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街来来往往的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余晖浅浅,日光淡淡,不由生出莫名的安然和舒适来。
似乎是许久许久,没有像这般放松过了一样。
黑鹰城中的武器铺甚多,刀剑矛戟,样样皆有,便是暗器也种类多样。陶木晴站在那摊子面前,随手捡了一个来看,这是三丁梅,两头倒钩,一头可收缩,成梅花形的,据说是铸剑师郑铁石亲造的。
“姑娘,再看看其他的吧,这儿还有好些小巧灵活的暗镖,放哪儿都可以。”小贩见她似乎没什么兴趣,连忙又翻箱倒柜找出一堆,叮叮当当腾在桌上让她选。
陶木晴看着着实乏味,正待要走,不想身侧呼啦啦跑过几人,撞着她的肩,险些没翻了这摊子。
她手撑着立直身子不悦地瞪了那些个人的背影,嘀咕道:“作甚么不好好走路,那么急,也不见撞了人。”
卖暗器的小贩才把面前的几个流星锤收起来,闻得她这么一说,方笑起来:
“姑娘有所不知,那前面有人搭台子送英雄帖呢,这么好的事儿,谁能不过去凑个热闹啊。”
“送英雄帖?”她当即挑出重要的词儿来,顿时精神大振,双目发亮,“你此话当真?”
英雄大会乃是一年一度,召集武林之中颇有声望地位的人参加。往年每回这个时候都有英雄帖发至各门派之下,其余江湖散人要是能拿得英雄帖的,都有资格前往。
自然,江湖上比不得朝廷那么多规矩。管你用何种手段,只要是能弄到手,杀也好,抢也好,无人过问。
“嗨……有什么当不当真的,过去瞧一瞧,不就是了吗?”小贩抖抖桌上的灰,继续忙活。
陶木晴踮脚张望了一回,那前面满满围着人,隐约有锣鼓声传出,想来不是假话,立马就有了心思。平心而论,就是她轻功再好,想要潜入武林盟主的地盘确实不是件易事,但要能凭借英雄帖,大大方方走进门去,岂非轻松了许多?
“怎么了?”
宿兮才自茶楼过来,见得她脸上神采奕奕,不禁奇怪。
“那边有好玩的,你跟我来。”
陶木晴一手牵着他,扶好轮椅。步伐既不很快,也不缓慢,向那边人群靠近。
街前大槐树下,临近一家瓦肆果有人搭了一个台子,长约十丈,宽敞至极,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围观。陶木晴好不容易拉着宿兮挤进去,却仍只见重重的人影,又念及他行动不便,无法之下只能作罢。
寻了个位置站定,这周遭立着的几个人皆为江湖剑客打扮,且看衣着辨不出是何门何派的,不过声音倒是洪亮。
看得那台上正有人走出来,其中一个灰袍侠客眄视身侧之人:
“上年是我功夫不济输给了你,如今我苦练数月,这回可不会再便宜你了。”
旁边那人不屑地哼笑:“你区区袖剑,如何比得了我的大刀?上回的英雄帖与你无缘,这回就是我拿不到,也绝不会便宜了你。”
他怒道:“休要猖狂,不比一比,你又怎知是输是赢?”
“好,到时台上,我们再一分高下!”
那人拱手,一字一顿:“求之不得。”
陶木晴抱着臂极有兴致地看着他二人吵,期间还不忘弯腰凑到宿兮耳边笑道:
“再有十几日就是英雄大会。据说除了各大门派掌门和随行弟子以外,其余人要进英雄府就得想法子弄到英雄帖。”她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握拳在胸,“难得这里有人送帖子,无论如何一定要赢到手。”
宿兮含笑不言,视线落到擂台之上,方才走出的锦衣中年人已停至中央,他双目炯炯有神,略有青须,年纪许是四十出头。
这容貌和当今方盟主倒有几分相似,大概也是方家的人了。
宿兮如是所想,正见这中年人四下看了看后,抱拳朝众人施礼,声音低沉:
“诸位江湖侠客,在下方有青。今日奉盟主之命于此设擂台,以送英雄帖给武林杰出之士,送帖一事与往年一样,三道关卡,若有能过者便可得帖。”
陶木晴是头一遭逢
上这等活动,听得周围那二人又对视议论道:
“记得前年的三关分别是耳力、身法和内功。不知今年将是什么花样。”
“别管什么花样,想法子过了就行。”
要拿英雄帖自然是腿脚功夫好才行,能进英雄府的大多能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便是为了这个名号许多人也愿意争得头破血流。说起来人人都有虚伪的一面,她也见怪不怪。
陶木晴探到腰包里的几枚暗器,对自己这点手法她还是很满意的,故而手肘轻轻碰了碰宿兮,笑道:
“要不要我也替你弄一个来?”
