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太爷也是气。
叶茜如此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气叶茜胡闹、竟然敢害庄家女孩,这不是要害庄家吗?
叶茜满口谎言,大嫂不说好好教训她,让她知错改过,竟然帮着叶茜污蔑明宪!
叶茜就那么重要!比庄家的声誉更重要吗?大嫂这么做,实在令人心寒。
他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大嫂,你累了,好好歇着吧,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的。”
“叶茂,你送明宪回去。”他走到门口说:“然后把那几个歹徒带到前院议事厅来。”
他气得不得了,走的时候身子还晃了晃,幸好小厮眼明手快扶了他一把。
“是。二外祖父。”
叶茂应了一声,去牵庄明宪的手:“宪表妹,你别怕,我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他声音镇定又温暖,手指却凉凉的,微微带着颤抖。
二外祖母说,把宪表妹交给自己了。
他也跟她老人家保证,一定让宪表妹好好的,绝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伤害。
他一时心软,俯就叶茜,险些酿成大错,害了宪表妹。
他不能原谅自己。
…
一个时辰之后,事情尘埃落定。
叶茜的贴身侍婢琳琅被乱棍打死,车夫全家都被发卖,刘金豹三人乃受人指使,又因受叶茜蒙蔽不知庄明宪是庄家小姐,反而受罚很轻,不过一人打了十大棍以示惩戒。
至于始作俑者叶茜,她没有得到任何惩罚。
只是二老太爷着人将她赶出庄家,并勒令她此生都不许踏入庄家半步。
因为事关庄明宪、叶茜两位小姐的闺誉,对外只宣称是叶茜得了急症,会传染,所以移到别院住了。
庄明宪问谷雨:“看见二老太爷的脸色了吗?”
“看到了。”谷雨回禀道:“我按照您的吩咐,找了两个小厮守在二门处,让他们等着,务必要看到二老太爷回来的时候是什么脸色。”
“小厮说,二老太爷脸色很不好看。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找老太太吵架,也没有去找薛姨奶奶,而是一个人去了书房,还把书房里的人全都撵走,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庄明宪啜了一口茶水,任清雅的茶香在她的口齿蔓延,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五脏六腑都熨贴极了。
“小姐。”谷雨忿忿不平道:“叶表小姐做出这样的事情,竟然一点事都没有,实在太气人了!”
庄明宪微微一笑:“不用生气,这个结果,我早就猜到了,我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叶茜。”
“不是叶表小姐?”谷雨不明所以,可看着自己小姐笑得舒心,心里也非常想知道答案:“小姐,您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好。”庄明宪心情很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谷雨。
“从一开始,我就猜到叶茜不会承认,伯祖母一定会睁眼说瞎话替叶茜隐瞒辩护,依着祖父的性子,一定会摇摆不定,可只要伯祖母说话,他最终还是会选择相信伯祖母。”
谷雨气得不得了:“您说得没错,二老太爷就是这样的,真让人心寒。”
“我知道祖父靠不住,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拿出底牌,而是装作没有证据的样子,一步一步让长房老太太放松警惕。等长房老太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我的指证不足为虑的时候,我才亮出底牌,给她跟叶茜重重一击。”
谷雨眼睛一亮:“所以您之前不说刘金豹的事情,任由长房老太太编瞎话给叶表小姐隐瞒,等到最后才说刘金豹的事情。”
“没错。”庄明宪点了点头:“前面的都是铺垫,亮出刘金豹,才是最重要的一步。”
“小姐,您好聪明啊。”谷雨道:“先留机会给长房老太太,让她以为有机可乘,让她去撒谎,最后才说出刘金豹,这样她最后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我们老太爷就会发现她的真面目,然后给您主持公道了!”
“理论上是如此,可实际上并不能。”庄明宪道:“这件事情并不能让长房老太太原形毕露,祖父也不会因为这一件事情与长房决裂。”
“我们老太爷太糊涂了!”谷雨怒其不争道:“长房老太太包藏祸心,总是挑拨老太爷跟老太太,偏偏我们老太爷识人不清,对她信任有加,言听计从。难道以后我们就一直这样吗?那也太憋屈了!”
“当然不是。”庄明宪语气平平,却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我的目标是让长房、二房分家。”
“分家?”谷雨一怔:“我们真的能分家吗?老太爷会答应吗?”
