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话?”关何仔细一想,问道,“哪一句?”
奚画停住脚:“沈文斌质问他的时候,起初明明他一直在反驳,可一说到银铃,他却道‘是我对不起她’。这么说来是承认了……他和银铃……确有其事咯?”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怎么解释银铃屋内没有脚印的问题?”
“想知道这个还不简单。”关何朝府衙大门颔了颔首,“去牢里亲自问秦书不就是了。”
奚画点点头:“也好!”
平江府大牢外。
江明瞧上去精神头好多了,此刻正抓耳挠腮,满面犹疑。
犹豫了良久,还是摆摆手道:“不行不行,秦书是才受审关进来的犯人。隔几日还得送到大理寺去,这会儿哪里能让你们探监。”
奚画好言央求:“江小哥,你通融一下好不好?我只瞧他一会儿,就一会儿。”
“不成啊……就算你们和尚大人关系匪浅,我也是不敢的。”江明叹了口气,指指自己的头,颇有些为难,“让你们进去,这饭碗这脑袋都保不住呀。”
眼看他不肯放行,奚画只得眼巴巴去看关何。
后者和她目光一对,慢吞吞地自怀里摸出一锭二两的银锭,塞到江明手中。
“劳烦小哥帮帮忙。”
“这……”
手里沉甸甸的感觉非常诱人,内心里黑白两自己正在斗争纠结,江明抬眼往奚画那儿瞅了一眼,忽然狠了狠心,把银子递回去。
“实在是不成,你们……你们走吧!”他扭过头,不敢再看这熠熠闪光的银锭。
“……”没想到衙门头的人竟如此难贿赂,左右无法,奚画暗叹口气,伸手拉住关何。
“那算了,走吧。”
*
好些时日没下雨,山塘河潮水退去,水线低了不少,河上荡着许些打渔的渔船,稀稀朗朗的。
奚画抱着双臂,一路闷头而走,愈发觉得不甘心:“所以这案就这么结了?未免也太草率了。”
她想不通:“你说,要是再有人失踪怎么办?那不是知府大人自己打自己脸么?”
听到此处,关何忍不住开口:“他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
“我……”想了半天,好像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焦急,奚画跺跺脚,“我乐意。”
二人正行至城郊河边与城内湖畔开阔之处,前头不远的地方,隐约听到有人哭丧,从门前路过时才看到挂白绸的是那岳家医馆。
“这是谁没了?”她悄声在关何耳边问道。
他颦眉打量了一阵:“……看起来像是岳家老爷子。”
“啊,是他?”
岳大夫算是平江城颇负盛名的医者,已行医五十多年,便是唤他一声神医也不为过。
说起来,上回含风被关何鼓捣出来的病症,最终也是让他给治好的。
岳大夫一把年纪了,平日为人虽是古板了点,但对待病人倒是极好的,就这么去了,想想多少有些惋惜。
思及如此,奚画方提议道:“来都来了,咱们也进去拜拜吧?”
“好。”
医馆大门前丧幡白布迎风而起,漫天的黄表纸,好些还打在人身上,纷纷扬扬。
一进门,就听见有人低低哀哭,灵堂内一方棺木正正而摆,邻里左右来了不少祭奠的。近日平江城内丧事不断,隔三差五就有人过世,没得让人心头沉重。
那院中火盆旁,一个年轻人擦着眼泪,不断往盆里扔纸钱和锡箔。
奚画取了香,默默地拜了几拜,小心把香烛插入香炉里。
岳大夫平生交友甚广,而今仙去,来祭拜的人自是络绎不绝,大多是曾被他医好的病人。
奚画和关何在一旁瞧了半晌,不自觉轻叹一声。
“哎……岳大夫忙了一辈子,也治了一辈子的人,到底是没治好自个儿。”
说着她便随口问道:“岳大夫是得了什么病啊?”
那边烧纸钱的年轻人这才摸摸眼角抬起头来应声:
“师父不是得病死的。”
奚画不解:“不是因病么?那是……”
闻言,他吸了吸鼻子:“师父是前些日子喝多了酒,在河边走着走着,不慎落水,所以才……”
岳大夫嗜酒,这也是乡亲邻里都知晓的事,不承想他忙活了大半辈子,到头来竟栽在酒上。
奚画拍拍他肩膀:“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节哀吧。”

☆、第51章 【关心则乱】

烧完纸钱,年轻人于门侧挂上殃榜,继而又在门外烧纸车和纸马。
奚画和关何在一旁看了一阵,瞧着时候不早了,遂也告辞离开。
时近正午,城中炊烟万点,小路上尽闻得饭菜香气,奚画沿着河边走,手里甩着根长长的柳条,百无聊赖地拍打着脚边的青草。
“这不幸之事接二连三的,要我说准是中了邪。”
她忽然把头一偏,思索道:“该不会是谁谁谁砍柴狩猎时,惊动了山神山妖什么的吧?”