宿兮扬起眉看她:“你很有把握?”
“试一试,说不上很有把握。要是能成,也帮你拿一个,我们一起进去。”
“这倒不必了。”宿兮垂下眼睑,突然淡淡一笑,“我有帖子。”
“你有?”陶木晴眼中闪过一丝讶然,继而又平静下来,倒也是这个理,
“你和方盟主认识?”
“我与他不过数面之缘,算不上深交。只他前些日托人帖送到我府中,也不知是何缘由。”
“宿先生……”陶木晴忽在好生在嘴里嚼了嚼这三个字,摇头笑道,“看样子你还不是一般的有名气。真真白替你担心了,我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为好。”
听得她语气里多有些自嘲,宿兮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摇头正欲解释:“其实……”
台上的方有青又说了一会子话,听得下面有人高声起哄道:
“方堂主,这今年又是什么题目,您倒是说呀!”
“是啊,老让人那么等着,可急不急——”
“就是就是……”
……
方有青不得不停下言语来,扬手示意众人安静。待得四周再无别人开口后,他才慢慢笑道:
“诸位稍安勿躁,今年因得离英雄大会还有十四日,故而时间充裕,此次的三道关卡在三日内完成即可。”
话音刚落场上便有交谈声响起,方有青不再言语,面上倒是很满意,缓缓点头。
片刻之后,他眉峰一拧,左脚后退一步,袖下的手摸出不知何物来,手腕一转,极其迅猛地向某一处掷去。
这一席动作皆在眨眼间完成,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就觉耳畔有破风动响,那一方飞速射出某个不明之物,直直逼向近处的一位姑娘。
宿兮脸色微变,手掌轻拍在轮椅扶手之上,瞬间移了位置,扬臂挡在陶木晴面前。
只听“
啪”的一声颇小的音,再见他手中,修长的两指间赫然夹了一张白色的纸条。
四面鸦雀无声,人群皆怔。
方有青微愣了一瞬,抚掌大笑道:
“这位公子好俊的身手。”
宿兮淡淡地收回手来,眸中清浅:“方堂主,行事太突然,难保不会伤及旁人。”
方有青倒是不以为然,迈步走到他跟前,抬起手来,提了提音量:
“而今这第一题既已在公子手里,不如就打开来,让大家瞧瞧题目罢。”
周遭众人顿然一惊,竟没料到这方堂主出题如此特别,皆不由伸长脖颈想要看一究竟。饶得是宿兮本不欲这般显露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在众目睽睽下展开字条。只见白纸黑墨,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
多情羽。
站在宿兮跟前的那大刀客乃是第一个看见,当即就惊讶出声:“多情羽?这不是黑鹰身上的毛吗?”
另一个持扇书生摇头深深叹气:“未想第一题就这样难为人。”
“据闻这城外黑鹰凶煞非常,更有甚者食人肉,饮人血,成群出没,从不单独行动。要取它身上一根羽毛谈何容易?”
大刀客却是并不见惧色,反轻蔑笑他:“你个书生懦弱,就这么一个扁毛畜生,难不成我等还奈何不了它了?”