要真分家就好了。二房老太太、庄明宪这样正经的主子都这般被欺负、轻视,她这个做丫鬟的,受到的欺负就更多了。
庄明宪似有所觉,她拍了拍谷雨的肩膀:“祖父现在还不会,但以后一定会。因为今天的事情,长房老太太的形象在祖父心中已经出现裂痕了。”
这个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了。
信任的建立需要常年累月,可信任的崩塌,往往只需要一瞬间,一件小小的事。
现在祖父非常痛苦矛盾,因为他依赖信任的长嫂并不全如她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公正公平、慈善和睦。
他怎么可能会不痛苦呢?
有了今天这件事情,以后再徐徐图之,她总能把二房从长房那边分离出来。
“而且我们现在不是单打独斗了。”庄明宪自信满满道:“我们还有丁兴。”
有了丁兴帮忙,她再不会像从前那样有耳听不到,有眼看不见了。
她能得到更多的信息,再加上重生这一先机,何愁不能成功呢?
长房老太太这样挑拨祖父祖母的关系,搅得二房家宅不宁,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虽然不知道这秘密是什么,但只要把答案找到,一定能给长房老太太重重一击,到时候她就是想不分家都不成。
她关在内宅,不能出去,所以,武功高强又忠心的丁兴特别重要。
她一定要留下这个人。
“丁兴?”谷雨想到他那张脸,心头发寒:“老太爷会同意您留下他吗?”
毕竟是个成年男子,还带着一个双腿残疾的孩子,老太爷八成不会同意的吧。
庄明宪正要说话,丫鬟禀禀报说丁兴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庄明宪忙站起来到厅堂去见他。
丁兴拱了拱手道:“小姐,我是来跟您辞行的。”
第39章 愧疚
丁兴的内心非常不平静。
他以为自己投靠的是小公子,没想到这一位竟然是个娇养于内宅的小姐。
上面有长辈管着,这么可能会让她做主养一个护卫在身边呢,更何况他还带着丁豆儿。
他本来还以为他们父子俩以后不必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了,目前看来,恐怕是奢望了。
丁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内心的失落。
“小姐,我是来跟您辞行的。”
庄明宪大吃一惊:“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出了什么事情?”
丁兴绝不是出尔反尔之人。
她又正色道:“我已经给你跟丁豆儿安排好了住处,你可以先住下来,遇到了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解决。你可以告诉我,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竟然连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
丁兴微微诧异,心头涌起一阵暖流。
“小姐。”他道:“您的好意我都明白,可您上有长辈,贸然留下我,府上的老太爷、老太太会同意吗?”
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怕她在庄家没有给自己做主的能力。
庄明宪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丁兴看到她是女孩子,所以反悔了呢。
既然不是,那别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她指了指椅子,对丁兴道:“你坐吧。”
以后,她有很多事情都要倚重丁兴,如果他一直怀疑自己的能力,这可不行。
丁兴想了想,坐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我为何会惊马,最后又是怎么处理的?”
“我知道。”丁兴点了点头:“因为府上的表小姐与您不和,所以故意买通刘金豹想把您截走,刘金豹不知道您是庄家的小姐,以为只是个逃跑的奴婢,所以才会贸然出手。”
“您为了揭发表小姐,就找到我,让我抓到刘金豹,而您跟刘金豹交涉,以他们绑架勒索庄家小姐为要挟,逼迫他们到庄家自首。”
“您的祖父,府上的二老太爷得知此事,打死了表小姐的奴婢,并且将表小姐赶出庄家,让她再也不许进庄家的门。”
有些他知道,有些是他猜的。这位小姐的聪慧他也看在眼里,但到底上面有长辈,不能自主,如果她是个小公子该有多好!
“其实不单单是这样。”庄明宪想了想,道:“叶茜她一个表小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呢?其实她是背后有人,长房老太太是她的外祖母,就是她最大的凭仗。这件事情,简单地看,是叶茜跟我的矛盾,其实长房二房矛盾由来已久…”
庄明宪把她重生后跟长房的几次交涉都告诉了丁兴,然后道:“…所以,我必须要让长房二房分家,我需要人手。”
“如果你能留下来帮我,有朝一日我目的达成,一定放你跟丁豆儿自由。”
她说着,声音陡然一抬,用斩钉截铁、百折不挠的语气道:“如果你不留下来帮我,我也不会气馁的,路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总能想到办法。”
丁兴震惊地看着她。
她才多大,顶多十二三岁吧,看着娇娇弱弱漂漂亮亮的,正是天真烂漫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年纪。
可她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看似花团锦簇的庄家里面竟然也有这么多龌龊的纠纷,最难得的是她每一次都巧妙地化解了危机。
她神色郑重坚定,一双眼睛像挂在天空的星星,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他突然对她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信服。
既然她说了让自己留下,那他们父子一定能正大光明地留在庄家,留在她的身边。
丁兴不再犹豫,他俯身跪下:“丁兴愿凭小姐差遣。”
这一次,他是真心要留在自己身边了。
庄明宪托着他的胳膊,虚扶了一下:“以后我们宾主常常见面,你不必如此客气,我也不喜欢人跪来跪去的。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如果没有问题,你晚上回去,明天一早把丁豆儿接过来,马车我也给你安排好了。”
丁兴起身抱拳微微弯腰,声音铿锵有力:“是,多谢小姐。”
他面容严肃,神色恭敬,丝毫不亚于前世他对傅文的恭谨。
庄明宪这才笑了。
傅文啊,傅文,抢了你的人,真是对不住了!
