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侯府上上下下都笼罩在悲伤的气氛之中。
安庆太长公主伤心不已,更把安吉侯夫妇狠狠训斥了一番:“哪有你们这样狠心的父母,亲自送儿子去战场,我早说让时哥儿娶了公主,安安稳稳地做驸马。当初若听了我的话,何至于有今天的祸事?”
安庆太长公主说着便老泪众横。
安吉侯夫人听了婆婆的话,又是愧疚又是后悔又是自责,想到儿子以后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她忍不住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安吉侯见妻子、母亲哭做一团,也喟然长叹,一筹莫展。
如今连国医圣手钱院使都束手无策,难道他们赵家真的要绝后了吗?
赵妙仪在满口见屋里愁云惨淡,她也忍不住哭了,哥哥,怎么会坠马,怎么会这样?
整个京城都听说了赵时的事情,很多人对于赵时的遭遇表示同情,赵家来来往往的皆是上门探病的人,又帮着请大夫的,有送药的,有打探消息的。
顾婉容也得知来了赵时坠马的消息,当她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赵时,之前他还好好的在自己面前,让自己乖乖等着嫁给他,怎么这才不过十来天的时间,他就病危了?
她表面上安然不动,内心却焦急万分,每一天传来的都是赵时身体越来越不好的消息,这令她十分揪心。虽然她还是跟往常一样去给顾老夫人请安,跟着宫里的教养嬷嬷学规矩,但是她贴身的丫鬟却能感觉到,她们的小姐越来越沉默,整个人生生瘦了一圈。
而今天顾婉容又听到新的消息,继太医束手无策之后,安吉侯府又迎来了新的希望,云游四方的明阳子道长回来了。
明阳子道长擅于其以相术为别人测吉凶祸福,因其预测极准,而名扬天下。据说先皇微服出巡的时候,令其为自己相面,却被他一言道出身份,先皇极为震惊,欲奉其为军师,明阳子不受,一直云游四海。
明阳子行踪飘忽不定,却突然出现在安吉侯府,并断言赵时有救,这让安庆太长公主激动不已,天刚刚亮,就带着明阳子道长进了宫,面见皇帝。
因为赵时是未来的驸马,这件事情太后也急于知道结果,所以明阳子直接去了太后的寝宫。
皇帝与太后坐上首,临平太长公主坐下首,明阳子站在大殿中间,一派淡然。
“陛下,赵将军今年是该有此一劫,不过若能化解,便可否极泰来,日后有大富大贵”,明阳子道长一身青色宽大的道袍,黑白相间的头发用竹钗挽在头顶,说话时不卑不亢,仙气飘飘,俨然就是世外高人。
皇帝看着明阳子,心中不由赞叹,十几年前他就是这个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变?
赵时这小子真是好能耐,居然能找到他来帮忙,怪不得他信誓旦旦说此事一定可成呢!
“道长,赵将军乃国之栋梁,道长既然前来,想必是有化解之发了。”
“正是”,明阳子轻轻点头,成竹在胸,然后捻着胡须说道:“不过,此事还需跟陛下借一物。”
“是何物?”皇帝说道:“赵时不仅是朕的肱骨,更是朕的表弟,道长需要什么,但说无妨。”说着,他摸了摸自己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
前朝有一个阁老病重,病入膏肓,药石无救,就是明阳子的师父救治的,据说那药方是海上仙方,凡人不能服用,若要服用,必须用龙须做药引子。当时的皇帝为了表示自己敬重爱护臣子,便剪了一撮胡须,那个阁老服药之后果然身体康复,一时间引为佳话。
难道他也要我的胡子?皇帝看着明阳子,心中犯着嘀咕。
明阳子一见皇帝这个样子,就猜到皇帝的想法了,他连忙说道:“陛下,只需您一道圣旨,便可以解除赵将军的危机。”
“道长请详细说来。”
“是”,明阳子捋了捋胡须,一副仙姿道骨的样子:“赵将军五行缺金,刀兵属金,赵将军身上杀戮过重,注定了这个年岁却要经历一个大坎,必须要找一个命中带土的闺秀为他冲喜。”
皇帝听了,眼睛一亮,好赵时,果然好计谋。作为帝王,他自然是不信冲喜这一说法,但是耐不住其他人信啊,特别是像安庆太长公主以及太后这样的妇人,对于生辰八字属相之类的东西最是相信。
更何况,这冲喜还是能断人生死的明阳子提出来的,安庆太长公主定然是相信的,她为了赵时,肯定会同意冲喜的。
在外界看来,赵时现在生死未卜,太后肯定舍不得临平嫁过去,再说了,堂堂公主给人冲喜,说出去也不好听。
为了赵时的安危,他必须要一个闺秀冲喜,这冲喜自然没有闺秀愿意嫁过去,只能圣旨赐婚,既然是圣旨赐婚,便没有更改的可能。等赵时成亲之后,冲喜冲好了,也成了有妇之夫,临平公主再无嫁赵时的可能。
如此一来,赵时便不用被驸马的名头所束缚,以后他们君臣同心,便可以大有一番作为,说不定还能开创一代盛世呢!