“这位大哥说的是。”那边有人迎合,“它能成群,难道咱们就不能结队?就不信几只鸟还能比人更聪慧。”
“哎……你们些个人都是莽夫之见……”书生一甩衣袖,嗟叹道,“我曾亲眼目睹那被黑鹰啄伤之人,惨象由不忍睹……”
旁边的人嗤之以鼻,满不在意:“你若是不去正巧我们也少了个对手,没得人求你去。大伙儿都散了吧,找那黑鹰去。”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书生看似很头疼,可一时又寻不出话来反驳,最后只能忿忿道:“鲁莽行事,都是莽夫!若要送死只管去了,别说我未曾提醒过你们!”
“……”
方有青转过身,面向众人,朗声道:“各位武林同道,明日此时便是最后期限,望诸位能顺利取下黑鹰羽,在下在此等候佳音。”
身边围着的路人慢慢也走了开去,依稀却还能听到不少讨论的话语。
宿兮看着手里的纸条,轻声喃喃念道:
“黑鹰城外的黑鹰啊……”
“这回定是能过。”陶木晴倾身下去,抽过他手里的纸,自信满满,“比其他我可能差了点儿,轻功还是过得
去的。”
宿兮并不赞许地摇了摇头:“我听说,这种黑鹰多是在夜间出没,专寻无处落脚的旅人下手。想捉它只怕不易。”
“那岂非是正好?”陶木晴负手走了几步,又转过身面朝他,夕阳正巧洒了她满身,背光处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你忘了我夜探是很在行的,绝对不会有问题。”
端得是宿兮心下隐隐担忧,可又实在想不出别的途径,自己本也是半废之人,当然无法帮她分毫。
“那……你要多加小心。”
*
明月悬空,万籁无声。
山林寂静,偶有风带过树枝发出沙沙声响。月光如水,泻了满地的银色,那棵歪脖子树的枝干上,赫然有一只玄青色的鹰肃穆而立。锋利的爪深深刺进树枝,有些反光的鹰嘴隐隐带血色。目光犀利,看着不觉令人心头发寒。
陶木晴暗自躲在一处。她注意这只黑鹰许久了,难得等它在这树上停下来。方才林中窜过几只野兔,显然它目前吃得尚饱。
其实说来只需要它的一根羽毛,犯不得一定要捉着鸟才行,不过可惜她在地上找了半日,莫说鸟羽,就是鸟影子都没看见。
这种鹰生于绝壁,毛色又与夜色相融,难怪不好寻。
可待天一亮,它只怕又要飞回峭壁之上,那就更加没法了。也就是说,要得黑鹰羽,必须在今夜动手。
陶木晴微微眯眼,脚下放轻,人耳几乎捕捉不到声响。
她弯身靠近几步,突然间,身形一动,如箭一般跃上树梢,右手前伸,直取那黑鹰咽喉。她自诩轻功不错,便是这黑鹰也未能反应回神。
眼见将要到手,此刻不知从哪处亦飞来一人,两人同时擒住鹰身,陶木晴当即惊异,不想因得惯性硬生生与那人撞上。
脚底刚踩着的树枝承不住二人重量应声而断。陶木晴大骇,不禁松了抓着黑鹰的手,毫无预兆地便将从树上落下。
大约也是没预料此情景,那人略一怔忡,好在眼疾手快,随即一脚蹬在树干,伸手揽住她腰身,胳膊一转,拉了她在胸前,齐齐摔于地面。
秋日的山间,地上铺满了厚重枯叶,溅起的石土惊得一树鸟雀叽叽喳喳飞离开去。
这情况太过突然,陶木晴只觉头昏目眩,还未从中缓过来,却感身下不似地面那般生硬,淡淡的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
她脑中一震,立马抬起头。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宿先生哇,你看你……夜里不跟着来多吃亏。总说夜间是发展温情的好时刻……太正人君子总是不好。严肃点头ing
小步表示,大胆的吃豆腐还能英雄救美很是哈皮……囧
不要告我狗血,我真的只是小雷一把而已啊。笑……
支线剧情还是要过的。狗血仍旧是要继续洒的~哇咔咔……
☆、【悬崖峭壁】
月光不偏不倚打在前面,正照上步云霄的脸,隐隐见得他眉峰皱起,像是有些不适,陶木晴这才觉察不对,狼狈地自他身上爬起来,不想又没站稳,退了几步倒坐在地。
她轻抽了口凉气,揉着肩膀。这一次摔下来明显带动了锁骨上的旧伤,此刻丝丝泛疼。
“你……你怎么在这儿?”