…
出了叶茜的事情之后,庄明宪整个人都沉定了下来。
除了陪老太太说话,给丁兴的儿子丁豆儿治腿,剩下的时间,她全部用来发呆。
谷雨发现了她的异常,心里惴惴不安,却不敢打扰。
只能按照她的吩咐,给她点了香,准备了纸笔。
只是庄明宪每天看着空白的纸,从来不写字,只是盯着纸而已。
这一天,她终于在纸上写东西了,写的是一个人名字:卢东。
然后她叫了丁兴过来:“卢东,扬州人士,前朝治水能臣名卢云平是他的先祖,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如今应该出任浙江按察使一职。你去帮我查这个人,越详细越好。”
丁兴把刚才庄明宪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确认信息无误,就转身去了。
庄明宪搁了笔,再次陷入沉思。
重生之后,她一直绷着神经,想要改变从前的悲剧,每一次事情有了变化,与前世不一样了,她都非常高兴,可高兴的同时也蒙上了一层隐忧。
她重生了,窥破了天机,还一直在扭转天机,她是会受到天谴的。而这种天谴极有可能牵连在她的至亲身上。
她父母双亡,至亲只有两个:祖父和祖母。
她想让祖母平安喜乐安度晚年,绝不希望祖母受到天谴。
为此,见到延宗法师的时候,她问了自己的命运。
延宗法师当时笑眯眯的,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白胖喜乐的脸上多了几分神秘莫测:“这位檀越,我看不出你的命格。你的阳寿本来只有二十年,或许是有人强行给你改了命格,导致你的命格模糊莫辨,以后如何,还要看你的造化。”
上一世,她的确只活了二十岁。
所谓的看她的造化,就是看她能不能承受得住天谴吧。
庄明宪的心便如被水灌进的破船,慢慢地沉了下去。
她就知道,她是要付出代价的。
唯有延宗法师能帮她了,像他这样给人看相窥视天机之人,一定有躲避、消除天谴的办法。
她想了一会,最终对延宗法师道:“我无意中窥得天机,改了自己的命格,还拥有了自己本不该拥有的东西。法师,我该怎么做才能避开天谴呢?”
前世这个时候她,是没有医术的,提前拥有了医术,这是逆天的一种。
延宗法师用那双平和又充满智慧的双眼望着她,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道:“要避开天谴,唯有积攒功德,不是一人一物的小功德,而是于千万人有恩的大功德。”
“至于拥有了不该拥有的东西。”他语气缓慢,慈悲而怜悯:“只要不用它作恶,自然是无事的。”
她当然不会用医术作恶。
可做于千万人有恩的大功德,不异于登天啊。
就是她走街串巷做了摇铃的大夫,一天看三个病人,一年下来也不过一千个,要达到成千上万,谈何容易。
处理完叶茜的事情之后,她就开始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枉她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她还真的发现了转机。
她重生了,自己能避开悲剧、挽救自己的性命。那她也可以利用先知,替更多的人避开悲剧,挽救更多的人性命啊。那不就是于千万人有恩的大功德吗?
