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明宪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说了。
然后道:“没想到陆世子误会了,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的缘故,请陆世子请真正的凌洲居士来吧。”
陆铮淡淡地点头,起身去叫凌洲居士来。
他神色不动,依然云淡风轻,心里却是很狼狈的。
面对朝臣皇帝他都不曾这般窘顿过,这一回竟然栽在了这么个小姑娘手里。
真是…
他走了出去,把门带上,才走了几步,就听到室内传来女孩子“噗嗤”一声笑。
陆铮脚步顿时停住,尴尬地伸手抚了抚额头。
她真是…
想到庄明宪刚才极力忍着,却依然喷薄而出的笑意与轻快,想到她明媚开怀的脸庞,他忽然也忍不住笑了。
…
这次来的是真正的凌洲居士。
他身穿灰色深衣,头戴蓝灰色文士方巾,五十多岁的样子,留着山羊胡须,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圆的老花镜,说话走路都慢腾腾的。
庄明宪也不废话,直接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开门见山道:“…请老先生帮帮忙,将王宝钏的故事修改一下,让其有一个幸福的结局。这样林老夫人就不会哀思重病,无药可医了。”
“那好吧。”凌洲居士耷拉着眼皮,慢慢腾腾地说:“那我改一下,你下个月来取吧。”
下个月?
岂不是连黄花菜都凉了!
“不行,不行。”庄明宪立马拜托道:“老先生,我这等着救命呢。”
“那能怎么办?”凌洲居士依然慢慢的,声音拉的老长:“我总要慢慢想啊。”
这样啊。
庄明宪站起来,凝神想了一会说:“其实我心里有想法了,老先生按照我想的去写,就可以了。”
“王宝钏其实并没有死,她为了薛平贵苦守寒窑十八年,薛平贵却另娶她人,令她无法接受。在太监王二保的帮助下,她假死离开西凉国,回到故土大唐,嫁给了一位大唐将军。生儿育女,美满幸福。”
“后来这位大唐将军带领大军踏平西凉国,薛平贵俯首称臣,被封为侯爷,虽然手中无实权,却也一生平安无忧。两人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你看怎么样?”
凌洲居士终于抬起头,扶着眼镜看着庄明宪,一脸的震惊:“你这全是胡说八道!王宝钏是薛平贵的妻,薛平贵并未休妻,她怎么能私逃?当了皇后她还不满足吗?她还要怎么样?”
庄明宪也怒了:“当了皇后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跟别人共侍一夫?老先生可愿意与旁人共用一个碗吃饭,可愿与旁人共穿同一双鞋子?你必然是不愿意的,既然你不愿意,你又怎么知道王宝钏愿意呢?”
“王宝钏怎么会水土不服?说不定是被人害的呢?”
“你蛮不讲理!”凌洲居士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心思狭隘!”
庄明宪也怒了:“既然你不想写,那就算了,我找别人写去。”
庄明宪出了门,对门口的小伙计说:“去叫刚才那位长得漂亮儒雅身穿一袭白衣的先生来,我有事找他。”
白衣先生来的很快,客气地笑道:“庄公子,您有什么事?”
这位可是东家特别关照的人,不可怠慢。
“你帮我写王宝钏的续集,加一场戏就行了,要让王宝钏得到幸福。”
庄明宪把自己刚才的想法说了一遍,白衣先生苦笑道:“这太惊世骇俗了,恐怕不能为大家所接受,特别是皇后改嫁…”
白衣先生指了指皇宫的方向说:“不太好。”
庄明宪刚才也是有些冲动了,她想了想说:“那先生觉得该如何改呢?”
“不如这样吧,我们让王宝钏最后依然跟薛平贵在一起,但是没有了西凉公主…”
白衣先生斟酌着说了自己的想法:“你看行吗?”
改得还挺不错,至少是大团圆结局,世人也能接受。
庄明宪看了一眼吹胡子瞪眼睛气得不得了的老先生,犹豫道:“行是行的,但是这原来是凌洲居士所创,我们这样改,不要紧吗?”
