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淡漠地看着,看着。

悲凉在胸腔里氤氲开来,不知为何,这一瞬,他突然很想笑。

不是苦笑,也不是强颜欢笑,而是豁然开朗的大笑。

像是在嘲讽过去,也像是在叹息曾经。

原来他一直想知道的,所执着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再抬头时,苍穹已经开始模糊了,世界逐渐化为虚无,他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如今想必便是终结。

眼前大片漫漫的暗黑弥漫,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陆阳……陆阳……”

他虚弱地撑起眼皮,入目是容萤哭得通红的脸,“你醒了,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你真的醒不过来了。”

手背轻轻地在她脸上摩挲,温软,细腻。

她还是她。

不管是现在,还是当初,她永远都是容萤。

陆阳微微启唇,嗓子却嘶哑得难以成句:“萤萤……”

“我刚才,看见你了。”

他笑道:“我们在一起的……”

“什么?”她眼底里一片茫然,握住他的手,费解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伯方有些紧张:“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

知道她们不明白,不过也无妨。

陆阳不在意的笑了笑,视线扫过屋内的所有人。逆着光,面孔一个一个生动起来。

他觉得自己这一生,要比上一世更划算,至少床前还有能这些人陪伴,想想也不算寂寞了。

“有吃的么?有些饿了。”他轻声问。

容萤赶紧点头,“有有有,厨房里熬好了小米粥,我命人给你端来。”

周朗提醒道:“别忘了鸡汤。”

“嗯嗯,对,鸡汤。”

岑景叹了口气拦住她,“你歇会儿吧,这里有我们。”

伯方不以为然:“让她多活动一下也好,孕妇得时常走动走动。小孩子家家不懂别乱说。”

岑景:“……”

因为他的苏醒,屋中也渐渐热闹起来。

陆阳靠在床边,望着人来人往,唇边噙了一丝笑意。

*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

一年又一年,雪花谢了,梨花再开,一年的南风将往事酿成了美酒。

正是腊月间,头上的雪不疾不徐地飘着。

周朗把城门外一圈守城的戍卫挨个瞅了个遍,乍然看到乱葬岗,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陆阳笑他:“冷成这样?”

“没有。”他搓了搓手,“自打那回圣上让人把端王爷的尸首埋在这附近,老听人说夜里看见鬼火。”

“你也怕这个?”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周朗打了个哈哈,送到他门洞下,“明日再上你家吃酒去。”

他点头:“行。”

进了城,天色渐晚,由于地上湿滑,行人正小心翼翼地挪步。

陆阳买了一袋糕点准备给容萤带回去,等打起布帘走出店铺时,雪已经渐渐下大了,掌心落下一枚雪花,很快融化成水。

忽然想到,他们的故事好像总是发生在冬季。

一个冰冷,却又会因为些许温暖而使人格外印象深刻的时节。

容萤一直觉得是他救了她,殊不知,他其实才是那个被拯救的人。

要说谢谢的人,应该是他。

漫漫长街,白雪铺了一路。

西市内,一家热闹的商铺中,店伙正忙得不可开交,伯方捧着账本,噼里啪啦拨弄算盘,时不时嘴碎两句,嫌他们手脚太慢。

他只要一叨念就能念上大半天,几个伙计苦着脸唉声叹气。

城门口,还在巡守的周朗鼻尖一痒,想打喷嚏,又怕被手下的人看了笑话,愣是忍了下去。

他暗骂自己不该不听夫人的劝多穿几件,没料到这天气竟会如此的冷。

迎面忽走来个身形高挑的青年,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周将军”。

“小岑啊。”周朗有点惊讶,“你咋来了,还不到换班的时间。”

岑景带了壶热酒塞到他怀中,微笑道:“我吃过饭了,横竖无事,早些来替您的班。”

后者感激涕零,“好小子,这先欠上,明年我还你。”

“不用了,早些回去吧。”

周朗喜滋滋地喝了口酒,边走边往回看,见他衣着单薄,身姿挺拔,不禁感慨。

“还是年轻好啊,我这把老骨头可吃不消。”

边关的一个小镇上。

客栈外大雪飞扬,小二跑进跑出地上菜,食客们坐在楼下,有说有笑地谈话。

“客官,您的烧刀子。”

温好的热酒冒着腾腾的白气,味道醉人心脾。

岳泽翻出个大碗,兴致勃勃地往里倒。裴天儒正看完了远方寄来的信,闻声颦眉:“你少喝点。”

“不要紧,这不快过年了么,高兴高兴。”说着就喝了一口,问道,“容萤信上写什么了?”