皇帝越想越觉得这个计策真是天衣无缝。他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太后:“母后,赵时要冲喜,那临平…”
太后果然如皇帝所想,根本舍不得亲女去冲喜,她略一思考就对明阳子说道:“道长,既然是要冲喜,那这事情好办,明年三月要选秀,刚好各地适龄的闺秀履历都送到哀家这里来了,哀家从这里面挑选一个不就行了嘛。”
说着,她也不顾旁边安庆太长公主的脸色,直接说道:“来人呐,快将各地闺秀的履历呈上来,待哀家与太长公主一起为赵将军挑个如意的贤妻。”
安庆太长公主一听,哪里还不明白,但是事到如今,孙子的性命要紧,公主不愿意嫁自己也不能强求,若是换了自己是太后,恐怕也会如她一样吧。
“太后,不慌”,明阳子阻止道:“这闺秀可不是随便挑选的,是要有讲究的。”
太后一听,不由心头一跳:“有什么讲究?”,该不会是要天潢贵胄,皇家血脉吧。若真是如此,那就挑别的公主好了,反正她的临平不能给人冲喜。
“赵将军是京城世家,这未来的将军夫人定然要门当户对,这是其一;其二赵将军五行缺金,而土生金,所以,必须找一个五行带金的闺秀来给赵将军冲喜。六月是土神诞月,六月二十六是土神生辰,所以,要给赵将军冲喜,最好是挑六月二十六日出生的姑娘,方可事半功倍啊。”
太后听了,脸上紧绷的神色就松了下来,临平公主并不是六月出生的,这下她就放心了。
皇帝听到这里,不由笑了,这个赵时做事情一套一套的,这么细致,若不知自己知道实情,恐怕还真的被这明阳子给骗了。
门当户对的姑娘好找,关键这个时候哪有人愿意嫁给赵时,再说饿了还要六月二十六出生的姑娘,这到哪里去找,除了婚嫁的时候合八字,谁家也不会将自己姑娘的八字轻易示人呐!
安庆太长公主听了,就恳求地望着太后:“太后,这闺秀…”
“太长公主放心,赵时是哀家看着长大的,这件事情哀家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说着,她再次吩咐道:“来人呐,将各地六月出生的闺秀挑选出来,哀家要跟太长公主一起为赵将军挑媳妇儿。”
宫女太监忙成一团,将各地闺秀的履历都翻了出来,终于从全国各地的闺秀中找出二十八位六月出生的姑娘,这二十八位里面又有三位是六月二十六出生的。
第二天早上,明阳子道长再次入宫,拿了这三位闺秀的生辰八字与赵时的生辰八字相合,最终选定了永平侯府顾家的六小姐。
皇帝当场就下了赐婚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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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的,三天前,五小姐顾婉慧与定国公府的八公子定下了亲事,定国公是顾老夫人的娘家,八公子是定国公府三房的次子,是顾老夫人的侄孙,他虽然出自世家,却毫无纨绔子弟的气息,他与顾珍一样,走的是科举的路子,现在已经是举人了。
因双方本就是姻亲,又知根知底,定下亲事之后便开始定日子。
这一天,是顾婉慧小定的日子,定国公府的几位夫人早早就来到顾家,大夫人先是带着这些夫人去拜见了顾老夫人,然后在花厅招待了她们,双方本就是亲戚,这样一来更是亲上加亲,因此定国公府给的小定礼非常的丰厚,这样老夫人觉得很有面子,大夫人也觉得脸上有光,喜气洋洋地招待她们。
这种场合,顾婉慧这个当事人是不能露面,她此刻正面红耳赤地坐在闺房中听着顾婉晴打趣自己。
“哎呀呀,咱们的五妹夫对五妹妹可真是看重,那一对金戒指可是镶了猫眼石的,还有那金镶珠宝累丝灯笼耳环,下面坠的可是又大又圆的珍珠,还有那赤金手镯,每一个可都在三两以上,那一对赤金西番花文金项圈就更不用说了,下面坠的可是八宝璎珞…咱们大哥娶大嫂的时候东西都没有这么精致…”
顾婉晴说着揶揄地看着顾婉慧:“好妹妹,老太太可是为你挑了一个好人呢!”
