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锦棠闭着眼睛装睡,假装没听到。本打算等赵见深走了就起来,谁料她竟然沉沉睡了半天。
周嬷嬷送她出去,这一路上, 心里叹了好几回气。
她家主子实在是爱这个薛小姐,真是捧在手里怕化了, 含在嘴里怕冻着了。只是之前手段不对, 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着了。现在改用温柔的手段, 可惜人家不领情。
这位薛小姐也是个心性刚硬的, 主子这般英俊的容貌, 这样的身份地位,对她如此倾心相待,她都毫不动容。若换了别的女子,早就主动投怀送抱了,哪里会让主子费这么大的心思。
真是一物降一物,天生的一对冤家。
到了侧门,周嬷嬷一路送出院外,那里已经停放好一辆马车了。
薛锦棠对周嬷嬷道了谢,这段时间都是周嬷嬷在照顾她。
“您这样说,折煞奴婢了,奴婢都是听从主子的吩咐。”周嬷嬷道:“主子早上走之前,怕您睡不好,还特意吩咐奴婢点了安息香,让您好好睡一觉。就是这马车,也是主子提前准备好的,其实主子待您真的很好…”
周嬷嬷态度恭敬亲切,忽然见薛锦棠微微皱眉,就赶紧止住了话头:“奴婢送您上车吧。”
她也是多嘴,明知道薛小姐不可能留下来,还是忍不住想劝一劝。
薛锦棠知道她没有恶意,也没有多说什么。赵见深言而有信,放她走,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登了马车,杏枝一直偷偷看她,等薛锦棠与她对视,她又赶紧把眼睛转开,好像怕伤害了薛锦棠一样。
薛锦棠思忖片刻,对杏枝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通通忘掉。你只需记得,我被赵见深所救,其他的,都不要跟舅太太说,明白吗?”
杏枝眼圈都红了,有点想哭,又不敢哭。只低着头,压着嗓子:“是,小姐,我都记下了。”
薛锦棠无意对杏枝解释什么,这件事情她很快就会忘掉。说了当做被狗啃,那她就能真的当成被狗啃。
她撩开车帘,吩咐车夫:“去南街。”薛家她暂时不打算回去了,要先去看看舅母,然后再去女学。她只请了一天假,却消失了好几天,要找个合理的借口才行。幸好还有沈鹤龄,有他在,逃学的事情应该不难解决。
薛锦棠下了马车,见沈鹤龄竟然站在郑家门前。
沈鹤龄也看到了薛锦棠,他不动声色看了那华贵的马车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迎到薛锦棠身边:“你病好了吗?”
这一定是薛家的谎言了,对女学说她病了。
她点点头:“好的差不多了。”
沈鹤龄眉头紧蹙,脸色不大好:“我知道你听说了郑太太的事,一定会着急,就赶紧过来了。你若是身子没养好,就回去好好养着,郑太太这边,有我呢。”
薛锦棠心头一个咯噔:“舅母怎么了?”
沈鹤龄没想到薛锦棠还不知道郑太太出事,他也挺诧异,他还以为薛锦棠是担心郑太太才出来的。
他斟酌着语气,把郑太太的事情说了。
昨天是薛锦棠舅舅的祭日,郑太太按照往常那样回郑家祖坟祭拜,未料郑家人阻挡不许,郑太太一怒之下放火烧了祖坟旁的郑家祠堂。没有出人命,但看管祠堂的几个郑家家丁被烧伤,伤势严重。
薛锦棠越听脸色越难看,舅母或许为人冲动,但她其实是个极善良的人,放火的事情,一定不是她干的。
“我们先进屋再说。”
薛锦棠敲了门,看管宅门的老翁一见了薛锦棠,就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郑太太是无辜的,这一切都是郑家栽赃陷害。
薛锦棠跟他问了情况,就要去牢房探视郑太太。
沈鹤龄陪着她,两人上了沈家马车。薛锦棠很担心。她觉得这件事跟薛家一定脱不了关系。舅母跟郑家早就不来往了,每年舅舅祭日,舅母回去祭拜,郑家从来不插手的,怎么会突然不许舅母进祖坟了。
沈鹤龄知道薛锦棠担心郑太太,就数次吩咐车夫快一些。马车到了县衙门口,薛锦棠撩了车帘子就要下去,却被沈鹤龄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用力一带,将薛锦棠虚虚揽在怀里,伸手掩住了她的唇,将车帘掀了一条窄窄的缝,示意她朝外看。
薛家老太爷、薛家大老爷薛文举,正从县衙后面的胡同里出来。
县衙前面是断案办差的大堂,后面的院子是县令的居所,薛家老太爷与薛文举从里面出来,送客的人文士打扮,一脸的和气。
“那是县令身边的师爷。”沈鹤龄也意识到问题了:“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不是巧合,舅母的事情就是薛家授意。薛家就是想让宋氏的女儿薛锦翎顶替她,就像当初让薛锦莹顶替她一样。
她不见了,舅母一定会闹。薛家就先下手为强,连舅母都不放过。
这样说来,舅母真的很危险。
她稳了稳心神,攥紧了微微发抖的手,沉声问:“如果我舅母放火伤人的罪名落实了,会怎么判?”
