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父亲焦急地催促着:“你不是说这病不要紧的吗?怎么内子会越来越严重,还吐起血来?”
父亲的质问让李老大夫额上冷汗直冒,他的神色越发慌张。
这顾老爷如此在意夫人,若自己错诊的事情被其知晓,自己恐怕讨不了好。
自己应该上前去帮顾夫人诊治,然后开方子给她治病。
可顾夫人在吐血啊!
她这几天咳得这么厉害,今天吐血,显然是肺热太盛,病气深入,成为肺痨病了。
肺痨,是会传染的。
若自己不上前,就坐实了自己误诊的事实;若自己上前,极有可能染上肺痨。
肺痨病是会要人命的!
他还不想死,他也不能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些许名声算什么呢?他是大夫,不是神仙,偶尔错诊再正常不过了。
他已经努力给顾夫人治病了,是顾夫人时运不济,居然是肺痨病。就是别人问起来,他也是无愧于心的。
毕竟她得的是肺痨,不是一般的小症候。
在名声跟性命之间,他最终选择性命。
“顾老爷。”李杏春老大夫不仅没有上前,而是朝后退了几步:“夫人所患乃是肺痨,这种病,请恕老朽无能为力,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李老大夫的话一出,房间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母亲身上。
母亲面上复杂,眸中流露出绝望之色。
“你说什么?”父亲突然勃然变色,他“蹭”地一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李老大夫:“你胡说八道!你昨天说我夫人是风寒,怎么才一夜的时间就变成了肺痨了?你究竟是怎么诊的脉?”
父亲的质问,让李老大夫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他愧疚地低下头去:“昨天,是我诊错了!顾大人,这病我爱莫能助。”
肺痨是什么病,没见过的人,也听过它的威力。得了这种病,就等于被判了死刑了。
父亲不愿意相信,他一把拽住了李老大夫的胳膊,神色激动:“昨天能错诊,说不定今天也是错诊呢。李老大夫,我夫人年纪轻轻,之前从未患过这样的病,就是我们家也没有人得过这种病的。你一定是诊错了,你再诊诊。”
李老大夫脸上都是惭愧,遗憾又抱歉地对父亲说:“顾大人,您别为难我了,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不光光是我,就是整个沧州府恐怕也没有人能治尊夫人的病。您还是赶紧派人到京城去请名医来吧,越往后拖,治愈的希望就越渺茫。”
听了李老大夫的话,父亲的脸色变得雪白,他松开李老大夫,踉踉跄跄地回到母亲身边:“琼枝,你不要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母亲已经从最初的慌张绝望中恢复了平静:“老爷,你别难过,我没事。”
她安慰着父亲,目光却落在顾重阳脸上,爱怜而又哀伤。
听到母亲的安慰,父亲突然把脸埋在手掌里,低声哭了起来。
伍嬷嬷、蘅芜等人,也都小声抽泣。
一时间内室里愁云惨淡,只能听见哭泣的声音。
李老大夫轻轻一声叹息,转身离去。这样的场面,他见得太多了。既然爱莫能助,那就赶紧走吧。
母亲一直盯着顾重阳,虽然无言,顾重阳却可以感觉到母亲是在为她打算以后的事情。
都这个时候,母亲还在为她担心。
顾重阳一阵心酸,可是她却并不难过。
因为她知道,母亲患的并不是肺痨。母亲的病,她能治。
突然,母亲“哇”地一声,再次吐了一口血。
原本小声抽泣伍嬷嬷见了,立马放声大哭起来:“夫人,我的夫人呐…”
悲戚的声音令人不忍。
父亲却霍然站了起来,声音坚定地对母亲说:“都别哭了,夫人的病一定能好的。我这就写信,让人快马加鞭六百里加急送到家里去,让大嫂跟老太太请个太医过来。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最后两句话,却是对母亲说的。
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顾重阳见了,眼眶不由微微一热,这才是她理想中的父亲。
敬重妻子,疼爱儿女,有情有义有担当。
上一世,她与父亲离心离德,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呢?
