祖母几乎去掉了半条命,一听到你的消息就忍不住哭,差点把眼睛哭坏了。因为怕我承受不住,你祖父才做主把你迁去别院。便是去了别院,祖母也时时刻刻记挂着你,得闲就去别院看望,便是我没有时间,也时常派人去问你的情况,生怕你受了委屈。”
薛锦棠强忍着撇嘴的冲动。
什么怕我受了委屈?你那是生怕我跑了,生怕舅母走漏了消息,派人打压监视去的。
薛锦棠也做出感动不已的模样来:“祖母疼我,我心里都明白。谁对我好,我自然也要对谁好的。好歹都分不清,还能算是个人吗?”
“所以我昨天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要通知祖母,没想到祖母不愿意见我,还让王妈妈将我好一顿呵斥。”
薛锦棠低了头,难过道:“既然祖母不需要我的帮助,我也不烦祖母了,明天我就跟舅母一起回别院去。”
“胡说!”薛老太太怒道:“你是祖母嫡嫡亲的孙女,祖母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见你。王石斛家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石斛家的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都是婢子的不是,昨天四小姐要见老太太,当时老太太正在跟老太爷说话,婢子不敢打扰,想着等您跟老太爷说完了事情再进去禀报。谁知道奴婢昨天吹了风,脑子不清楚,给忘了。”
王石斛家的痛哭流涕:“婢子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求老太太责罚,求四小姐责罚。”
“王妈妈的年岁的确不小了。”薛锦棠不急不缓道:“这样糊涂,还怎么能做祖母身边的管事妈妈?”
这是要夺她管家大权了。
王石斛家的慌了,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趴在薛锦棠跟老太太脚边就磕头:“婢子知错,昨日怠慢了四小姐,求四小姐大人大量原谅婢子一回,婢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哭哭啼啼、磕头如蒜,好不可怜。
薛锦棠面色平静,丝毫不为其所动。薛老太太看着心头忍不住跳了几跳,这丫头好沉稳的心性,好狠辣的手段,一上来就要断了王石斛家的生路。
不过她现在还离不得王石斛家的,她虽然生气,但王石斛家的还是要保下来的。
“棠姐儿,王石斛家犯了错,该罚。但她在祖母身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祖母替她求个情,换一个罚法,你看好不好?”
“既然祖母开口了,锦棠自然无不遵命。”薛锦棠看了王石斛家的一眼,眼神平静而清冷,淡淡道:“那就打二十家法吧。”
薛老太太跟王石斛家的俱是一惊。
王石斛家的是害怕,二十家法可不是好受的。
薛老太太则是因为薛锦棠的神态语气,打家法这么血腥的事情被她说的轻飘飘的,好像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随意。
薛老太太深深看了薛锦棠一眼,她根本没想过夺王石斛家的管家大权,从一开始她就打定了主意要让王石斛家的受家法,却故意提出了更难满足的要求。若是薛锦棠一开始就提出打家法,她再求求情,那王石斛家的便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处罚了。
这个小丫头,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薛锦棠又说:“祖母心疼王石斛家的就算了,我不能跟沈家联姻了,失去了价值,没人看重我,让一个下人踩到我头上也是我活该。”
薛老太太忙说:“你是薛家小姐,谁敢怠慢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来人!带王石斛家的下去受家法二十。”
不一会外面就传来打板子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王石斛家的痛苦的哀嚎。
薛老太太看着薛锦棠不动如山的模样,虽然面色不显,心里头却多了几分忌惮:“好棠姐儿,你好好跟祖母说,那肖像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当然是我亲自画了自己的画像,让郑执在外面布置好一个陷阱,等着你们往下跳。
多亏了这具身子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让她能清晰地记得两年前自己的模样。也多亏了外祖父将他老人家高超的画技毫无保留地教给她。这二者缺一,她这次的计划都不能成。
“是有这么回事。”薛锦棠点点头,一副毫无保留、知无不言的模样:“那天我在街上,看到一个落魄书生当街买画给人画肖像,一时心血来潮就让他给我画了。我因为急着去打马球,便让那书生替我装裱好,我过段时间去他家中取。”
薛老太太表情凝重,眼含期待:“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书生住在哪里?”
