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太爷气得脸色铁青, 领了薛锦莹回来就让她禁足。薛锦莹心术不正, 但也不过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她的心机手段在内宅够用,可到了府衙大牢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差役, 就不行了。又惊又怕又恼, 薛锦莹回来就病倒了。
薛老太爷觉得她病得正好, 病了省得她再去女学丢人现眼了。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到女学给薛锦莹办了退学手续,让她好好地在家里养病。
杜令宁高兴的不得了:“…她不是喜欢仗着姚师爷作威作福吗?在薛家也就罢了,在女学也不知道收敛,到处宣扬说自己有个好舅舅,是知府大人身边第一人,现在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当初她宣扬多么高调,现在就有多少人冷嘲热讽。好好的小姑娘,进了府衙大牢,名声就臭了。
本来去女学应该是傍晚去,因为杜令宁约了薛锦棠去圣慈皇后庙逛一逛,两人一大早就出了门,打算好好玩一玩。
到了庙里,小姐妹两个手拉这手跪拜,杜令宁虔诚低语:“圣慈娘娘在上,保佑我能女学顺利毕业,以后嫁一个如意夫婿,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他能对我一心一意。保佑锦棠婚姻顺利,举案齐眉。”
她说完了,等了一会,没听见薛锦棠说话,悄悄睁开眼,薛锦棠嘴唇微动,正默默说着什么。
“希望圣慈娘娘保佑薛氏锦棠能顺利毕业,毕业之后与沈家退亲,早日回到京城。”
手刃仇人,与纪琅相聚。
她与纪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年前定下的亲事。后来两人又结识了沈鹤龄,三人几乎天天腻在一起,是非常好的朋友。
她死后重生在同名同姓的薛锦棠身上,没想到这副身子的未婚夫竟然是沈鹤龄,更没想到他们一见面就会闹得如此不愉快。
这几天她深思熟虑地想过了,她身上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她说了沈鹤龄也不见得会信。她跟沈鹤龄是对立的两面,这种情况下,不如不相认。
两人分别拜了圣慈娘娘,准备从前朝后每个殿宇都玩赏一遍,从后门下山。
走出主殿,两人沿着回廊走,前面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携手并肩,脸上都挂着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有一个白面无须的文士从对面走过来,看样子像是认识她们。
杜令宁不认识,她觉得那个人必然是认识薛锦棠,她去看薛锦棠,薛锦棠的脚步顿住了,嘴角挂上了一丝苦涩无奈。
白面文士不是旁人,正是赵见深身边的第一太监范全。他走过来,面带笑容,既有春风般的亲切又有下人的恭敬:“薛小姐,我家殿下有请。”
昨天刚扳倒陈知府,赵见深今天应该很忙才对,薛锦棠没想到他今天竟然这么闲,她逛圣慈娘娘庙都能遇到他。
杜令宁双目圆瞪,嘴巴大大张着能塞下一个鸡蛋:“锦棠…”
薛锦棠见她吓着了,忙说:“没事,你别怕。”
“我不怕。”杜令宁抓着她的胳膊催促:“我们快去吧,不能让殿下等久了。”
她就知道以锦棠的美貌,燕王世子就不能不动心。这下子好了,有了燕王世子插手,锦棠可以跟沈鹤龄退亲,再也不用受沈芳龄的气了。
范全领着薛锦棠来到一个幽静之处,他站在门口:“请进吧。”
薛锦棠走进去之后,范全体贴地把门关上,带着杜令宁去了另外的房间等候。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薛锦棠心头也是一个咯噔。这个时候她想退出去,也是不能了。
“见过殿下。”
薛锦棠刚屈膝,手腕就被他抓住,赵见深稍稍用力,将薛锦棠搂在了怀里。
薛锦棠呼吸不稳,虽然全身都在抗拒,却怎能抵得过男人铁臂铜膀。
赵见深抱着她坐到椅子上,把人按在他腿上。两个人贴的紧,下面有硬邦邦的东西顶着她,薛锦棠面红耳赤,羞愤欲死。
“殿下。”薛锦棠恼羞地挣扎:“放我下来。”
她生气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用谦称了。
赵见深两手箍着她纤腰,把美人抱在怀里,根本舍不得松手。她越是挣扎,他越是不放,喉头忍不住滚动了两下。
“别动!”