他把信叠好,淡淡道:“说孩子快满周岁了,让我们开春去看看。”

“也行啊。”岳泽当即点头,“正好去过了京城,咱们就往南走,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呢。”

裴天儒端起酒杯,唇边有不可察觉的笑:“好。”

公主府内,雪还在下。

陆阳走到那棵已凋零的桃树下,仰起头,打量着枝桠上的雪花。

这个京城,在他不太清晰的梦中,曾看到过另外一副光景。

已经年迈的裴天儒,和战功赫赫的岳泽,还有早就物是人非的将军府。

然而自从他当年醒来,就再也没有过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也再没去过某个黑暗的混沌。对于“那个七年”的记忆愈渐模糊,甚至一夜睡醒,时常想不起当年发生了哪些事情。

有时候他也猜测,会不会当下的这个时间才是历史最正确的轨迹?

而“那个七年”不过是一场梦,梦醒后方为现实。

“公主……”

“嘘——”容萤扫了一眼站在树下的人,像是怕惊动他,从侍女手中接过斗篷来,“你下去吧。”

后者欠了欠身,依言退下。

陆阳的肩上积了薄薄的雪,他侧脸的神情却依然认真,眉头轻轻皱着,似在思索什么。这世上,她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故事的人,这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子,心里却装了许多年的记忆。

他的内心可能比她想象中更加疲惫。

尽管对那些过往理解不了,也无法感同身受。

不过没有关系,余生,她可以陪他慢慢的过……

背后的脚步响起,陆阳不经意转过身,当看见回廊下的那个人朝他走来的时候,所有的阴霾和犹豫都随之烟消云散。

她笑吟吟地踮起脚把斗篷披在他肩头,陆阳唇角含笑,伸出手轻轻拥住她。

在过去的岁月里,老天无数次让他屈服于命运,又无数次让他更改命运。

可因为容萤,他仍旧相信,未来是一张白纸,而人,才是命运。

(正文完)
第65章 【番外一】
容萤是在春天生产的,京城的温度还很冷。

她这胎邪门,十月怀胎,却延了一个月才开始疼。

伯方一直怀疑她肚子里的是不是个哪吒。

因为过了产期太久,起初一家子人还胆战心惊,天天守着,后来见她老是不生,连陆阳都放松了警惕,似乎已经接受了哪吒的事实,结果这天毫无征兆的阵痛起来,一群人都没心理准备,忙得后院鸡飞狗跳。

容萤怀孕期间没吃半点苦头,可生的时候就惨了,足足生了一整天,那孩子怎么都不出来。

门外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排排站,伯方一拍脑门儿,斩钉截铁道:“我说的没错吧,果真是个哪吒!”

陆阳回头看了他一眼,岑景就麻溜地提着他衣襟把人丢出去了。

情况越来越不好,瞧着是难产,稳婆跑出来让他放宽心:“不着急,就快出来了。”随后屋里的侍女端出一大盆血水,陆阳实在是对她这话信不了,作势就准备进去瞧瞧。

“不行不行,产房晦气,男子是不能进去的。”

他闻言颦眉:“那是我的女人,何来晦气之说?”

周朗见他沉不下心,忙和岑景一人拉住一条胳膊,“你别自乱阵脚啊,你去了难不成孩子就出来了?你能帮她生?”

“我……”

“不能是吧?不能就别去给她添乱。”关键时刻,到底还是周朗年长靠谱,“女人可比你想象中坚强得多。”

一番心灵沟通之后,三个人于是又巴巴儿的在门外坐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屋里一声响亮的孩童啼哭把众人惊醒,几个大男人险些没喜极而泣,互相握手,纷纷感慨:“可算生了。”随后又朝陆阳道喜。

不知几时偷溜回来的伯方掐着指头琢磨:“这祖宗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今后肯定是个大爷脾气。”

是不是大爷脾气,陆阳管不了,顾不上许多就冲进房内,四周还迷茫着血腥味,他毫不在乎,稳婆才把孩子擦洗干净递给他看。

“恭喜驸马爷,是位小世子。”

儿子还小,皱巴巴的一张脸,他瞅了两眼便丢到一旁,径直走向床边,容萤疲惫不堪地躺着,额头上还有薄薄的汗珠。

他俯下身,心疼地拿袖子替她擦去。从前只盼着有个孩子,到现在才知是苦了她,想想便觉得愧疚。

容萤睁开眼看他,轻声问:“高兴么?”