她极力忍着,但是微微发抖的身体还是泄露了她的恐惧慌张。沈鹤龄怕她跌下车去,紧紧搂着她,好一会才说:“杖一百,牢五年,或者流放。”
往严重了说,那就是杀人未遂,可能罪刑更大。
“你别怕。”沈鹤龄不敢抱她太久,感觉薛锦棠稍稍平静了,他才松开手:“这件事情交给我,快则十天,慢则一个月,我一定把郑太太救出来。”
薛锦棠垂了眼皮,轻轻“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回去吧。”薛锦棠神色很镇定:“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沈鹤龄却不同意:“我跟你一起去。”牢房那个地方,鱼龙混杂、污浊不堪,她一个女孩子,如何能去得?
“既然你要帮我营救舅母,就不该这么出现,太显眼了。”薛锦棠坚持不让他去,抬起眼睛看着他:“我担心舅母,想让她早点出来,你这就想办法,能早一天是一天。”
她眼眸清澈,还算镇定,这样盈盈望过来,沈鹤龄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鹤龄握了她的手,用力攥了攥:“好。”他总是不能拒绝她,特别是她跟他对视的时候,她的双眼让他没有办法拒绝。
薛锦棠进了牢房,一路上鬼哭狼嚎喊冤叫屈的声音,她仿佛没听见,只朝着郑太太的牢房而去。
郑太太满身是伤,昏迷不醒。荣姑比郑太太好些,还能说话:“小姐…太太是冤枉的,他们严刑拷打,要屈打成招,太太一直不肯认。”
荣姑满脸凄惶,哆嗦着嘴唇:“太太发了高烧,他们不给药…”她说着两行清泪顺着污浊的面孔留下来,在脸上留下两条长长的泪痕。
她眼里有着对生命的渴望,却不敢开口求薛锦棠,因为郑太太说过,若是薛锦棠来了,不许她乱说,不能给薛锦棠惹麻烦。
薛锦棠看了舅母一眼,隔着牢房握住了荣姑的手:“你等着我,我很快就能救你们出去。”
荣姑忍不住哭出声来:“小姐,太太身上有伤,没有药,她…”
她恐怕撑不了多久。
“不会有事的。”薛锦棠双目坚定,语气更加坚定:“你们都不会有事的。”
沈鹤龄虽然是沈家子弟,但上头还有沈大夫人在,他要营救怎么也需要十天半个月,她等得,但舅母等不得。薛家人分明是想杀人灭口。
好在,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还有一个赵见深不是吗?
赵见深对她的痴迷执着,她从前只觉得害怕恐惧厌恶,可是现在,她心里想的都是庆幸。幸好还有一个赵见深,幸好他对她的身子痴迷留恋,若非如此,她该怎么救舅母呢。
薛锦棠叫了马车,回到赵见深的别院,守卫略有些吃惊,却并未阻拦,立刻去通知周嬷嬷。
周嬷嬷也挺吃惊,她到底老道些,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上前给薛锦棠行了个礼:“路上可还顺利?”