父亲与母亲支开自己,请了李老大夫过来,固然是怕李老大夫生气,难道不也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吗?
母亲若是不在乎自己,完全可以不理会自己的建议。
可她却许下善意的谎言,喝药都瞒着自己,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心里高兴吗?
父亲与母亲如此疼爱自己,可见自己在他们心中是有着很重要的地位的。
顾重阳突然有了信心,她大声对母亲说道:“母亲,你得的不是肺痨,李老大夫诊错了,你的病,我能治!”
“是吗?”母亲虚弱地笑了笑:“母亲的囡囡真能干,居然能帮母亲治病了。”
顾重阳闻言不由一喜:“母亲,你相信我,愿意让我治?”
第15章 。煎药
“当然相信。”母亲伸手,想摸摸她的小脸,手到半空,却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把手收回去:“你可以帮我治病,但是你要答应母亲,以后不能进母亲的房间里来,还要听伍嬷嬷的话,知道吗?”
“知道!”顾重阳脆脆地答应了。
母亲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伍嬷嬷哽咽地跪在地上,“咚咚”地跟母亲磕着头:“夫人,你放心好了,我一定照顾好小姐,绝不辜负你的托付。”
“好!”母亲虚弱地笑了笑:“重阳,你出去,我有话跟伍嬷嬷说。”
自打重生以来,母亲总是唤她囡囡,像这样叫她的名字,还是头一回。
母亲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在托孤!
看来母亲相信了李老大夫的话,认为她得的是肺痨,所以,不愿意让自己靠近。
她就听母亲的话,让她放心好了。等母亲服了自己的药,她就会相信自己会医术,没有骗她了。
眼下,没有什么比母亲的病更重要了。
顾重阳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她想起了前一世,母亲死的时候,她并不在身边。
建兴十四年,十一月初八,大伯母娘家母亲临江侯夫人过大寿。她与诸位姐妹一起穿红着绿,打扮一新,一大早就跟着大伯母去了临江侯府上。
临江侯府是大伯母的娘家,大堂姐的外祖家。大伯母在顾家主持中馈,难得回娘家一趟,所以,那一天她们逗留了很晚。直到傍晚,她们才回到顾家。
她回到家中,等待她的不是母亲的嘘寒问暖,而是一具冷冰冰的棺椁。
她甚至没能见母亲最后一面。
母亲死了!疼爱她的伍嬷嬷也死了。
别人都说,母亲是病发身亡突然暴毙的,而伍嬷嬷则是与母亲主仆情深,殉主上吊而死。
她那时懵懂无知,除了哭着要母亲,别的一无所知。
可今天,看着母亲托孤的样子,她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怀疑。
母亲疼爱她,即使得知自己是肺痨命不久矣还记挂着她,将她托付给伍嬷嬷。
今生母亲能这么做,没道理上辈子她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还有伍嬷嬷,她是母亲的乳母,视母亲如亲生女儿,对自己也是疼爱有加。
母亲死了,父亲正直壮年,必定是要续弦的。伍嬷嬷作为母亲生前的老人,责任重大,不是应该保重身体,好好抚养自己长大,避免自己与母亲的嫁妆落入继室之手吗?她怎么会去寻死?
伍嬷嬷既然连死都不怕,可见她是十分忠心的。这样忠心的伍嬷嬷,在母亲死后,没有照顾母亲的遗骨,而是选择了殉主,将小主人交给继室,任由其磋磨。
顾重阳觉得自己想不通!