陆阳握着她的手,说话时声音有些哽咽:“嗯。”

她长长舒了口气:“真好,你当爹了,我当娘了,咱们往后也有家了。”

像是两个行走天涯的浪人,长久以来都是相濡以沫,忽然间在他们之中多了一个微小的生命,一下子,人生就不一样了。

*

陆家一举得男,其实性别还是次要,这个孩子一落地,就是在众星拱月中长大的。

周朗虽有儿子,但容萤对他而言更像是亲闺女,这会仿佛自己当了爷爷一样很是高兴,隔三差五就跑来瞧。

伯方是个老光棍,不便多提,但令她吃惊的是,连岑景也跟着凑热闹。

说来他也二十好几了,成日里跟着他们东奔西跑,也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后半辈子。

茶余饭后,容萤旁敲侧击地问他婚嫁之事。

岑景悄悄看了看她,只是笑笑:“世人相遇,总躲不过一个缘字,顺其自然就好。”

她听了觉得有点可惜,他们这一群人,除了自己和陆阳,似乎都没有成家。伯方为情所困,岳泽和裴天儒仗剑天涯,连岑景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生怕是受了什么诅咒,夜里睡觉闲扯之际,容萤和陆阳顺口提了提。

“这是人家的私事。”他不以为意,“你少管那么多,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人到中年万事休,这话用在陆阳身上尤其合适。

三十而立,他算算实际年龄都快四十不惑了,性子比从前更加沉稳,而且也更看得开。容萤根本就不用担心他还会不会像多年前那样纠结,反倒是她纠结了起来。

坐完了月子,孩子正满一百天,名字却还没定下。在伯方的碎碎念中,小名就叫哪吒了,这个没得跑,可正经名字就不是阿猫阿狗那么容易打发。

桌上满满当当摆着一堆书,他们俩头挨头一本一本的翻着研究。

陆阳铺开一页:“算命的说他五行缺水,依我看,不如叫云吧?”

容萤在嘴里琢磨了两回,有点嫌弃:“不好,像个女孩儿。”

“那,浩?”

“太普通了。”

“潜?”

“还是不好。”

“水?”

“……”

换来一记白眼。

他叹了口气合上书叫她自己想去,他落得清闲,在旁慢慢吃茶。

容萤一看又不乐意了:“你是亲爹么?”

陆阳无奈:“我取的你又不喜欢。”

她把笔搁下,忽然怀疑地打量了一下摇篮里尚在熟睡的儿子,偏头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是喜欢男孩儿多一些,还是女孩儿多一些?”

陆阳几乎想也不想:“男孩儿。”

“为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之前已经养过女孩儿了。”怕有阴影。

愣了好一阵容萤才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她秀眉一挑,手指支着下巴,桃花眼里满含春/色,嗓音又轻又柔,娇滴滴地唤了声:“干爹。”

陆阳一口茶水险些噎死自己,手里的杯子没拿稳,晃了好几下才握住。

“咳咳……别混叫!”

她见状稀奇不已:“这么大反应?哎呀,我记得那谁……”容萤故意逗他,“当时还准备让我认他做义父的,怎么翻脸就忘了。”

陆阳老脸一红,“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提。”

“怎么,提不得?动不动就脸红。”她食指在他唇角一点,“你真是比大姑娘还容易害羞。”

柔软的指腹有意无意撩着他,陆阳慢悠悠的抿了口茶,斜眼打量过去。

因为才生完孩子,容萤月子里养得很好,她原本身材就不差,如今丰满了,不像之前那么青涩,反而平添了些许韵味。

她还在翻书找字,蓦地被陆阳腾空抱起,下一瞬就被压在了床上。

“诶,等等……”门还没关……

他张口吻她脖颈,含糊不清道:“都三个月了,可以了。”

手里的书被夺走,顺便扔在了地上,容萤来不及说话,帐子已经放了下来。

*

介于她这次从怀孕到生产都比较吓人,陆阳此后又开始偷偷喝起药。

有次被容萤撞见,她当下吃了一惊,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把自己身体拖垮了怎么办?听天由命不好么?”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教训了一顿,他还是淡笑着,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摇头说不要紧。

孩子可以以后生,而容萤只有一个……

家里那个传说中将是大爷脾气的陆家独苗开始牙牙学语了。

周朗不要脸的混了个干爷爷来当,每天逗弄孩子叫他。所以,陆沉学会的第一句话居然不是娘,也不是爹,而是爷爷。

再加上陆阳那两鬓的白发一直没好,到后来竟发展成了,儿子一见他就高兴地叫爷爷。

于是,他每回抱孩子都是一脸黑。

容萤忙在旁打哈哈:“童、童言无忌。”

