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只觉得这是姐妹两个天天打架,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推你,而顾婉容一向顽劣,就没有放在心上。今天听顾婉容这样一讲,就把事情的真相想了个通通透透。
“上一次你没有抄写经文,所以,这一次抄写了经文,就是为了赎罪?”
“是的,老太太。”
顾老夫人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因祸得福,看来真是冥冥之中自有菩萨帮你。”
要不然这孙女相信了菩萨,抄写了经文,恐怕自己怎么都不会愿意接受这个孙女的吧。
顾老夫人拍了拍顾婉容的头:“见了菩萨一定的诚心的膜拜,切不可三心二意了。”
“是,孙女一定好好拜菩萨。”
说了半天的话,顾老夫人有些累了,就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顾婉容见了,一句话也不说,老老实实地坐着。一路上安安静静,没有不耐烦,没有调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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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西郊别院,永平侯老侯爷居然不在。
下人告知,老侯爷一大早就去会友了。
“老侯爷是去曹国公家还是去了慧远大师处?”顾老夫人问道。
“回老太太,是曹国公家。”
顾老夫人微微一笑,好像料到了一般,然后吩咐道:“去告诉老侯爷我们已经到了,并请老侯爷回来用午饭。”
在周妈妈的指挥下,众丫环婆子,将车上的行李卸下,并安排顾婉容住进了西边的一个小院子。
顾婉容在几个丫鬟的服侍之下换了衣裳,喝了茶水,这才打量起这个别院。
别院里面人很少,非常的幽静。城里的顾府作为京都侯府,自然处处彰显世家豪门的大气,只是那大气里面却带着几分压抑。
这别院很是精致小巧,屋舍不多,却胜在古朴自然。院子里面种植了许多高高大大的树,甬道上铺着方形的青砖,有鲜嫩可爱的青苔顺着青砖之间的缝隙冒出头来,沿着屋檐过道种植了许多各种各样的花草。
屋舍虽然不多,后面却开了一个大园子,园子里面有一片荷花池,亭亭的荷叶如绿色的华盖立于水面,朵朵荷花,或粉或白,或含苞、或绽放、或半开点缀其中。
荷花池上架着一梁小小的九曲桥,桥中间一座小小的亭子。
顾婉容不由走上九曲桥,桥上书三个字:碧波桥。
可巧此时一阵幽风吹过,清新的空气中带着荷花的幽香,而荷叶在微风的吹拂之下偏偏起舞,一眼望去,就似水波一样荡起阵阵涟漪。
顾婉容不由暗暗点头,怪不得叫碧波桥。
再往前走,就到了那座亭子,亭子上也写着三个大字:临波亭。
顾婉容坐在亭子的石凳上往下望,之间荷叶掩盖的清波下面,几尾花锦鲤悠闲地摆着尾巴。
这地方真好!
顾婉容心中默默赞叹。
“昂、昂、昂…”
突然从后面传来一阵高亢嘹亮的声音,吓得顾婉容赶紧回头,却看见几只仙鹤从碧波池上飞过。
“六小姐”,冬雪站在园子门口冲顾婉容招手:“老太太那边来人,该用午饭了。”
顾婉容有些不舍,转眼想到接下来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好好玩耍,便提了裙裾,快步走了出来。
顾婉容到了老太太的屋子的时候,刚才去请老侯爷的小厮正在回话,原来老侯爷不回来吃饭了,要与曹国公爷一起吃饭下棋。
顾老夫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她对顾婉容说道:“也罢,本想着让老侯爷跟你一起吃饭的,现在看来,只有咱们两个,那就一人一桌吧。”
顾婉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一人一桌。
周妈妈连忙解释道:“老太太这三个月要茹素,见不得荤。六小姐以后跟老侯爷坐一张桌子。”
顾婉容听了,就说:“我跟老太太一样,都是来拜菩萨的,那我也要茹素。”
顾老夫人听了,就笑了:“茹素可见不得荤,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整整三个月,你小人家家,正是嘴馋的时候,哪里能忍受得了。”
“既然我来礼佛,自然要诚心,若是吃了荤,便是对菩萨不敬。”顾婉容看着顾老夫人说道:“老太太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见顾婉容这么诚心要信奉佛祖,顾老夫人眼眸中还带着笑意:“你当真要茹素?”