语气亲切殷勤一如既往,仿佛薛锦棠只是出去散步一样。
“劳烦你去给殿下通报一声,就说我在别院等他。”薛锦棠顿了一下,强调说:“让他立刻就来,越快越好,我有急事。”
周嬷嬷就更诧异了,她不敢耽误,应了一声,就去办事。这位姑奶奶是主子心尖尖上的人,她的话恐怕比圣旨还好使。
薛锦棠没回她住的那间屋子,而是直接去了赵见深布置好的那间新房,还让人备水她要沐浴。
周嬷嬷叫了杏枝,问怎么回事。
杏枝把事情说了一遍,此时薛锦棠已经沐浴出来了。
她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红唇雪肤,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周嬷嬷忙拿了巾帕给她绞头发,她仰卧在美人榻上,身上穿的柔软绸衣包裹着她的身体,胸前如山峦起伏,腰肢细的不堪一握,两条修长的腿被裙子盖着,轮廓却显露无疑。
周嬷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样绝美的尤物,她真的是头一回见到。难怪殿下念念不忘,她若是男人,也一定舍不得放手。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周嬷嬷想了想,就说:“薛小姐,其实我家主子对您真的很好,郑太太的事您或许可以开口求一求殿下,他说不定就答应了,实在不必如此。”
主子对她是打心眼里爱,绝不单单是想要她这个人,主子想要的怕是她的心,只是薛小姐不相信。
薛锦棠当然不信,她连想都没想过赵见深会喜欢她,她一开始就认定,赵见深对她,不过是身体上的痴迷罢了。
“嗯。”薛锦棠闭着眼睛,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
周嬷嬷也就不再劝,替她梳了头,盘了个发髻,就退了出去。
赵见深本来正在跟新任府尹商量秋收的事情,虽然打了胜仗,也要防着鞑靼人南下抢粮,正在做部署,范全过来悄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他就收了手,对府尹说今天就到这里,先让府尹布置下去,剩下的,他明天过来再商讨。
至于他现在要去什么地方,府尹没资格过问,只恭恭敬敬地把人送走了。
薛锦棠找他,一定是有急事。赵见深也不耽搁,一路骑马来到别院,进门后他直奔薛锦棠住的院子,被告知薛锦棠在另外的院子,他又赶过去。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薛锦棠坐在床上,身穿白底折纸梅花中衣,乌鸦鸦的头发一半如瀑布般垂在身后,另外一半盘在头顶,头上只戴了一个珍珠簪。簪子下坠着的珍珠在她耳旁摇曳,映着她如花似玉的脸庞。
修长的脖颈洁白如玉,有着天鹅般的优美。她身材玲珑起伏有致,两手交叠放在腿上,听到门口有动静,就抬起头来看他。
那双黑白分明清澈如水的双眸直直地看向他,这一眼就望进了他的心里。她眼神没有躲闪,没有厌恶,反而有了他之前从未见过的期盼,甚至还有点小羞涩。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这副欲语还羞的娇柔模样,让赵见深心潮澎湃,不能自持。
他梦里见过她百转千回在他身下承欢的模样,然而眼前的景象比他梦里更加动人。
他大步走进来,抱着她就亲。亲着亲着就脑中乱哄哄,有些把持不住。
薛锦棠立刻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跪在床上:“殿下,民女有事相求。”
赵见深整个人热气腾腾犹如被火烧一般,听到她这样说,便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
他坐直了身体,眼神冷,语气也冷:“什么事?”
