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带着薛锦莹去了另外一个院子,先让薛锦莹在外面等着,她进入通传。
然后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呵斥声,出来一个老嬷嬷,凶神恶煞一般,先是左右开弓,啪啪啪给了薛锦莹十几个耳光,打得薛锦莹眼冒金星,口角流血。
薛锦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人踹了膝盖窝,两条腿一弯,咕咚一声跪在地上。
“好大的胆子,敢打扰王妃礼佛,给我好好跪着,王妃不发话,不许起来!”


30.躁动
薛锦莹真倒霉, 本来是晴天, 自打她跪下来之后, 突然就变天了,不一会就刮起风飘起雪来。寒风如刀子一样刮在她脸上, 她又疼又冷,遍体生寒。
比身上更冷更疼的, 是她的心, 她感觉自己心都快要炸开了。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耻辱。
这一切都是薛锦棠带给她的,她记下了,她发誓这个仇一定要报, 而且是千倍、百倍地奉还。
直到冻僵晕过去前一刻, 薛锦莹还在心里咒骂着薛锦棠。
带薛锦莹过来的丫鬟这时候才慢悠悠地出来, 踢了踢薛锦莹, 撇撇嘴:“嬷嬷, 她晕了, 先抬进去吧,别弄死了。”
薛锦棠正跟赵见深说话:“临出门的时候, 薛锦莹突然出现, 我事先没有准备, 给殿下添麻烦了。”
“无妨。”赵见深神色平静:“一介商户之女,还够不上给本世子添麻烦。”
薛锦棠心头一梗, 赵见深这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呢。
“是民女多虑了。”
“嗯。”赵见深倨傲点点头, 转身进了内室, 薛锦棠在明间等候,等了一会听到赵见深忍耐道:“别杵在门口了,进来号脉。”
明间桌椅板凳俱全,好好的进内室做什么?
心里嘀咕,她人却乖乖走进去。这一次不用赵见深吩咐,她主动捋起衣袖,坐在赵见深身边。
甜美的香味再一次萦绕在他的周围。
上次薛锦棠洗澡更衣之后芬芳依然,他就知道她不是用了香料而是她特有的体香。
既然是体香,那就无害,即便闻了也没什么。
赵见深给她号了好一会脉,收回手:“有很明显的改善,脾脏已经开始恢复,现在时间还短显现不出来,再过半个月,你自己就能感觉到衣裳开始宽松了。今天还要继续针灸。”
“多谢殿下。”薛锦棠心头陡然一阵轻松喜悦,她还在极力克制,嘴角紧紧抿着。
赵见深却突然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影让她很有压力,他说出来的话透着冷漠不悦,令人心悸胆寒。
“你若信不过本世子的医术,现在就可以走了。”
薛锦棠愕然,她想抬头却不敢抬头,他的怒气犹如千钧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发怒了。
“民女想尽办法,就是想求殿下治病,怎么会信不过殿下?”薛锦棠稳住心神,缓缓道:“民女对殿下的医术深信不疑。”
“哦?”赵见深冷笑:“你信本世子?那为何本世子说你身体开始康复了,你却板着脸?”