关何无奈一笑:“哪有这么神?”
“那可说不定。”奚画蓦地转过身,想起什么来,“对了,上回送你的那个荷包,可是我用五色丝结成索的,还能辟邪,你带上身了么?”
“自然带了。”他说着伸手往袖口里探,不料却摸了个空。
关何微微一愣,随即开始上上下下翻找,隔了半晌,冒出一额头的冷汗来。
“……小四。”
奚画抱着手臂,看他如此动作,口气不由一沉:“怎么了?”
“……我好像。”他吞了口唾沫,“给弄丢了。”
静默良久,奚画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什么?”
关何为难地拿手挠挠脸颊:“要不,你再给我做一个?”
“你想得美哦!”她捏着拳头,气不打一处来,“那可是我熬了两个晚上编的,你竟,敢,弄,丢!”
说完,伸手指着他:“我不想看到你,自现在起跟我保持距离,不许近我十丈之内!”
“十丈……也太远了。”
“嫌远啊,那就二十丈!”奚画狠狠扭头,作势就要走,关何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把拉住她。
“好了好了,我说笑的。”
不知从何处变出来的荷包被他捏在掌心,摊开拿给她瞧。
“来,你看。”
奚画垂眸瞧了一眼,但见他却是好好收着,气虽消了一半,转念一想又有些愠恼。
“你竟敢耍我!”
“……没有。”
她努努嘴,忽然眉上一扬:“还我,我不送了!”
说着便要从他手里拿,关何忙闪身避开,摇头道:“这怎么行,哪有送了东西还要回去的道理。”
“我不管。”奚画恼火地瞪他,“我就不送了!”
见她当真上来要抢,关何习惯性地脚步一转,侧身躲让,奚画一手扑了个空,怎料步子却没收住,往前一倾歪歪倒倒的,“噗通”一下扎进水里。
顷刻间,水花四溅,直从岸边漫上来,他看得心惊肉跳,慌忙跑上前。
“小四!”
兴许是摔得突然,她在河面上半刻没法浮起来。
也不知她是否会水,关何来不及多想,除了外衫就将跳下去,就在这时,奚画突然抬手一摆。
“等、等等!你别下来!”
他脚上瞬间一僵,险些没稳住身形,忙抬手扶着树,焦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奚画从嘴里呸了两口水,眉头一皱,站起身。
“这水……”她抬眸朝他看去,“怎么才到我腰上。”
愣愣地见着她在河畔走了两步,脚步甚稳,关何呆了片刻,才好笑地松了口气。
奚画将身上带的几片芦苇摘下来,禁不住奇怪:“方才岳大夫的徒弟不是说他是失足落水而死么?这水……能淹死人?”
她浑身湿透,尽管是夏季,可任风吹着怕是也会受凉,关何心自担忧,只朝她伸出手:“别管那么多了,你先上来。”
“哦。”
发觉自己此刻颇为狼狈,奚画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将手递过去。
十指一扣,他力大得出奇,轻轻一拉便拽她上河岸。
湿衣衫贴身,难免有些冰冷。
关何取了外衫将她罩住,奚画却还回头一本正经道:“他那个徒弟肯定是在说谎。”
“知道了。”因担心她身子,关何哪里还去想岳家大夫的事,只不住摇头,“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叫青姨煮碗姜汤喝。”
“嗯,好。”
蓦地想起什么来,她不由苦着脸:“哎呀……这样子若被她看见了,又该训我了……”
两人紧赶慢赶跑回家,好在罗青尚未回来,奚画飞快换了衣衫,去厨房切姜煮汤。
一碗热汤下肚,等到第二日也不见有生病的迹象,关何方是放下心。
*
秦书落案后,平江城内又恢复如常,似是一切从未发生一般,街头巷尾的百姓仍旧是该吃吃该喝喝,茶余饭后,坐在自家门前和邻里闲谈摆条。
虽是觉得案情还有疑点,但奚画到底是普通人,总归不能跑到人府衙去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到时贼没抓成,自己还赔进去,可就不划算了。
眼看着周遭平安祥和,她也懒得关心那许多,加之昨日接到书院的传信,瞧着明天就能回去念书了,一切固然是以读书为主。
想到这里,她不禁燃起斗志,都说为官须作相,及第早争先,在有两年就能上京参加秋试了,从今儿起,还得加把劲才行!
