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彬闻言,若有所思道:“师叔,您是不是早就发现有问题,所以故意治错,好糊弄对方的?”
“故意治错倒不至于。”李杏春老大夫不愿意承认自己诊错了,而是故作高深地捋着胡须道:“不过诊治的时候,有所保留而已。”
“师叔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令人佩服!”
李杏春拍了拍赵彬的肩膀,哈哈一笑,半是欣慰半是鼓励:“你好好学,以后北方杏林界不愁没有你一席之地。”
赵彬先是一喜,接着想起了什么,激动之情少了很多,拱手道是。
又过了一天,顾重阳给母亲沈氏换了方子。
沈氏身体大好,又听了丈夫说女儿的医术令李老大夫信服,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安。
她总觉得女儿这一病醒来,好像变了很多。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很多地方都显露了不一样,特别是会医术这一条。上一次,她问女儿,没想到被女儿打岔转移了话题。
这一次,她要问个清楚才行。否则她怎么都不能安心。
第20章 。母亲询问
“囡囡,你老实跟我说,你的医术,到底是从哪里学的?”
沈氏所生,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看重爱护如眼珠子一般。女儿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她如何能视若无睹。
她了解自己女儿,是个活泼爱撒娇,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性子。但一旦哪件事情放在心上了,就会特别执拗。
特别是前两天,她居然说出要做大夫,出去行医给人治病这样的荒诞的话来。自己一开始以为她是小孩子家家胡言乱语,可从这两天女儿的表现看来,她绝不是一时兴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氏越想越心惊,问话的语气就有些严厉。
虽然早就做好了被母亲质问的打算,可此刻见母亲脸色肃然,眼神锐利地盯着自己,顾重阳心里还是直打突。
可她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并非真正的十岁女童,一张嘴就把在脑海中过了好几遍的话说了出来。
“母亲,我的确梦到老神仙教我医术,教我给人治病。不过却不是最近两天,而是三年前。”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面的话就愈发顺溜:“我刚过了生辰,就有一个老神仙来梦里教我认药,教我医理,教我给人号脉。三年来,每一天晚上他都来,没有一次间断过。梦里发生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母亲的声音有些发紧:“那是从你七岁那年就开始了?”
“是!”顾重阳点点头:“我一开始很害怕,那老神仙却说他是我的祖辈,绝不会害我,让我好好跟着他学,以后自然有用。他再三叮嘱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泄露天机,后果不堪设想。”
“胡说!”母亲一巴掌打在床褥上,脸色越发冷峻:“顾家祖上是戍边的伍丁,根本没有会医术之人,他怎么可能是你的祖辈?囡囡,事到如今,你还撒谎?”
母亲果然不似伍嬷嬷那般好糊弄,不过她已经想好的对策。
“母亲,我没有撒谎。”见母亲生气,顾重阳脸色却也不变,镇定道:“他说他姓沈名摄,是我的外太祖父,也就是母亲您的祖父。他老人家见沈家生意越做越大,却将祖传的医术忘得一干二净,十分心痛,于是就决定将医术悉数传授给我。母亲,我真的没有撒谎!”
母亲听了脸色大变,她不敢置信地望着顾重阳。她的祖父的确名摄,沈家祖上的确会医术。
“重阳,你说得都是真的?”母亲嘴角翕翕,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看到母亲如此反应,顾重阳就知道母亲一定是相信自己说的话了。
母亲的娘家祖父名摄,从来可没有人跟自己说过。
她张嘴就说了摄公的名讳,还说自己的医术是摄公所授,母亲不得不信。
她之所以会知道摄公的名讳,还是上一世舅舅被封为凉国公的时候,舅舅将祠堂从南京迁到京城之时,自己看到的。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是真的。”顾重阳双眸清澈如水,一派小孩子的认真:“他一共教了我三年,最后一次就是上次我生病的时候。他在梦中告诉我,我已经学成了,他以后再不来了。以后我不必像从前那样刻意隐瞒医术,可以告诉别人我有医术了。他还说,以后别人问起,除了最亲近的人,万万不可跟别人说我的医术是他所授,只说是在贵池县跟人学的就是。”
“母亲,他说得对吗?”
母亲一把拉住顾重阳的双手,神色十分郑重:“他说得很对,这件事情你再不可像别人提起,就是你父亲那里也不能说。”
这件事情太荒诞了,一定要死死捂着,若是别人知道了,恐怕会把囡囡当成妖异去看待的。
“若是别人问起,你就说是在贵池县遇到了一个大夫,跟他所学。记住了吗?”
见事情糊弄过去了,顾重阳心里松了老大一口气:“母亲,我记住了!”