顾婉慧脸红红的,又羞又臊,一双眼睛简直不知道朝哪里放才好,偏偏顾婉晴说着这些都是真的,她真是没有办法反驳,若是反驳了,顾婉晴定然有一大堆打趣她的话等着呢。
顾婉容最近一直惦记着赵时的事情,心里有事,人就显得有些消沉,今天是顾婉慧的好日子,加上顾婉晴也回来,这令顾婉容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
五姐姐今天可真是漂亮,她穿着大红团锦琢花衣衫,大红撒花烟罗裙,梳着双平髻,越发衬得她脸小如巴掌,琼鼻妙目,整个人像迎春开放的花朵,说不出的舒展与娇艳。
从前,五姐姐虽然也漂亮,却整个人都灰蒙蒙的,像陇上了一层哀愁一般,说话行事也带着几分拘谨,而今天,她一扫往日的阴霾,从上到下都靓丽了起来。
顾婉容不由想到定国公府周八公子到顾家做客的时候,无意中撞见了她们姐妹,那温润儒雅的模样,跟顾婉慧说话时候温柔专注的神情,恐怕连五姐姐自己都没有想到不过是惊鸿一瞥,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周八公子回府就让人来顾家提亲。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还有什么比完美的姻缘更重要?看着顾婉慧这娇羞明亮的样子,顾婉容打心眼里相信,这个五姐姐,定然走出了对戴先生的单相思。
顾婉慧见顾婉容一直盯着自己瞧,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六妹妹,你看我做什么?”
“五姐姐,你今天可真漂亮,我眼睛都移不开了”,顾婉容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啧啧称赞:“怪不得咱们五姐夫一见你就要提亲,可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人诚不欺我!”
“好哇!”顾婉慧脸红红的道:“四姐姐比我大,又坏了身子,我动不得她,难道还动不得你?这一回我可不轻易饶你了。”
说着,她扑到顾婉容身上挠她的痒痒,顾婉容一边笑一边告饶:“好姐姐…我错了…你饶了妹妹这一回吧,今个儿可是你大好的日子,你饶了我,等五姐夫上门迎亲的时候,我让珏哥儿放水,不拦着他…”
“好啊,你越说越来劲了…”顾婉慧脸上笑吟吟的,手上却不停地挠她的胳肢窝。
顾婉晴看着顾婉容在榻上哈哈咯咯笑个不停,不由也噗呲一声笑了。
突然,秋棠掀了帘子进了:“六小姐,宫里有圣旨来了,老太太让您赶紧沐浴更衣去接旨。”
就像是画面静止了一样,欢乐的气氛戛然而止,顾婉容呆愣住了,她看着秋棠,缓缓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秋棠的声音原来绷得紧紧的,见顾婉容这个样子,不由有些心疼:“小姐,前面来圣旨了,我已经把衣裳带了了,我服侍您沐浴更衣吧。”
顾婉慧与顾婉晴面面相觑,怎么会让容姐儿去接旨?