后者并未开口,右手手掌撑在地面,艰难的支起上半身,左手像是想要动,可毫无反应。陶木晴当即看出来:“你的手脱臼了?”
步云霄微侧脸看了看,正欲伸手过去,不料陶木晴的动作竟快他三分。
“我来帮你接。”
想来方才也是因得为救她的缘故这手才脱了臼的,于情于理自己也该帮这个忙。
拉过他左手看了看,摸到脱臼断骨处,“喀嚓”几下飞快接好。发觉他身形动了一动,陶木晴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
步云霄缓缓转过头看她,眼神里略有复杂之色,薄唇轻抿,冷冷吐出几个字来:“接错位了。”
“……”
很生尴尬地看着步云霄的右手覆上左臂,蹙着眉重新接了骨,陶木晴挠了挠耳根找不出话来说,余光却瞟到他胳膊上的一处划痕,不由提醒他:
“你手受伤了,在流血。”
接好骨,闻得她这话,步云霄脸色不改,利落地撕下衣摆一节,亦不做别的什么处理,就简单的包扎上,看着仍活动自如。
他这人的性子陶木晴也不是头回知晓,问十句答一句,索性懒得多话了,摊开手自顾将虎口上的血抹去,怅然的叹了口气。
刚到手的黑鹰就这么给放飞了,光是想想都觉得心中不甘,这黑灯瞎火,难见五指的地方,要再寻一只来,谈何容易。
“你是来找多情羽的?”
陶木晴怔怔地抬眸,倒是没想他先开了口。心中犹豫了半刻,方才点点头,继而又好奇:“难不成,你也是?”这可奇怪了,他堂堂将军之子,论地位是有的,论武功也不差,方盟主连宿兮都送了帖却不送他,谁晓得其中有什么蹊跷。
大约也觉得甚为困窘,步云霄稍稍偏过脸,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这怎么会?”陶木晴不相信地笑了笑,“你的名声还不够大吗?”
步云霄倒不以为然地轻摇头,合上目淡淡来解释:“朝廷虽有势力,总无法插手江湖之事。但即便是武林盟主也做不到一视同仁,对于所谓的朝廷鹰犬,大多很排斥。”
她忽然问:“听人说你不喜
朝堂反浪迹江湖,这次又要求英雄帖。你想去英雄府里作甚么?”
步云霄面色一沉,沉默不言。
看得他口风很紧,不过想来自己也没有特别要知道的必要。陶木晴暗暗苦笑了一下,未再询问下去:“罢了。我就是随意说说……”她说着往地上一坐,双手抱膝望天一叹:“如今黑鹰也没了,还是一起想想怎么办好吧。无论如何,明日酉时三刻前倘若寻不到的话,什么都是空谈。”
回想起一月前的事情,陶木晴禁不住无奈道:“最近这几日也不晓得是触了什么霉头,走路路不平,做事事不顺……”
步云霄只看了她一眼,抬起手上的剑作势要站起来。
忽的记起什么来,陶木晴双目一亮:“对了。”她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几步走到树下仔细察看,兜兜转转绕了一圈之后,目光就黯淡下来。
“……这是什么鸟啊,我没得还指望它能掉几支羽毛下来。如何闹了这么大动静,它居然是毫发无损。”陶木晴彻底没了脾气,靠在那树上扶额摇头。
“黑鹰的数量本就不多,而且极其少见。只只都凶猛非常,身上的翎羽自然也与别的不同。”
步云霄提了剑,俯身去看地上的痕迹。这附近似有野兔出没,如此推测,那只黑鹰定然还未吃饱。
“也怪不得那书生会说是道难题。”陶木晴伸直手臂,微微舒展了一下,朝山下望了一望。天色漆黑,只凭月光实在难看出什么来。
风吹草木,漠漠清寒。步云霄搓身转目,往来时路返回。陶木晴听得脚步声,不禁扭头去看他,急问道:“你去哪儿啊?”