“自然当真。”
“好”,顾老夫人点点头,然后对周妈妈说:“让容姐儿跟我一起茹素,她年岁小,要长身体,以后每天,给她用鸡汤蒸一份鸡蛋羹。”
顾婉容听了,没有推辞,很高兴的接受了:“谢老太太”。

第14章 和尚亲戚
永平侯府太夫人,顾老夫人的婆婆,从小便失了母亲,由嫂子连氏一手带大。
她曾经想过要永平侯娶嫂子的小女儿为妻,奈何她只有一个儿子,婚事是由丈夫做主的。
到了永平侯这一辈,她也想让几个孙子娶自己娘家的人,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有成功。
后来,太夫人的嫂子连氏去世了,去世之前来信说她嫡亲的妹子小连氏在京城,希望太夫人能照拂。
太夫人嫂子嫡亲的妹子小连氏,嫁给了平江伯偏支的一个庶子。太夫人一直想跟小连氏结亲,却一直没有机会。
后来小连氏也去世了,但是太夫人却一直记得嫂子的恩情。
直到顾婉容的母亲与四老爷顾季梁和离,太夫人便做主娶了小连氏的孙女为继室,小连氏的孙女,便是现在的四太太黄氏。
顾老夫人靠在炕头的大迎枕上,幽幽叹了口气:“婆婆这一辈子都没有为难过我,谁知道临了临了,弄了个黄氏在我跟前。”
周妈妈想起太夫人临死之前,非要把黄氏抬进门,不由也摇了摇头:“太夫人一生刚强,没想到打了一辈子的鹰,结果还是被鹰啄了眼睛。”
顾老夫人把刚刚收到的信交给周妈妈说:“烧了吧!”
看着大夫人寄来的信,被火舌吞噬,最后只剩一堆灰烬,顾老夫人复又说道:“老大媳妇倒是乖觉,才一个上午就把事情查了个清楚,要是往常她能这么警惕,容姐儿也不必吃这么多年的苦头。”
周妈妈的心头却颤了几颤,整个顾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老太太不喜欢顾婉容?
那个时候顾婉容还在襁褓里面,四老爷抱着嗷嗷待哺的顾婉容跪在顾老夫人面前。
顾老夫人连看都没有看,只淡淡地说道:“就叫容姐儿吧,希望她能有容有忍,不要似她娘亲那般刚硬要强。”
明知道老太太不喜欢,旁人自然也不会多管顾婉容的事情。
周妈妈自然不会多嘴,只是说道:“大夫人事情也多,忙不过来,是四太太过分了些。”
“何止是过分”,顾老夫人好似动了怒气:“原先看她是个好的,没想到居然存了这么坏的心思。容姐儿只是个姑娘,以后要嫁出去的,跟她没有冲突,她都能下得了这么重的手。可见这个人是坏了心肝的。估计是打量着我不管不问,把我当瞎子聋子吧。”
顾老夫人好像犹不解气,又埋怨起大夫人:“容姐儿到底是顾家嫡出的小姐,到底是老四的嫡长女,怎么能由着黄氏摆弄,我不管事不知道,难道老大媳妇也不知道吗?”
周妈妈苦笑一声:“您昨天不是也说了,大夫人的手也不好伸到弟媳妇房中。”
“恐怕是不愿意招惹容姐儿的事情吧”,顾老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恐怕是因为我不喜欢,这么多年不管不问,所以容姐儿才会如此。说到底,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
“老太太,这事情也不能怪您,毕竟当年…”
“芙蓉,你不必劝了,我曾经教导孙女要知错就改,难道我自己竟然都做不到吗?既然以前是我亏待了容姐儿,往后我多多补偿她便是。”
周妈妈愣了愣,心下明白,顾家六小姐往后的日子,怕是越来越好走了。
到了下午顾婉容留了其他丫鬟在家看门,就带着冬雪与秋棠在院子里面转来转去,先是沿着九曲桥走了一遍,接着又坐在临波亭里面给鱼儿喂食,最后又登上碧波池外面的假山上玩耍了一会。
她站在假山上,正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小小的棚子,挤着几个小厮模样的人,那些人拿着网兜把仙鹤捉了起来。
那仙鹤恐怕是自在惯了,被人这样捉住,拼命的挣扎,叫声十分凄厉。
这些豪门世家都喜欢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难道是要吃鹤肉吗?
