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都是国子学得头名,联考看得都没劲了,今年杀出个邓仲安,本以为指望他跟宁轩一较高下,给联考增加一点看头,没想到他这么倒霉,遇到了这样的祸事,真是可惜。”
“是啊,宁轩运气真好,没有了邓仲安,他要笑傲考场了!”
“嗤!宁轩是运气好,只是这运气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那就不得而知了。”
“哪有什么运气,不过是事在人为而已,国子学年年拿第一,谁知道这里头有什么猫腻?”
一时间,邓仲安无缘联考成为了最新、最热门、最让人惋惜的话题,只是大家在谈论邓仲安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把话题扯到宁轩身上去。
不过短短半天,流言蜚语传遍了六大书院,连国子学都有人嘀嘀咕咕。
大家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十分明显:邓仲安出事,宁轩就是凶手!
国子学的杨山长不得不出面处理,一面声色俱厉地呵斥学生们,不许他们胡说八道,人云亦云;若有人道听途说,信口雌黄,他就要以触犯书院规定处罚,绝不轻饶。
另一方面,他也对宁轩予以安抚。
“…白鹭书院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学子,却将脏水泼到我们国子学,我身为山长绝不会任由他们坏你名声而做视不理。你只管安心备考,我今日就去白鹭书院,让他们跟你道歉。你放心,这件事我们国子学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相对于杨山长的气愤,宁轩表现的十分平静:“山长若是此时上门理论,便正中他们下怀。我们并没有证据证明流言蜚语是白鹭书院传出来,便是抓到了证据,也不能将他们如何。”
“不必跟他们纠缠,只要我在联考时夺得头名,流言蜚语自会不攻而破。”
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君,薄唇星眸,五官分明,身姿虽未长成伟岸的男人,心性却不再青涩。
他早已懂得,只有实力才能赢得话语权。
“你小小年纪,却能不为外物所动,有这份持重笃定的心性,又有如斯才华,何愁联考不能夺魁!”
杨山长转忧为喜,捋着胡须道:“我国子学蝉联三年头名不在话下。”
宁轩神色不变,声音清冷:“那些闲言碎语我固然不怕,却也不想再被人指指点点。从今日起,放学后我直接回家,不去四如堂藏书楼了。”
杨山长点头答应,心想他固然稳重,却也还是少年,先回避那些流言蜚语也好。
然而,宁轩回避的却不是邓仲安,而是江令宛。
一年前,他的堂兄与会宁侯江家大小姐说亲,他陪堂兄去江家下聘,就见到了江家的三小姐,也就是江令宛,从那之后,她就缠上了他。
她上门来找他,路上偶遇他,给他写信。
还在风荷宴上扬言,要得到花王,求皇后赐婚…
虽然他及时制止了她,但依然闹得沸沸扬扬。
风荷宴还没结束,他就找到她,严词拒绝了她。
他当时说的很清楚,很明白,他不喜欢她,看不上她这样空有皮囊、胸无点墨之人。
他说的那样不客气,但凡有一点脸皮,有一点羞耻心,都会羞于见人,捂脸而去。
可是她是怎么做的呢?
她仿佛不知道颜面为何物,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冲着他嚷嚷:
“我不是空有皮囊、胸无点墨的人,我已经考上京华女学了,我会好好跟夫子学习,用功读书,会凭自己的文采学识参加六大书院联考,我会让你知道,我不仅皮囊漂亮,才华更漂亮。到时候,你就会喜欢我了。”
他竟不知,这世上竟有如此令人厌恶、令人发指的女子。
可以想象,他以后在国子学,不会有片刻的安宁了。
然而,风荷宴后,江令宛并没有像从前那样缠着他,除了那次在四如堂藏书楼之外,她再没有找过他。
他松了一口气,刻意回避她的消息。
直到前几日,书院联考名单出来,江令宛榜上有名,然后他的名字,再次与她一起被人提起。
他这才知道,她成绩优异,每次考试都是头名。
她那样的人,入学的时候是倒数,却能力挫旁人,取得那样大的进步。
他也是读书人,自然知道,想要进步,想要每一科、每一次都得头名得付出多么大的努力。
她基础那样差,必然更不容易。
他对她刮目相看,却依然很厌恶!