“住在城外三十里的小高庄,门前有两棵垂杨柳,那书生姓高,人称高老三。”
薛老太太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默记,薛锦棠这个时候突然话锋一转:“祖母,我以后想见你了,可以随时去给你请安吗?”
“这个不急。”薛老太太站起来,语气敷衍:“你不是说要让你三姐姐顶替你去见沈家人吗?在这之前你不可能出去,免得走露风声。等机会合适了,祖母自然会让你出去的。”
薛锦棠冷笑,等薛锦莹成功顶替了她,她要么被永远关在庄子上,要么就是得了重疾而死吧?
不过,这一回他们的打算要落空了。她又不是真的傻瓜,岂会任由他们摆布。且等着吧,看看这一回谁才是真正的大赢家。
薛锦棠淡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听祖母的。”
薛老太太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急匆匆而去,一进门把情况说给薛老太爷听。薛老太爷也不含糊,叫人套了马车亲自去小高庄。
薛老太太一直祈祷薛老太爷能顺利拿到画,千万不能让沈家抢了先。她这一整天都坐立不安的,直到日落时分小厮才跑进来说老太爷回来了。
“如何?”薛老太太快步迎上去,声音十分迫切。
薛老太爷没有回答,却是一扬手,将一个画轴递给了薛老太太。
薛老太太大喜,眉开眼笑地奉承:“我就知道老太爷出马,必然手到擒来的。这下子可好了。”
她的心总算是放回到肚子里了。
薛老太爷矜持地点了点头,捋着胡须道:“明天沈家的人就要来了,你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不可以怠慢了。还有莹姐儿,让她好好准备,不能失礼。”
“是,你只管放心就是。”
薛老太太说着就打开了那卷画轴,待画面完全呈现,她不由惊呼出声:“这…这也太像了,简直跟照镜子一样。”
这幅画跟她从前看到的画很不一样,不是那种写意的、不求形似求生韵的画法,而是特别细腻新鲜、形态神似的画法,竟然像是真人站在眼前,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逼真。
画卷上立着一个牵马的小姑娘,她梳着双丫髻,带着金项圈,身穿檀木色镶红边窄袖胡服,一手执鞭,一手牵马。十指纤纤如玉雕刻而成,肌肤莹润如冰雪做就,杏眼含水唇似烈焰,虽然年纪略显稚嫩,但无论谁看了,都不能否认假以时日这姑娘必然能出落成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这是她从前疼着捧着的小姑娘,其他的不说,这份容貌可真真是让人爱到心眼里去。
“这般容貌,便是宫里的娘娘也做得了。”原本有着大好的前程,现在却只能被关起来,甚至再也不能出那个院子一步。
薛老太太忍不住嗟叹怜惜。
“她时运不济,摔坏了脑子,没有那个福气做尚书府的宗妇。”薛老太爷冷言冷语道:“只要她乖乖的,薛家自然会好吃好喝供着她终老。”
若是她不听话,那一切可就难说了。
薛老太太一阵心寒。
次日巳时初(上午九点),薛家中门大开,迎了沈家大夫人、二夫人进门。
而此时,郑执也从侧门进薛家,一路到了薛锦棠所在的院子。
薛锦棠早就站在门口等候了,她微微扬了下巴,双目如星般明亮,分明斗志昂扬:“郑表哥,你准备好了吗?”
她胸有成竹,一往无前的模样,是如此的令人着迷。郑执知道,从今天开始,薛家再也关不住这个女孩子了。


17.沈家
沈家两位夫人联袂而至,薛家拿出了最高的礼仪来待客。
薛老太太亲自接了两位夫人进门,让她们坐了上座,又让稳健体面的仆妇捧上洞庭碧螺春。
态度恭敬亲切,殷勤备至。
沈二夫人暗暗撇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在大齐,哪个女方家不是抬头挺胸、自持身份的?