不知道这圣旨是吉是凶,顾婉容收拾一番,换上衣裳,里面急匆匆去了前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翰林院学士顾季梁之女顾婉容,文良敦厚,秀外慧中,恭谨端敏,礼教克娴,系名门世家之后,待字金闺之芳。安吉侯世子赵时,节操素励,才德兼备,忠正廉隅,近弱冠之年无有妻室。二人良缘天作,佳偶天成,朕今下旨赐婚,顾氏授三品诰命夫人,赐册赐服,垂记章典。着安吉侯府与永平侯府即日起择良辰操办婚事,钦此。”
顾婉容跪在蒲团之上,原本紧绷的脊背一瞬间就松懈了下来,若是原来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到了此刻,她立马就明白了,怪不得他说只会娶自己,怪不得他说让自己等着嫁他,原来,原来他早就谋划好了。
这人,可真是可恶,害的自己担心了这么久。想着圣旨的内容,顾婉容鼻头一酸,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的感觉,真好,他没事!
“顾小姐,请接旨吧。”
那太监等了半天,见顾婉容只伏在地上没有反映,就轻声催促了一声。
“是,臣女接旨”,顾婉容压制住发颤的声音,双手举高,恭敬地接过圣旨。
而那太监见顾婉容眼圈发红,眸中有泪,不由就叹了一口气,这么漂亮的姑娘,花骨朵一般,却要给人冲喜,换做谁也会哭吧。
原本是可以进宫做娘娘的,现在倒好,娘娘做不成还要嫁个半死不活的人,真是可怜,哎,谁让你出生在六月二十六呢!
顾家大老爷给太监奉上红包,亲自送他出门。
顾老夫人心疼地拉着顾婉容的手回了内院,原本热热闹闹的小定礼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这一天,顾家定下了两个女儿,一个欢欢喜喜是上好的姻缘,一个却要嫁给一个生死莫测之人。
好在小定礼已经进入尾声,大夫人亲热地将周家女眷一个个送上马车,临走的时候,周家大太太对着大夫人连连叹气:“这样好的姑娘…”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也不敢说,御赐的婚配,只能欢欢喜喜说是天作之合,哪里能挑三拣四?
上房里,顾老夫人看着顾婉容乌压压的秀发梳成了垂鬟分肖髻,光洁的额头,如瓷一般雪白细腻的肌肤,想着自己呵护在手中好多年的孙女就要去给人冲喜,她的心就像被人揪着一样难受。
“容姐儿啊…”顾老夫人长叹一声,爱怜地说道:“苦了你了!”
这是圣旨,就算顾老夫人再不愿意,也不能违背圣意啊,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祖母,我不苦”,顾婉容握着顾老夫人的手,安慰她:“祖母,我知道你疼我,希望我嫁个好人家,安吉侯世子虽然卧病,但也不失为一个良配。论门第,他们自然不比咱们家差,论人才,安吉侯世子更是人中龙凤。更何况,安吉侯夫人喜欢我,九妹妹也喜欢我,我若嫁过去,婆媳小姑之间的矛盾就非常少,祖母,这门婚事孙女愿意,容姐儿不觉得苦。”
她越是这样说,顾老夫人越是心疼:“话虽如此,可那赵时毕竟生死未卜,若是他…你以后可怎么办?”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是以冲喜的身份嫁入赵家的,就算世子真的不再了,赵家也只能敬着我,万万不会苛待我,祖母,您不要为我担心了。今天一大早,明阳子道长进宫,然后皇帝就赐婚,这事情想来跟那明阳子有关,您不如托大伯父问问,为什么那明阳子道长会选了我,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你说得对”,顾老夫人道:“我这就安排。”

第115章 婚礼
安吉侯世子要娶永平侯四房小姐的事情,不过两天就传遍了京城。
第二天下午赵妙仪亲自登门来看望顾婉容。
像从前一样,顾婉容亲热地接待了她。
赵妙仪看着顾婉容屋里的丫鬟几乎人手一块红布在忙着做针线,她哪里不明白她们是为了顾婉容绣嫁妆。
哥哥躺在床上人事不知,自己一方面希望六姐姐真的能冲好哥哥的病,让哥哥赶快好起来,另一方面又怕冲喜不过是无稽之谈,万一哥哥没能活过来,岂不是白白耽误了六姐姐。
赵妙仪越想越是愧疚。
“六姐姐,这次的事情,是我们家做的不磊落,你…你怨不怨我们赵家?”