薛锦棠恍然大悟。
没错,她为了不在赵见深面前流露想法,一直刻意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可是她却忘了一件事,除了藩王世子与商户之女之外,他们还有另外一层关系,那就是大夫与患者。
身为患者,应该给予大夫信任与尊重,听到自己身体好转,她无动于衷,只有一句冷漠平静的道谢实在不像真心感激。
“民女是太高兴,太震惊,一时间忘记该说什么了。”薛锦棠不再压抑内心兴奋高兴,缓缓抬起头。
“是吗?”赵见深嗤之以鼻:“你这话…”
他一低头,与薛锦棠四目相对,看到她被喜悦点亮的脸庞,微微弯起的嘴角,如璀璨星辰般漂亮的大眼睛。
她的高兴是真的,笑容很好看也是真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她。
赵见深有些不自在,他把脸转过一边,怒气却没有了:“你这还算是一句像样的话。”
薛锦棠见他没有继续生气了,就笑着说:“劳烦殿下稍等,民女先去洗澡。”
她出门去了另外一间屋子,赵见深却觉得有些烦躁。
洗澡去洗就是了,什么叫劳烦殿下稍等,说的好像他要怎么样似的。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薛锦棠不怕疼了,她自己慢慢调节呼吸,眼睛也是微微闭着的。
红唇雪肤,青丝散开,那般平静地躺在那里,雪白的手、雪白的脚,香喷喷的身子,随着呼吸隆起的浑圆胸脯。
赵见深呼吸有些乱了,他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好好地落针。
他并不是一般的针灸,在落针的时候还要将自己体内的气随着落针的瞬间一起注入到她的穴位里,他气息乱了,是没办法针灸的。
赵见深站起来走走,待气息稳了才开始下针。
薛锦棠觉得这次针灸比上一次时间长了很多,不过她身体有改善了,针灸跟着调整也是正常的。她换回自己的衣裳,过来跟赵见深道谢辞别。
房间里多了一位十八九岁的丫鬟,赵见深没说话,薛锦棠也不好问。
赵见深说:“这里有二十粒药丸,从明天开始服用,每日一粒,不可中断。这药要连服三年,药方你拿着,这个丫鬟会制药,她跟着你,给你制药。我事情多,没办法给你制。”
那丫鬟就跪到薛锦棠面前:“见过薛小姐。”
薛锦棠冲她点点头,拒绝了赵见深:“殿下赏赐,本不该辞,只是我贸然带人回去不太好。薛家是卖药起家的,找一个能制药的丫鬟应该不难。”
有一个懂药会制药的丫鬟在身边,的确能省很多事。可若这丫鬟是赵见深的人,那就不美妙了。
薛家的丫鬟她不敢用,还是自己买一个稳妥。
赵见深倒没有勉强:“既然你不要就算了。只是薛家的丫鬟不能用,你还是买一个稳妥些。”
“多谢殿下告知,民女知晓了。”
薛锦棠从赵见深的院子出来,由周嬷嬷领着一路到侧门口,杏枝在侧门穿堂旁的一个耳房等着她,郑执也在。
周嬷嬷道:“薛小姐在这里稍等,奴婢这就领令姐出来。”
郑执皱了皱眉:“怎么莹表妹没有跟你一起吗?”
“我是去治病的,她怎么能跟我一起?”薛锦棠淡淡道:“本来是跟我一起的,后来她说要去给燕王妃请安,丫鬟就领着她去了。”
郑执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莹表妹不知道给燕王妃抄经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却是门清。莹表妹不请自来,怕燕王世子不会喜欢,不知道会不会给她难堪。
“你去另叫一辆车送薛锦莹回去。”薛锦棠道:“我要先去一趟牙行。”
郑执毫不犹豫道:“回去不着急,我们一起去牙行,再一起回家。牙行鱼龙混杂,你一个女孩子去实在不安全。”
薛锦棠挑了挑眉,微微一笑:“若是让薛锦莹知道我去买婢女是为了做药,恐怕会更不安全。”
郑执沉默了一下,说:“那我们先回去,我明天单独陪你去牙行。”
薛锦棠想了想就点头答应,她去过牙行,的确鱼龙混杂。
杏枝却低声道:“小姐,您买人要是仅仅是需要做药,那就不用买了,婢子会做药。”
杏枝就是杏儿,因为跟老太太身边的一个丫鬟重名了,就改成了杏枝。
“你会做药?”薛锦棠眼睛一亮。
杏枝点头:“我老家是沧州府的,家中本来开着武馆,我自幼就跟着我爹学习拳脚与医术,不说多高明,一般的药我都会配。要是能有药方子,就更不在话下了。不知道小姐要配的是什么样的药。”
薛锦棠把药方子给杏枝,杏枝看了说:“这是要做成药丸,我可以做。”
薛锦棠喜出望外,正要说话,周嬷嬷带着薛锦莹来了,她按下不语,只笑着冲杏枝点了点头。
薛锦莹一直低着头,郑执见她神色不对,就问:“莹表妹,没事吧?”