“我舅母被薛家陷害,在牢中受苦,求殿下予以援手,查清真相,替我舅母洗刷冤屈。”
赵见深看着她,一语不发。
薛锦棠等半天,不见他回答,就抬起头来看他,赵见深脸色真的很难看,眼睛盯着她,十分复杂。
薛锦棠不知道自己哪里触怒了他,就给他磕了个头:“我知道殿下要报酬…”
她说着就伸手解自己的衣裳,她褪下中衣,露出圆润白皙的肩膀,宝蓝色绣白牡丹的肚兜。
她减肥成功,瘦下来了,可胸前的丰盈却没瘦,依然丰满圆挺。那肚兜几乎要包裹不住。
褪下中衣,赵见深无动于衷,薛锦棠伸手去解肚兜带子,她的手其实在微微发抖。
赵见深喉头滚动一下,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手拿下来,从她手里夺过肚兜带子。
薛锦棠垂下眼皮,他动手也好,省得她尴尬。
不想赵见深捏了她肚兜带子,没有扯开肚兜,而是认认真真地系上了。又伸手拿了被子,将她整个人都裹住。
“殿下。”薛锦棠按住他的手,吃惊地看着他。
他是什么意思?不要她?是不想帮她吗?
赵见深见她眼中带了些许惶恐,就连人带被子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像抱小婴儿一样,亲了亲她的脸颊,轻声说:“我会帮你的。我说过,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说,只要我能做到,我就一定替你做到。”
薛锦棠抬起眼眸看他,有些不敢置信。
赵见深爱怜地叹了一口亲,亲了亲她的头顶。
她知道自己美丽,却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丽。她这个眼神去看着男人,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拒绝她的要求。
“我是要想你,但不是现在。”
薛锦棠放在被子里的手攥紧了,又松开,她不解:“为什么?”
她明明从他眼里看到了渴望,他扑过来的时候,她也感受到他的炙热与坚硬。
因为他想要的,不单单是她这个人,他更贪心。他想要她的心,想要她两情相悦的爱情,想要她心甘情愿地在他面前绽放,而不是委曲求全。
他活了两辈子,只爱过这一个女人,又何必那么心急。他好生哄着她,总能得到她的心。亲亲摸摸抱抱就可以了,最后一步,他要等到洞.房花烛夜才做,那才是对发妻该有的尊重。
“你以后就知道了。”赵见深把她放在床上,他自己盘腿坐在床上,与她面对面坐着。
“你还想回薛家吗?”
薛锦棠摇了摇头,她当然不能回去。
“便是你想回,也回不去了。薛家又弄了个小姐冒充你,虽然人还未露面,对外称病,但是你,薛家是绝不会承认的。”
薛锦棠听着他的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成了没有身份的黑户,女学的学籍也保不住。没有户籍与路引,她想去什么地方都不行。
眉心间突然一热,却是赵见深伸手按在她的眉心,替她揉捏眉间的褶皱。
薛锦棠不敢继续蹙着眉头,忙让自己放松,松开眉头。
赵见深就松开手,认真道:“我最近在查与鞑靼暗中往来的商户,发现问题不少,你留下来,给我做账房会计,替我把账册理清楚。我给你把户籍弄好。你觉得这样如何?”
查商户这件事薛锦棠是知道的,杜家、杜令宁的外祖家天宝行旁支都受到了牵连。
“可以。”薛锦棠点头,又问:“薛家查了吗?”
她问这话的时候,声音就冷下来了。赵见深知道她这是恨上了薛家。
“还没查到,不过也快了。”
他既然留她做会计,就是想送她一个大礼。
…
当天晚上,郑太太被救了回来,延医问药,薛锦棠不敢掉以轻心,寸步不离守在郑太太床边,喂药上药忙碌了大半夜。
她从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都是别人服侍她,她没有服侍过别人的。这一夜守下来,她精神就有些不济,趴在床边眯了一会。
第二天中午,郑太太才醒。见薛锦棠守着她,她眼泪就落下来了:“我的儿,你长大了,知道照顾舅母了。”
从前郑太太也是这样一整宿一整宿地照顾她,从未想过还有被薛锦棠照顾的这一天。
薛锦棠不哭反而笑了:“我长大了,舅母你该高兴才是。来,我们喝药。”
郑太太喝了药,薛锦棠就把薛家做的那些龌龊事说了一遍,只说赵见深是看在慧明和尚的面子上才出手相救。
“那你现在好好跟在燕王世子身后做事,等查到薛家了,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仔细再仔细。”郑太太咬牙切齿道:“若真有问题,千万不能放过他们。”
薛锦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杏枝进来了,说燕王世子派了人过来传话,给薛锦棠放假让她好好休息,让她后日去司房当差。
郑太太听了就让薛锦棠去休息:“我醒了,烧也退了,没什么大碍了,有荣姑陪着我就行了,你快去歇着吧。人家先后救了我们娘几个,你就要好好替燕王世子办事才对。等我身子好了,还要亲自去给燕王世子磕头。”