“这不要紧的。”白衣先生说:“老先生写的东西悉数交由墨香阁书坊,书坊是付了资费给老先生的,之前也有人续写,这都是常有的事。既然庄公子说这样可以,那我今天晚上就写出来,明天下午给庄公子送去。”
“这么快,那太好了!”
庄明宪大喜:“我这就去联系戏班子,让他们明天下午准备排练。”
这种事情当然是越早越好了。
她又笑着说:“你很不错,等戏本子出来,我送白银三百两作为报酬。”
三百两!
像他这样落第的秀才,在书坊做事,一个月也才十几两。
这还是好的,外面那些给人代笔写信写状词的,一个月能挣五两就了不起了。
便是大名鼎鼎的凌洲居士老先生一个月的薪资也绝不会超过三十两。
这位庄公子好大的手笔啊!
“小生这怎么敢受?”白衣先生虽然心动,却连连推辞:“您是东家的客人,这是东家吩咐的,东家已经付过薪资给小生了。”
“你不用客气。”
庄明宪看了一眼支着耳朵听的老先生,笑容又深了几分:“如果治好林老夫人的病,林家会支付给我一千两白银作为诊费,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付钱给你也是应该的。好了,你安心写吧,我明天下午再来。”
…
三天之后,庄明宪再次踏入林老夫人的房间。
三天没见,她精神又差了一些。
如果不及时治疗,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她的两只眼睛用不了多久就要哭瞎了。
真是个可怜人。
被丈夫抛弃一定给她留下了极大的痛苦,在王宝钏身上看到与她相同的命运,所以受不了了。
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被傅文那样对待,此生对婚姻情.爱再无奢望,只会敬而远之。
她知道这样的心态不对,但她并不打算改。
在重生最初她就做好了打算,成亲嫁人从来都不是她的心愿。她要自在生活,要祖母幸福安康,要避开天谴,做几件于千万人有利的大善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着坐到林老夫人床边:“老夫人,您别哭了。”
老夫人如若未闻,双目呆滞,喃喃道:“王宝钏好惨,王宝钏死了,她怎么就死了呢?”
“老夫人,您记错了。”庄明宪握着她的手:“王宝钏没有死,这个戏还没有唱完呢,还有几出戏呢。”
“没死?”老夫人一把反握了庄明宪的手,从床上坐了起来:“王宝钏没死?”
她力气很大,捏的庄明宪手生疼。
庄明宪毫不在意,她表情不变,依然浅笑着说:“是啊,没死呢。”
“你骗我,你骗我的!”老夫人不信,痛苦地摇着头说:“她死了,苦守寒窑十八年死了,好人没好报,我亲眼看见的…”
“没死!”庄明宪继续道:“不信,我扶您去看看,王宝钏今天来了。”
“在哪?”老夫人呆滞的双目突然迸射出明亮的光芒:“王宝钏在哪里?”