顾婉容忙从假山上下来,顺着九曲桥出了碧波池。
见顾婉容一行人过来了,立马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厮从棚里面跑了出来,迎头拦着顾婉容朝前去。
“小姐快别朝前走了,那些鹤儿力气大的很,万一小子们没有捉住,鹤儿飞出来伤到了小姐就不好了。”
顾婉容不由看了看那小厮,只见他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浆洗的干干净净的粗布褐,脸庞晒得黝黑,露在衣袖外面的两只胳膊也黑黝黝的。
倒是个细心的人!
顾婉容微微一笑,也就不再继续朝前走,只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回六小姐,这鹤儿翅膀长出来来就要飞走,所以隔一段时间就要剪翅膀。”那小厮见顾婉容问话,就微微弯了腰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既然不是要宰杀仙鹤,顾婉容就没有多问,点点头就继续去观赏这个正宗的古代园林。
到了快用晚饭的时候,顾老夫人便派了两拨人出去。
一拨是去请永平侯爷回府用晚饭,另外一拨则是去大悲寺告诉主持师傅明天一大早顾老夫人将要跟顾婉容一起去礼佛。
等去曹国公别院的小厮回了话,说老侯爷晚饭还是不回来,顾老夫人就跟顾婉容用了晚饭。吃过饭没有多久,去大悲寺的小厮也过来回话。
“小人直接去见了慧远大师,大师说明天寺里面有客预约了,现在去回绝也晚了,不如等再过两天,到时候净了寺,老太太再过去,这样也不至于冲撞了老太太与小姐。”
顾老夫人听了笑着对周妈妈说:“明明知道我从来不忌讳这些,还偏偏回回都来问,这么些年来,倒是一回都不拉下。”
“这也是慧远大师周到细致之处。”周妈妈也面带微笑回答道。
顾老夫人听了笑容更深:“什么细致,不过是打小养成这小心翼翼的习惯罢了,明明十几岁就出家了,哪有一点出家人的洒脱?”
顾婉容在一旁听着微微有些惊诧,从顾老夫人话语中的意思来看,这大悲寺的主持与顾老夫人好像关系匪浅。
不过转眼一想,顾老夫人信奉佛教多年,大悲寺是皇家寺院,主持定然也是得道高僧才是,这些高僧受豪门大户追捧也是常有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饭,顾婉容就跟顾老夫人来到了大悲寺。
慧远大师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和尚,与顾婉容心中想的清瘦的得道高僧很不一样,倒是有几分弥勒佛的样子。
见了顾婉容,慧远大师笑呵呵地说道:“这孩子眉眼倒有几分熟悉,想必是四老爷所出的六小姐吧。”
“正是呢”,顾老夫人笑着说道:“还是你眼力劲好。”
“非是贫僧眼力好使,而是六小姐天庭饱满,眉目间都是福气之相。怪不得老夫人从前都是一个人,今天带了这位六小姐来。”
顾老夫人听了十分惊喜:“是真的吗?”