薛锦莹这才把头抬起,露出红肿不堪像猪头一样的脸。
郑执大吃一惊:“你…你…”
他“你”了几句,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无奈道:“我们先回去。”
若是在燕王世子面前做错了事,会挨打,还会中一种面目全非的毒,这种毒会让人面部肿胀不堪,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很明显莹表妹中的就是这种毒。
薛锦棠主仆二人见薛锦莹如此,四目相对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杏枝忍笑忍的很辛苦,薛锦棠冲她眨眨眼,杏枝噗嗤一声笑出来。
薛锦莹恨恨地瞪了杏枝一眼,只可惜她脸肿的如发面馒头,双眼也只剩下一条缝,不仅无法震慑人,反而越发丑陋。
这下子薛锦棠也忍不住笑了。
薛锦莹气得浑身发抖,郑执揽了她的肩,不赞成地看了薛锦棠一眼。
薛锦棠撇撇嘴,薛锦莹要自取其辱,她干嘛拦着。
赵见深羞辱人的本事她早就体会过了,如今让薛锦莹也尝尝,省得她还要跟着她,耽误她治病。
“郑表哥。”薛锦棠不确定道:“这个人真是薛锦莹吗?我看一点都不像,该不会认错了人了吧。”
郑执明知道薛锦棠是故意的,却不能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锦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薛锦莹泪流不停,在郑执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薛锦棠跟杏枝也上去,两人在车里叽叽咕咕指指点点嘲笑薛锦莹。
“哎呀。”杏枝恨薛锦莹害死了傻大姐,一边给薛锦棠揉捏手指一边道:“小姐抄经辛苦了,幸好您累的是手,奴婢还能给您捏一捏,若您累的是脸,奴婢可就没法子了。”
薛锦莹羞愤欲死,她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都只能徒惹嘲讽,所以不论杏枝如何挑拨,她只咬着牙不吭声。嘴里不吭声,耳朵却不能堵起来,她忍得很痛苦,指甲把手心都抓破了。
薛锦棠也知道这样很无聊,但薛锦莹吃瘪受辱她就是觉得高兴。
郑执一路上没少听到车内传来夸张、放肆的笑声,同时还有薛锦莹隐忍的啜泣。
到家之后,郑执破天荒没送薛锦棠,而是先送了薛锦莹回去,安慰了好一会才说:“这伤口看着吓人,其实不要紧,只要用每天早上用童子尿洗脸,连续洗三天就可以痊愈。”
薛锦莹躺在床上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流泪。
郑执非常无奈,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好好歇着,有事就让人找我。”
他走了之后,薛锦莹才睁开眼睛,眼泪也不留了,只怔怔地坐着出神。
她花了很多口舌才说服祖父帮她,她在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能得到燕王妃的青眼,如今弄成这个样子,该如何收场?
“三小姐。”婆子进来说:“老太爷派人看您来了。”
薛锦莹一阵心慌,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她打起精神出去见人,来的是老太爷的贴身小厮。
小厮奉老太爷之命来问薛锦莹结果,可看薛锦莹这肿的像猪头一般的模样就什么都明白了。他也没说啥,回去就一五一十地转告给老太爷。
老太爷气得摔了一个茶盅:“没用的东西,一个个都是废物、饭桶!”