看着赵妙仪期期艾艾的样子,顾婉容心里也有些愧疚,赵时出的这个主意可真是不好,身边的人可没少为他担心。
顾婉容握了赵妙仪的手:“九妹妹,你胡说什么呢!这出主意的是明阳子,赐婚的是天子,我怎么会怪你们?你们家的人想让世子的身体好起来,哪怕有一线希望也想试一试,这种心情我能理解。再说了,明阳子说了,我的八字极好,定然能让世子身体好起来的,你就放心好了。”
赵妙仪听了顾婉容的话,越发愧疚,她抱着顾婉容,声音都哽咽了:“六姐姐,你可真好。”
“你怎么今天跑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赵妙仪摇摇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她怕顾婉容不愿意嫁到赵家,怕顾婉容怪她,所以提前来看看,没想到顾婉容根本没有生气,还反过来安慰她。
“六姐姐,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自打你跟我哥哥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哥哥现在已经可以张嘴服药了呢。”赵妙仪道:“明阳子道长说这是冲喜的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了,钱院使也说哥哥身体比原来好了很多。”
“哦,那就好”,顾婉容腹诽:再不好的话,赵时就不能亲自来迎亲了,他那么骄傲的人,会愿意让别人代替他迎亲吗?
送走了赵妙仪,顾老夫人派人将顾婉容请了过去。
“容姐儿,来看看,这是你的嫁妆”,顾老夫人将手中的嫁妆单子交给顾婉容。
顾婉容从上到下,看了很久,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田庄、铺子、房产、首饰衣裳布匹、古董字画、药材、家具,但凡是能想到的,应有尽有,光金银首饰就要有六抬,这些东西加起来可比顾婉晴出嫁的时候多了好几倍。
顾婉容看了好半晌,才抬起头来望着顾老夫人:“老太太,这嫁妆太多了,我看过其他姐妹的嫁妆单子,都没有这么多,您还是照着四姐姐的嫁妆单子来吧。”
“傻孩子,你怕我偏疼你被你几个伯母说闲话,你这是想多了,你四姐姐的嫁妆是公中占了一部分,我给了一部分,你二伯母给了一部分,你这嫁妆,有公中所出,跟其他人都是一样的。我给的是我自己的嫁妆,我的体己,我乐意给多少是我的事情,她们管不着。还有一部分是你母亲留下来的,想当年,你母亲嫁过来的时候,也是十里红妆啊,你外祖母,可是治家理财的能手呢。你母亲的嫁妆这些年在我手里,一点没亏,反倒还挣了好多钱,所以你的嫁妆才会有这么多。”
顾老夫人慈爱地看着顾婉容:“这些都是你该得的,你尽管收着,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面前嚼舌根!”
顾婉容看着她护短的样子,不由红了眼圈:“老太太。”
“容姐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嫁了”,顾老夫人喟然怅然道:“因为你的冲喜,宜早不宜迟,圣旨赐婚,早嫁晚嫁都要嫁,所以祖母就不留你了,赵家派人来说十天后就是好日子,祖母答应了,你可千万别怪祖母急着推你出门。”
按说男方提了亲,女方是要推迟一些以显示对女儿的不舍之情,有时候甚至要男方三催四请好几次婚期才能定下来。
她是要冲喜的,赵家肯定急着娶她进门,若是能早一点进门,赵家人就会多给她一些尊重。
这道理顾婉容都知道。
顾老夫人处处为她考虑,她如何不明白?