薛家人真不愧是商户,为了攀上这门亲事,竟做出这般卑躬屈膝的模样来,真真是让人看不上。亏得大嫂好涵养,还有心情与这位商人老妇虚与委蛇。换做是她,早就冷嘲热讽了。
沈大夫人笑容矜持、举止得体高雅,彼此寒暄之后,她笑着说:“怎么不见薛小姐?”
“棠姐儿犯了女儿病,这几天行动不便要静养。”薛老太太面含歉意:“真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不凑巧。”
女儿病就是来了月事,不方便出来见客人。
沈二夫人眉头一挑,什么不方便,分明是薛锦棠摔坏了脑子,薛家想隐瞒。她正要开口询问,沈家大夫人开口了。
“是我们来得唐突了。”沈大夫人声音柔和,笑容端庄:“既然薛小姐不方面出来,那就该我们去看望她才是。”
薛老太太微微皱了眉头:“棠姐儿与贵府七公子已经定亲,怎能让两位夫人屈尊去看望她?这事传出去,别人只会说我们棠姐儿拿大目无长辈。两位夫人也是有女儿的人,应该能体谅老妇人疼爱孩子的一片心意吧。”
沈大夫人眼波一闪,这老妇人声音紧绷,分明在忌惮什么。看来外面传言没错,薛家四小姐的的确确痴傻了,所以这老妇人才不敢让薛四小姐出来见人。
也就是说,她这次来可以退掉这门亲事,替她的七郎摆脱掉这低贱的商户女了。
沈大夫人语气越发柔和,笑容也深了几分:“薛老太太此言差矣,我们此行就是特意看望薛四小姐的。我与二弟妹皆不是多舌之人,你只管放宽了心就是。”
薛老太太微微一笑,抱歉道:“棠姐儿这孩子命格尊贵不同旁人,因此她的事情都是老太爷在管着。我们老太爷不在家,老妇人不敢做主让两位夫人去见棠姐儿。”
沈大夫人并不强人所难,她微微点头,笑着说:“既然如此,那我留个帖子,请薛小姐方便的时候来沈家做客。”
沈二夫人气得眼皮子直跳,这老妇分明故意拖延。大嫂心善好说话,拿这老妇没辙,她可没那么容易打发。
沈二夫人快刀斩乱麻道:“薛老太太,你不必推三阻四了,我们是来退亲的。”
她说着将一个红色的匣子放在桌子上,颇有几分不耐烦:“这是你们家四小姐的庚帖,现在原封不动送还,请你把我们家七郎的庚帖也还回来。”
“沈二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薛老太太大吃一惊:“当初贵府老太爷亲自登门求娶我们家的姐儿,还给棠姐儿与贵府七公子合了八字,说是天作之合。你们无缘无故来退亲,这…这实在是骇人听闻,让人无法相信。”
“什么叫无缘无故,骇人听闻?”沈二夫人嘲讽道:“分明是你们薛家不怀好意,想把摔坏了脑子的傻瓜嫁到我们家。你们心怀叵测,没安好心在先,还不许我们退亲了?”
“沈二夫人请慎言!”薛老太太被她冷嘲热讽的言语给气着了,她落下脸色,愤愤不平道:“贵府也是世代书香的簪缨望族,出尔反尔想要退亲便罢了,怎么能做出倒打一耙、信口污蔑的事情来?”
“是,你们是世家名门,是尚书府第,我薛家不过小小商户。可你们若打着欺辱我薛家的主意,那可以大错特错了。”
薛老太太怒道:“薛家无法与你们抗衡,可北平府并不是没有王法的地方,大不了我们去府衙,请府尹大人来评评这个理!”
沈二夫人气得牙呲欲裂,这老妇人就是仗着她没有证据,才敢这般大放厥词,真是厚颜无耻到极点了。她没有办法,只能朝沈家大夫人望去,大嫂,你说说,该怎么办!