接下来三天,薛锦莹安心养伤,用童子尿解毒。第四天的清晨,她起床照镜子,对着镜中的自己发誓,一定要把这回的账讨回来。
“薛锦棠,之前我对你太过心慈手软。”薛锦莹面无表情,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你抢走了属于我的婚事,抢走了祖母的疼爱,害了我的丫鬟荷叶,还抢走了我在燕王妃面前露脸的机会…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你的确厉害,很厉害,可女子名节大过天,若失去清白,沈家的婚事、燕王妃的青眼,一切都会消失。
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你,不会再心软。
薛锦莹打开箱笼,把自己珍藏已久的一套珍珠头面拿出来,起身去东府早薛锦瑶。
“锦瑶妹妹,看看这头面,你喜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
这么漂亮的珍珠首饰谁不喜欢呢,薛锦瑶当场就喊了丫鬟过来给她梳头把珍珠发簪戴上。
“不用叫她们。”薛锦莹笑着说:“我来给妹妹梳。”
薛锦莹很快就给薛锦瑶重新梳了发髻,戴上珍珠发簪,连连夸赞:“真漂亮,果然还是我们锦瑶妹妹最适合这头面。过几天就是伯祖母寿辰,良俊表哥一定会来,锦瑶就戴着这个发簪出去,保管能让良俊表哥移不开眼睛。”
良俊表哥名叫杜良俊,是薛锦瑶舅舅的独生子,人物其名,俊秀斯文,两人青梅竹马,感情很好。
“呸!”薛锦瑶红着脸啐了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是,是,我说错了。”薛锦莹笑道:“锦瑶妹妹这般漂亮,不管戴不戴头面,良俊表哥都会移不开眼。”
薛锦瑶嘴上不说,心里却很认同薛锦莹的话。
薛锦莹就道:“好妹妹,姐姐有一件事情要求你。”
“你心里想什么,我自然知道。”薛锦瑶道:“不用你说,我也明白,放心吧,祖母过寿,咱们不让中府的薛锦清过来。理由我都想好了,就说她属相跟祖母相克,会冲撞了祖母。祖母疼我,一定会答应的。”
薛家分东、西、南、北、中五府,薛锦棠所在的是西府,西府老太爷一人兼祧西府、中府两房,两房各有一位太太,各有儿女。
薛锦清是中府的小姐,生的清秀婉转不说,性子又温柔,才学又好。人家都说她是薛家最有才华的小姐,明年女学选拔,她是最有希望的。
薛锦清就是长辈们最喜欢的那种女孩子。
十几岁的女孩子心高气傲,最受不得别人比自己强,薛锦瑶被宠坏了,一直看薛锦清不顺眼。
“不是这件事。”薛锦莹道:“你忘了除了薛锦清,咱们还有一位共同的仇人呢。”
“你说薛锦棠?”薛锦瑶笑了:“这就更不用担心了,祖母最讨厌薛锦棠,你不说她也不会让薛锦棠来。”
薛锦莹说:“我是想请你说服伯祖母,让薛锦棠也出席寿宴。”
“这不行。”薛锦瑶不喜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薛锦棠。”
“你呀。”薛锦莹笑着说:“我比你更不喜欢薛锦棠,你知不知道薛锦棠现在胖得像只猪,你难道不想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吗?你难道忘了,薛锦棠除了会写一手好字之外,其他的可不会,咱们就捉弄捉弄她。”
“你可不知道,她现在厉害了,攀上了燕王妃,连祖父都不敢把她怎么样。她又跟从前一样欺负我,我这些日子可没少受苦。”
薛锦瑶听说薛锦棠胖了,立刻眉飞色舞:“你说的是真的吗?薛锦棠真的很胖很丑?”
“那当然,我干嘛要骗你。”
“好,那我跟祖母说,请薛锦棠来参加寿宴,给你出气。”
她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显然跃跃欲试。薛锦莹假意劝道:“好妹妹,咱们小惩大诫就行了,可不能闹出什么事来。”
“行了,行了。”薛锦瑶正在兴头上,听不得这扫兴的话:“我知道分寸。”
既然要玩,那就玩一场大的,让薛锦棠摔一个大跟头。
薛锦莹见她如此,心中连连冷笑,薛锦棠,这次你插翅也难飞。
几天之后,就是东府老太太的寿辰,东府提前一天派了人来请,说要让薛锦棠、薛锦莹两位小姐都去。
薛老太太暗暗诧异,这个老嫂子一向不喜欢薛锦棠,怎么会让薛锦棠去。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之后,才叫了薛锦棠过来,叮嘱她收敛脾气,不要跟东府老太太顶嘴。
薛锦棠也挺纳闷的,从前她没少跟东府老太太吵架顶嘴,薛锦瑶跟她也如针尖麦芒一样互相看不顺眼,东府老太太叫她去做什么。
她本能就觉得没好事,不过她向来不是胆小怕事之人,既然有邀请,那她就去。若是真是鸿门宴,谁吃亏谁丢脸还不一定呢。
次日薛锦棠带了杏枝赴宴,薛锦棠先去给东府老太太拜寿,屋子里乱糟糟的都是人,薛锦瑶目瞪口呆、声音夸张地指着薛锦棠:“你…你是哪个?我们并没有请你,你别是跑错地方了吧?”
她声音故意喊得很大,几乎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
“锦瑶。”薛锦莹忙道:“她是锦棠,一直在别院养病,才好没多长时间。”
“啊?你说这个胖子是薛锦棠?”薛锦瑶哈哈大笑:“真的假的?薛锦棠可是个美人儿,现在怎么变成这副德行?”