薛锦棠就回去休息,郑太太就躺回到床上骂薛家,躺了一会就发现这不是她在南街的屋子。
荣姑忙说:“是燕王世子给安置的院子,就在燕王府后街,这样也方便小姐跟着王爷办差。南街的院子已经卖了,郑家那起子黑心烂肝的也得到了报应。您放心养病,等小姐抓到薛家的错误,一定替你报这个仇。”
郑太太忙说:“你让锦棠好好办差,报仇的事先不急。”她怕薛锦棠为了报仇做傻事。
荣姑比她看得清:“您放心吧,小姐都知道的。”
…
为了办差方便,薛锦棠特意做了男子装扮。倒也不是故意女扮男装,而是她觉得穿男装方便,毕竟是跟着赵见深办差,她穿得太女儿气也不太好。
手里有腰牌,她倒是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赵见深办事的司房。
司房里摆着几张高桌,七八个账房一边翻账本一边算账,算盘打得劈啪作响,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还有几个人对着账本查阅。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司房里很热闹。
她一来到门口,众人都停下来,看了她一眼。有两个须发皆白带着老花镜的老账房,忍不住捏了眼镜腿推了推眼镜瞧着她。
薛锦棠忍不住汗颜。
她第一天办差,起了个大早,却不想人家已经开工了。这还不算,她穿的虽然是男装,但也是暗纹织花素绫,天青的颜色、青竹的暗纹,她觉得已经挺朴素了。不想司房里的诸位,都穿着素布粗衫蓝大褂,上面墨迹斑斑。
这么一对比,她干净整洁华丽,真不像是来算账的。
她进了司房,有人拦着不让她朝里走:“这位…你找谁?”
范全听到动静,接了薛锦棠进去。原来里面还有一间房,赵见深在那里办公。
赵见深见了她,上下看了一会。
她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小腰肢细细的,胸脯鼓鼓的,颇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还是很好看的。
他指了对面的桌子:“你就在这里办公,先把桌子上的账册算一遍。”
薛锦棠坐下了,铺了几张白纸,翻了账册开始算。
她有模有样的,赵见深也不管她,只给范全使了个眼色。没一会,进来两个小太监,薛锦棠的桌子上就摆上了盐焗核桃仁、瓜仁油松饼、藕丝糕等点心,又放了一壶茶。
都是现做的,香味扑鼻。
薛锦棠头都没抬,从小外祖父就教导她,做事,就该有个做事的样。平时她如何贪玩馋嘴都行,到了书房,就该认认真真的,不能一心两用。
她计算速度很快,没到一个时辰,就把一本账册给算好了。结果另外腾在一张纸上,在后面记上,第几页第几行有错,需要拿细账再查。
“殿下,请您过目。”
赵见深接了一看,眉头挑了挑。她这个账算得跟大帐房先生一样,但是大账房是花了一个时辰,而且大帐房是十几年的老经济,她没用算盘,竟然算得这么快。
他听说过她会算账,在女学里算术成绩好,所以随便编了个借口想把她拘在身边,倒没想到她竟然是个真有大本事的。
他忍不住认真打量她,小姑娘头发梳成男子发式,只戴了一根玉簪,清清爽爽的,这样头发都梳上去,那张脸反而更加精致了,小巧柔嫩的耳垂,实在白生生的可爱,就像个她这个人一样。
他视线里的赏识未加遮掩,薛锦棠松了一口气,也有些高兴。毕竟自己有这个本事,能胜任这个工作,让赵见深见识到,她并不是白白受他恩惠,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些。
“你做得很好。”赵见深点了点头,一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按在自己腿上。薛锦棠还未来得及挣扎,他就放开了手。
他抓她过去,并未做什么,只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而已:下次别这么穿了,很勾人。
62.收礼
被赵见深那样说, 薛锦棠回来之后照镜子, 本来她觉得自己男子装扮挺好, 挺方便,不知道是不是赵见深说的原因, 她越看镜子越觉得自己很不对劲。
她的眼睛太圆了,睫毛太长了, 脸太白太嫩, 唇太红。明明她什么都没有涂,可那一片红唇实在是圆润红艳,比涂了口脂还亮眼。
这个样子,实在是太美艳了, 穿了男装, 腰肢细细的, 该鼓的地方饱满高高翘起, 的确更让人浮想联翩。
她换回了女装, 赵见深也没再让她去司房, 而是另外弄了个院子。
接下来这大半个月,她都在这院子里算账。赵见深有时候过来, 有时候不过来。
有一点她挺高兴的, 赵见深是真的把她当账房先生使, 送过来的账册有商户家的,也有县衙、府衙的库房的, 总之不单单只是燕王府的内账册了。
这天一早, 范全又送了几本账册给她。
薛锦棠接了账册, 放在大案上:“怎么今天少了很多?”