于是,劈柴挑水切肉做饭,书本从不离身,像是又回到认识关何前的状态,日日精神抖擞。
比方说,这会子就连出门买个菜,她也捧着本书,念念有词。
“凶年饥岁,子之民,老羸转于沟壑……”
“……回去再背吧。”听了一路,关何终究是看不下去,“一会儿若走路摔了怎么是好?”
“哪有这么容易摔的。”她不以为意,“我眼睛好着呢,从前被雷先生罚跑校场都还能边跑边看……”
不想话刚说完,迎头就和一个人撞在一起,两人皆是往后退了几步,幸而奚画有关何扶着,倒也没摔倒,反是那人被磕的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才稳住脚。
“对不住对不住!都怪我走得太急。”
对方捂着头,明明尚目眩为好,却还不停施礼。
“不打紧……也是我没看路。”奚画忙扶她起来。
怎料对方一抬头,见得是她忙如眼见救星般。
“奚姑娘!原来你在这儿。还还好,,我不必跑一趟了。”
“你……”这人谁啊。
奚画眉头轻蹙,眸色怀疑地打量了对方半晌,这才想起来:“啊,你不是七姐的贴身丫头么?”
“是是是,是我是我。”她一把握着她的手,表情着急,“奚姑娘可有见着我家小姐么?今儿一早出门买胭脂,我一走神回头就没看到她了。她可是寻你来了?”
“七姐吗?没有呀。”奚画如实道,“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没呢,府上家丁都说没瞧见小姐。”那丫头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啊!”
“你莫担心,指不定是去方府找金枝了呢?”她思忖道,“正巧昨儿金枝回平江了,想是你家小姐得了消息,寻她串门儿去了吧。”
“对对,你说的有道理。”那丫头一拍脑门儿,“多谢奚姑娘了,我这去方家。”
“你快去。”
丫头匆匆别过就走,奚画看她风风火火的样子,禁不住叹气。
“这七姐也真是的,多大个人了,出门去哪儿也不和人打声招呼……对了,咱们还差什么菜来着?”
闻言,关何低头往菜篮子里翻捡。
“芹菜和大葱。”
“唔……就去李家婶婶那儿买吧,她家的菜最新鲜。”
“嗯。”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正走着走着,身边忽有人疾步而过,速度飞快,像是带了一阵风过去,连身上衣袂也被吹得扬了起来。
奚画原也没多在意,可行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驻足一站,往腰间探去——空了。
“啊!”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个偷儿。”她忙朝关何道:“我、我的钱袋,刚刚被那个人……”
关何当即颦眉,不及多想把菜篮塞到她怀里:“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回来。”
奚画抱着菜篮子点头叮嘱:“你自己也要小心啊。”
“我知道。”
他言罢,双足一点,几个翻身登时奔向前街。
此刻正过辰时,道路上行人甚多,大都是起来采买或支摊子做生意的,人群熙攘,各类小贩立于街侧,热闹非凡。
然而关何追了片刻,左右却没在人群中寻到那偷钱袋的贼,聚精会神观望了许久,心中却生出几分异样之感来。
若是个普通的偷儿,轻功怎会如此之好?没理由能让他跑上一条街的距离才是。
可要是个武功高手,却又为何偷奚画的钱袋?
要知道她素来兜里的钱都不超过一吊的。
正将抬脚往前走时,脑中猛然一震,似是被铁锤狠敲一般,浑身都为之一颤。
眼前只清晰浮现了四个字:
调虎离山!
关何这一瞬才反应过来,随即迅速转身,拼了命地往回跑。
那人从奚画跟前路过之时,这么明显的轻功套路他居然没有看出来,不得不承认自己那时实在太过大意了,原以为凶手已然擒到,便不会再有人对她产生威胁。
然而,然而……偏偏就是这个时候……
“小四!”
他站在来时的街口,不住朝四周张望,原地空空无人,连她的身影也没看见。
“小四!”
“你在哪里!?”
他来回张望,朗声唤奚画的名字,良久仍没有听到回答。
身边人来人往,关何却觉手脚冰凉,极力压抑情绪,只盼奚画不过是去附近闲逛,也许……过一会就能回来呢。
尽管已不停宽慰自己,可胸腔仍是心跳如鼓。
“奚画!你听见应我一声!”