“就在后花园…”
“快、快、快,快扶我去看,我要去看王宝钏。”
庄明宪搀扶着,林家众人簇拥着,林老夫人来到后花园。
戏台上,正演到王宝钏临死前的那一幕。
老夫人呆呆地看着,又一次嚎啕大哭。
突然场景变了,王宝钏又活了过来。
原来王宝钏没死,她无法接受与西凉公主共侍一夫,在太监王二保的帮助下,她假死离开西凉国,回到故土大唐。
薛平贵在王宝钏死后非常伤心,因思念王宝钏而一病不起。
太监王二保见他悲痛如此,最终忍不住实言相告。
薛平贵恍然大悟,不顾西凉公主玳瓒的阻拦,毅然放弃王位,回到寒窑。
王宝钏果然在寒窑之中,不仅如此,她竟然已经怀了薛平贵的孩子,后来生下一命男丁名叫薛丁山。
薛平贵不再留恋富贵,而是带着王宝钏与薛丁山游览大唐河山,足记遍布大江南北。
后来薛丁山成为一代名将,尚了公主,还生下一对龙凤胎。
故事的结局定格在大将军薛丁山出征得胜归来,在王宝钏寿诞这一天为母亲请封诰命这一幕。王宝钏按品大妆成为老封君,膝下孙子孙女成群,一家人欢天地喜。
真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老夫人的一双眼睛一直盯着王宝钏,王宝钏哭她跟着哭,王宝钏笑,她跟着笑。
最终满头白发身穿诰命大妆的王宝钏满脸笑容,幸福非常,此时落下帷幕,整个戏到此结束。
老夫人脸上一直挂着开怀、幸福的笑容。
说也奇怪,她一直笑个不停,等戏唱完了,她就在儿孙的簇拥下回了房。
不仅要吃要喝,而且神志清醒,病症不药而愈。
“神医!”
林祭酒感激涕零,给庄明宪作了三个长揖,亲手送上白银一千两并两匹表礼。
又送了张老大夫白银两百两作为谢资。
…
经此一事,庄明宪名声大涨。满京城杏林界都知道鲤鱼胡同庄家有一位小姐医术高超,没开方子没下药,光靠几出戏,就治好了林老夫人的难症。
同时火起来的,还有白衣先生,他号南山晓生,一时间倒有了很多的拥护者,风头大有盖过凌洲居士的迹象。
后来,他又接连写了几个戏词,全是欢欢喜喜大团圆结局的,一跃成为京城戏词第一人。
他年轻,长得好,也愿意出来跟人见面,追捧他的人就更多了。
当然这是后话。
庄明宪来给白衣先生送报酬,他无论如何也不接受,只说这是东家吩咐的,他拿了东家的薪资,只是照吩咐办事而已。若真要感谢,也该是他要感谢庄明宪,要不是庄明宪,他恐怕还要再等个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熬出头。
因为帮助庄明宪,墨香阁已经决定明年主推他来写话本子了。
这可比三百两银子更宝贵。
所以,庄明宪是他的恩人伯乐,他怎么能要恩人的钱呢。
庄明宪也明白,说来说去还是要感谢陆铮。
可想着陆铮并不稀罕这几百两银子啊,她就让人驾车去了护国寺,拿出三百两银子给陆铮点了一盏长明灯。
因为自己重生,所以她坚信冥冥之中一定有神佛,做的好事,在佛祖面前点的灯、许的愿,佛祖一定能听得到。
说不定陆铮的运势就会改变,不会英年早逝了呢。
从护国寺出来,庄明宪正准备上马车,就遇到了熟人。
“宪表妹。”叶茂笑着跟她打招呼,有掩饰不住的喜悦:“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护国寺,二外祖母没有来吗?”
“我出来办事,经过这里就进来给佛祖上柱香。”
“我也是。”叶茂笑着说:“我是替我家祖母来求大悲圣水的,护国寺的圣水向来很灵。你急着回去吗?如果不急着回去,不如跟我一起进去,我多求一些,你带回去给二外祖母。”
少年表情真挚,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面前的少女,好像她是人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周成与陆铮骑马从护国寺门前大街的另一头拐了上来,周成“咦”了一声,说:“世子爷,你看那不是叶公子吗?他对面的那个小公子是谁?看身影有些像庄小姐啊。”
陆铮不用看也知道叶茂对面站着的必定是庄明宪。
不用去分辨那小公子,只要看叶茂的表情就行了。
他嘴角含笑,眼神专注而热烈,正是少年人面对朝思暮想心上人才有的模样,除了庄明宪,还有谁会让他如此动容?
陆铮突然觉得心头有些闷闷的。
他自己不觉得,却不知道落下了脸色有多吓人。
周成大气都不敢出,直想狠狠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他怎么就这么多嘴呢?