后者不冷不热地丢下话:“找鹰。”
只道是他有了什么主意,陶木晴自不多留,也赶紧跟上去,倒不曾管他在意不在意,反正鸟羽那么多,她凑个热闹也无伤大雅的罢?
这座山位于黑鹰城之东,临近紧挨着的另有一座,不过比及此更为高一些。且看山顶处寥寥无人,一下山腰,随处可见便是前来寻黑鹰羽的江湖侠客,带刀带枪,闹出的动静也极大。黑鹰虽说凶猛非常,但如今面对这般多的人,想来也是畏惧,连巢穴都未出。
亏得英雄府三关出的这第一道题,把本清清静静的山林弄得格外热闹。
跟在步云霄背后,一路看着那对着丛生的草敲敲打打的人,陶木晴半晌无语。眼见是向旁边的山峰前行,两山格局差不到许多。青松满地,杂草遍野,怪石嶙峋。不消片刻便行到半山,步云霄忽停下脚步,撩袍蹲身,仔细看着地上残
余的一滩血迹。
“这是……”陶木晴亦随他蹲下,食指沾了一些,这血还未干,看样子是才落下不久,她凑到鼻下小心嗅了嗅。“是兔血还是狐血?”
“应该是兔血。”
陶木晴略一思量:“是方才那只黑鹰留下的?”
步云霄站起身,不置可否:“说不准。”
她摇了摇头,并不赞同:“可我守了它一夜了,之前它已吃过几只兔子,常理来说不会再狩猎。”
步云霄也不急着推翻她,却从另一角度问起:“你今晚总共碰见多少只黑鹰?”
“……大约……”陶木晴认真想了想,方遗憾道,“好像只有这一只。”
步云霄点点头,慢慢对她解释:“黑鹰是成群行动,今日进山的人这般多,它们自有所察觉,想必都闭门不出,但唯有这一只孤身前往,而且捕获猎物果腹后,仍盘旋不离去,依你看会是如何?”
“你是说……”陶木晴恍然,“是为了雏鹰?”话语刚落,她又觉不妥,“可是找不到巢又能怎么办?”
步云霄也不看她,举目朝前面的山路扫了一扫:“跟着兔血的气息便可。”
他的嗅觉能有如此好?
陶木晴微微有些讶然,但看他握剑迈步,面上瞧不出别的神情,自己也不好多问,闷头继续走。
行了一段路程,脚下的山道已经尽了,前面皆是巨大山石,二人不得不就着轻功又走了一炷香时间,在峭壁断层的地方,步云霄停下步伐。
“到了吗?……”陶木晴好奇地要问,不想步云霄眉头一皱,食指放在唇上让她噤声。随即拽着她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躲着。
即便如此,陶木晴仍谨慎地仰头四顾,身侧的绝壁高耸入天,黑夜中看不见顶,不过隐约在某个凹陷之地模模糊糊有个东西。
那里应当是黑鹰的巢穴了。她犹自颔了颔首,待再往其他地方看去时,顿然心底一惊,这峭壁凹陷下去的小洞中竟都有一个鹰巢,黑压压的大小鸢鸟皆挤在窝中,周身羽毛是与夜幕一样阴冷的颜色,偶有睁开几对鹰眼,眼中莹莹闪着蓝光,看得她不禁发毛。
渐渐地,也感觉到步云霄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亦有冷汗渗出,陶木晴暗暗的想要抽回去,不料后者力道颇大,兴许太过入神,丝毫未觉察这举动的不适。
正当陶木晴还在估测这绝壁的高度,但听耳畔高远的半空传来苍茫的一声啼鸣,几乎是同时,步云霄与她皆抬起头向上看。
被乌云遮了一半的弦月洒出光芒来映在夜空
,清晰能看得那黑鹰的轮廓,双翅开展,于绝壁前面盘旋不定。
可从那受伤而扑打费力的左翼看来,这只必然是方才他们遇见的鹰。陶木晴扬起嘴角来,倾身贴在石壁一侧,静静打量它。
黑鹰只在半空停留了片刻,很快便寻到鸟巢所在,减缓了速度慢慢降下去。离得陶木晴二人最近的一个巢穴上,叽叽喳喳的啼叫吵闹不断,黑夜里,三只雏鹰拼尽气力张嘴乞食,黑鹰歪着头站在巢边,将撕碎了的肉片一块一块扔进去。
“这个高度,你上得去吗?”陶木晴一面观察那边的情况,一面轻声询问身侧的步云霄。
他皱眉迟疑了一会儿,很老实地摇头:“上不去。”
陶木晴有些担忧地咬了咬下唇:“我倒是可以,只不过……动静这么大,若是惊了旁边那些鹰怎么办?”