她上前在戳了戳薛锦棠肥胖的上臂,上下打量确认,好一会才道:“你竟然真是薛锦棠!都说养病养病,你还真是把自己养起来了。哎呀,哎呀,我们今天寿宴准备的东西可不多,要是不够你吃可怎么办。”
薛锦棠从前美貌过人,迷惑了不少男孩子。得知薛锦棠定亲,良俊表哥还羡慕感叹说沈七公子艳福不浅。现在薛锦棠成了这副死样子,看看谁还捧薛锦棠的臭脚。
薛锦瑶眉目飞扬,只觉大快人心。
薛锦棠嗤之以鼻,原来这就是薛锦瑶的计谋,真是小孩子手段。
她是胖,但五官跟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并没有胖到别人认不出来的地步。薛锦瑶这般夸张,固然能吸引旁人来看她如今肥胖的样子,可薛锦瑶的举动也如小丑一般显露了自己的卑鄙浅薄。
坐在东府老太太下首的那个衣着华美、颧骨高高的太太,应该就是薛锦瑶的舅母了,她眉头皱了几下,很明显对薛锦瑶不太满意。
有了今天这个插曲,薛锦瑶想嫁给她表哥杜良俊,恐怕要有一番波折了。
这个薛锦瑶比薛锦莹好对付,她只要以不变应万变,薛锦瑶就会出丑更多。
“我是薛锦棠。”薛锦棠平静道:“祝伯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说完转身就走了。
“哎!”薛锦瑶急了:“你要去哪里?”
羞辱收拾薛锦棠这才刚刚开始,怎么能放她走。
“自然是回去,伯祖母过寿,家里竟然没有准备足够的饭菜,我不回去吃饭,难道要留在这里饿肚子吗?”
薛锦棠一脸的认真:“幸好今天来的都是自家骨肉,不会笑话。要不然事情传出去,旁人还说薛家苛待宾客呢。”
“锦瑶!”东府大太太才刚到,一听薛锦棠这话就知道薛锦瑶闯祸了,她呵斥道:“还不快给锦棠赔不是。”
“我不!”薛锦瑶见杜良俊看着自己,只觉得失了颜面,她梗着脖子,死活不道歉。
“大伯母不必为难。”薛锦棠声音淡淡的,一派大家闺秀的气度:“锦瑶不懂事,我不会跟她一般见识。我这就回去了,您不必为我苛责锦瑶。”
这话说的,今天薛锦瑶要是不道歉,她就成为偏袒女儿的人了。
东府大太太急了,暗暗掐了薛锦瑶一把:“还不快道歉!”
薛锦瑶一千一万个不想道歉,可想着要是不道歉,薛锦棠跑了,她的一番精心安排就无用武之地了,于是就扭着身子梗着脖子说:“对不起,我刚才胡说的,你留下来吃宴吧。”
薛锦棠就笑,十分宽厚:“只要不怕我把宴席吃光了,我就留下来。”
她这样自我调侃,众人都觉得她教养良好,纷纷发出善意的微笑。
东府大太太忙说:“你只管吃,一定让你吃饱饱的。”她笑呵呵的招了一个丫鬟,吩咐她给薛锦棠安排一个好位置。
薛锦棠暗暗点头,这大太太倒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怎么生出薛锦瑶这么个没脑子的蠢货?