他狠狠咬牙,抬眼见着对面卖鱼的小贩,上前拽着人就急声道:“请问你可有看见方才站在这里的姑娘?她人去了何处!”
“诶诶?……”小贩还在打理鱼,冷不丁地被他这么一提,自是莫名其妙,“你谁啊你?”
“我问你话!”关何揪紧他衣领,沉声问道,“你有没有见过她!”
被他眸中神色吓得腿脚发软,小贩即刻语无伦次道:“谁?什么人……见见……见过谁?”
“刚刚站在这里那位姑娘,就是随我一同来的那个!”
压根不记得眼前此人是谁,更别说又会留意跟着他的姑娘了,小贩只得道:
“不、不知道啊……我一直在低头挑鱼,没瞧见,没瞧见……”
关何心乱如麻,一把放开他,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内心却是一片茫然。
他压根就不知去哪里找!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秦书被关在大牢之中,凶手定然不是他,采花贼……另有其人。
一闭目,满眼尽是沈银铃的死状,掏人心肝,一刀毙命……
越想心越乱,他脸色隐隐发白。
原以为只要自己护着她就好,原以为对方不过是个江湖宵小不足为惧。
大意失荆州……
他未像现下这般痛恨自己轻敌,捏得紧紧的拳头,狠狠往身侧的槐树上砸去。
顷刻间,落叶如雨,满树的鸟雀扑腾着翅膀,四散逃开。

☆、第52章 【蛛丝马迹】

整个上午,他把平江城大大小小的街全找了个遍,然而仍是一无所获。
城内这么大,巷子又这么多,那人会在哪个偏僻之处他根本无从知晓。即便自己轻功再好,一时半会儿却也不能将所有地方面面俱到。但眼下情况,一刻半刻都没法耽搁,兴许她被关在何处,兴许那人正在对她……兴许她已经……
根本不敢去细想。
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心急如焚下连脚步也毫无章法起来,迎面就与一人肩撞肩。
“抱歉。”
关何头也没抬,草草施礼就要往前走。不料这人却一把将他拉住。
“小关?”
声音很是熟悉。
闻言,他微微一愣,循声颔首而看。
来者一身绛紫锦衫,青丝高束成马尾,秀眉纤长,颜若朝华,正是明月山庄无双堂堂主。她旁侧还站着西江,且瞧这二人穿着打扮,大约是来此地办事的。
花深里朝他笑道:“怎么一个人?平时跟着你的那姑娘呢?”
“无双!”
关何一见是她,眉头登时展开,上前便道:“来得正好,你们此番带了多少人?”
西江开口接话:“五六个,怎么?”
“把人先借我用一用!”他匆忙道,“明日还你。”
“你借我的人作甚么?”西江听得莫名其妙,“要用人,飞鸽传书往你自己堂里调来不就是了?”
“那样就来不及了!”他有些口不择言,无意多说,“……我与你解释不清,你借我便是,大不了我届时双倍奉还。”
“双倍……”
瞧他眸色慌张,嘴唇发白,似是遇上什么麻烦,花深里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急成这样?”
关何眉峰微蹙,摇了摇头,只得简单把事情始末告知于她。
“采花贼?”花深里略一思索,就转头朝西江道,“你从前不是干这个的么?把你那道上的朋友叫来问问不就知道是哪一个了?”
“去去去,别胡说八道。”西江面色难堪,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早就金盆洗手不干了。更何况,这般无名小卒谁会知道。”
“好大的口气啊,说得跟真的一样。”
若是以往听他两个斗嘴倒还会笑上一笑,然而今日关何是半点心思也没有,只复问道:
“废话少说了,人你借是不借?一句话。”
“……你都这么说,我还能不借么?”西江耸了耸肩,继而打趣,“你倒是当真很在意那姑娘啊?”
关何并没回答,面沉如水。
“好了,他心里慌得很,就少说两句吧。”花深里回头呵斥完他,又转身来宽慰关何,
“这回来的都是山庄里轻功好的,要找人还不容易?你只管在这儿休息,一有消息我马上派人通知你。”
“不必了。”他仍是摇头,“我没心情……我去别处再找找。”
但见他行这一路,几乎是逮着个人就问可否见过那个姑娘,额上满是冷汗,嘴唇也由于长久未曾饮水而干裂开来。
在山庄众杀手之中,关何一向沉默寡言,因使弓之故,心里又比旁人更为淡定沉稳。
而他这般模样,花深里还是头一遭看到……
“小关,你且先冷静一下。”
看他这么没章法的乱找一通,花深里终是忍不住提醒,“现下你再着急也没用,不如坐下歇会儿,兴许能想到什么线索……不说定……她已经回去了呢?”