她开始回忆前世发生了哪些大事,让她印象最深刻的灾难有两件。
第一个灾难发生在明年,正兴八年,河南地区黄河决堤,对沁河倒灌,河南河北很多地方成为一片汪洋。受灾的百姓家可归,又朝廷的救助不力,饿殍遍地。
饥饿的流民涌入北直隶,祸害了不少人。谷雨就是在给她抓药的路上被流民劫走。
第二个灾难发生在正兴九年,那一年北直隶三河县发生时疫,朝廷束手无策,时疫很快蔓延,一人得时疫,全家都遭殃,死尸成垛,触目惊心。
如果,她能阻止这这两件事情发生,那就是对千万人有恩的大功德了。
第二个灾难,还有两年时间,她也有医术,不必太着急;第一个灾难,就在明年,她必须想办法阻止。
若想挽救灾民,必须依靠卢东,他的治水之法非常有效,傅文就是靠着他留下来的方法,才能治理黄河,立了大功,进入内阁。
可卢东最后被锦衣卫迫害,死在黄河决堤之前。
所以,她要救卢东。只要卢东不死,黄河就不会决堤。
庄明宪正想着,叶茂突然来了。明天他就要回京城了,他是来辞别的。
几天不见,他消瘦了很多,如玉的脸庞少了几许红润,多了几丝苍白,看庄明宪的时候,眼神软软的,带着浓重的自责。
“宪表妹。”他愧疚地蹲在了庄明宪脚边:“对不起。”
他一直不敢面对庄明宪,怕她怪他,气他,怨他。
他答应了陪她出门,却临时反悔;他答应给她一个公道,却没能做到。
这几天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却不敢来见她。
他怕等待自己的是她的冷漠与疏远,他怕她说绝情的话。
他是侍郎府的少爷,是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是国子监的才子,可此刻,他只是个因为对心上人失信而自责痛苦的少年。
他的手放在自己膝头上,止不住地颤抖。
第40章 布局
“叶表哥。”庄明宪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个栗子。
“你好过分啊!”她不高兴地抱怨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有多久没给我带好吃的了?你不是说了隔两天就给我带好的的吗?我等啊等啊,等得望眼欲穿,也没有见到你来。”
“你真是太过分了!”
叶茂抬头,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呐呐道:“宪表妹…”
“不过,我知道祖父安排你做事,又因为你要回京城,所以很忙。”她把头一昂,故作大度道:“这一次,我就原谅了你了,如果你以后再这样,就是说对不起也是没用的。”
叶茂哪里还不明白她这是故意不提叶茜的事情给他台阶下呢。
他又是欢喜又是难过,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宪表妹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却只字不提,还故意安他的心…
果然不愧是他的宪表妹。
叶茂的心就像在醋水里泡过了一样,软软的、酸酸的,泪水上涌,很快模糊了他的视线。
“宪表妹,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买好吃的。”
他不敢抬头,说了这句话就跑了出去,堪堪才到门口,泪水就夺眶而出。
眼泪是咸的,他脸上的笑却是甜的。
…
丁兴很快带来了卢东的消息。
卢东,江苏扬州人士,承泰六年辛丑科同进士出身。
前面几年一直默默无闻,直到正兴元年,任正七品的监察御使,开始崭露头角。
先是弹劾炙手可热的顺天巡抚李敬,为李敬冤枉三河县知县杨正飞谋杀女婿案平反;接着又抓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万全的干孙子万河。
万全的这个干孙会变戏法,很得正兴帝喜欢。
有人劝他,弄臣不好惹。他却说吾只知君主法纪,不知太监弄臣,不顾众人发对,执意将万河仗杀。
皇帝大怒,着他进宫面圣,所有人都以为他必官位不保,不料竟只罚俸禄一年。
来年正兴四年,他就升任云南按察使,从正七品到正三品,连跳了四品,可谓是平步青云。
那时众人才知道,他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已经入了正兴帝的眼。
因其为官清廉、又善于断案,在云南三年,他政绩斐然,深得百姓爱戴,人称“冷面寒铁”。
今年年初,被正兴帝调到浙江任浙江按察使,浙江百姓沿途欢迎,有人拦车告状,他当场就接了状纸。
“小姐。”丁兴表情凝重,声音紧绷:“小姐,这位卢大人如今有麻烦了。”
庄明宪目光一沉,语气急切:“他是不是弹劾了锦衣卫指挥使厉春?”
“小姐,您是怎么知道的?”丁兴大吃一惊,错愕地望着庄明宪。
庄明宪却后退了两步,坐到了椅子上。
真没想到,她竟然还是慢了一步。
卢东在杭州接了一个惨案,锦衣卫的一名千户在杭州办案的时候见色起意,尾随一名妇人到她家中奸.淫了她,那妇人不堪受辱,咬舌自尽。妇人的丈夫归家见此情况与其殴打,被凶手一刀击杀。
受害者的十岁的儿子在屋中目睹了这一切,求到了卢东面前。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范孝儿案。
卢东接案后迅速处理,两日后就将凶手缉拿归案。
锦衣卫指挥使厉春派人去杭州要人,他拒绝释放,却不料当天晚上凶手逃跑。
卢东一面亲自追捕凶手,一面上书弹劾厉春,说他纵容属下行凶,祸害百姓,目无王法。
庄明宪脸色难看,丁兴却如临大敌:“小姐,您是不是认识卢大人?这位卢大人一身傲骨,不畏锦衣卫强权,弹劾厉春,恐怕已经被厉春给忌恨上了。”
厉春乃皇帝心腹,位高权重,却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但凡得罪他的官员,就没有能善终的。
“小姐,这样的人,我们躲还躲不及,怎么能去招惹他?”