是不是前世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呢?母亲是病故的,到底是什么病,好像谁也说不清。
顾重阳叹了一口气,只怪自己前世懵懂无知,什么都不懂。
上一世的疑问,她再也没有机会弄明白了。
因为今生,母亲不会死,而是平安健康地看着自己长大,看着父亲步步高升,夫荣妻贵,平安和乐地过一辈子。
顾重阳握了握拳头,决定给母亲治病。
母亲的病并不特别严重,可却用了错误的药,若是不赶紧治疗,就会成为肺萎之症。
幸好李杏春老大夫惜命怕死,没有上来给母亲号脉,若是他号了脉,他绝不会说母亲是肺痨了。
所以,她要马上给母亲熬药。
母亲肺部阴气伤得太厉害了,必须要马上开滋阴的药。
顾重阳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方子,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方子写下来,然后照着方子抓药。
熬药很重要,她不愿意假之他人之手,就亲自在厨房里看着。
厨房在客栈后面的小院子里。
顾重阳用篮子拎了药材,来到厨房。
厨房门口的空地上,两三个十二三岁的小伙计在劈材。
他们衣衫褴褛,满头大汗,见顾重阳来了,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顾重阳。
在顾重阳眼中,他们都是小孩子。因此,她和气地冲他们笑了笑,顺手从荷包里面掏出三四块饴糖递给他们:“拿去吃。”
在顾重阳的注视下,小伙计们都有些局促,甚至自惭形秽地低下头。
“拿去呀!”顾重阳道:“这饴糖很甜的。”
一个皮肤黢黑,眼睛明亮的小伙计走到顾重阳面前蹲下来,双手伸开放在地上:“我们身上脏,不敢从贵人手里接东西,贵人你把糖丢在地上吧。”
顾重阳微微有些诧异,这小伙计真有眼色!
她微微一笑,一粒一粒地把糖丢下去,糖果就稳稳地落在小伙计手中。
“谢贵人赏!”小伙计咧嘴一笑,抓着糖走到木柴边,对着另外两个小伙计道:“一共四颗,我们三个一人一颗,剩下的这一颗,也归我,就算是我辛苦的跑腿费。”
“这怎么行?”那两个小伙计不依:“你不过是说了两句吉利话罢了。”
小伙计立马把手举得高高:“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分糖给你们了。这糖全部归我!你们既然会说吉利话,就去跟贵人说吧,贵人要是给了你们糖,我也不要你们的。”
那两个小伙计听了,对视一眼,纷纷败下阵来:“好吧,就依你,给你两颗就是。”
真是个伶俐的人!
顾重阳在厨房里面听到他们斤斤计较分糖的声音,沉重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小姐,需要我帮您做什么吗?”绿芜看着顾重阳泡药、生火、煎药十分的熟练,有些诧异。
顾重阳十分有耐心地照看着炉子,头也不抬一下:“你拿二十两银子,跟客栈老板买半筐新鲜的莲藕来。”
“小姐,这个季节,哪有新鲜的莲藕啊?”绿芜有些为难:“就算有,都在淤泥里,这天气这么冷,也没有人下去捞啊。”
“所以,我才让你拿二十两银子啊。”顾重阳这才抬起头来看绿芜,面色冷峻:“二十两不够,就给四十两,四十两不够,就给一百两,总有人会愿意下去从淤泥里捞莲藕的。”
“小姐,为什么一定要莲藕呢!”绿芜循循善诱道:“换成别的好不好?”
顾重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要是不想去,就直接跟我说,我自会想别的办法,别跟我讨价还价。”
绿芜被顾重阳吓了一大跳,忙道:“我去问问伍嬷嬷!”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顾重阳气馁地坐下来。
绿芜与青芷两个人是很听话,但是她们听的是母亲还是伍嬷嬷的话,自己让她们做什么事情,太费神了。
自己以后要在内院行走,一定要有能指使的动的人。
若以后天天都像今天这样,她烦也烦死了。
她院子里的人,不跟自己一心,这种情况太糟糕了。
好在绿芜与青芷都已经十五岁了,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回到京城之后,自己就请母亲做主把她们找个好人家嫁了,再买几个小丫鬟回来慢慢调|教。
她不信自己找不到得心应手的人。
上一世母亲离世之后,很多人都投靠了继母,唯有绿芜与青芷两个守在自己身边,这份情谊,顾重阳心里是感激的。
可重生之后,她需要的不是守护,不是像小孩子一样的哄瞒,她需要的是执行力与忠诚度。
只听她顾重阳的话,忠诚于顾重阳一个人。只有这样的丫鬟,才是她需要的。
“大小姐!你给我二十两银子,我保证给您弄一筐新鲜的莲藕来。”
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顾重阳应声回头,就看到刚才那个黑面膛的小伙计抱着柴站在门口对着自己笑。
“你能弄到新鲜的莲藕?”顾重阳饶有兴致地问他:“你个子这么矮,跳进池塘里,水都能把你淹没了,你怎么采莲藕?”