顾婉容从床上滑下来,含着眼泪,跪在床边,恭恭敬敬地给顾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
顾老夫人情绪也很激动:“快起来,快起来…”
十天之期很快就到了。
顾婉容早早地起了床,因为吉时在下午,还未到梳妆的时候,顾婉容有些无聊,顾婉慧与顾婉晴一直陪着她说体己话。
顾婉晴已经怀孕五个多月,身子越发重了,为了送自己出嫁,她昨天下午就来到了顾家,顾婉容想着姐妹们之前言笑晏晏的快乐时光,不由有些不舍。
她终于也要嫁人了。
顾婉慧看着顾婉容丝毫不见怨怼,而是神色自若地跟顾婉晴说着话,她的心里对于这个妹妹就多了几份心疼,原先的嫉妒到了此刻都消失的干干净净的。
她爱慕戴先生,容姐儿聪慧看了出来,她又是羞又是忌惮,生怕容姐儿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容姐儿处处都比自己强,老太太最疼爱的也唯有容姐儿,这令她很忿忿不平;淑妃娘娘要选一个人进宫,又是容姐儿得了她的青眼,这让她很怨恨…
可是,谁曾想,世事轮转,自己得了好姻缘,而容姐儿居然要给人冲喜。如果换做是自己,恐怕自己会怨恨旁人,会怪命运不公,绝对做不到她这样对迎面而来的麻烦,不忧、不怒、不惧。
这个六妹妹,强自己太多。
顾婉慧握了顾婉容的手,真诚地说道:“六妹妹,我之前总是羡慕你、嫉妒你,觉得你命好,今天看来,我的想法真是狭隘,六妹妹,我…”
“五姐姐”,顾婉容阻止了顾婉慧的话:“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命好,要不然,赵家也不会挑我去冲喜,你要相信,我可是吉人自有天相,我一定可以把世子的病冲好,你没听别人说吗,世子现在都可以下床了,说不定他今天还能来迎亲呢!”
“是、是”,顾婉慧紧紧握了顾婉容的手,心有些发酸,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六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安吉侯世子定然能来迎亲。”
顾婉晴见了,不由撇过脸去,擦了擦眼中的泪水。这几天,从赵家传出来的消息什么样的都有,有的说赵时已经死了,赵家却秘不发丧;有的说赵时虽然没死,但是跟死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还有人说赵时已经好了,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这里面好好坏坏,各种各样的消息都有,但大多是好的消息少,坏的消息多。当初病的那么重,怎么这么快就好了?若不是他连迎亲都不能,那也太委屈六妹妹了,难道到时候六妹妹要跟一只大公鸡拜堂吗?
顾婉晴看着顾婉容脸上带着微笑,怎么看怎么觉得六妹妹是强颜欢笑。她上前去摸了摸顾婉容乌黑浓密的秀发,无不感慨地说道:“容姐儿…”只说了这一句,就有些哽咽了。
顾婉慧为人活泼乐观,是个天塌下来也不愁的人,她这个样子,顾婉慧见了也心中伤感,低头垂下泪来。
等喜娘进来给顾婉容更衣梳头的时候,就看见顾婉慧与顾婉晴抱头痛苦,而顾婉容则站在旁边轻声安慰她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要出嫁的是她们两个呢。
顾婉容见喜娘进来,连忙劝她们别哭了,顾婉慧与顾婉晴也觉得顾婉容心中难受,还要来劝自己,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
她们将顾婉容交给喜娘,然后两个人在丫鬟的服侍下洗脸匀妆。
喜娘给顾婉容换上了大红色的喜袍,梳头的时候手上翻飞,嘴里却啧啧称赞:“六小姐跟其他两位小姐感情可真好,就是一母同胞的也不过如此了。”
是啊,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是这并不影响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年岁相近,朝夕相伴,她们可不就是如亲姐妹一般吗?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间,顾婉晴已经出嫁并且怀有身孕,今天是她出嫁,再过一段时间顾婉慧也要出嫁了呢!
想到这里,顾婉容心里感慨,不由心头一酸,眼圈红了。
“莫哭,莫哭,哭花了妆不好看。”
“怎么会不好看?”顾婉晴走了过来:“咱们姐妹里面要论端庄大方自然数大姐姐,可是要论漂亮,非容姐儿莫属。”
她走过来,揽着顾婉容的肩膀,上上下下看了一番:“六妹妹,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子了。”
顾婉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已经梳上象征的妇人身份的抛家髻,发髻上插满了明晃晃、金闪闪的首饰,随着自己抬头低头见,步摇晃动,步摇下坠着一颗硕大的珍珠,映着她光洁如玉一般的脸庞,她的肌肤竟然比珍珠还要细腻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