说着又把顾婉容拉过来细细打量个不停,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慧远大师呵呵一笑:“自然是真的。”
顾老夫人笑眯眯地摸了摸顾婉容的头说道:“我的孙女个个都是好的。”
顾婉容有些讶异,这慧远大师说的话竟然是金科玉律不成,竟然让顾老夫人如此相信。
“哎”,顾老夫人叹了口气:“你之前就跟我说过,我以后会儿女成群,子孙满堂,我那个时候还刚成亲,被你这样一说真是又羞又急,没有想到一眨眼,孙女都这么大了。”
慧远大师又接过顾老夫人的话头,说了几句话。
顾婉容在一旁听着却觉得奇怪,顾老夫人说是来礼佛的,她以为这慧远大师是一位得道高僧,必然会给顾老夫人探讨佛法,没有想到两个人说了半天,居然都是家长里短的事情。
这些事情顾老夫人居然说给一个和尚听,奇怪的是,这和尚听在耳中还能与顾老夫人聊上几句,提起顾家的人,那和尚语气之中非常熟稔。
顾婉容一双眼睛在慧远大师与顾老夫人之间转来转去。
慧远大师见了,就指着顾婉容笑:“倒是个活泼的性子。”
“在家里面调皮惯了”,顾老夫人笑着说话,心情十分好得样子:“咱们只顾拉家常,估计把这孩子绕晕了。”
她见顾婉容歪着头听他们说话,就笑着说道:“慧远大师,是我娘家的堂兄弟,若是没有出家,你该叫她一声舅公的。”
顾婉容听了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顾老夫人娘家姓周,是定国公府上,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哥儿,居然会出家做和尚。

第15章 失眠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小半个月就过去了。
这半个月来,顾婉容每天上午陪着顾老夫人说话,下午就跟着顾老夫人一起到大悲寺听寺里的和尚说经文。
慧远大师有的时候会陪着顾老夫人说说话,有的时候却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他的人。有时候遇到了顾婉容,他总是慈眉善目的问顾婉容是否觉得佛经烦闷无趣。
这一天,顾婉容跟顾老夫人听完经文回精舍的路上,又遇上了慧远大师。
他果然照例问了顾婉容:“六小姐还是跟着老夫人一起听佛经吗?”
顾婉容就点了点头。
慧远大师又微微一笑:“小施主小小年纪便能如此沉稳,可见是十分有佛缘的。”
顾老夫人见了,脸上就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俗话说,七八九,狗都嫌,容姐儿正赶上调皮的年纪,可是这孩子自打来了西郊别院礼佛,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白天听经文,晚上回去还继续抄写,光这份勤恳就十分的难得了。”
“更难得的是这孩子居然跟我一样,完完全全茹素,连鸡蛋羹都不用了,说怕冲撞了佛祖。”顾老夫人说着慈爱地看了顾婉容一眼:“以前她调皮着呢,自打见了佛祖,从前的不好都戒了,可见咱们容姐儿是真的跟佛祖有缘分。”
慧远大师听了呵呵一笑,见顾婉容有些羞涩地低了头,他就说道:“信佛修为随心就好,六小姐年纪太小,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应该量力而行。这般太过刻意,礼佛变成十分辛苦的事情,约束了自己反而不美。”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大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约束自己不自在了呢?”
半个月来,顾婉容跟慧远大师也比之前熟悉了许多,说起话来也少了几分拘谨,添了几分随意。
慧远大师被顾婉容这句话问的一愣,不由细细思索。
顾婉容却又说道:“济颠大师曾经说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句话被多少人拿来用,我自然也是知晓的。只是我每日都听经文,每日都要面对佛祖,若是食了腥膻,就算佛祖不怪罪,我心中也是十分难安。茹素之后,我反而能堂堂正正听经抄经。所以,我并未刻意,只是随心随意罢了。”