他声音哑了,把脸埋在她颈窝。
顶着她的那个东西比刚才更大更硬更烫了,男人脸涨红着,额上都是晶莹的汗珠子。
薛锦棠就真的不敢动了。
过了好一会,赵见深才冷静下来。他只是想叫她过来好好说说话,一时没忍住抱了她,差一点就擦枪走火了。
赵见深不敢抱她了,松开了紧紧箍着她腰肢的手。
薛锦棠如蒙大赦,滚落在地,她就地跪下,跟赵见深磕头:“殿下乃天潢贵胄,民女出身商户,只会辱没了殿下。自惭蒲柳质,何敢慕芳草。殿下龙章凤姿,他日自有良配。”
她跪在地上,全身都在抗拒。她就这么厌恶他?
赵见深被勾起了怒火,伸手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你说的没错,本世子他日的确会有良配,会娶一个身份高贵的世家女子为妻,可这并不妨碍本世子喜欢你。”
薛锦棠惨然又愤怒,没有忍住,两只眼睛里都是惧。
见她小脸惨白,赵见深先心软了,他再次抱她起来,坐到他身上:“不逗你了,我既然喜欢你,又怎么舍得委屈了你。你放心,我是真心要娶你,让你做我的世子妃。”
喜欢她是不假,但是娶她为妃他之前没考虑过,可现在却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说出来也挺好,真娶了她,放在家里,日日守着看着,多好啊。
他声音比刚才软了一些,薛锦棠觉得他应该是有理智的,就道:“殿下厚爱,民女感激不尽,只是民女身上有婚约…”
“那又如何?”赵见深一声冷哼:“沈家一直想退亲,你莫以为我不知道。而且你也并不想嫁给沈七,我知道这不过是你的权宜之计,你只是想用沈家的亲事敷衍你祖父,等你毕业了,你就想退亲,是不是?”
薛锦棠身子一僵。这人竟然连她的想法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见她脸上有震惊之色,赵见深有些得意:“锦棠,你乖乖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他低下头,在她白嫩的耳垂上香了一口。不满足,又香了一口,干脆含着轻轻咬。
被他抱着,亲着,她没有任何的自由。
“殿下,民女心里没有殿下,我不喜欢殿下。”薛锦棠忍着难受,忍着想哭的冲动:“求求您,放过我吧,您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她纤细的手抓着他的衣领,不许他继续亲下去。
“你心里没有我?”赵见深冷笑:“那你还穿了与我同色的衣裳,与我游玩,在路上安排了婆子卖簪子,下山后又让那卖凉茶的老翁明示暗示提醒我?”
薛锦棠被他的强词夺理气得要窒息:“那些人是殿下安排的。你又何必诬赖到民女身上。”
能看出来是他安排的,她还不算笨。
赵见深掐着她腰,将她举起来,分开她双腿,让她跨坐在他腿上。他搂着她,让她看着他:“锦棠,你嫁给我,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身份地位,富贵荣华。前世她汲汲营营,不就是想要至高无上的地位吗?他可以给她的。
他不介意她有野心,也不介意她的过去。
四目相对,薛锦棠看到男人眼里的火苗与势在必得。他缠着她,好话歹话轮番上阵,哄的吓的一起来,就是想让她点头。
她不能啊。
她有婚约,有喜欢的人,她青梅竹马的纪琅小哥哥,他在京城等着她呢。
她死了,他该多难过啊。她想早点回去,想报仇,也想跟纪琅在一起。
如果纪琅忘了她,有了旁人,那她就不跟他相认了。就让他以为她死了。可纪琅若是一直等着她呢,她跟纪琅没有见面,可她就是能感受到纪琅在等着她。
她不喜欢赵见深,他位高权重,杀人如麻,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殿下,您放了民女吧。强扭的瓜不甜。”
赵见深心里有些气,长这么大,头一次对人这样的低声下气,好说歹说她就是不答应。
他喜欢她,舍不得她伤心才会这样。他真以为他是个好脾气的人,是个谦谦君子,不会现在就要了她?