小姑娘们都安排在暖阁里,摆了大大的一张桌子,刚好坐了十位小姐。
薛锦棠拿眼睛一扫,基本上都是她从前认识的,这些人都跟薛锦瑶沆瀣一气,还有一个人是薛锦瑶的表姐、杜良俊的妹妹杜令宁,她跟杜太太长得很像,就是颧骨低一些。不过她神情有些冷,给人一种冷傲不好相处的感觉,薛锦瑶一直小心奉承。
在座的都是商户女,杜令宁外祖家是大商贾,所经营的天宝行跟广东十三行一起做洋货贸易,她的确有倨傲的资本。
菜席流水般摆上来,众人共饮一杯祝寿之后,薛锦瑶眼睛一转,笑着站起来:“这般吃菜喝酒太无趣了,不如我们来行酒令吧。”
众人纷纷说好:“过了年,我们就要认真准备女学考试了,怕没有机会跟姐妹们玩耍了,这一次一定要玩个尽兴才是。”
薛锦瑶就让人拿花签来,还冲薛锦莹使了一个眼色。
薛锦棠知道宴无好宴,席无好席,她只不动神色,看看她们到底要做什么。


31.打脸
花签行酒令玩法很简单, 是把花签放在签筒里, 通过投骰子来抽签,抽出签之后根据花签上刻的酒令来决定谁饮酒。
薛锦瑶这个花签不是竹子的,而是白瓷签筒、象牙花签,十分名贵。所以一拿出来就受到诸位小姐的赞叹, 大家把花签拿在手里轮流传看。
薛锦瑶美滋滋的,嘴角翘的很高,得意洋洋瞟了薛锦棠一眼。
薛锦棠受宠的时候,没少在她面前显摆, 总是把她羡慕的不行。今天她得了这象牙花签,就是想让薛锦棠嫉妒。见薛锦棠面无表情, 她还以为薛锦棠不识货,笑着将花签赛到薛锦棠手里:“你看看这花签如何?”
薛锦棠也喜欢占花签,之前纪琅为哄她开心,还送了她十二套不同质材的花签,竹签的、象牙的、玉石的、金银的,还有一副沉香木的。名贵的花签她见多了,所以这花签才入手, 薛锦棠就觉得这花签不对劲。
她的那套象牙花签光泽柔和,通体洁白, 入手温润, 薛锦瑶的这套花签不论色泽手感都不对, 不是真象牙, 分明是野猪牙仿作的赝品。
“挺好的。”薛锦棠笑笑, 将这花签还给了薛锦瑶。
薛锦瑶见她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心中暗道:你就装吧,等会有你好看。
薛锦莹自告奋勇做令官,薛锦瑶笑道:“既然我是东道主,那第一个花签就由我来抽吧。”
薛锦瑶摇了摇签筒,从中抽出一支花签,看了一眼交给薛锦莹。
薛锦莹就把花签念给众人听:“紫薇花:晓迎秋露,向风偏笑艳阳人。自饮一杯,对座者陪饮一杯。”
坐在薛锦瑶对面的正是薛锦棠。
丫鬟立刻给两人面前的酒杯都斟满,薛锦瑶端起酒杯喝了,又将空杯亮给众人看:“锦棠,请吧。”
薛锦棠也站起来饮酒,这酒比平时喝的稍烈一些。
薛锦瑶暗暗得意,冲薛锦莹使了一个眼神,接着她拿起十面骰子执了个八,众人从她左边开始数,数到第八个。那位小姐就笑吟吟站起来抽了一支。
“哈!”那小姐看了花签,微微一笑:“我讨巧啦,不用饮。”
薛锦莹接了花签念出来:“迎春花:占尽先机,迎得春来非自足。上家饮一杯迎春。”
她的上家正是薛锦棠,众人起哄:“锦棠,你运气真不好。”
薛锦棠站起来喝了酒,继续观察。
接下来的小姐抽到了玉簪花:花神遗簪,雪魄冰姿俗不侵。坐中女儿衣同色,发同饰者共饮一杯。
巧的是,薛锦棠的衣服跟这位小姐的衣服刚好是一样的。
再接下来是凤仙:香红嫩绿,昂昂骧首倚朱栏。娇艳佳人,着起舞一曲,众人共酬一杯。
海棠:香梦沉酣,只恐夜深花睡去。掣此签者,不便饮酒,只令上下两家各饮一杯。
牡丹:艳冠群芳,人是无情也动人。在席共贺一杯,此为群芳之冠,不拘诗词雅谑,或新曲一支为贺。
几轮下来,薛锦棠发现问题了,不管是谁抽签,她必是饮酒的那一个。
问题出在花签上,寻常的花签是全部没入到签筒中的,这花签却比签筒高,露出上面的花名。花签共有四十支,若是经常玩花签,把每一种花对应的酒令背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很明显,这是针对她设的一个局。
这酒比平时的酒烈,这般喝下去,她一定会醉。她喝醉了,等待她的应该是更加不堪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