沈家大夫人也很生气,这商妇不要脸皮能豁的出去,他们沈家可是要颜面的,真跟他们对簿公堂,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薛老太太请勿动怒,这事是我家二弟妹不好,我代她向你老人家陪个不是。”
沈大夫人神色淡然,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语气说:“我们妯娌这次登门,自然不是毫无缘故。如今外面满城风雨,都说薛家四小姐痴傻了。我们就是因为不相信,所以才来求证。”
“你老人家三番两次阻拦,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薛老太太闻言不信:“你们只是来求证,并不是特意来退亲的?”
沈大夫人笑了:“若薛小姐好好的,这门亲事我们自然认的。若薛小姐身子真的不妥,该治就治,我们家也认识不少名医。若真治不好,退亲也是没办法的事。”
薛老太太也笑了:“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那老妇人就做一回主,让棠姐儿出来见见两位贵客。”
她转了头,吩咐王石斛家的儿媳妇:“去,请四小姐来。”
薛老太太神色从从容容的,毫无刚才的紧张忌惮,沈二夫人看了先是错愕,接着心头就止不住狂跳。
这老妇人怎么一点都不担心?难道薛家四小姐并没有痴傻?那外面的流言蜚语又是怎么回事?
哎呀,不好,中计了!
分明是薛家散布流言,引她们上当登门,这老妇人故作阻拦,实际上是扮猪吃虎,故意让她们麻痹大意。过一会薛家小姐出来了,好好的呢,她们再不想认这门亲事,也不得不认下。
沈二夫人后悔不迭,愧疚地看向沈大夫人,大嫂,这商妇老奸巨猾,我上了她的当了。
沈大夫人不动如山,示意她稍安勿躁,沈二夫人看了,心头稍稍放松。
她们这一番互动,自然逃不过薛老太太的双眼,她微微一笑,有些得意。
任你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还不是要落入我的计划之中。
本以为要费些工夫,没想到这位沈二夫人这般有趣,帮了她大忙。沈大夫人表面上淡定,说不定心里已经把沈二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了。
薛老太太笑着吩咐身边的人给两位夫人续茶。
沈二夫人看她笑得惬意,只觉得分外刺眼,只能忍着气装作没看见。
不一会,刚才离开的那个年轻媳妇子就领了一位十四五岁的粉衫女孩儿过来了。
这个女孩子皮肤白皙,容貌清秀,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纤弱秀美,的确是个模样标致的美人儿。
长得好又如何?说不定她还真是个傻子呢?
薛老太太笑着对那女孩子招手:“棠姐儿,这两位是沈家大夫人与二夫人。”
粉衫女孩款款走到两位夫人面前:“锦棠见过大夫人、二夫人。”
举止很得体,并无不妥当的地方。
沈二夫人抢在大夫人之前开了口:“薛小姐不必客气。不知薛小姐今年几岁了,平日在家里做什么?”
粉衫女孩先是微微一笑,接着半低了头,羞涩道:“锦棠今年十四,还差半年及笄。平日在家中与众姐妹一起读书、做针线,也跟着祖母一起主持中馈。”
说完她还不忘再次屈膝行礼,然后回到薛老太太身边站立。
沈二夫人的心彻底凉了,这位薛小姐目光清明不见浑浊,刚才回话的时候,礼仪恰到好处,两只眼睛一直半低垂着,一次也没有抬头打量她。她形容举止正常的很,根本不是痴傻儿。
也就是说,她们是真的上当了。
薛锦莹低头浅笑,面上如一般闺秀那样安静端庄,内里却早已心花怒放,志满意得。
蒙了两年的面纱,今天终于被她摘掉了,以后她再也不要戴面纱。她才是薛锦棠、薛家的嫡小姐、沈家七公子的未婚妻。
至于偏院里的那个,只是她的垫脚石、是无人问津的死猪精胖子罢了。昔日她给她的羞辱折磨,她要一点一滴的拿回来,跪地磕头求饶怎么能够,她有一千种回报她的花样。
薛锦莹踌躇满志,突然听到沈家大夫人开口问她:“是你薛家四小姐?闺名唤作锦棠的?”