“你想在女学、想去京城、想进宫,甚至想要…其他的东西,我都可以满足你。”赵见深压着脾气哄她:“你答应跟我好,我不逼你跟我成亲,什么时候你想成亲了,点点头,我立刻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你进门。”
“你想象,在燕京,未婚的男人里面,还有谁的身份能高过我?”
赵见深知道薛锦棠是个攀龙附凤的,就拿身份哄她:“便是以后去了京城,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不见得不能给你。”
前世他差点就成为太子、皇帝了,这一世那个位置他是一定要得到的。到时候,她就是他的皇后,他们像太.祖老祖父与圣慈老祖母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死了让别人给她也盖一座庙。
“锦棠,你跟我好吧。”
薛锦棠实在是怕了眼前这个男人,冷起来杀人不眨眼,缠起来嘴巴跟抹了蜜一样。可是她真的不喜欢他。
薛锦棠从他身上下来,跪在地上磕头:“殿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赵见深意识到她又要拒绝,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民女不想嫁给殿下,不管真话假话。”
“你好的很!”
被连番拒绝,赵见深的耐心也被磨没有了。他喜欢她,把她当自己人,才会哄着、护着。好话说尽,心捧到她面前,她不屑一顾。
都怪他太宠她了,把她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是他的娇妻,那她就是他的仇人。她没有良心在先,也不要怪他无情在后了。
“你走吧,一个月之期还未到,你随时可以反悔。”
他这样轻飘飘地放过了她,薛锦棠有些不敢相信。他声音低哑凝着怒气,脸色阴沉沉的吓人。薛锦棠总觉得以后怕还会发生什么。
她爬起来,快步走了出去,在庑廊下,整理了衣服头发,才去见杜令宁。
“殿下让我把庙里彩画的底稿整理成册给他。”薛锦棠解释道:“接下来这几天我有得忙了。”
杜令宁不信,薛锦棠也没指望她信,不过她知道杜令宁面冷心热,她这个鬼样子杜令宁一定不会再问。
杜令宁不动声色地打量她,怕她被赵见深欺负了,晚上洗澡无论如何也要跟她一起洗。薛锦棠明白她的意思,也没有拒绝。
杜令宁见她身上皮肉洁白无瑕,奶白色的身体泛着绸缎一样的光泽,知道薛锦棠没事,也就放下了心。
还好,燕王世子不是衣冠禽兽。

教授算术的杜先生患了重病,沈鹤龄暂且代替杜先生教算术。算术课的女学生们可高兴了。有些人是见沈鹤龄容貌俊秀心生爱慕,就算没有爱慕之心的,谁还不喜欢看俊朗的七公子呢。
沈鹤龄对女学生们一视同仁,没有多看薛锦棠,也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给她小鞋穿。
薛锦棠见他脸色如常,说话声音清朗,知道上次喝酒的事情他没有大碍,也就放下了心。
另外一件让她放心的事,是赵见深真的没有再找过她。一个月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他没再出现。
薛锦棠觉得自己这张脸虽然长得不错,但赵见深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估计就是一时兴起,她屡次拒绝伤了他的颜面,他恼羞成怒就把她丢开了。
庆幸的是他恼了、怒了,却没有对她痛下杀手。她见识过赵见深收拾人的手段,也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子,因此并不敢忌恨他,反而感谢他不杀之恩。
没有薛锦莹时不时地找茬,又有杜令宁在一旁陪伴,薛锦棠的日子过得很自在。
这一天算术课结束,薛锦棠收拾好东西除了课堂院子,没走多远就被人叫住了:“薛小姐,请等一等,我有事跟你说。”
薛锦棠的脚就定住了,沈鹤龄拜外祖父为师之后,就住在薛家,她跟沈鹤龄说是朝夕相处也不为过。听了好几年的声音,她怎么能认不出来?
