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什么祸?”萧竹饶有兴趣地转过去问。
“那是小时候不懂事……”她想着好歹辩解一下。
“现在也不见得有多懂事。”向承慢悠悠地切下一片肉,斜眼瞟她,“翅膀硬了就学会飞了?丢我一个糟老头子看家,你还真有良心。”
青豆心下也很生过意不去,讨好地抱着他胳膊摇:
“别生气,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吗?”
“看我?在外面都野疯了才记得起看我来了?”向承很是不信,继而惆怅地仰头嗟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呵……原来当年,小青豆也离家出走过?”萧竹颇为夸张讶然地蹦出这句话,目光却是盯着青豆,似笑非笑。
许是几杯热酒下肚,向承格外开怀,因听他这话里有话,就顺着问来:
“怎么?她也从你那儿溜过?”
“何止是‘溜过’啊……”萧竹故意将那两个字提高了音,见着青豆盯他的眼神咬牙切齿,丝毫不为所动,“那简直就是闹得鸡犬不宁……”
向承听得有些一愣一愣地,方扭头去打量青豆,一时觉得自家女儿颇有难为别人的意思。
“小女婿,我这闺女做事一向没个靠谱。你以后多担待着她点儿。”
“这是自然。”萧竹也含笑点头。
说完,两人颇有默契地拍了拍对方的肩,以是敬意。
合着这是当着面儿就把她给损了,青豆感觉再不发话有些对不起自个儿。
“义父,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瞎说。”向承很严肃地拉了萧竹凑到她跟前,“你自家的男人,几时是外人了?”
温馨浅淡的烛火映在他脸上,犹见得萧竹那对灿若星辰的双目带着笑意静静看她,不知为何,竟生出许多感动来,一时也就那么望着他。
“咳……吃肉吃肉,待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我这存了好几日的过冬食粮,你两个白白来吃一顿不说,还浪费了,岂不是很不给我面子?”
萧竹很随意地收回目光来,拿起手边的杯子慢慢把玩。
“义父说的很是。”
酒过三巡,向承看着已很有些醉意,萧竹自不好再与他喝酒,便委婉地推说要告辞。
“既是来了,那么急着要走作甚么?”向承摆了摆手,“若是没事,留到过了腊八再走也不迟。我这地方虽然不大,还是有间屋子能住人的。”
青豆觉得有些尴尬,这天劫将近,他本就事务繁多,还得等到初八,说来太过强求了。
“义父,我看……我看我们还是……”
“留下吧。”萧竹忽然这么补了一句。
青豆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地抬头去看他,萧竹正巧也朝她看来,清淡地笑了笑。
“不太好吧。”她小声犹豫,“你还是先回去的好。”
“那你不回去?”
“就我一个人陪义父过腊八也行。”
“嗯。”萧竹点点头,很理解,“那我也留下。”
“……”
似乎是对他有些没话说。青豆略感头疼的扶额:
“当真不知道怎样说你才好了。”
“那索性就别说。”萧竹也不在意,起身替她收拾着桌上的残局,慢吞吞道,“横竖我是赖上了,某人休想得机会再跑。”
拿着碗筷的手徒然抖了一下,青豆有些哭笑不得,但又见他满脸的不信任,心下也不知该是何种心情,只觉得涩然的很,却又有些欣喜。
月上中天,月冷风清,山中万籁悉寂,偶尔有承不住积雪的树枝,哗啦啦落下一堆白霜琼瑶来。向承今日喝酒过多,早便睡下,青豆独自将厨房内外打扫干净,家中终究是没个女人,什么都乱糟糟的。忙完后又洗了澡,这才推门进屋。
隔着薄薄的烛光见得萧竹斜着身子靠在床边,双眼看着紧闭的窗户一眨也不眨。因听闻开门的声响,他才悠悠坐起来。
这屋子从前是青豆与向承二人所住,自也只有两个房间,理所当然他们要同睡一屋,依向承看来这不过简单寻常的事情,何曾考虑过这许多。但实则同塌而眠于青豆来说却真真切切是头一回。
如此一想,不由就略感慌张。
“站那么远作甚么?”萧竹觉得好笑,“师父有这么吓人吗?”
如此一侧身,烛光便打在他身上,流光溢彩的。青豆这才清楚瞧得他手里持着的一支碧玉箫,顿时一吓:
“这萧……不是义父的吗?”