“是。”薛锦莹仰起脸,好让沈家大夫人看清楚她脸上的仰慕恭敬:“大夫人可以唤我棠姐儿,家中长辈都是这般叫我。”
“很好。”沈家大夫人突然笑了。
这笑容让薛老太太的心不由一提,从进门到现在,沈家大夫人一直在微笑,可这次的微笑不一样。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却让她头皮有些发麻。
“薛老太太,薛家有几位四小姐?”
沈家大夫人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了。
沈二夫人一头雾水,大嫂这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当然只有一位四小姐。”
沈家大夫人又问:“那闺名叫锦棠的小姐有几位呢?”
薛老太太心里打鼓,强撑着道:“自然只有一位锦棠。”
沈大夫人再次微笑,从身后的仆妇那里接过一卷画轴,缓缓打开给众人看:“既然如此,请你解释一下,这画卷里的薛家四小姐薛锦棠又是怎么回事?”
薛老太太汗毛倒竖,不敢置信盯着那幅美人牵马图。薛锦莹则是脸色煞白,如同见了鬼一般。


18.来了
沈七公子是沈大夫人唯一的嫡子,天赋聪颖,敏而好学,只是身子骨太弱,自小就病灾不断。
沈大夫人将其当成眼珠子一般看待,为了照顾儿子哪也不去,只留在燕京老家,十几年来与丈夫分居两地。
沈七公子十二岁那年,她就开始为儿子物色未来的妻子。整个北平府,除了燕王府之外,便只有孟家三房大小姐孟嫣然最合适。
孟家是北平府望族,与沈家是世交,虽然这几年孟家没落了,但孟家三夫人是当今阁老胡定庸的嫡亲侄女。有这层关系加持,孟小姐的身份也算得上矜贵了,配她的七郎倒是足够了。
薛锦棠不过是小小商户之女,莫说做正妻,便是做妾都会委屈了她的七郎。当初定亲不过是因着薛锦棠命格好,为了七郎的身体能康复想出的权宜之计。既然七郎已然平安康泰,薛家的这门亲事还是早早退了为好。
只是七郎一直在外游学,她也没有找到好的理由,没想到正犯瞌睡薛家就递了枕头过来,她岂能不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像薛家这种眼皮子浅薄的商户,攀上了他们沈家必然如狗皮膏药一般,她早就猜到他们不会轻易退亲,所以才叫了冲动热心的二夫人过来麻痹薛家老妇。
那老妇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计谋得逞,却不料每一步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沈家大夫人喝了一口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语气却越发的温和无奈:“本想好好解决,没想到竟然闹成了这个样子,看来沈薛两家怕是真的要对簿公堂,让府尹主持公道了。就是不知道混淆嫡庶、冒名骗亲是个什么罪名。”
她也不顾薛老太太灰土一般的脸色,只慈悲的看向薛锦莹:“这般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到公堂上被脱了裤子打板子可真真是让人没眼看。”
薛锦莹脑中嗡嗡响,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沈二夫人趾高气昂地站起来,神采飞扬:“大嫂,还跟她们废话做什么,走,我们直接报官再说。”
“沈家夫人请留步!”薛老太太语气急切地拦住了她们:“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沈家大夫人微微叹息:“薛家四小姐痴傻,你们就用这庶女来欺骗我们,外面传的风言风语,我本不信,不想薛家竟真做出如此不堪之事,真是让人遗憾。”
“我还是那句话,若薛小姐好好的,这门亲事我们自然认的。若薛小姐身子真的不妥,那也是她命中注定不能成为沈家妇。”
“是、是。”薛老太太如被人抽了筋骨一般毫无主张,只如磕头虫一般呐呐回应着沈家大夫人。
沈家大夫人眼中闪过不屑,语气却是一成不变的温和:“我们沈家世代诗书,家学传世,咄咄逼人不是我们的家风。只要薛家将我们七郎的庚帖退还,我沈家不仅不会追究此事,还会对薛家心存感激。”
薛老太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这可如何是好?