“小施主小小年纪,能说这样一番话来,可见是贫僧刚才偏颇了。”
慧远大师转头对顾老夫人说道:“不愧是老夫人家的孩子,真是十分的有慧根,这一番话,句句透露着禅机。”
顾老夫人听了,嘴角的笑容愈发深邃了。
回到顾家别院,小厮告知顾老夫人与顾婉容,永平侯回来了。
这几天,永平侯无所事事,便总是去找曹国公练剑下棋,偶尔回来一次还有些呆不住。
顾老夫人怕老侯爷无聊,就把今天下午话讲给永平侯老侯爷听,还拿了顾婉容写的经文给他看。
“儿子辈也好,孙子辈也罢,都不甚有慧根,没想到容姐儿倒是个有禅机的,与我非常的投缘。”
永平侯听了没说话,只拿着经文看了半天,然后皱着眉头说道:“六丫头也不小了,怎么字写得这样难看。”
顾婉容就坐在一边,听自己祖父这样直白地说字难看,就脸红着把头低了下去。
顾老夫人闻言,轻轻笑了笑,她没有想到老侯爷还真正正经经地点评孙女写得字。
她将经文从老侯爷手中接了过来认真端详。
“字虽然难看,但是抄写的很是用心,一笔一笔写得很端正啊。”
听了老妻护短的话,永平侯哈哈一笑:“你总是这么护短,以前是二丫头,现在换成了六丫头。”
“不是我偏心护短,实在是最近这一段时间,我冷眼看着这孩子实在是个好得。都是黄氏不好好教养,耽误了容姐儿。”
一想到黄氏是婆婆做主抬进来,顾老夫人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抬头看了坐在下首文文静静的顾婉容,容姐儿,应该有个好前程。
“以前耽误了,现在补上也不迟,横竖现在她闲在别院也没有什么事情,干脆你让老大请个夫子来别院做馆教教她就是了。”
听了永平侯这样说,顾老夫人有些哭笑不得,她有个四个儿子,孙女生养了七八个,旁人都没有请,单单给容姐儿请夫子,其他房的媳妇孙女会怎么想?
老侯爷从来不管内宅的事情,心思自然不会放在这些须小事上面,可是她却不得不时时处处留心。
“就算要补,也不急于这一时。反正她现在是字难看,就先让她把字练起来再说。等入秋回了京城,让她跟着姐妹们一起读书吧。”
老侯爷听了点了点头:“既然要练,就买些王右军、卫夫人这些名家大家的字帖来。”
顾老夫人看了顾婉容一眼:“往后可不能再调皮了,要好好的。从明天起,经书先不抄写了,每天先写两百个大字来。”
顾婉容点了点头:“老太太放心,孙女一定认真练字,不给老太太丢脸。”
永平侯见她乖巧伶俐,就说道:“我记得你原来最是个坐不住的,现在被你祖母这样一管,还真是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说着,他又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顾老夫人见老侯爷这个样子,很是关切:“怎么这几天都没有睡好吗?”
老侯爷疲倦地点了点头:“往年到了这个时候,在京城总是睡不好,出了京城来别院就好了。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别院也还是睡不踏实,晚上睡不着,白天头疼的厉害。”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大约是大限将至,不得不服老。”
顾老夫人听了丈夫言语之间的挫败与沧桑也是心头一凉,几十年夫妻,侯爷从来都是不退缩,不言败的,如今倒让这睡觉的问题给折磨的灰心丧气。
她不得不好言抚慰道:“哪里就到了那步田地?不过是今年较往年更热一些罢了,别说是你,就连我夜里也睡得不安稳。”
白天很热,到了晚上郊外四野都是凉风,别提多凉快了。
顾婉容自然知道这是顾老夫人在安慰老侯爷,也闻音知雅地说道:“老太太与祖父上了年纪,自然耐不得暑气,便是孙女这几天也觉得燥得慌。”
若说刚才顾老夫人说的话老侯爷有几分相信,那顾婉容的话,老侯爷是一分也不愿意信了。想着孙女小小年纪也来哄着他,老侯爷心中一暖,笑道:“你小人家家,正是觉不够睡得时候,哪里就能睡不好了。”
顾婉容听了知道自己说的话老侯爷不信,不由脸色一红:“孙女之前听人说推拿按摩倒是可以减轻头疼之症、有助于入睡的。”
永平侯却不以为意:“要真像你说得那样,那大夫岂不是没有用了。”