母亲闻言,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欣慰又担忧地望着她:“沈家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选了你?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语气中颇有几分忧心忡忡。
“自然是好事。”顾重阳撒娇道:“母亲,你的病可是我帮你治好的。再过三天,咱们就可以启程了,一定能在十月前到达京城,绝不会误了老太太的寿宴的。”
“是啊。”能否及时回家参加老太太的寿宴是母亲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这件事情落定了,母亲心头的大石也落地了。
“母亲,这次我做的很好,你还没有给我奖励呢?”
母亲哑然失笑,见女儿眼神巴巴地望着自己,就宠溺道:“我的乖囡囡,你想要什么奖励?”
“母亲,我想要个人。”顾重阳趁热打铁道:“这客栈里有个小厮,十分机灵,我很喜欢他,我想要了他到我身边帮我做事。”
“你身边有那么多人服侍你还不够吗?”母亲问道:“再说了,你又不到外面行走,要小厮做什么?”
服侍的人虽然多,但是用起来都不顺手。重生了,她不想事事都暴露在母亲的眼皮子底下。她必须要有个忠心耿耿为自己办事的人。
她可以一跺脚一撅嘴说就要那个小厮,母亲自然也会答应。可背着自己的时候,母亲也定然会敲打枣子,说不定枣子又会变成母亲的人。
她好不容易才看中一个人,绝不能不听自己的话。
顾重阳心思飞快地转,脸上却一点不露:“枣子很聪明,会弄新鲜的莲藕来,跟青芷、绿芜她们都不一样。我觉得他平时可以做普通的小厮,等我有事情要出门了,可以带着他。我有了自己的小厮,做起事情来也方便,不用每次出门都要母亲指派人。”
母亲听了道:“既然如此,你下午让那小厮过来让我看一看,要是没问题,你就留着吧。”
母亲这样说,就是答应了,顾重阳完成一桩大事,自然满心欢喜:“谢谢母亲!”
等用了午饭,她就去找到枣子。
“你上次说要到我身边服侍,你是出自真心的吗?”
枣子上次没有等到回复,一连两天不见顾重阳来,还以为没有希望了。今天顾重阳来找他,一颗心早就激动得不得了,听了顾重阳这么问,立马拍着胸脯道:“小人说的自然是真的,小人愿意跟着大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重阳道:“一旦为卖身为仆,便再没了自由身,身家性命皆系在主人身上。这种事情可没有后悔药,你可想好了?”
“小人想得很清楚。”枣子神色很是郑重:“即为小姐的仆人,便忠心耿耿,听小姐的话,为小姐办事,事事以小姐为先。我为小姐办事,我相信小姐定然不会亏待我的。”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亏待你?”
就凭她将他枣子当成一个人来看,二十两银子说给自己就给了自己。
“凭直觉。”枣子道:“我相信只要我能为小姐所用,小姐就不会亏待我。我不怕小姐使唤我,就怕自己无用,小姐不用我。”
顾重阳眼眸不由一闪,这话说得真漂亮,简直一下子就戳到了自己的软肋。自己跟他相识没几天,他就知道自己要什么,这个枣子真是个聪明的人。
“你下午去见过我母亲,她点头之后,你就去找我母亲身边的邱嬷嬷写卖身文书。写完卖身文书,你再来找我。”
枣子大喜过望,却极力压制内心的激动:“是!”
“我母亲喜欢老实的人,最厌恶人油嘴滑舌耍花腔。你应该知道怎么答话。”
这就是指导了,枣子拱手弯腰:“谢小姐指点。”
等到傍晚,枣子来找顾重阳的时候,她正在练字。
上一世无人教导,继母又故意把自己养歪,她的字很难看,没少被姐妹们嘲笑。
等嫁给贺润年之后,他言语之间的轻视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从那开始,她发奋练字,虽然不是特别好,但到底能拿得出去见人了。
她的字不好,绣活拿不出手,规矩礼仪也很差。
上一世在这上头吃了亏,这一世,她一定要补回来。
第21章 。一语中的
枣子见顾重阳写字十分认真,眸中有掩饰不住的羡慕,:“小姐,您的字写得很好看。”
顾重阳没有说话,等手中这个字写完,她才抬起头来:“你认字?”
她的字并不好看,最多只能算工整罢了。
“我不认识字。”枣子挠挠头,精明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羞涩,好像不认字是一件十分难为情的事情一样。
“等咱们回了京城,我让人教你认字,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枣子裂开嘴笑了,满脸都是期待。他果然没有跟错人。认字,他居然也有机会认字。
“我们顾家的下人都是有名字的。”顾重阳道:“你叫枣子,这名字原没什么,就是听着有些孩儿气,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好。”枣子道:“小姐您要给我取什么名字?”