因为她做的这一切,目标都指向他。
江令宛做了这样的事,他这一生恐怕都绕不开这个人。
便是他死了,后人评价他的功过,也会给江令宛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且,他并不知道,江令宛接下来还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宁轩走出山长的院子,迎头便碰上两个学长,这两人亦是世家子弟,与宁家也算世交。
“阿轩!人怕出名猪怕壮,那些人是因为嫉妒才攻讦于你,我们相信邓仲安的事与你无关。”
另一个说:“欲承其冠,必受其重,这些污言秽语算不得什么,你万万不要放心上。”
宁轩点头:“多谢两位世兄宽慰,联考过后,这些话自然会烟消云散,我不会在意的。”
一人又说:“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江家三小姐的事呢?她跟你的事,可不会因为联考结束就结束。”
宁轩不语。
那人道:“这样的稚嫩骄纵的小娘子,却能安安静静坐下来苦读。这份恒心,便是寻常男子也不及。她为你吃了这样大的苦头,你难道要一直视而不见吗?”
宁轩脸色很不好看了,另外一个人就笑着打哈哈:“江家三小姐固然对阿轩情深似海,可阿轩却是要娶海陵郡主的,只能辜负佳人一片痴心了。”
那个人还是不依不饶:“便是因为海陵郡主,你不能娶江家三小姐为妻,也该有所表示,这样不闻不问,未免有些不男人。”
宁轩拱了拱手:“我还有事,改日再与两位世兄说话。”
“哎、哎,你怎么这样?”
“算了,听说海陵郡主是个河东狮,江家三小姐如此痴情,阿轩又不是铁石心肠,未必不感动,只是不能说罢了…”
后面的话低不可闻,宁轩的面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一点也不感动,好不容易甩掉的狗皮膏药,再一次如跗骨之蛆般缠了上来,他只觉如芒在背,避之尚且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给她回应?
海陵郡主也好,江令宛也罢,他谁都不想娶。所有女人对他来说,都只是个符号,都是一样的。
这世上唯一不同的,只有母亲,她温柔慈爱,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还有绾绾,善解人意,蕙质兰心,有几分母亲的温柔。
若真要娶亲,他倒是愿意娶绾绾那样的人,安安静静的,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只是不知道绾绾是哪家闺秀,是否婚配嫁人。
回到永平侯府,小厮送上一封信笺,宁轩打开信看,明日休沐,绾绾约他见面。
他早就表明身份,告诉绾绾他是宁轩,也提过要跟她见面,她一直不答应,说时候还没到。
难道现在时候到了吗?
离联考还有十天不到了,在这个节骨眼上…
宁轩略一思忖,便提笔给绾绾写下回信,他把信交给小厮,并吩咐:“安排一下,明日去白云寺。”
小厮吃惊:“世子,必须去吗?”
现在可是多事之秋,邓仲安刚刚出事,幕后黑手还没有抓到,说不定下一个目标就是世子。
还有白鹭书院,认定是世子害了邓仲安,一直在找机会报复。
世子现在应该安心待在家中读书,出门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无妨。”宁轩面无表情:“你只管安排就是。”
小厮不再劝说:“我明天多安排一些护卫,以防不时之需。”
“从今日起,这四个护卫跟着你,以备不时之需。”萧湛担心江令宛的安危,也为她准备了四个人。
四个护卫站成一排,俱是中人之姿,没有任何出众之处,丢在人群中便找不到了。
但是江令宛却知道,越是这样不起眼的人,越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不会注意。
他们容貌平庸,武艺却绝不平庸。
前世主子自己也说过,他身边的人相貌俱是一般,只有她格外出众,是个异类。
她当时反驳,她固然容貌出众,做药膳却十分厉害,也算是身怀绝技,这一点跟其他人并无不同。
主子听了,只是默然而已。
这一世,萧湛用人的方法跟主子如出一辙,让她生出几分“亲近萧湛,就是亲近主子”的感觉。
“谢谢五舅舅。”江令宛甜甜的道谢,“我身边就缺这样的人。等联考结束,我有时间了,一定给您做更多的甜点作为报答。”
她知道萧湛很喜欢她做的甜点,毕竟他每次都吃得很快。
萧湛当然不喜欢,他根本不爱吃甜食,但是她小鸟儿一样围着他叽叽喳喳的,五舅舅长,五舅舅短的叫,他看着她笑呵呵的,哪里舍得拒绝?
只能捏着鼻子风卷残云一般吃完。
然后等待他的是更多的甜点。
如此恶性循环一段时间之后,因为要参加联考,她终于不再做点心了。
他松了一口气,以为解脱了,没想到…
萧湛心中扶额,面上却微微点头,早知道,他就应该让这四个继续暗中保护她。
这一次,是他有私心,想正大光明地在她身边安插人手。
这样也好,这四个在明处,再安排四个在暗处,在京城,不管她去哪,都可以平安无虞了。
“最近情况特殊,上学放学路上,让他们随侍左右,护你安全。你自己也得注意,放学后就来我这里,明后两天好好待在家中,无事不要出门走动。”
这是萧湛真心实意的关心,江令宛乖乖应了,拍着胸脯跟他保证:“您放心,我明后两天就在家温书学习,哪也不去。”
回到家中,江令媛传话过来,说明天与宁轩有约,地点就在白云寺。
“白云寺啊!”