明知道世子爷对庄小姐很不同,明知道世子爷就算对庄小姐很不一样也不能靠近她,他还提醒世子爷。
瞧瞧叶茂那小子笑得多开心,他笑得越开心,世子爷只会越觉得扎心。
周成越想越觉得心疼了。
“走吧。”陆铮低声说了一句,就扬鞭前行。
两匹马从大街上快速奔过,庄明宪并没有注意骑马的人是谁。
…
“多谢叶表哥了,只是我家里有事,需要早点回去,不能耽误了。”她客气地拒绝了叶茂的提议。
“好。”叶茂笑着替庄明宪撩开了马车的帘子,待庄明宪坐上马车之后,他叮嘱车夫路上仔细,才冲庄明宪挥了挥手。
马车慢慢就行远了。
叶茂还在原地站着,恋恋不舍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少爷,您不该说自己是来护国寺的,您要是说自己是来逛街的,已经买好了东西,不就可以送宪小姐回去了吗?”
小满叹息道:“守了好几天,就说了这么几句话,未免太不值了。”
“你不懂。”叶茂语气郑重道:“男女授受不亲,宪表妹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没有避讳了。”
“这次出来,能见她一面我已经非常满足了。我身上没有功名,想再多也没有用。从明天开始,我就闭关苦读,再也不能出来了,今天见了她一面,我很高兴。”
小满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叶茂把扇子收起来,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好笑道:“知道没见到谷雨,你心里不高兴,你想去见直接去就是了,我又不会拦着你。”
被主子识破心思,小满红了脸,却并不反驳,只叹息道:“少爷不去庄家,我有什么借口去呢。就算我去了,也进不了内院,见不到谷雨啊。”
叶茂呵呵一笑,脸上都是胜券在握的笑容:“你放心吧,今年秋闱我一定能中的。”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主仆二人却心知肚明。
叶老夫人答应叶茂,只要他顺利通过秋闱,就许他婚姻自由。
到时候,他就能向庄家提亲,娶庄明宪。
谷雨身为庄明宪的贴身丫鬟,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到庄家来的,小满跟谷雨在一起,也就不是难题了。
小满挠挠头,讨好地说:“少爷你放心,这几个月我一定好好服侍您,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您。”
接下来几个月,叶茂果然如他说的那般用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十分的刻苦。
而庄明宪则忙碌地替人治病。
现在的大夫以男子居多,很多妇人生了病,实在难以启齿,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就医,当就医的时候往往病入膏肓,想治疗都晚了。
特别有很多妇科疾病,以及尴尬部位的疾病。
自打庄明宪的名气出来了,那些夫人小姐太太们也不再遮遮掩掩了,纷纷请庄明宪去给她们治病。
短短几个月,庄明宪就挣了不少的银子。
等到了八月底,丹桂飘香的时候,秋闱也张榜了。
陆铮等了大半天,不见周成回来,就喊人问:“去看看周成怎么还没回来。”
“世子爷。”
周成慢吞吞地从门外走了进来:“我已经回来了。”
“嗯。”陆铮神色不变,继续低头写字:“怎么样?”
周成看着陆铮俊美的五官,有些替他难过。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陆铮,轻声说:“叶茂榜上有名,排在第六。”
也就是说,叶茂很快就要向庄小姐提亲了。
第61章 说亲
陆铮书写的笔稍稍停留, 又很快继续:“嗯, 找一份贺礼给庄家送去。”
他如此平静, 倒让周成有些恍惚,周成正发愣间,就听到陆铮又问:“今年北直隶的解元是谁?”