“正是。”萧竹轻轻拿着,修长的两指扣在萧身,垂着眼细细用手抚摸,“适才在院中赏月,他随手就赠我了。”
青豆走到床边夺过来,在眼前好生看了一回,方还给他:
“这萧是义母身前最为喜爱的,连义父他自己都舍不得吹……”说到最后,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打量了下萧竹,神情深深的,“看样子,义父是很喜欢你。”
“喜欢?这话从何说来?”萧竹微一颔首,唇边荡开一抹笑,“我倒以为他是极宠你这个义女才是。”
“我?”她双目睁大些,显然略有惊疑。
对于义父,在她心里的印象最深的也就是在潘楼那次,他伸手赏了她一个白面馒头。而这之后,一路随着他浪迹天涯,行走江湖,虽说日子不算宽裕,可总也能吃饱饭,不至于再饿肚子。
至于宠不宠,她说不清。
“记得小时候义父要我早起练武,我老偷懒,一直嫌弃,觉得他教的都比不上仙术那么厉害。这少不得挨了他很多打,几次打得厉害了,还惹了风寒,险些没送命。”
想到那时,青豆仍觉幼年的时光很生美好,脸上不自觉露出温意:
“自那以后,义父就再也没打过我了。只怕当时他自己也是后悔得不得了。”
“挨打啊……”
萧竹忽然抬起头来,这么念了一句,随即望着那漆黑的房梁,似忆起颇为久远的事情来。
“想当初我师父也为练功不认真而打过我,现下回想起来,反觉得是什么值得记忆的珍贵事情了。”
青豆听完就笑了出来:
“原来师父也挨过打啊?”
“这有什么?”萧竹面上甚是不屑,“打得厉害了,那些伤现在都还在背上……你若是不信,我让你看。”
他说着就伸手将外袍脱了,作势又去退里面那件,青豆当即怔住,忙出手拦住他。
“不用了……我不看。”
萧竹似也才回神过来,蓦地顿了一下,继而又笑:
“怕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青豆把视线移开,很老实地低下头。
“我没看过。”
见得她这般,萧竹不由又往前凑了凑,干脆就覆在她耳畔轻笑:
“……真没看过?”
柔软的气息吹得她耳朵发红,青豆咬了咬下唇,语气很坚定:
“没看过!”说罢就站起身来要往外面走。
“诶!……”萧竹忍住笑,一把扣着她手腕,“好了,没看过就没看过吧,无缘故的,作何就恼了。”
指尖的温度带着丝丝温暖,从指腹传到她手心,大约是忙了一天,觉得倦了,青豆也不和他多争论,转身坐回床边,甚是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我困得紧,想睡了。”
他倒是没再做什么,只很顺从的应下:
“好。”
于是背过身把被子铺好,除了鞋袜爬上床。刚盖上被子,青豆就觉得被衾下冷冰冰的,凉意透过单薄的内衫侵蚀着身子,她禁不住就咳了几声。
萧竹尚准备熄灯,因听她咳嗽便又几步回退来。
“莫不是着凉了?”将她的一只手从被子中拿出,把了把脉,沉眉偏头思忖了半晌才缓和下神色。
“明日我做几张暖心符给你,帖在心口处大约不会这么冷了。”
“嗯。”青豆迷迷糊糊地点头,睡意上涌。
在床边将外袍放好,萧竹这才掀开被子上去,才躺好没一会儿,青豆就缩进他怀里,略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冷死了,抱你一下好不好?”
这寒凉的身子碰到的刹那,连萧竹都不由得一惊,喃喃自语:
“怎么凉成这样……”
难得觉得缓和了许多,青豆不住探手环着他的腰,感叹着摇头:
“你又不是不知道……盘云山上的冬季我都熬不住,何况是这里的冷冬,就是屋子里燃了火,我都觉得快冷成了冰窖。”
萧竹眉峰蹙了蹙,亦将她搂紧,觉得心头不忍:
“到底是我不好,那时候不该这么草率的。”大约是她的体质与恸天瀑布的寒气相生相融,就越发引出身体中的寒意来了。
默了许久,才听得青豆淡淡一声叹息。
“横竖我命多舛,也不少这一个,你就当我本生来畏寒,莫要放在心上。”
这话里多少有些颓唐之意,萧竹只是皱眉,又把她揽了揽,十指轻轻从她指缝间穿过。
“我知道……你还在怨我当初的事。”
“酒后失态,说来别说你不信,连我自己也不信。”他有些自嘲的笑笑,“是我不该那么仓促,未清楚
35、【酒入愁肠】 ...