“大小姐,你别管我怎么采,你给我二十两银子,天黑之前,我保证把莲藕给你送来。”
“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呢!”顾重阳问他:“像你这样的小伙计,我五两银子就能买一个。若是买的多,价格还可以更便宜。二十两银子,可以买四五个你这样的小厮了。我把银子给了你,万一你拿着银子跑了怎么办?到时候我岂不是人财两空?”
啊?
小伙计傻了眼,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好像在绞尽脑汁想办法。
“大小姐,我叫枣子,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整个泊头镇没有不认识我的。我如今没有正经事做,也不曾卖身给客栈的赵大叔,我就是个闲帮,谁家做事少了人手,需要帮忙,只要招呼一声,我立马就到。”
“像我们这样的人,名声比性命还重要。若是名声坏了,以后谁还敢要我做事呢,我若真昧着良心骗了你的银子,您只要跟赵大叔说一声,我的名声就坏透了,我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说着,把胸脯拍得震天响:“别说是骗人钱财了,就是路上拾到了银子,我还不敢要呢。不信您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我枣子可是出了名的价格公道,一诺千金,童叟无欺。”
第16章 。装神
顾重阳不说话,只低头拿扇子轻轻扇着炉火。
那个自称叫枣子的小伙计就把柴放下,朝前走了一步。
“大小姐,我知道,就算我这样说,您也不一定相信我。不过我既然诚心想做您的生意,帮您的忙,就一定能相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枣子道:“我看大小姐您家中奴仆成群,干脆您派个人跟着我一起去好了,我保证天黑之前连人带藕给您送回来。因为我多用了一个人,那就少二两银子好了,十八两。您给我十八两,我保证把事情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这个小伙计,怎么这么有趣。
顾重阳回头看了一眼枣子,噗嗤一声笑了。
她这一笑,让枣子生出几分忐忑。他立马信誓旦旦道:“大小姐,我不骗你,我真的可以弄到新鲜的莲藕。”
“我相信你!”顾重阳道:“这件事情我教给你去办,既然说了是二十两,那就二十两吧。你刚才长篇大论说了这半天,恐怕嗓子也干了,多出来的二两给你买糖水喝。”
枣子闻言大喜:“大小姐你放心,我一定把莲藕给你弄来。藕在人在,藕失人亡。”
他郑重其事地保证,令顾重阳忍俊不禁,她从荷包里取出银票交给他。
枣子神色激动地从顾重阳手中接过四张银票,只觉得这轻飘飘的四张纸有千斤重。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这么多钱,做这么大的卖买。
从前他做的最大的卖买,就是为李员外跑腿,可那也不过是三两银子,这一次是二十两啊,让他如何不激动。
“是大通钱庄的票子,认票不认人,见票就给钱,全是五两一张的。”枣子把银票看了又看,吞了吞口水道:“事不宜迟,既然您同意了,那大小姐,那您派个人跟我一起去吧。”
“不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让你帮我办事,就是相信你。”顾重阳道:“二十两银子,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
她舅舅是南京富商,她母亲有丰厚的嫁妆。别说是现在,就是前世母亲不在了,她也从没有缺过钱花。
枣子把银票收起来,郑重道:“大小姐,您看得起我枣子,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这份信任。”
“要快!”顾重阳再次叮嘱:“我有急用。”
“是!”枣子拔腿就朝外跑。
她的确是有急用,她开的这个药方子是滋阴的药,要加入藕汁作为药引子。
这个药的关键之处,就在于藕汁。藕汁可以让药性发挥到最大,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顾重阳熬好了药,绿芜也回来了:“小姐,伍嬷嬷一直在夫人房里,等伍嬷嬷出来了,我问过她,就去帮你弄莲藕好不好?要是今天吃不上也没关系,明天再吃也是可以的。您想吃藕,我一定帮你弄来。”
顾重阳看了绿芜一眼,很是失望。
“你把药拎着,咱们回去。”顾重阳没有回答绿芜,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绿芜担忧地看了一眼顾重阳,拎了药罐子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
顾重阳心里却有其他计较。
已经熬好了药,药引子也有人去弄了,该如何让母亲喝下去呢?