她上一世过得十分糟糕,堂堂侯府的一家主母,居然沦落到田庄。与丈夫分居,与骨肉分离避无可避不说,最后还落得个被逼服毒自尽的下场。
可没想到,她居然重生了!
她再不要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给母亲治病,收拢枣子,就是她的新开始。
“顾泰来。”顾重阳道:“你跟着我姓顾,名字就叫泰来,是否极泰来,逆境到头,好运开始的意思。”
枣子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他做梦也想有个自己名字,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
他欢天喜地道:“枣子…不,泰来谢小姐赐名。”
等到第二天,大家都知道顾重阳有了自己的小厮,名叫顾泰来。
母亲听了无奈地笑着说她胡闹:“怎么能随便给人赐顾姓?”
在顾家,给人赐顾姓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只有对主子有大功劳的人才有资格得到这份荣宠。如今枣子刚来,顾重阳就让他姓顾,的确有些不适合。
可父亲却呵呵一笑:“这名字取得很好,否极泰来,是个好兆头。”
母亲见父亲高兴,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两天过去,母亲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他们就决定第二天一大早离开沧州泊头镇,出发回京城。
可是出发的傍晚,他们却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信件。
父亲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十分生气,冷哼一声,就一巴掌将信拍在桌子上。
自打重生以来,父亲还从没有如此生气过。
顾重阳壮着胆子问:“父亲,怎么了?”
“无事。”父亲言简意赅,敷衍地说了这两个字,就脸色沉郁地走了出去。
母亲虽然没有看信的内容,却好像已经知道了一样,她什么也没说,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顾重阳就拿了信来看。
原来,是父亲之前写给京城,要庆阳侯府帮母亲请个太医或好大夫的事情有了回音。
信是老太太口述,大伯母代笔的。
信的内容很简单,无外乎请不到太医,请不到好大夫。与其从京城请人到沧州浪费时间,耽误母亲病情,不如让父亲就近在沧州找大夫给母亲治病云云。信尾还说,如果母亲身子不爽利,就留在沧州治病也无妨,到了寿宴之时,父亲可以先回去。
顾重阳看完信,也不由冷笑连连。
如果沧州府有好的医生,父亲也不会八百里加急写信回京城了。京城离沧州走水路不过两天的行程,说什么浪费时间,不过是推脱之词。
至于让母亲留在沧州治病,那就更是可笑至极了。
前一世母亲拖着病躯回去给老太太贺寿,操办寿宴,还落了个不敬婆母不孝不顺的名头。若是母亲真得如信中所言不回去的话,恐怕还有更大的帽子要扣在母亲头上呢。
怪不得父亲会这么生气,夫荣妻贵,夫妻一体。老太太这样做,不仅仅是刁难母亲,更是给父亲没脸。
他心里怎么可能会好过呢?换过任何一个人,也不会高兴的。
这一天晚上,顾重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对于京城顾家,她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在后宅只手遮天的老太太对于他们一家不甚喜欢,不仅仅是不喜欢,甚至是讨厌。
父亲是她名义上的儿子,却因为男女有别,又在外宅行走,只要晨昏定省请安即可。可母亲身为儿媳妇,却是避无可避。与老太太周旋的时候,吃了很多的苦头。因为她故意欺压母亲。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父亲并非老太太亲生的嫡子,而是祖父老庆阳侯的妾氏孙姨奶奶所生。
虽然老庆阳侯已经故去,孙姨奶奶也不在人世了,可老太太依然不喜欢父亲,连带着对母亲也有诸多挑剔。
老太太厌恶父亲,欺压母亲,对自己更是十分讨厌。在老太太面前,自己的待遇跟其他几位姐妹简直天差地别。
除了长房伯祖家的大堂姐之外,家中还有三个姐姐,大姐姐顾重华才貌双全,是侯府嫡长女,从小就声名在外。后来参加考试,进了京都最著名的女子书院蕊珠书院学习。学成后声明更胜,求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
没想到她却谁也不嫁,而是选择了带发修行,在家中做了居士。令整个京都的人为之哗然唏嘘。