他声音清冷,人也清冷,只有在对亲近的人说话时才会柔和下来。现在他声音冷冷的,乍一听很客气,其实是很疏离。不知道他叫住自己做什么。
薛锦棠转头,看他:“七公子有什么事?”
现在两人不是好朋友了,薛锦棠也不像从前那样亲密地唤他阿鹤。
在她回头的一瞬间,沈鹤龄眼睛眯了一下。觉得她神态有些眼熟,像盈盈。
这个人叫薛锦棠,跟盈盈同名同姓。不过两个人容貌完全不同,眼前的人太艳太娇,桃李般的明媚,牡丹般的脸庞,让人无法忽视。特别是现在,她站在阳光下,这样回眸看他,没有刻意去笑,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却能牵引人的心神。
是个美丽的姑娘,眼眸跟盈盈有几分相似。
要不是他心里头有了人,娶了她也无妨。
只是他喜欢的人是盈盈,前薛计相的孙女,也叫薛锦棠。
盈盈长得也美,跟薛锦棠却是不一样的美。薛锦棠娇艳,盈盈清灵。她单纯如小鹿,清澈如溪水,笑起来两个浅浅梨涡,虽然是单眼皮,眼睛却大大的、圆圆的,可爱极了。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盈盈住进了他的心里。不过盈盈跟纪琅两情相悦,他只把这份爱埋在心底,做她的大哥哥,守着她,护着她,并不奢望其他。就看着她笑,看着她嫁人生子,他就满足了。
可是…先生死后,纪家见薛家无人,就有了退亲的打算。纪琅虽然据理力争,暂时保住了婚事,他却觉得这件事情不乐观。
纪老太爷是个势力的人,先生是计相,他就百般拉拢讨好,先生不在了,他立刻就毁亲。纪琅以死相逼,纪老太爷退了一步。可离盈盈出孝期还有一年半,这一年半会发生什么事,谁都说不准。
盈盈的爹尚了公主,自打公主进门,他就再也没见过盈盈。公主强势,将盈盈身边的丫鬟都打发了,还将盈盈送到别院,他给盈盈递信都不能。纪琅只能干着急,却什么都做不了。
盈盈小鹿般活泼的性子,之前女扮男装跟着他们到处疯,现在被拘起来不知道多伤心。
他不能再等了。纪琅靠不住,他就要成为盈盈的靠山。
“薛小姐。”沈鹤龄语气淡淡,眼眸如深秋的皓月,明亮遥远没有温度:“我们到那边凉亭去说话。”
两人来到凉亭坐下,沈鹤龄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我之前一直体弱,跟薛小姐定亲之后身子才好转,薛小姐救了我一命,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开这个口,但是我不能不说。”
“我心里有了喜欢的人,从前我没有资格娶她,现在我有了希望,我想努力一把娶她回家。所以,只能委屈薛小姐与我退亲。”
“当然,责任在我,薛小姐就说是我负心,忘恩负义,一切骂名,都有沈家承担。我也不会白白让薛小姐退亲,你想要什么补偿,薛家想要做什么生意,我都可以铺路。”
“我家中有一堂哥,是前科案首,性情、容貌、家世皆不输于我,薛小姐若有意,我可以牵头替你定下这门亲事。或者薛小姐看重其他青年俊彦,沈家可以出面为你保媒。”
沈鹤龄态度十分诚恳,语气十分的软:“求薛小姐成全鹤龄。龄永生不忘薛小姐之恩,他日若有需要,龄竭尽全力回报。”


53.陌路
沈鹤龄说得郑重, 薛锦棠与他相识多年, 岂会听不出来他是真心话?