“以后还是别让周将军来看沉儿了。”陆阳终于忍无可忍,甚至咬牙切齿,“省得教坏孩子。”

怀中的混世魔王天真无邪地抓着他的白发,咿咿呀呀地笑,不知死活地准备开口:“爷……”

才起了个头,容萤立马觉察到危机,忙想把孩子抱过来,她的动作自然没有陆阳的快,后者一个旋身轻轻松松避开,目光清淡地瞅了她一眼。

容萤小心翼翼道:“别啊陆阳,你冷静点,这可是你自己的儿子……”真担心这个老男人会恼羞成怒做出什么大义灭亲的举动来。

陆阳闻言只是轻笑一声,若无其事地玩着手里的这一团肉球。

阳光正好,新生的婴孩眉眼简单干净,都说儿子像母亲,尤其是那双眸子,和容萤简直一模一样。

他搂着那小子故意颠了两下,容萤那颗心也跟着他一起颠了两下,瞬间就有点明白七上八下这个词的意思了。

见她胆战心惊,陆阳不禁失笑,“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说着又加大了抛掷的高度,容萤正惊慌失措,只见那孩子咯咯咯笑个不停,全然没有害怕的意思。她无可奈何地把心放回原处,笑叹道:

不愧是亲生的。

腊月里,刚过完小年,容萤便收到了裴天儒和岳泽的来信。

她拆开信封,一面看一面往屋内走,迎头碰到了陆阳。年纪大的人总爱唠嗑两句,他当即沉下脸:“好好走路,这么不小心,若是磕到了怎么办?……谁的信?”

“天儒他们的。”容萤直接把前半截的话忽略了,笑着抖了两下,“这两个人精,离得远还惦记着做孩子的干爹。”

陆阳摇头一笑,随后怔了怔:“你答应了?”

“是啊。”

“……”

容萤奇怪:“干嘛呀,不行么?”

他抿着唇,委婉道:“之前伯方和岑景也说把干爹的位置留着……“

“……”她默了一瞬,“你答应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所以,直到陆沉长至七岁,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干爹。

而且这几个干爹的年龄差距还如此之大……

第66章 【番外二】
容萤被送进洞房的时候还在想,一会儿挑开盖头,她要用什么表情来迎接自己未来的夫君。

听得一个婆子在旁絮絮叨叨,吉祥话说了半天,忽然脑袋上的盖头就没了。

她瞬间望见一双冷峻的眸子,气息清冷,毫无表情。对方平静地将秤杆放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便走出门,仿佛不是在娶媳妇,只是买了个东西,验完了货随手一扔,留下一屋子尴尬的人。

不应该吧?

容萤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挺有自信的,在路上随便搔首弄姿一番,放到个把人不成问题,这位陆将军到底是矜持呢?还是断袖呢?

怕她难过,几个丫鬟赶紧打圆场。

“将、将军这是太高兴,喝多了……”

“毕竟头回成亲,害羞是难免的。”

“对,对。咱们将军就这个脾气,对谁都一样,夫人千万别往心里去。”

容萤对此倒不介怀,只一门心思琢磨着要怎么搞定这个人。

当天晚上,大半夜,那位陆大将军带着一身酒气,却步伐平稳地推开门进来。

容萤还是规规矩矩坐在床边,后者遥遥看了她一眼,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用劲平生魅术也冲他乖巧地回了一眼。

这种情况下说点什么好呢?

夫君是要先喝合卺酒还是先行房事?

会不会太露骨了一点?可没听说过这位将军好哪一口啊。

正纠结之际,对方已经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冷冷地盯着她,随后清淡地打了个手势。

嗯?

这赶鸭子一样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终于,陆阳有些不耐:“靠边,我要睡觉。”

容萤愣了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开始往旁边挪了。他脱去衣衫,绕过她,抖开被子,背对着她……就这么睡了。

呼吸很快便均匀且规律起来。

容萤咬着下唇,对这场景不太能够接受。

她三下五除二解了繁复的外袍,掀开被子躺到他旁边,注视着那山一样的背脊,语气略带哀怨:“将军……”

您不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吗?

后者并未出声,但呼吸一停,显然是醒了。

容萤往前靠了靠,修长的手指慢悠悠爬上他肩头,正准备滑入衣衫之中,竟蓦地被他捉住。

她心头生出几分得意,暗道:看吧看吧,男人果然还是需要撩一撩才能见效的。

然而还未嘚瑟多久,后劲突然袭来剧痛,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昏迷前的一瞬,容萤只有一个念头:怎么会有人新婚当天把自己媳妇给打晕的……

第二日,她醒得不早不晚,脖子后面还疼得人龇牙咧嘴。

容萤一面捂着后颈,一面转头想给自己讨个公道,不料身侧却空无一人,她往屋中看了一圈,没见到人影。这个始作俑者起得倒是挺早,莫不是因为心虚?