“不能等它飞走后,取雏鹰的翎羽么?”步云霄沉吟半晌,问。
“雏鹰的羽翼都还未丰满,怎么取?”陶木晴略带不悦地瞪他,“况且那么小的黑鹰,我又如何下得了手?”
“……”无话反驳,他只有默然不语。
气氛僵硬了一会儿,陶木晴没奈何,摇头轻叹:“罢了罢了,我去就是。”
步云霄闻言看向她,眼神里多有怀疑。
“……你这算什么表情啊。”见得他那脸分明写着“你行不行”四个字,陶木晴不由来气,当即从怀里摸出一包不知什么药粉来,在他眼前晃晃,得意道:“我自制的迷药,药效很重的。等会我上去给它洒一点,拔了毛咱们就跑。”
步云霄仍觉得不好,出言否决:“依我看,还是我……”
“你不是轻功不行么?”陶木晴摆摆手,打断他,“这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我可不和你开玩笑。”
她利落地收拾好行装,打开药粉随时备着。
“记得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动作快些来帮我。”
念及现下也找不出别的法子来,步云霄迟疑着点头。
生怕他半途反悔跑了,陶木晴动身之前又特意补了一句:“我会记得替你拔一根的。”
顶上的鸟巢据此约有两丈多高,光是看着都有些晕眩,陶木晴深吸了口气,脚尖点地,努力压低声响,几乎是垂直踏着这壁面飞身上去。
离得越发近了,面朝巢中的黑鹰终于听到动静,警惕地扭过头,岂料迎面就一抹淡黄色药粉扑来,没给它半点反应的时间,陶木晴迅速从它翅膀上扯下两支羽毛。
事成顺利,她刚欲原路返回,哪知巢里
的雏鹰不注意间狠狠啄上她手背,陶木晴始料未及,下盘顿时不稳,摇摇晃晃一头栽下去。她本能原想惊呼,但脑中瞬间浮起那些密密麻麻的鸟巢,赶紧闭上嘴。
这下落速度极其的快,加之壁面还有些凸出的石块,生生让她磨破出了不少口子,饶得是步云霄反应够快,不及多想就立刻踏着脚边的巨石自下面接住她。
如此大的动响已然惊出不少尚在熟睡的黑鹰。
经过一小段下滑后,步云霄单手扣在了峭壁一处小石洞上,另一手搂着陶木晴的腰身,二人就这般悬荡荡挂在高耸陡峭的山崖之上。
听得头顶徒然冒出许多鹰啼,似有数十只在拍打翅膀向这边飞来,步云霄低头看向身下,虽算不上有万丈之深,不过倘使就这样摔下去,也肯定必死无疑。
这座山本就比方才那座高上许多,即便是要慢慢用轻功下去,这悬崖也没有什么落脚之处,还不提他手里抱着一个陶木晴。
脑中还没理出思绪,手上就传来锥心的刺疼,他转头,那扣在石壁上的右手手背已被前来的两只黑鹰撕咬得面目全非。且就在回头的这个当儿,一只鹰嘶鸣着凑过来欲啄他双目,陶木晴一吓,眼疾手快,出手就护住他眼睛,那尖利的鹰嘴毫无悬念的深深刺入肉中。
温热的鲜血顺着额头慢慢流淌下来,手背上的疼痛又着实让他忍受不住。步云霄心知不能放手,一时慌乱如麻,更加觉得脑中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