二姐姐与三姐姐她离开顾家到舅舅家住之后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她只知道三姐姐嫁给了她的表格,出嫁没多久就病故了。而二姐姐如何了,她依稀听表姐说过,这会子真的想不起来。
倒是伯祖长房的重芳堂姐,嫁给了翰林的儿子,夫唱妇随,日子过得很好。
顾重阳翻了个身,叹了一口气。
上一世因为与继母葛碧莲关系冷淡,因为对父亲有怨言,所以离开顾家之后,那些人都渐渐疏远了。
这一世母亲好好的,葛碧莲不会进门,应该不会如此了吧。
绿芜温柔的声音打断了顾重阳的思绪:“小姐,夜深了,快睡吧,明儿要早起呢。”
“知道了。”
顾重阳闷闷地应了一声,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好像刚闭眼一会,就听到绿芜再次喊自己:“小姐,该起床了。”
顾重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外面天色迷蒙,就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末了。”绿芜笑道:“老爷跟夫人都已经起了,咱们马上就要启程了。”
顾重阳立马坐起来,侧耳倾听,果然听到外面咕咕咚咚有人来来回回上下楼梯,想来是下人们在搬运东西。
绿芜与青芷上前来帮她穿衣梳洗。
等他们收拾好,去大堂跟父亲母亲一起用过早饭,顾重阳一行人就出了门,坐上马车,朝码头驶去。
等到了码头,天色已经大明了。东边的天空出现粉色的云彩,太阳如鸭蛋黄一般大小,亮亮的光线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顾重阳站在船头甲板上吹风,只觉得秋风怡人,令人精神振奋。
在沧州停留了许久,家中上下人等都急不可待地想要回京了。下人手脚十分麻利,不多时全部的东西就都搬上了船。
就在他们准备拔锚启程的时候,岸边上的一辆马车上突然跳下来一个人,急冲冲地朝船上跑过来。
“顾大人,请等一等,在下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请教顾小姐。”
待走得近了,顾重阳才看清楚,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之前给治病的赵大夫。
顾重阳微微一笑,脸上就带了几分得意。
她知道,赵大夫之所以会跑得这么急,八成是因为他病发了。
顾重阳猜的没错,他当天晚上回去看东西就有些不清了。但是他没有放在心上,他以为是因为顾重阳说了,他疑心导致的。毕竟有时候没病,疑心也能生病。
可第二天早上,妻子突然告诉他,他的白眼珠泛着青蓝色。
他不信,对着铜镜一照,吓了他一身冷汗。
他的白眼珠的确是青蓝色的,模样十分恐怖。
眼睛模糊可能是太累或者疑心导致的,可他疑心再厉害,也不能让眼珠子变青蓝啊。
他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是病了。而且是被顾小姐说中的病。
他第一时间就想找顾重阳来看病,可转眼想自己也是大夫,身边也有同是大夫的朋友,于是就找别人开了方子帮自己看病。
肝主目,这是常识,朋友说他的肝气郁滞,给他开了疏肝理气的方子。
可服了一整天,没想到一点效果都没有。到了傍晚,眼睛看东西越发模糊了。
昨天一夜,他都睡得十分不安稳。
天还没亮,他就到客栈去找顾重阳了。没想到顾重阳已经离开客栈了,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到码头。
不枉他一路玩命地驾车,终于在他们出发之前赶上了。
“赵大夫,你有什么事情?”
“顾小姐,你之前说得没错,我的眼病发了。你看,我的眼珠子的的确确变成了青蓝色。还请顾小姐帮我诊治。”赵彬说着冲顾重阳拱了拱手。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成年男子,冲一个十岁的女童拱手行礼,看着十分诡异,父亲的神色不由一怔。甲板上的那些下人脸上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只有母亲,神色十分复杂。
可顾重阳的注意力都放在赵大夫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眼神。
第22章 。京城侯府
顾重阳看了一眼赵大夫,见他眼珠泛着青蓝色,模样吓人,脸色焦急,就道:“我不是已经说了让你服用还阴救苦汤了吗?”
“是,我记得你说的还阴救苦汤。”赵彬神色有些僵硬,他苦笑道:“可是,我并不知道这还阴救苦汤的方子是什么。”
“昨晚我翻遍了古籍,也没有找到。问了同为大夫的朋友,他们也并未听说过还阴救苦汤是什么。顾小姐,还请赐方。”
顾重阳闻言不由讶然。
还阴救苦汤的方子是师父教给她的,她所接触的大夫也只有师父一个。
她还以为还阴救苦汤的方子但凡是大夫都是知道的,怎么别人不知道吗?
难道这是师父独创的秘方?