这可是萧湛经常去的地方,真是太巧了。
更巧的是,她今天答应了萧湛,明后天会乖乖在家的。
要是从前,她倒不怕,可现在,有那四个护卫看着,她就是想瞒恐怕也瞒不住。
看来,得想想办法了。

翌日清晨,两辆马车缓缓驶出江家,头一辆马车里坐的,乃是二小姐江令媛,她要去白云寺祭拜亡母。
第二辆马车里坐的,是三小姐的贴身婢女柳叶,她要给三小姐买书,联考在即,三小姐要安心备考,没时间出门。
那四名护卫果然没有跟上来,江令宛自以为骗过了他们,却不知暗中还有四名护卫早已跟随左右了。
不过这四名暗卫只负责江令宛的安危,并不监视江令宛的行动,除了萧湛主动询问之外,他们并不必日日向他汇报江令宛的一举一动。
到了白云寺,江令宛先找了个和尚,问他萧五爷今日是否在寺中。
萧湛这个没有血缘的舅舅,倒比她亲爹管得还宽。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不是找了个靠山,而是找了个祖宗。
得知萧湛不在,她顿觉天高地阔,神清气爽,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这个样子落在江令媛眼中,倒让她误以为江令宛是因为要见宁轩才这么高兴的。
她亦觉得高兴:“相信我,宁轩一定会来的。”
江令宛便收了笑容:“我只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若你敢骗我,我绝不会轻饶。”
她越是严苛,越说明她在意宁轩。
江令媛心头得意,面上却低眉顺眼:“…只要去那棵百年银杏树下等着,你一定能见到宁轩。马上就到约定的时间了,宛姐儿去吧,别误了时辰。”
江令宛也不再说什么,提着裙子,步履匆匆去了。
江令媛这才收了温婉乖顺的模样,目光渐渐变得阴狠。
白云寺这棵银杏树已有百年高龄,却枝繁叶茂,生机勃勃,春日青翠可爱,夏日郁郁葱葱,秋日满树金黄,硕果累累,乃寺中一绝。
此时已是隆冬,银杏树没有了其他三季的鲜活之色,只剩满树凋零。
树下站着一名少年,十六七岁年纪,远远看着四肢修长,身材挺拔如竹,他身披玄青色白狐斗篷,锦衣玉带,姿容出众。
那张俊秀逸群的脸上,眉若远山,双目明朗,唇角微微抿着,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傲气与坚持。
这样的秀眉俊目,玉树临风,好像亮晶晶的烛火,江令宛便是那扑火的飞蛾,又着急又欢喜,没头脑地撞上去,撞到头破血流,却感觉不到痛,只想牢牢把这个少年抓住,唯恐慢一步,他就离自己而去。
所以,当前世她来到这里,看到她喜欢的少年也来了,她欢喜的快要疯掉,激动的想对天大喊。
可是今天,一切重现,她看着宁轩,她慢慢走向他,心中却是一片止水,再也无法生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你来做什么?”
宁轩的反应却与昔日一模一样,他声音清冷,脸上不见喜色,眼底有着浓浓的戒备与厌恶。
江令宛的出现太过突兀了,他从未想过那个与他谈诗论画,听他倾诉、抚他忧思的绾绾是江令宛,所以他第一时间竟然以为江令宛是刻意追过来的。
江令宛视而不见,轻声道:“我来是有话跟你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请你速速离开。”宁轩声音冷淡,微微侧了脸,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好像江令宛是什么脏东西,多看一眼就会让他不舒服一样。
“你确定要我走?”
江令宛微微一笑,缓缓吐出一首诗来:“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已。相识满天下,知心唯绾卿。”
宁轩立刻望向江令宛,视线渐渐凝重起来。
这首诗是他为绾绾所做,却从江令宛口中说了出来。
他这才想起打量江令宛的衣着,她穿着豆青色披风,鹅黄色的袄,草青色的罗裙,跟绾绾在信中说的一样。
江令宛,宛,绾绾…
原来绾绾是她。
宁轩唇角微抿,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紧紧攥成了拳。
怪不得绾绾一直不愿意说自己的身份,怪不得她对自己这么了解。
她处心积虑接近他,跟他做笔谈之友,不,在选择笔谈之友的时候,他们是用抽签来决定的,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会选谁做笔谈之友,她也不可能知道,逍遥子就是他。
所以,她是误打误撞与他做了笔谈之友,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一直不敢说。
她怕说了,他会疏远她,拒绝她。
但是她又是这样的痴心,这样的执着,犹豫着、试探着,直到他跟她承诺,不管她身份如何,地位如何,年岁如何,都是他最知心的知己,她才鼓起勇气走到他的面前。
她固然勇敢,却也很忐忑吧,怕他会转身离开,怕他会像从前那样呵斥她。
可是,怎么会呢?