你的心思,就要了你……”
觉察她手中动了动,萧竹有些犹豫,低了头埋在她发间。
“你就是要恨我,我也觉得是情理之中……只是。”他生生顿了半晌,唇边几度的抽动,终究是苦笑道,“只是我当真无法想象让你恨我,心中又会有多难受……”
唇上忽然一瞬凉凉的触感,带着她体温的唇瓣柔软地覆上来,虽是只有短暂的一瞬却让他吃惊不小,萧竹愕然无言,后面的话再也难以出口,如鲠在喉。
星眸流清,像是含了什么水雾,垂目静静地看着青豆微有凌乱的发丝。
徒然索性就抛开了,什么也不去想,不去过问,轻轻偏过头吻在她颈项间。沐浴后淡淡的清香缠绕在他鼻尖,即便是仍有那丝丝的抵抗他也都不在意。
像是挣脱不开这般的□,指尖不自主从她背脊的突起一直滑到她身下,捏着她的衣衫褪下来,细腻的肌肤软得仿若花瓣,让他不敢去触碰。
唇吻后的一路便是黯淡蔷薇色,浓郁的点在周身遍处。
“师、师父……”青豆抵着他的胸膛,想要抽身起来,却不想他右手摁在腰间,竟是半点也动不得。
萧竹沿着她锁骨往下,轻轻应声:
“嗯,我在。”
此刻青豆竟是对方才那点试好悔恨万分,躲不得又逃不得,原本狂跳不止的心在他柔软唇瓣触及下愈发乱得没规律。
萧竹抽身扯掉了内衫,手指摩挲,滚烫的胸膛将她紧紧贴住,那最后的寒冷终于也是不见了。青豆痉挛地抓着身下的锦被,牙狠狠咬着下唇,倒吸了一口凉气。
“疼……”
缱绻在四肢百骸中游动,萧竹只是淡淡“嗯”了一句,唇停在她耳垂之下,慢慢喘息。
青豆张开嘴,咬了他下巴,愠怒道:“萧竹!”
耳边传来一声闷笑,桌上残烛燃光,星星点点,在窗纱投下的阴影之下骤然失了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嚯嚯嚯,小卖一点肉渣。
话说,偶们写的挺和谐的吧。哇咔咔……
义父极有可能是向大叔的爹……= = 话说,有多少人还记得向大叔,估计是没了吧……求旧读者啊,泪目。T T
打滚求留言,打啊,滚啊……囧ing
36
36、【旧时往事】 ...
雪后初晴,林泉听鸟鸣,白雪漫山,偶见得一只苍鹰划空而过。
青豆立在山头看了一会儿,这才挎着篮子转身往小屋里面走。今日下了趟山,买了些莲子和白果回来,家里好歹剩了些米,红枣也还有,应当能凑一锅粥了。初八时候,外面的镇子显得特别热闹,大约是逢着将过年,家家户户门口的灯笼皆换了新的,通明的灯盏流了一街的喧嚣,人来人往,笑闹声不断,便是就这样看着,心里也觉得欣慰。
青琅山处在契丹和高丽交界之处,可以称得上是远离尘世,山中的苍凉与中原繁华形成鲜明的对比,这附近住着的都是辽人,大口喝酒,大碗吃肉,说是豪爽却也单调了些。
屋内炉子里火正哔哔啵啵响,萧竹和向承二人靠炉边而坐,尚在对弈,棋盘很生老旧了,不过这并不影响兴致。
“双飞燕?”向承略一挑眉,“小女婿,你这子儿吃得我太紧了。”
“哪里哪里。”萧竹谦让着把他的黑子收下,“对高手不狠一点儿,晚辈可就会输得很惨了。”
“你这小子……”向承半是无奈的笑着扶额。
青豆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义父,粥要加枣么?”
“加吧。”向承摸了一枚棋子,搁在下巴上思索,末了又加上一句,“黄豆就不必了。最近吃不得那个。”
“哦。”她应下一声,又缩回去在灶台上头忙。
日头偏西,不知不觉在这深山中住了十来天,左右无事每日都过得挺清闲的。早起下棋,夜间喝茶,虽说气候很冷,可好在有萧竹做的符,勉强好很多了。
若是她没猜错,新正前三日萧竹必得回去布阵,算来却还有二十天……也是,有些事情也该做个了结了。
光线慢慢变暗了,青豆把桌上的两盏灯点着,继而端上一大锅粥来,瞅着那两个人直叹气。
“义父……你们都下了一天了,消停消停吧。”
“哎哎哎,别吵别吵。”向承满是不悦地挥开她,“你义父我好不容易要赢一局了。”对着棋盘犹豫了很久,最后才落下。
“单关,十八松十六。”
萧竹泰然自若地夹起棋子来,望着他笑。
“二连星。”
“啧……”向承大抚掌,喟叹道,“这个不算,这个不算!”