她用什么说服母亲?
顾重阳上了楼梯,遇上了从母亲房里出来的伍嬷嬷,她两眼通红,神色悲伤。
“小姐!”伍嬷嬷嘴唇颤抖,揽着顾重阳的肩膀,无声地哭了出来。
“嬷嬷,母亲不会死的!”顾重阳稚嫩的声音格外认真:“我前天病重,梦里遇到一个老神仙,他告诉我李杏春老大夫只能治好我的病,却治不好我母亲的病。他还给了我一个药方,说母亲服了,一定能好。我已经熬好了药,等这店中的小伙计给我弄来了藕,母亲服了,立马就能止咳止血。”
“好小姐,你这么懂事,夫人没有白疼了你…”伍嬷嬷笑中含泪道:“你以后要听嬷嬷的话,嬷嬷会好好照顾的你的,你要平平安安地长大,绝对不辜负夫人对你的期望。”
顾重阳气馁地咬了咬唇,为什么自己是个小孩子,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自己呢?
母亲与父亲不相信自己,伍嬷嬷不相信自己,连绿芜与青芷自己都使唤不动,这种被人制肘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顾重阳稳了稳心神,抓住了伍嬷嬷的胳膊。
“嬷嬷,你是不是一到晚上就腿酸?”
“小姐…”这个话题转变得有些快,伍嬷嬷有片刻的呆滞:“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腿的确经常发酸,可她知道,这是老年病,人老了都会这样。她怕夫人担心,怕夫人送她去庄子上养老,所以,她一直瞒着,连儿伍大成都没有告诉。
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呢?
见伍嬷嬷愿意听自己说话,顾重阳精神一振,脸上却丝毫不露。
她没有回答伍嬷嬷的话,而是用一种毋庸置疑地口吻道:“你的腿时常发酸,平时倒还不算严重。但是到了阴天下雨的时候,你的膝盖不仅酸胀还会刺痛难忍。到了冬天,还会肿大,走路的时候关节还会咔咔做响,连走路都困难。”
顾重阳顿了顿道:“嬷嬷,你这是老寒腿,必须要赶紧治疗。若是再不治,你恐怕会瘫痪在床。”
伍嬷嬷越听越郑重,听到最后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不知是因为害怕自己会瘫痪,还是惊疑于顾重阳准确地断定。
顾重阳见火候到了,就道:“不过你放心,老神仙说了,你这是湿寒导致的老寒腿。等咱们回了京城,你冬天不要出门,就在烧了地龙的房间里呆着。好好用药,加以推拿,两年就能痊愈。”
伍嬷嬷终于愿意顾重阳了:“小姐,你梦里真的遇到老神仙了?”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可她虔诚又不失期待的眼神却表明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是真的。”顾重阳重重地点头,认真道:“嬷嬷,难道你忘了,昨天李杏春老大夫来的时候,我就说了,他可能诊错了。因为老神仙说了,我母亲是肺部阴阳失调,不是肺寒。可惜我昨天说的时候,你们都不相信我。事实证明,老神仙说的是真的,他没有骗我。是你们错了!”