他怎么会那样对他的绾绾呢?
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缓缓松开,手心里全是汗水。
宁轩低头,声音似无奈似惊喜似感慨似叹息:“原来,你是绾绾。”
关于绾绾,他设想过种种可能,她已嫁为人妇,她身份底下为奴为妓,他甚至想过,绾绾是风烛残年的老妪。
绾绾就是绾绾,不管她身份如何,地位如何,年岁如何,都是他最知心的知己。
她是其他女子也好,是江令宛也罢,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是绾绾。
相较于他设想的那些,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绾绾,几乎堪称完美。
她是出身清白的官家小姐,豆蔻芳龄,待字闺中。
她的容貌十分娇美,不仅皓齿朱唇,杏眼桃腮,肌肤更是雪一般晶莹剔透,一颦一笑都让人移不开眼。
她是京华女学的学子,学习优异,六艺出众,还被选中参加今年的联考。
最重要的是,这个漂亮、优秀的小姑娘深深地爱慕着他。
他的绾绾这么好,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怪不得她一直不跟他见面,是在等待吧,等待她脱胎换骨,破茧成蝶,等待她实现昔日的承诺。
“我会好好跟夫子学习,用功读书,会凭自己的文采学识参加六大书院联考。”
“我会让你知道,我不仅皮囊漂亮,才华更漂亮。”
“到时候,你就会喜欢我了。”
原来,她不是随口说说,她是认真的。
原来,有些情意他真的必须要回应。
他们第一次见面,在江家,他弄坏了江令宛的风筝,江令宛怒气冲冲地过来找他理论,却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笑了。
她没有说风筝的事,反而问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她还主动告诉他,她叫江令宛,宛在水中的宛。
“我说过的话不会变,相识满天下,知心唯绾卿。”宁轩声调平缓,却满含深意,“是垂杨绾别离的绾绾,也是宛在水中央的宛宛。”
宁轩说出宛在水中央这句话来,倒让江令宛一愣。
因为前世他只说了前一句,后一句并没有说。
是因为高兴吧。
毕竟他见到了绾绾,而这个绾绾还很爱慕他。
不过他恐怕高兴不了多久了。
江令宛微微一笑,感慨道:“世子好才情,好痴情,我这个外人听了,都深觉感动。若是真正的绾绾在此,必感动到泪流满面了吧。”
宁轩一怔,俊目中隐隐带着不敢置信:“你不是绾绾?”
“对,我不是。”
宁轩想起了什么,脸色陡然一变:“绾绾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第79章
“呵!”
江令宛扯了扯唇角,脸上扬起快意的笑容:“我能将她怎么样,你真的猜不出来吗?”
“当然是先奸后杀,大卸八块,剁成肉泥,喂给狗吃啰!”
宁轩眉眼冰凉,脸上的线条十分冷硬。
“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
江令宛当然不可能杀绾绾,只是绾绾既然落入她手中,必然是要受苦了。
江令宛挑眉看他,嘴角溢出一丝嘲讽:“你凭什么认定一定是我逼迫了绾绾?说不定是绾绾主动找到我,把机会让给我,怂恿我来的呢?”
宁轩拧紧了眉心,强忍着不耐:“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了,你想怎么样,直说吧。”
“看来你不相信我说的了。”江令宛悠悠叹了一口气,“你不信也很正常,因为我也不明白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实话告诉你吧,你说的绾绾应该是我的嫡姐江令媛,她跟我说,只要我来这里就能见到你,你不仅不会赶我走,甚至还有可能喜欢我。”
“我半信半疑的就来了,到现在我都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不过,江令媛说了,待我见过你之后,她就把真正原因告诉我。”
江令宛道:“我现在就去跟她要答案,你若是也知道,就跟我一起来吧。”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
走了!
三小姐终于走了!
不远处的白云塔上,青峰狠狠松了一口气。
刚开始看到三小姐的时候,他是不相信的。
三小姐正在家中温书学习,专心备考,若真要找主子,她也会派人先传话,绝不会跑到白云寺来。
可他定睛移开,那个人的确是三小姐江令宛,更可怕的是,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少年,这个少年不正是永平侯世子宁轩吗?