范全笑得温润儒雅:“或许是司房还未来得及整理吧。也是您算账太快了,司房那边效率跟不上。”
不动声色地拍了薛锦棠马屁,范全让人送了茶水,就退了下去。
薛锦棠先把账册从上到下翻一遍。依然没有薛家的,她挺失望的。
今天账册少,她现在算账比之前快了很多,一个多时辰就算完了,早早就完成了工作早早回家。
才出王府没走几步,回事处的小太监四顺小跑着追她:“薛小姐,德胜钱庄的李员外请您喝茶。”
德胜钱庄的账册薛锦棠有印象,前两天刚查过。她听了笑着说了声好,由四顺引着,去了一间茶楼。
算账的时候,赵见深跟她说过,水至清则无鱼,几乎每一家账都有猫腻。他们要查的是跟鞑靼有来往的商户,至于其他的商户,只要问题不大,都可以放水。这是捞钱的好机会,若有人找上门来,让薛锦棠只管收钱替人办事,收了钱之后,跟赵见深五五分,这也是约定成俗的了。
薛锦棠上了茶楼二间,被李员外客客气气地接着。喝了好茶,说了一刻钟的话,门再打开,李员外满脸轻松的笑容,拱着手感恩戴德地送薛锦棠下楼。
就这么一刻钟的功夫,薛锦棠得了六百两的红包,扣掉给赵见深的,到她口袋里的有三百两。
薛锦棠叹了叹息,这钱呐,真是太好赚了。前头几次,她都不收。既然不是什么要紧的错处,她也就得过且过放人家一马,谁想她不收钱,人家诚惶诚恐的,她收了钱,人家喜笑颜开。真是皆大欢喜。
薛锦棠丢了几块碎银子给四顺,四顺喜不自禁,屁颠屁颠地回去了。等转过头,他就随手把银子打赏给外头的乞丐了。每天帮人跑腿,他得的钱真不少,薛锦棠的这点银子他是真看不上,可范大首领说过,有生意就要给这位薛小姐,他也不敢怠慢。
薛锦棠回到家里,见郑太太正支了绣架在明间做绣活,荣姑在旁边给她分线。
“舅母!”薛锦棠嗔怪:“不是说让您好好休息吗?怎么做起绣活来了。”
郑太太把针线放下,笑着说:“我已经都好了,闲着也是闲着。昨天刚接的活,绣好了就能卖十五两,抵我们好几天的嚼用。”
锦棠不是薛家小姐了,日后没有了份例,郑执一年有一百五十两的当差费,她们的日子能过下去,可她还想给薛锦棠攒嫁妆。
当初小姑子就是因为嫁妆少被薛家瞧不起,还未怀孕薛文举就抬了妾,还让妾氏先怀上身孕。无论如何,不能让锦棠走上她母亲的老路,嫁妆能存多少是多少。
薛锦棠笑了笑,转身进房,捧了个匣子交给郑太太。
郑太太打开匣子,见里面慢慢都是百两的银票,吓得面如土色,“啪”地一声将匣子合上:“锦棠,你…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大的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