顾重阳瘪了瘪嘴,十分的委屈。
伍嬷嬷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她嘴角翕翕,好半天才道:“小姐,老神仙还跟您说什么了?”
“老神仙还跟我说了很多。”顾重阳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好像在回忆老神仙的话,直过了好久,方煞有介事地说:“不过老神仙说,只能让我一个人知道,不能告诉别人,说这是天机不可泄露。”
说着,她瞪着黑白分明大眼睛问伍嬷嬷:“嬷嬷,什么是天机啊?”
伍嬷嬷却吓得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哎呦,我的小姐,既然老神仙说不能说,你为什么还要告诉嬷嬷?”
顾重阳强忍着要对她翻一个白眼的冲动,我不说老神仙,你会相信我的话吗?
伍嬷嬷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左右,忧心忡忡道:“阿弥陀佛,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都被大风刮跑了,没事,没事!”
鬼神之事,原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伍嬷嬷既然拿送祟的本子给顾重阳消灾,还深信不疑,就说明她对于鬼神之说是相信的。
顾重阳先一口说出伍嬷嬷身上的病痛,又拿昨天的事情来佐证,加上李杏春老大夫真得诊错了,伍嬷嬷如何能不相信?
最重要的是,在她的心里,她也不愿意相信顾重阳的母亲患得是必死之症。别说顾重阳说得有理有据,就是没有根据,她恐怕也想试一试的。
就像溺水的人,如今有了稻草,肯定要死死抓住的。更何况,顾重阳抛下的是根木头,远比稻草可靠的多,伍嬷嬷就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嬷嬷,这就是我按照老神仙给的方子为母亲熬的药,等会有了藕,麻烦嬷嬷把藕碾成汁端过来,和着这药汁给母亲喝。今天喝了,明天就不会吐血了。”
顾重阳顿了顿,补充道:“老神仙就是这么说的。”
“那老神仙…”伍嬷嬷话刚出口,又想起天机不可泄露,话头忙打了个弯:“小姐,这药放着会不会凉?要不要我端下去在炉子上吊着?”
“不用。”顾重阳道:“母亲是肺部阴气受损,这药是滋阴的药,就应该放凉了喝。”
伍嬷嬷脸上就露出佩服的神情来:“难为小姐你小小年纪记得住这么多话,比嬷嬷强多了。”
顾重阳听了不由一惊,看了看伍嬷嬷,见她神色自然,没有异样,方放下心来。
“嬷嬷,老神仙的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一定要为我保密。”顾重阳道:“还有,等会藕汁弄好了,你要说服母亲喝下去。这药再好,母亲不喝,也是枉然。”
顾重阳满脸期待地望着伍嬷嬷。
第17章 。药到
“小姐,你放心!”伍嬷嬷保证道:“让夫人喝药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顾重阳闻言大喜,脸上就绽放一个毫不掩饰的笑容:“我自然是信得过嬷嬷的。”
“关于母亲的病,老神仙还说了很多话,我先回去好好想想,别让人打扰我。等送藕的小伙计来了,嬷嬷你把藕接下来,让小伙计来找我。”
“好好。”伍嬷嬷连连点头,一脸的郑重:“小姐,你别着急,慢慢想啊,认真的想,千万别想错了,嬷嬷保证不让人打扰你。”
看着伍嬷嬷小心翼翼的样子,顾重阳不由微微一笑,这老神仙的的名号可真好用啊。
早知道她们对鬼神之事如此信奉,自己一开始就应该把老神仙抬出来。梦中遇到老神仙点化,戏文上演得多了,自己又不是头一个。
顾重阳突然愣住!
自己这是在哪?自己真的重生了吗?
所谓重生,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等梦醒了,她仍旧在良乡田庄,而母亲、伍嬷嬷等人,不过是她臆想出来得一场虚幻?
或者,现在才是真实的,上一世的种种才是梦。
顾重阳有些怔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