想到这些日子他听到的传闻,青峰顿时不淡定了。
三小姐可不是旁人啊,那是主子当眼珠子疼爱的小闺女,这闺女跟少年郎君见面,当爹的能忍吗?
这要是让主子知道了…啧啧,他可不敢想。
可要是不告诉主子,万一两人做出不体面的事,主子事后知道了,岂不是更严重?
青峰思来想去,急得团团转,最终决定先静观其变,反正现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个人也不能做什么。
他几乎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令宛,直到江令宛离开了,他才觉得没事,不过是小姑娘跟小郎君说说话而已。
他才刚刚放松,就看到宁轩追着江令宛去了,两人越走越远,好像是朝着某一个精舍去了。
血气方刚的小郎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三小姐又对宁轩有意…
青峰头皮一麻,不敢再继续朝下想,慌里慌张跑下白云塔,去找萧湛。
他不敢隐瞒,心急如焚地把事情说了,十分心虚地替江令宛描补:“…马上就要联考了,他们或许是互相切磋,共同学…”
习字还未出口,萧湛人已经离了桌案,出了门口。
青峰根本就没看清自己主子是怎么走出去的。
他赶紧闭了嘴,抬脚跟上。

“宛姐儿,如何?见到了宁轩了吗?”
江令媛快步上前,握住江令宛的手。
江令宛挑起眉头,言辞犀利:“没错,我是见到宁轩了,但是他叫我绾绾,分明将我认作旁人。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绾绾,必然是你的化名。”
“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宁轩你的身份,求他助你脱困,甚至是娶你。从此后你成为永平侯世子夫子,飞上枝头,让我羡慕嫉妒恨。但是你没有这么做,反而把机会让给了我。”
江令宛甩开江令媛的手,眉眼冷峻:“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江令媛,这一次,你图谋不小啊!”
江令媛面色陡然变得僵硬,眼中闪过忌惮与狼狈。
江令宛果然变了!
若是从前,她此刻怕是早就欢喜若狂,眉飞色舞,急急地钻进她的圈套了。
可是现在的江令宛变得十分谨慎小心,一般人很难骗过她的眼睛。
不过,这一幕她早就料到了,也早已想好应对之策。
江令媛刻意做出被人看穿的慌张,过了好一会,才摆出不得不说实话的模样:“既然你看出来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是为了大皇子才加入笔谈社的,却没想到阴差想错与宁轩做了笔谈之友。”
“得知对方是宁轩,我当时就想跟他断了。可想到你一直对宁轩十分痴迷,我便继续跟他虚与委蛇。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借此打击你。”
“后来你步步紧逼,我节节败退。被父亲禁足后,我本将希望放在凌夫子身上,没想到凌夫子也不是你的对手。”
“我求助无门,只有自救,宁轩是我最后的底牌。”
“你若是放我自由,让我重回女学,我便将与宁轩来往的信件全部交给你,从今日后,你就绾绾,得宁轩倾心,与他长相厮守。”
江令媛不急不躁看着江令宛,她知道,江令宛会答应的。
江令宛或许不笨,但遇到宁轩,她就会变成扑火的飞蛾自投罗网。
江令宛哂然一笑:“你这个计谋很好,但是有些地方却不够完美,不如让我来告诉你完美的方案是什么。”
她视线在江令媛脸上打了个转,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想要得到真正的自由,只解除禁足令是不够的,必须得让我一败涂地才可以。”
“但是我现在太强了,凭你的能力,想要击败我,不过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罢了。所以,你首先要忍耐,要蛰伏,静静等待机会。”
“终于联考来了,你的机会也来了。”
“你先把宁轩拱手相让,这样我便会沉浸在喜悦之中,根本无心备考。”
“等到联考前夕,最好是考试前一天或者是考试当天临考前一个时辰,你再告诉宁轩,我用卑鄙无耻的手段逼迫于你,抢走了绾绾的身份,欺骗了宁轩。”
“为了给你出头,为了给绾绾伸张正义,宁轩会毫不留情地责骂我,与我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我刚得到宁轩没多久,正做着与宁轩比翼双飞的美梦,却突然被戳穿,美梦变噩梦。沉重的打击之下,我一定会心神震动,方寸大乱,考试时就无法取得好成绩。更有甚者,我会因为太过伤心无法参加考试,沦为联考的笑柄。”
“而你重获自由,重回女学,又得宁轩相助,便可如鱼得水,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江令宛睥睨着江令媛,眼中都是嘲讽:“你觉得我这个计谋怎么样?”
江令媛瞳孔猛缩,心凉了半截。
她不眠不休,费尽心血想出来的计谋当然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