关何脚步一滞,停下来立在原地。静默了少顷才喃喃道:“我也很想静下来,可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里……闷得难受。”
“闷得难受?”西江听完便摸着下巴揣测道,“该不会是中了什么毒吧?把把脉瞧瞧?”
说着他上前来便要扣上他脉门,关何抬手就拍开,随即又垂眸,薄唇轻抿。
“无双。”
他眉头一拧,似是考虑了许久,方缓缓对她道:
“如果这便是你当日所说的喜欢,我想我……”
“喜欢她。”
那晚白骨山上,夜风微凉,她曾问他:“夜北,你……是不是喜欢那姑娘?”
他从不知喜欢该为何意,该是怎样感觉。
而今只盼她能好好的,好好的活着,便是拿自己性命换她的,也舍得。
“我先走了。”
身后两人还在惊愣中没回过神。
关何转了脚步,自怀中摸出那块银色面具,缓缓带于脸上,继而冷冷抬眸。
找得到的。
一定能找得到她。
河畔杨柳扶风,河水荡漾,烟波飘渺。
花深里和西江还怔在原地,良久才缓过气儿来。
西江指着那边背影,张了张嘴,半晌方对她道:“……我、我之前就随口说说的。”
眼看无人搭理自己,他叹了口气,又接着自言自语:“想不到这话还成真了?”
*
午后烈日当头,满树蝉鸣声声,叫的人心里无端烦躁。
平江府府衙大牢前,两个衙役正睡眼惺忪,呵欠一个接一个地打,瞧着没人巡视,连站都站得甚是懒散。
背后一道黑影瞬间掠过,莫名起了一阵风,两人仍旧无知无觉,依旧一副渴睡模样。
监牢里很是潮湿阴暗,身旁点着的油灯也是闪闪烁或,不甚明朗。一路行至大牢最内侧,借着灯光明显见到牢室中无精打采,垂头而坐的秦书。
关何手腕一转,飞快开了牢门,闪身进去。
秦书只听得耳边轻响,尚未反应过来,脖子上顿觉一股冰凉,垂头一看,竟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刃,他当即骇住。
“救……”
后面一个字还没道出口便给人点了哑穴。
来者脸带面具,身着劲装,一双眼森森看他,言语冰冷:
“一会儿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则,没人替你翻案,就等着秋后问斩罢!”
听他此话秦书只不住点头,待得穴道解开,他不由疑惑:
“你……你到底是谁?你能替我翻案?”
他刀刃往前一逼:
“休要多话!还想活命不想?!”
秦书忙道:“想,自然想……”
“那好,我问你。”关何沉声道,“沈银玲可是你杀的?”
他当即否决:“不是!”
“拿窗外的脚印是你的?”
“……是。”
“平白无故,为何要翻墙去她家中?还说人不是你杀的么?”
“不是的!”秦书面露难色,“那日我只是在院中见着银铃房里似乎有点异样,所以才出门想去瞧个究竟……”
他言罢,轻叹道:“等我到屋外时,发现房内已空无一人,还道自己看错。当时若是能追出去,只怕还能抓到真凶。”
听这口气不像是说谎,关何寻思片刻,忽又问道:“这般事情,如何不直接从大门进去,偏偏要翻墙?”
“我……”秦书言语一哽,发觉脖上刀刃也紧了几分,他只得道,“沈家人素来不待见我,我自然不好去敲门打搅。”
闻声,关何眸中一凛:“沈家人为何不待见你?你和沈银玲到底是什么关系?”
“……”
沉默了一阵,秦书喉头一滚,才叹气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与银铃……乃是自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此番来平江,我也是为寻她而来。”
“只是除了沈伯父,文斌他们……皆嫌我出身贫寒,并不愿将银铃许配与我。”
关何手上略松了一些:“如此说来,你和她已私定终身了?”
秦书并未否认,却也不正面作答:“原是打算等今年年后我们俩就私奔前往杭州,然而怎想……怎想她会出这样的事!”
他语带哭腔,哽咽难言。
“文斌恨我入骨,这不要紧,可我也不想看见银铃死的不明不白。到底是我害的她!她才及笄不久,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此时……来平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