是啊,她不过是个内宅的小姑娘,跟锦衣卫作对,不异于螳臂当车。莫说是她,放眼整个大齐朝,又有几人敢跟厉春叫板?
可她要做于千万人有恩的功德,要避开天谴,就不得不救卢东。
可一想到厉春的手段,她便不寒而栗。
庄明宪脸色苍白,大脑却飞快地转着。
她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应该也能改变卢东的结局吧。
不试试,她不甘心!
卢东见她脸色凝重,也不敢打扰,只屏气凝神在一旁站着,等候着她的指示。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庄明宪才再次开口,她站起来,看着丁兴:“你找人在京城丹桂胡同守着,一旦发现卢东的踪迹,立马告诉我。”
“我给你一千两银票,你在丹桂胡同附近租一个院子。另外再准备二十辆马车,租也好,借也罢,马车的外形要一模一样,马也要一样,都找黑马,还有驾车的车夫,也要穿着打扮一模一样。”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格外慎重,丁兴听着,竟然生出一股千斤压顶的错觉。
“丁兴,我把这件事情托付给你,你能做到吗?”
…
再过三天,就是庄明宪母亲的忌日。按照以往的惯例,她会去姑嫂庙住半个月,祭拜亡母。
今年也不例外。
老太太心疼孙女,给庄明宪吃的、穿的、用的装了满满两大车,要是不碍于规矩,她都想跟着庄明宪一起去姑嫂庙了。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老太太特意到庄明宪院中,拉着她的手,把该交代的又细细交代了一遍,然后说:“早去早回,我每隔一天打发一个人过去看你。等到十一那天,我亲自去接你,我们十二一早就回来,赶在晌午饭前到家,避开中午的日头。”
她已经十二岁了,而且还是死后重生的,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的眼界心思远绝非一般内宅女孩可比,可祖母却还当她是从前那个怯懦孱弱的小姑娘。
她一定能扭转结局,避开天谴,祖母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祖母。”庄明宪把脸埋在祖母的臂弯里,掩去眼角的水光,抬起头来,已经是笑容满面了:“我今年想在姑嫂庙多住半个月。”
没想到庄明宪会这么说,老太太挺诧异的:“这是为什么啊?”
宝贝孙女安安离开半个月她已经很舍不得了,竟然还要延长半个月,她如何能答应?
“不行。”老太太道:“怎么能去那么久?你不要祖母了?”
“我怎么会不要祖母。”庄明宪赶紧坐起来,像儿时那样搂住了祖母的脖子:“前面半个月我要祭拜母亲,后面半个月我要教师父做清润香。您也知道,姑嫂庙的姑子生活非常清贫,若是她们会做了清润香,或者卖,或者化缘的时候送,都能改善她们的生活。”
庄明宪笑嘻嘻地看着祖母:“我上次去姑嫂庙跟师父都说好了,您不会让我说话不算话吧?”
老太太脾气急躁,说话嗓门大,那都是对别人。在庄明宪面前,她最是慈祥温柔的。
听庄明宪这么说,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都这么说了,祖母就是想说不同意也不行了。”
“只是有一个要求。”老太太道:“天气还热着呢,出门一定要打伞。”
“早上等太阳刚刚出来就去姑嫂庙,下午晚一些回来,避开太阳。”
“祭拜的时候心意到了就行了,别一直茹素,否则身子吃不消。”
“做香的时候也别太累,要是能让你师父去我们的别院,就让她们来,你尽量少出门,免得热着了。”
“还有…”
“好了,祖母。”她老人家越说越多,庄明宪赶紧让她打住:“我会听话,会好好照顾自己,有谷雨陪着我,别院也还有丫鬟婆子,我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师父疼我,也一定不会让我累着。还有丁兴,他武艺高强,会护着我的。”
“您就放心吧。”庄明宪呵呵地笑:“天也不早了,我明天还要早点出门呢,您也快点回去歇着吧。横竖就一个月的时间,我很快就回来了,我这次去,还要跟着师父学习做米糕,等回来了,我做给您吃。”
老太太心里是舍不得的,可天色的确不早了,就依依不舍道:“能学就学,要是觉得累就不要学,你毕竟身子弱,要紧着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