薛锦棠没忍住,探究地看了沈鹤龄一眼。
青年男子长得俊,有着北方人的高大身材,却十分的瘦, 消瘦的脸,消瘦的肩,四肢修长。举止文雅,清新飘逸。
喜欢沈鹤龄的女孩子挺多的, 她从未听说过沈鹤龄喜欢谁。
如今好友有了心上人,她为他高兴。
如果要求退亲的是沈七公子, 她自然会满口拒绝,但眼前的人是沈鹤龄,是外祖父的弟子,是她的好朋友。
薛锦棠想了想,说:“这件事情我一个人做不了主,等过几天考试结束,我回家与长辈商量一下。”
沈鹤龄微微一笑, 清冷的眸子里多了几许温度:“如此,龄就先谢过薛小姐了。这件事情, 家母与其他人并不知道, 请薛小姐保密。我刚才的承诺, 也是我个人的承诺, 事成之后, 薛家只管来找我就是。我既然说了,就一定做到。”
他嘴角含笑,更添清雅的风度。薛锦棠知道他这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薛锦棠也笑了。沈大夫人想退亲,她一定会咄咄逼人,绝不会开出这么丰厚的条件,沈鹤龄估计也知道沈大夫人的想法,他抢在沈大夫人前面,将退亲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让她的损失降低到最小。
他为人清冷,却是个愿意替别人考虑的谦谦君子。
他也很聪明,坐在凉亭里谈话,人来人往的,可以看到他们没有私情,却听不到他们在交谈什么。
“七公子一言既出,什么马都难追,我自然相信。”
她笑的时候,两眼微微弯起,眸子明亮清澈,很是可爱。
沈鹤龄愣了一下,请薛锦棠自便。她走之后,沈鹤龄才皱起眉头,一言既出,什么马都难追,的确是他之前说过的话,只不过他对着非常熟悉的人才会这样说。这个薛锦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或许这只是个巧合?
沈鹤龄笑了笑,自打汝宁公主跟程濂成婚,他再也没见过盈盈了。他是日有所思,所以见薛锦棠笑容恬淡就觉得她有几分像盈盈,听她随意说了一句话,也忍不住多想。
再等等吧,等亲事退了,他就到京城去,守在盈盈身边。

两天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女学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考试。
内舍生、上舍生还好,已经有过经验了,对于刚刚入学的外舍生来说,考试即新奇又有压力。成绩不合格的有可能被劝退。成绩合格的,可以升为内舍生。如果有两门课都进入前三名,就可以直接由外舍生升入上舍生。如果只有一门课的成绩在前三名,那就要参考其他表现了。
杜令宁生怕自己考试不合格被劝退,每天都抱着书在啃。薛锦棠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她虽然过目不忘,可她要忙着把之前的画稿整理成册,能花在读书上的时间真的很少。
好在她丹青与算术都不错,她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这两门课,都进前三名,她就可以跳过内舍生,直接进入上舍生,节省了一年的时间,可以早点回京城。
第一天考的是丹青,薛锦棠的强项。题目是江南好。
这个题目挺容易的,其他人都埋头作画,薛锦棠却迟迟不下笔。不是她不会画,而是她知道,这样越简单的题目其实越难。因为题目简单,大家都不会差到哪里去,与其说是考画技,不如说是考验人能否猜对考官的心思。
当初宋徽宗以“嫩绿枝头红一点”为题,让翰林图画院众画师作画,很多画师都画了枝头含苞欲放的花蕾,宋徽宗都不满意,最后一位画师脱颖而出,他画的是翠楼倚丽着豆蔻少女,一点绛唇红色夺目,果然是“嫩绿枝头红一点,动人春色不消多。”
所以说要揣摩出题者的意图喜好,还要结合诗句的上下句。
唐时白居易曾做《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一江南?