萧竹也不和他计较,似笑非笑地把才拿在手里的棋子放下:
“义父,悔棋可不是好习惯啊……“
向承一愣,待见得旁边青豆颇为无奈地瞅着他,故而朗声大笑:
“是我技不如人,输了就输了吧。”
萧竹伸手将棋盘上的子儿一个一个捡回棋盒中,嘴上还不忘很违心的夸赞。
“义父能和晚辈过下这许多招已是很不错了……”犹记得泼墨院中的某位才华横溢的大才子都没赢得了他几盘。
“这倒是。”向承倒也诚实,一掌拍在正在盛粥的青豆背上,险些没叫她背过气。
“丫头啊,你这夫婿的棋艺当真是不错,这几天下来,我可是一回都没赢过啊。”
青豆端着碗,扬起眉来朝萧竹看了一眼,后者只是专心捡棋子,嘴角却勾起一丝很可疑的笑。
“下棋算什么,要论起武艺来,义父你还不得钻石头缝里去?”
向承噎了一下,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笑道:
“合着这是跟着外人损你义父呢?”
“外人?”青豆捧着粥在他对面坐下,慢吞吞地喝了一口,“义父不是说是自己人么?”
“你这丫头,行啊,出门几天变机灵了。”向承端着那碗腊八粥,摇头笑。
“说机灵,她还差了点儿。”萧竹不温不火地随意冒了一句,勺子搅着粥,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青豆瞪了他一眼,劈手就要去夺碗,萧竹闪得极快,偏生让她半点也碰到。
他皱了皱眉:“我还要喝呢……”
“那么嫌弃,我煮的粥你还喝?”
萧竹起身来避开她,笑道:“粥是粥,人是人。”说着抬手把碗举得高高的,饶得是她踮起脚也够不到。
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可又拿他没办法,青豆不由郁闷:
“这是我家!”
萧竹也不恼她,倒是厚着脸皮继续逗:
“诶,义父都说了我是自己人,也可算得是我家。”
“萧竹!”
“嗯,在这儿的。”
“……”
向承笑得甚是开怀,放眼看着窗外茫茫雪景夜色,那千山如黛,万重白霜,山色有无中。
*
亥时三刻,喧闹早过去了,不论是山上还是山下都寂静起来。青豆把碗筷收拾好一叠一叠堆放在柜子里,这些东西都是她曾经用过的,多少年了,还是没变过,只每一个上面都带了些许的磨痕。就和她义父一样。
是一种,让人说不明道不清的沧桑感。
好在她的房间一直都很干净,连灰尘都没染上,大约是有个人,在她走后很频繁地打扫过吧。她这样想。
蹲□仔细地把下面的柜子锁上,又复检查了一遍,方才安心站起来。
背后忽地起了一个低沉的嗓音,轻声道:
“还是同以前一样谨慎啊丫头。都说了好几次了,反正这山里也没见着还有人,锁与不锁,不都一样么?”
挡了大半的烛光,正面恰隐在阴暗处,向承的面孔好像都有些看不清一般,淡淡的。
青豆拍拍裙子上的灰,无所谓地摇头:
“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你啊……”向承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唇边含笑,“记得以前还那么小的,如今都这么大了……义父教你的那些怕是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没有。”青豆把他的手拿下来,两手并握着,和小时候一样,义父的手掌依旧大大的,每回握住就觉得心上踏实许多。
“义父很厉害,义父教的那些,我都有好好的学。”
向承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
“义父老了……”
他是真的老了,人一旦老了,就容易累,很轻易就能睡着,一睡便很沉很沉,就等着哪一日睡下了再也起不来了,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青豆本想说些什么来宽慰他,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头缓缓垂下,盯着地上的人影出神。
“奚扬的事,我听说了。”
头顶上飘来他的声音,很轻很浅,有些幽幽的。
“还记得从前他吞的那颗神魂珠吗?”向承突然这样问。
“记得……”怎么不记得,小时候虽不怎么懂事,却曾也陪着他去收过妖,偶然得了一枚珠子,出于好奇奚扬居然偷偷地背着人吃了进去。
“那次闹得很大,好像连村长都来了,要不是他命好……”忽然觉得有些可笑,青豆顿了下,“可惜,这次就没那么好命了。”
“你可知,那天他和我说了甚么?”逆着光,向承的表情带了一丝的柔和,他侧头偏向窗外,极为怅然地道。
“他说……向叔啊,阿青明明那么小,为什么老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就是连笑也笑得不自在。一个人,要是连自己的表情都不能左右,岂不是很悲哀吗?”