“哦, 说起来这个人您认识。”周成说:“是傅文。这下子庄家恐怕会更热闹了。”
是啊,有一个神医, 如今又有了一个教出两位举人的老先生,以后必然宾客盈门了。
庄家如何暂且不提, 至少傅、叶两家的确是宾客盈门的。
傅家很是低调,并未大肆宣扬, 可傅文是解元,想低调都不行,登门道喜的人格外多。
叶家也很热闹,叶茂的父亲叶承宗乃正三品吏部侍郎,年纪又轻, 以后更进一步入阁也不是不可能。
叶家摆了流水席,请了戏班子来唱戏。
叶茂的母亲叶家大夫人已经过世, 二夫人庄素云又是个靠不住的,叶老夫人只能打起精神自己招待宾客。
这一天,她起的非常早,嬷嬷给她梳头,她自己则闭上眼睛养神。
“老了,不中用了。不过才两天, 就乏得不行。这个家该交给别人打理了。”
连着两天招待宾客,叶老夫人的声音显得有些疲倦。
“您再撑一撑。”嬷嬷看着叶老夫人满头的银丝也有些心疼:“等过两年大少奶奶娶了上来,有她分担,您就可以休息了。”
“双双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叶老夫人轻笑道:“她被我惯坏了,哪里懂得管家呢,不让我给她收拾烂摊子就算好的了。”
嬷嬷心头一惊。
老夫人不是答应了大少爷会替他求娶庄家的小姐吗?
“哪里就需要表小姐亲自管了?”嬷嬷小心翼翼说:“那么多婆子、下人也不是摆设的。”
“你说的是,不过我仍然不放心。”叶老夫人睁开眼睛,对着镜子照了照,说:“我想等双双进门之后,让大老爷续弦。门第不要高,性子一定要柔顺,这样不就四角俱全了吗?”
叶老夫人向来嘴紧,她既然这么说,那绝不是一时起意,一定是早就想好了。
是啊,最疼爱的外孙女嫁给了最疼爱的孙子,再给大老爷娶一房小户之女做继室,老夫人这里可不就四角俱全处处妥帖了吗?
可大少爷那里呢?
他会觉得妥帖吗?
嬷嬷想起那个为了考科举连夜苦读被蜡烛燎了头发的却还哈哈一笑的叶茂,想起那个三伏天用冰受寒,喝药时都书不离手的叶茂,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外面突然传来丫鬟清亮的说话声:“大少爷来了。”
“嗯。”叶茂声音轻快道:“老夫人呢,可曾起床了?”
“老夫人已经起床了。”
话音一落,帘子被挑起,叶茂快步如风地走了进来。
“祖母!”他双目清亮,嘴角含笑,初初中举的兴奋还未完全散去,脸上都是少年人的春风得意:“您老人家今天起得好早。”
“祖母老了,不用睡那么久,倒是你,怎么不多睡会?”
叶老夫人最疼爱这个长孙,见了叶茂立马就笑:“这么早到祖母这边来,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祖母了吗?”叶茂微微笑,拿了美人锤,轻轻替叶老夫人敲着腿:“我就是想陪陪祖母。”
脸上都是讨好的笑。
叶老夫人笑眯眯,并不拆穿他:“好,我知道你孝顺。不过祖母今天还要招待客人,不需要你陪,你快回去吧。”
叶茂脸上闪过一抹窘然:“祖母…”
“怎么?”叶老夫人嘴角含着笑容,说:“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替我招待那些女眷不成?”
在叶老夫人的打趣下,叶茂熬不住只能连连告饶了:“孙儿的确有事要跟祖母商量。”
“不必商量了。”叶老夫人拍了拍叶茂的手,说:“今天庄家也会来人,到时候我会亲自给庄家二老太爷说。”
“祖母!”
叶茂喜出望外,激动地望着叶老夫人:“您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叶老夫人笑着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啊!
祖母答应了!