赵彬见顾重阳不语,还以为她不愿告知方子内容,不由有些着急:“顾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只要你能治好我的病,在下愿意…”
“我一时想到了从前的事。”顾重阳见他神色焦虑,就道:“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开方子给你。”
说完,顾重阳转身回到船舱里面,不一会就拿了一张撒花锦笺出来。
她开的是还阴救苦汤,只不过加知母跟黄柏各加了一倍,这样对赵大夫病情更有益处。
拿到方子,赵大夫匆匆看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到衣襟里:“多谢顾小姐赐方,请顾小姐放心,这方子我绝不外传。”
“方子本就是为了治病救人,藏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顾重阳道:“还是拿出来造福大家要紧。”
赵彬听了,面露惊讶,不敢置信地望着顾重阳。
他自己是大夫,自然知道,一个名方的珍贵。他拜师在李氏医门,虽然诊脉略有小成,可开方却一直难以精进。
最大的原因就是李氏医门的名方“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他这个外姓人,只能摸到一点皮毛,真正的名方,是绝不可能得到的。
还阴救苦汤他从未听说过,刚才不过匆匆看了一眼,他就发现这方子十分精妙。
顾小姐随手将方子给了自己就算了,居然还允许自己使用这个方子。
他心里实在不能不震惊。
“顾小姐,您说得是真的?”不知不觉中,他用了尊称。
“当然是真的。”顾重阳笑道:“你要用只管用,不必藏着掖着。”
赵彬听她如此说,脸上就露出佩服的神色:“顾小姐年纪虽小,却有大医风范,令人心悦诚服。”
“赵大夫不用客气。”顾重阳道:“你身上的病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你心内郁滞,虽然服了药,你也要放开心胸才是。否则,药治得了一时,治不了一世。”
赵大夫闻言有些呆呆的。
直到顾重阳一行人的船驶出了很远,他还站着看。
这个顾大夫医术实在是高明,据他看来,不仅比他的师父高明,就是曾经做了太医院院使的师叔恐怕也不如她良多。
只可惜,这样的天纵英才,居然是个女孩子。
船行了一天一夜,他们在第二天的中午在通州停船靠岸。
父亲最先上岸,他在岸上仔细地看了了几遍。见岸上等船接人的人群中,确实没有庆阳侯府之人,就对管家大叔林进孝道:“你带着碧波先快马加鞭先到京城通知一声,我们随后就到。”
林进孝应了声是,就带着碧波先走了。
下人开始把箱笼从船上搬下来装到马车上去,顾重阳与父亲母亲就到岸边的小店里沐浴更衣。等他们收拾好,箱笼也装好了,一家主仆就在小店里用饭。
用过午饭,稍作歇息,就登上马车回京城。
因为是主干道,马路修建的十分宽阔平坦。路上马车不断、行人络绎不绝,道路两旁的客栈客店、摆摊的小商小贩很多十分热闹。
离京城越近,欣欣向荣的繁华大都之感,就越来越明显。
毕竟是天子脚下,国之京畿,物阜民丰自然与别处不同。
进入内城之后,更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了。
马上的帘子随着风上下飘动,顾重阳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外看。
笔直宽阔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一如记忆中一样热闹繁华。
她不由低声唏嘘:“时间不等人,转眼就三年了,可京城却丝毫未变,真真是物是人非。”
她只知道怅然,却不知道她小小的人儿,轻皱着眉头做出大人惆怅的模样是多么的滑稽。
车里的其他人已经笑作一团。
她不解地抬头,母亲已经伸出食指轻点她的额头:“小孩子家家,像个大人精一般。”
伍嬷嬷听了母亲的话就笑眯眯道:“四小姐长大了,越看越有大姑娘的样子了,夫人往后可要放心了。”
庆阳侯府顾家,座落在南居贤坊东直门大街上,是开国时太|祖皇帝御赐的宅邸。
三间两阔的朱红色大门正对着东直门大街,不过大门时常紧闭,只有在遇到重大事件或迎接贵客的时候才会打开。
平时人员进出就从东侧的侧门。
等他们一行人刚刚拐上东直门大街,就有下人上前来迎接。
等到了顾家正门口,管事大叔林进孝与小厮碧波已经在门口迎着了。
同时等着的还有庆阳侯府的大管家万荣,他忙对四老爷顾占茗行礼:“四老爷辛苦,总算是平安回来了,老夫人挂念了好久了。”
说完又隔着车子向四夫人沈氏问安:“小人给四夫人、四小姐请安,老太太与几位夫人知道四夫人已经平安抵达,高兴的了不得,此刻都在老太太的安荣院等着呢。”
母亲忙打起帘子,笑着对万荣道:“有劳万管家侯着。”
万荣忙点头哈腰:“应该的。”
母亲又客气道:“万管家可还在后面胡同住着呢吧。我们从南边回来,也带了不少土仪,明儿让人送一份给万管家尝尝。东西不值钱,不过是尝个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