他说罢,又回头看着她,慢慢笑起来。
“所以说啊,丫头,你现在是不是有些明白了?”
青豆眉上蹙了蹙,垂眸思量,却仍摇头:
“……我不明白。”
“我为何不想让你学仙术,为何不想让你去修仙……”向承轻抬手,拂了拂她散在脸颊边的发,“人生短暂,你又浪费得了几年?有时候对自己宽容一些,莫要那么执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那我家中的仇,就那么搁着,再也不去过问了吗?”她难以接受。
“可你无能为力,这是事实。”向承说得很轻,确实一字一顿的,“义父懂你的很,你自小心地就善良,你心中根本就没有仇怨二字,只是那份所谓血海深仇的包袱和负担压在了你身上罢了。”
他仰头叹了叹。
“当初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看着你眼底有股子倔强劲儿,义父那时的话只是给你一个念头让你好生活下去,现在那么多年了……人都已经死了那么久,想必早就入轮回投胎转世,你还去纠结这些作甚么呢?不过是自己把自己套住了,最后又能得到什么?放手吧……丫头。”
放手啊……说得是简单,可又教她如何放得下?
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支撑她活着的信念唯有这一个,这个信念也是他当初给她的,现在他却又要她放下,可若是放下了,那今后的路……她没有勇气去想。
“那个姓萧的年轻人,待你很好。”向承含笑着点头,“义父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既是见你有了依靠,往后的事,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一想起萧竹,青豆心中的那股抑郁愈发难以收拾,生生闷得她快透不过气来。
她想,她这一生最大的不幸应当就是做了他的徒弟。因为凭空多出来了很多的依恋,和不舍。
青豆只是摇头:“义父,我……”
“不必多说了。”向承打断她,看起来像是很倦,“义父也累了,要去休息,你也早些歇息吧。忙了一宿了。”
苦涩的味道在喉中蔓延开,她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
半夜的风吹得极猛烈,将原本也不怎么牢固的窗户刮得哐哐直响,青豆从梦中惊醒,睁眼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看不出别的什么来。
她方缩回头,一时没了睡意。
腰间的手略紧了紧,听得萧竹在她耳畔低低问道:
“可是冷了?”
青豆浅浅叹了一声:“不是。”然后又奇怪:“你还没睡?”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抱着她又往身前靠了靠:
“才醒。”
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青豆担忧地问:
“……该不是我吵醒你的吧?”
萧竹笑了笑:“怎会,不要多想。”末了他又这般补充道,“只是看见你义父,忽然想起了很多事。”
“我义父?”
“嗯……”萧竹闭上眼,在她颈窝蹭了蹭,“他的性子倒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青豆来了兴趣:“是谁?”
“我师公……也可以说是我师父。”
她倒是头一遭听萧竹提及他师门的事,以往都是从门下弟子口中多少知晓一些。
萧竹想了片刻,方才慢慢向她道来:
“我师父去的早,这一身的武功仙术都是师公亲自传授给我的。那时他门下的弟子也就我们六个,虽说师公会的东西很多,但仙术才是他最为得意的。在空城没入门以前,我一直随着他修习仙术,师公性子散漫不羁,教的法术也都是乱七八糟的。
他总讲究学仙术虚靠自己去悟得其中真意,故而少不得受当年的掌门责备,可他仍还是我行我素的。大约我这性子也受他的影响……只是,我学不来师公的那份洒脱。”
依稀记起空城曾说萧竹的这位师公是仙去了,不过她并没有翻到相关此类记载。
听得他接着道:
“师父自创的仙术有很多,嗯……比方说你也会用的这个绝行仙人步,就是当初他教我的。”
青豆微微一愣:
“真厉害。”
“呵……”萧竹语气里带了一丝的嘲讽,“不过他也是唯一一个死在妖兽手中的盘云山仙人,说来很可笑,对吧?”
脑中忽然有些记忆,青豆试探性地问:“师公他,到底是何人?”
“他啊,你兴许听过他的名头。”萧竹淡淡伸手扶上她发丝,“盘云山唯一飞升成仙的第四代掌门,人称忘川三途百煞玄君的仙人傅。”
又是这个名字!
青豆当即觉得有些震惊。
“他……他是你师公?”
“嗯?”萧竹对她这反应显得有些不解,“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