顾婉容虽然知道那法子很有用,但是见永平侯不愿意,倒也不敢勉强,只呐呐地说:“祖父睡不好,孙女也没有好得办法,只知道这个法子,想到了就说了。”
顾老夫人听了却非常上心:“常年睡不好也不是办法,这些年药也没有少吃,大夫直说要静养,要安神,怎么今年反倒又厉害起来了。既然容姐儿这样说了,总要试一试才知道中不中用。”
“要推拿按摩也要找大夫才行,外面的大夫不中用,太医院的大夫也不好天天在咱们家跑。”永平侯说道:“算了吧,过几个月自然就好了。”
顾老夫人实在是心疼丈夫,于是就劝道:“现在是不好找人,那就先让人给你捶捶肩膀,虽说没有太医院的手法高明,能消消乏也是好得。”
永平侯见老妻执意如此,也不好违了她的意,就点了点头。
顾老夫人就让周妈妈去叫丫头来。
“老太太,不如让孙女试试吧!”顾婉容站起来说道。
永平侯不答应:“你小小年纪,别累着。”
“祖父,您睡不好,孙女什么都做不了,心里难受的很,您就给孙女一个尽孝的机会吧。”
永平侯见这个小孙女说的真诚,不由望了顾老夫人一眼。
顾老夫人微微一笑,就点了点头。
周妈妈递过来美人捶,顾婉容却笑着说道:“多谢妈妈,我不用这个。”
顾老夫人正诧异,就见顾婉容双手握拳,替代美人捶,在老侯爷的肩膀上捶了起来。
永平侯年纪不大,应该五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古人寿命短,五十多岁已然算作老人家了。
顾婉容站在他椅子后面,先是轻轻的捶打他的双肩,到后来手上的力气不得不加大了几分。
顾婉容捶的时候发现,许是习惯所致,老侯爷的肩膀一直处于耸着的状态,绷得很紧。顾婉容捶打了一会,他的肩膀渐渐不再紧绷,慢慢放松了下来。
等他放松下来之后,顾婉容才改捶为捏,轻轻推拿起来。
先是肩膀,接着是脖颈,接着是太阳穴等几个穴位的按摩。
第一轮结束之后,顾婉容又从头开始推拿,等到第二个轮回快结束的时候,老侯爷居然出现了微微的鼾声。
顾老夫人与周妈妈在一边看得眼睛直愣,却都十分有默契的不说话,生怕一动就会打扰到永平侯休息。
眼看第二个回合就结束了,顾婉容正准备停手的时候,老侯爷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第16章 巧手
自己刚才居然睡着了,老侯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手上有水滴,一回头,就看见小孙女脸颊通红,满头大汗。
“六丫头,快歇歇吧。”
顾婉容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汗水滴到老侯爷脸上,便有些不好意思。
周妈妈服侍顾婉容去洗脸,顾老夫人十分的高兴:“难得你睡着了,看来容姐儿这法子的确有效。”
她愉快地建议道:“待会你去洗漱沐浴之后,躺倒床上,让容姐儿帮你推拿,然后你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这怎么行?”永平侯唬了脸:“你没看到刚才容姐儿累得满头是汗。”
这些日子以来,顾老夫人渐渐接纳了顾婉容,心里也是很喜欢她的,看到顾婉容那么累,也有些心疼。
她想了想说道:“要不让别人帮你捶吧。”
老侯爷点点头:“这也使得。”
顾婉容的确很累,这一番推拿下来,手已经有些微微发酸了。推拿是个力气活,全靠手指的力气,就算她心里当自己是个大人,毕竟这身体还是小孩子的。
老侯爷的睡眠真的很浅也警觉,不过轻轻一滴汗就把他弄醒了,怪不得他要到西郊来了。
等老侯爷沐浴更衣之后,顾婉容又给老侯爷推拿了半个时辰才住了手。虽然老侯爷并没有入睡,但是精神却放松了许多。
“祖父晚上可以用热水泡泡脚,也是有助于睡眠的。”
“你这孩子真是贴心又孝顺”,顾老夫人笑着点点说道:“你也累了半天了,快些回去歇着吧。”
那语气跟从前很不一样。
之前顾老夫人自然是不喜欢顾婉容的,最近这一段时间的努力,顾老夫人渐渐发现这个孙女其实很是聪慧乖巧,想起黄氏之前对顾婉容做的种种,便有几分愧疚想补偿的意思。加上顾婉容投其所好刻意去背佛经,顾老夫人慢慢对顾婉容有了几分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