沈家大夫人再次笑了:“是对簿公堂还是就此解决,老太太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薛老太太当然清楚,不管是哪一种,沈家这门亲事都保不住了,而她薛家宗妇的身份八成也保不住了。
薛老太太手脚冰凉,浑身冒着凉气,几乎要哆嗦起来了:“既然如此,那沈家七公子的庚帖…”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女孩子带着娇软的声音:“什么事情要祖母考虑清楚?祖母,你先别管那些事,先替我做主。”
沈家大夫人皱眉,哪里来的没规矩的小贱胚!
门口一个女孩子逆光站着,脸虽然看不清,可那圆滚滚的身体,走起来慢腾腾的样子,浑然就是一只蓬松肥胖的大白鸭子。
沈家大夫人收回目光,再次提醒薛老太太:“我家七郎…”
“祖母。”女孩子再次出言,打断了沈家大夫人的话:“不知道这里来了贵客,是锦棠唐突失礼了。”
沈家大夫人是真的不高兴了:“薛家老太太事务繁多,我们妯娌二人就不多叨扰了,还请将我家七郎的庚帖拿出来,我们二人这就离开。老太太也可以跟两位小姐共享天伦之乐了。”
沈家大夫人猛然觉得不对劲,她好像听到刚才那没规矩的女孩说她是锦棠!
沈大夫人霍然转头,待看清楚那女孩子的脸孔五官,她的瞳孔倏然缩了一下。
薛锦棠,这个没规矩的便是真真正正的薛锦棠!
沈家二夫人的反应比她剧烈多了,她惊骇地瞪着薛锦棠,又转头去看仆妇手中的那幅画。
画上那个女孩子雪做肌肤花为貌,漂亮的不得了。眼前这个女孩子又肥又胖,差距很大,可任谁看了都能认出这分明就是一个人。
原本桃花般的脸庞胀大了很多,像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纤细修长的脖颈,层层叠叠都是肉,几乎看不到脖子。
但是她雪白的皮肤、大大的杏眼、菱角型的红唇却原封不动地保留,只是因为脸上肉太多,显得有些不平衡而已。
漂亮是真漂亮,可惜太肥,走动摇摇摆摆看着像个傻子。
沈二夫人突然想大笑,真真的,薛家四小姐就是个傻子,便是她来了,一个傻子能顶什么用呢?
这门亲事,他们沈家退定了。
“薛家老太太,请把七郎的庚帖交给我们吧。”沈二夫人胜券在握,倒比刚才慈悲了很多:“你放心,真要有人问起,我们只说薛家四小姐身体不好,绝不说她是个傻子就是了。”
“这位夫人要沈家七公子的庚帖做什么?”薛锦棠缓慢笨拙地给两位夫人行了礼,略带不解:“她的意思是说我是个傻子吗?”
“祖母,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明白?”
她声音清软,语气柔而不媚,有一种大家闺秀的自信自然,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沈二夫人不敢置信却不得不信,这位四小姐、薛锦棠她虽然看着有点傻,但实际上并不傻。
刚才大嫂可是信誓旦旦说只要四小姐不痴傻就承认亲事的,这…这可怎么办?
沈大夫人紧紧抿起了嘴角,脸上温和得体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
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她以为自己是黄雀,却没想到薛家人在这里等着她。
薛老妇真会装模作样,将她也骗住了。
堂堂尚书夫人竟被一个商户家的老婆子给耍的团团转,她心里生出薄怒。
不过生气解决不了问题,沈大夫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薛家老太太,这是怎么回事?”
“是老妇人跟两位夫人开的一个玩笑。”薛老太太也不愧是沉浮内宅几十年的老手,眨眼间就看清楚了形势,立刻抓住契机扭转局面。
“这玩笑开得有点大。”沈大夫人浅笑:“果然是商户家的玩笑,令人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