听到里面的动静,几个丫头麻利的进屋来服侍她梳洗。

“将军呢?”她问。

小姑娘边给她梳头边道:“将军上朝去了,走之前吩咐过我们,要好好照顾夫人。”

“上朝?他刚成亲,不是有几日可以不必上朝的么?”

丫头也不知怎么回答,笑得有点僵硬:“将军他……心怀天下,对待朝中之事,总是废寝忘食的。”

容萤闻言在心里“呵呵”冷笑了两声。

出嫁之前,天儒便对她说过,必须要取得这个人的信任,如今看来很有些难度啊。

但自古没有英雄不爱美人的,这个道理她深信不疑。

有了第一天的失利,容萤这回吸取教训,临睡前干脆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坐在床边等他。

时不时打量自己这一身……

肌肤白皙,窈窕婀娜,上上下下无一不美,不错,她很满意,唯一的缺点就是……冷了点。

夜色寂静。

依旧是吱呀一声轻微的动响,屋内只有一盏暗淡的灯。陆阳刚进门,抬头便看见这般景色,说不惊讶是假的。

帐子尚未放下,清秀的少女随意而坐,两条光洁的长腿搭在一起,青丝如水,正巧遮住胸前,其余地方一览无余。

他颦了颦眉,心中既觉得不屑,又感到好笑。

容萤歪头瞧着他慢悠悠地走近,四目相对,那眼底里的神色有说不清的意味。

陆阳抬起手,粗糙的指腹划过她精致的脸颊,手背撩起几缕发丝,最后不偏不倚捏在她下巴上,他唇边含了淡然的冷笑,缓缓俯身。

股男子的阳刚热气打在她皮肤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就在容萤以为他会吻下来时,唇瓣却只从她耳畔擦过,最后偏到别处。

陆阳仍旧绕过她,抖开被子,睡到里侧,语气说不出的关切:“夫人,当心点,可别着凉了。”

容萤:“……”

不甘心!

还没等开口,她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分明听到他轻笑了一声。容萤紧抿着唇钻进被窝,撒气似的把被子揉了两下,见陆阳自顾自睡得安稳,她干脆躺下,从背后搂住他。

心道:敌不动我动行了吧?

这人实在是生得太健硕,肩宽腰窄,两只手环抱还有点吃力。

没道理都到这地步了,他还不动心。

隔着薄薄的衣料,容萤发觉他身体绷得很紧,看样子并不是软硬不吃。她想了一下,手遂沿着胸膛往下滑,略过腰部,轻轻柔柔的握到了要紧的位置。

随即,容萤就发现这个人也不是全然没反应的……至少这个时候他反应很大,整个就差没跳起来了。

“松手!”陆阳咬牙切齿的喘气。

“不松啊。”

“……你敢再动下试试!”

然后她就真的动了一下……

陆阳艰难地转过身,双目充红,“夫人,是不是还想尝尝被打晕的滋味?”

听了这话,脖子莫名其妙地叫嚣着它好疼,容萤顾及着自己脆弱的骨头,总算不情不愿地撤了手。

灯火越燃越暗,四下里很安静,两个人都没说话。方才折腾了一会儿,容萤眼下有点扛不住,正昏昏欲睡之际,他却平息了呼吸,翻身拾了件衣袍给她裹上,继而不动声色地转过去,背对她而睡。

烛火熄了。

容萤望着眼前的黑暗,伸手摸了摸那件外袍,某些已被她遗弃了很久的往事乍然浮现在脑海。

这个人,也不是那么没有人情味嘛。

她想。

*

陆阳的难搞远远超出了容萤的预料。

至少在此之前她从没遇到过。

无论老少,世人总是贪恋美色的,若不爱色,那就是爱财。

裴天儒教了她很多东西,其中也包括如何俘获一个男人的心。她仗着自己模样的优势,自打出师以来就没碰过壁。

端王死于战乱,这个她没法左右,但当年参与过那件事的人,一个不漏全被她除掉了。

眼下就剩这一个……

容萤慢条斯理地拿勺子在白粥里搅来搅去,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对面的人。

陆阳正面不改色的吃着饭。

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刀山火海中走出来的战将,身上更带了点不羁和霸道。原以为这种血气方刚的男子应该很容易驾驭,没想到这段时间她用尽办法,他连碰也不碰她。

难不成,是知道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