可诗人韦庄也曾做以《人人尽说江南好》为题,做了五首词,即有“琵琶金翠羽”,又有“春水碧于天”,既有“骑马倚斜桥”,也有“桃花春水渌”,五首词里描述的分别是五中不同的景象。
更别提诗圣杜甫那句著名的“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了。
单单一个“江南好”就有很多不同的场景,究竟那一个才是考官心里想的呢。
薛锦棠踟蹰半天,看着时间越来越少,她决定求稳,以来“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做画。
当天下午出了成绩,薛锦棠排在第四名。前三名画的分别是:千里莺啼绿映红、百花香里听啼鹃、柔绿篙添梅子雨。
薛锦棠苦笑。这个考官要求的是新意,自己求稳,画的东西立意跟大多数人一样,所以没能进前三。因为画工不俗,排在了第四。
运气真是太重了,这一局她运气不好。明天考算术,她一定要全力以赴,尽量拿第一。失了丹青成绩,算术成绩一定要非常显眼,她才有可能升为上舍生。
杜令宁替薛锦棠打抱不平:“明明你画得最好,这个考官不公平。如果让徐先生做考官,你一定是第一名。”
“可是徐先生并不是考官呀。”薛锦棠虽然失望却并没有太多的抱怨:“好在我们俩成绩都不错,虽然没能进前三,却比那些没合格的人要好太多了,至少不用被劝退。”
杜令宁笑的得意:“是啊,苏月儿成绩不合格,等考试结束后,她就要被劝退了。以后我们俩一起,再也不怕苏月儿黏上来了。”
薛锦棠点点头:“她巴结沈芳龄,窥探到我的消息就告诉沈芳龄,没安好心,这也是她自作自受了。”
想到以后不用跟苏月儿虚与委蛇了,薛锦棠的心情也很舒服。只可惜,她的轻松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周嬷嬷来了。
周嬷嬷是奉了赵见深的命令,来问薛锦棠是否把画稿整理好了。
“已经整理好了。”薛锦棠领着周嬷嬷到她的住处,拿了画册交给她。
周嬷嬷恭敬客气道:“要劳烦薛小姐跟奴婢走一趟,要是画册里有什么不对的,或者主子问了,奴婢没办法回答。”
薛锦棠想起前面两次跟赵见深见面的情况,脸微微发白。
她沉默了一下。
杜令宁忙说:“我们明天考试,今天要读书,能不能劳烦嬷嬷在殿下面前帮忙通融一下,等考试之后再去,行吗?”
周嬷嬷摇头:“奴婢只是个下人,不敢替殿下做主,请杜小姐原谅。”
薛锦棠也知道赵见深要见她,她是躲不过去的。片刻的调整之后,她脸色恢复如常:“走吧,嬷嬷。”
杜令宁担心她,拉着她的手说:“我跟你一起去。”
薛锦棠拒绝了她的好意:“你好好看书。”那个人想要对她做什么,杜令宁去了也无法阻止。她不想因为自己给杜令宁惹麻烦。
杜令宁也知道自己去了也不能起什么作用,就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我等你回来。”
之前她觉得燕王世子位高权重,容貌英俊,比沈鹤龄要强很多,跟锦棠更匹配。可是锦棠是个痴心的,竟然一颗心扑到沈鹤龄身上。
前几天,有不少人看到锦棠与沈鹤龄在凉亭里说话。她既然喜欢沈鹤龄,燕王世子的青睐对她而言不过是负担罢了。怪不得她不高兴。
不知道燕王世子能不能有点君子风度,在被拒绝之后不迁怒、不欺负锦棠。
赵见深欺负了薛锦棠好几次,这一次却很疏离,薛锦棠给他行礼之后,他就让薛锦棠跪着把那册子上的画介绍一遍:“我没说停,你不许停。”
其实这些他们之前都讨论过的,实在没必要再说一回。薛锦棠抱着册子,说的十分仔细。只要他不勉强她,哪怕是跪着受辱她也能接受。
她声音清清冷冷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跪得很直。
赵见深想着,只要她看他一眼,只要她求他,或者她改变了主意,他立刻就抱她起来,不再惩罚她。
只可惜,地上的那个人十分心狠,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跪得久了,估计膝盖受不了,身子晃了晃,又很快稳住了。
赵见深看着看着,就有些心疼了。
叫她过来是羞辱她,折磨她,她甘之如饴,他却受不了了。
完全没有想象中享受的感觉,只有闷闷的难受。
“你起来吧。”
低沉沙哑的声音含着不悦与不容拒绝的霸道,薛锦棠听了并不觉得喜悦,反而一惊,抬起头来,眼神中有三分忌惮三分慌乱与四分的防备。
赵见深更难受了,恨不能杀了她。
让他挂心让他没辙,哄也不行,吓也不行,简直就是他烦恼的来源。
罢了,罢了,就当他倒霉,前世被她害了,这一世又栽她手里,舍不得杀她,也做不出来强要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