那就意味着、意味着…
梦寐以求的心愿就要实现了,叶茂心潮澎湃,实在不能不激动。
他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丢了美人锤,在屋里转来转去,最后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那模样实在是好笑。
“好了,快回去吧。”叶老夫人说:“马上客人就要来了。”
叶茂如梦初醒,立马转身,到了一杯茶水,亲自捧到叶老夫人面前,笑呵呵道:“谢谢祖母。”
“行了!”叶老夫人摆了摆手:“也不怕人笑话,去吧。”
叶茂嘿嘿一笑,脚步轻快地走了,那模样就像出笼的小鸟般,恨不能飞到天上去。
叶老夫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
用过早饭之后,叶老夫人就对嬷嬷吩咐道:“你亲自去二门处守着,庄家女眷来了,就请到这里来,我要亲自会一会那位大名鼎鼎的宪小姐!”
嬷嬷心头叹息,应下了。
庄明宪没来。
老太太懒得跟京城的那些妇人打交道,庄明宪则是不想见叶茂。
所以只去了二老太爷跟大太太陈氏。
叶老夫人略略诧异之后就恢复了神色,冷哼一声道:“去给大老爷说一声,留庄家二老太爷用晚饭,就说我有事跟二老太爷商量。”
晚饭过后,叶家大老爷引着二老太爷过来了。
叶老夫人亲自在门口相迎。
他是叶茂的恩师,又是庄素云娘家二叔父,有资格受这样的礼遇。
几人先是寒暄了一番,无外乎问候身体,夸赞叶茂,最后叶老夫人才把话题转到庄明宪身上来。
“府上宪小姐芳龄几何?可曾许下人家?”
二老太爷本不知叶老夫人叫他来是为了什么事,听她提起庄明宪,先是一愣,接着心里就涌起一个猜测。
低头娶妇,抬头嫁女。
婚嫁一事,女方家里向来要矜持一些的。
他捋着胡子,含蓄地笑了笑:“明宪今年正值豆蔻,年纪尚小,还不曾许人。”
“十三岁也不小了。”叶老夫人笑着说:“女子十五及笄,十三岁正是说亲的年纪,既然宪小姐不曾许下人家,我想做个媒人,替明宪说一门亲事。”
二老太爷顿了一下。
既然叶老夫人这么说,那对方肯定就不是叶茂了。
他不禁有些失望,脸上也带出了几分:“不知对方是哪家儿郎?”
叶老夫人心中冷笑。
一个庄素云嫁到叶家就够够的了,庄家竟然还想把女孩儿嫁到叶家。
那是叶茂,叶家的嫡长孙,可不是庄家的女孩子能肖想的。
“是我娘家幺弟的所出的侄儿,叫李枫,今年二十有二,进士出身,如今任大理寺丞。”
大理寺丞,正六品的官。
二老太爷本以为叶老夫人介绍的,一定是跟叶茂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身上能有功名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直接介绍了一个有官身之人。
叶老夫人出自宁津县大柳镇李氏,在当地也算名门望族,家中虽然没有显贵之人,朝上数两代,也是出过阁老的。
他不由就有些心动。
他向来不擅长掩饰情绪,笑着说:“既然是李家的子弟,自然是好的,只是此事我还需回去商量一下。”
看他笑容里有几分满意,叶老夫人更加不齿,却温声道:“这是当然,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送走二老太爷,叶家大老爷转回来:“母亲,不是说庄家宪小姐是要说给茂儿的吗?”
“你听岔了,没有的事。”叶老夫人神色平静地呷了一口茶水,转头看嬷嬷:“明天查一查,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话来,不能让他们胡说八道,没得玷污了庄家女孩儿的名声。”
叶家大老爷见母亲如此,也觉得八成是下人胡说八道了。
…
等叶茂得知这个消息,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他正跟着同科的举人参加诗会呢,才出了门,就见小满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地迎了上来:“少爷,不好了。”
叶茂心里一直惦记着他跟庄明宪的婚事,听小满这么说,立马警铃大响:“出了什么事?”
“老夫人、老夫人给宪小姐保媒,将她说给李家六房的四爷了。”
“你说什么?”
叶茂不敢置信,声音都有些发抖。
“少爷!”小满也快急哭了,哭丧着脸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您,您快去找老夫人吧,若婚事真说成了,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