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早厨房里熬的小米粥,谷中不少人皆有食过,方才属下已仔细查过,但凡喝粥之人皆一病不起,想定然是稀粥中不知被何人下了毒。”
朔百香不冷不热地扬手:“知道了,把粥端给陶姑娘瞧瞧。”
“是。”
下面的人亦是小心翼翼把粥碗递给陶木晴,她接过手来,碗上很烫,这粥应当是刚盛的,凑到鼻下嗅了一嗅,她抬头问那人:“这粥是才煮好的?”
那人并不解她何意,顿了一顿,方抱拳弯身,解释道:“庄中的粥一直有人煮,因怕要吃时再现煮恐会耽搁时
间,故而便在锅中温着。”
陶木晴甚是满意地点点头,继而忽将粥碗送至嘴边,想也未想就如此灌入口中……
“陶姑娘!”
“木晴!……”
两个不同的嗓音同时间出口。
桌椅晃动,连得上面也茶壶也被震得叮咚响。
伴随着耳畔一声清清脆脆的瓷碗碎裂之音蓦地响起,关节上传来的闷痛让她眉上不自觉蹙而起。
低头看时,正有人一只手大力地擒住她的手腕,顺着那件玄色的衣袖往上看过去,却对着步云霄那双微微带惊的眸子,眉峰深深的拧紧,薄唇轻抿着,像是想说什么话……
旁边的宿兮亦是担忧不已地望着她,但在瞥见步云霄面上神情之时,一瞬间明白了些什么,心上顿浮起许多复杂来,眸中闪烁不定,最后只默默然移走视线,再未去看他二人。
朔百香皱着眉盯了步云霄少顷,随后一拂袖,转身朝底下人喝道:“还不快收拾?!”
上好的青瓷碗在地上洒了数片,闻得这一声怒斥,那下人骇得手脚哆嗦,赶紧俯身下去收拾。
十三猫就靠在那门上,偏头看着,一脸很有深意的笑,收都收不住的样子。
碗里的粥已被她喝下大半,陶木晴好容易回过味儿来,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们两个:
“你们……这是作甚么?我不过尝尝这粥,又不会死人的。不知道这是什么毒,我又如何配得出解药来呢?”
步云霄仍是没有松口:“粥中有毒,你明知道……若是你也中毒怎生是好?”
“怕什么。”陶木晴不着痕迹地抽手回来,笑道,“我打小是不怕毒的,最厉害不过是闹肚子,没什么要紧的。”
宿兮淡淡出声道:“即使是如此,你也不应这般大意。往后,还是别胡乱吃的为好。”
“哦。”
打碎的碗已被人收拾干净,朔百香往前走了几步,抬眼看着她:“那陶姑娘尝出是什么毒来了么?”
陶木晴自床边站起身来:“拿些纸笔与我,我这便开方子。”
朔百香略一颔首,立即吩咐下去。不多时就有人备上上等纸张与狼毫,在桌面摊开。陶木晴沉吟了一会儿,落笔书写。
少间就拟好了一张方子,朔百香命人拿下去取药,别的话倒没怎么说。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人也就都散了。
*
午后一直将到傍晚,因得陶木晴的那一剂药,
庄子上的人多多少少也就都恢复如常,宿岳同苏七皆转醒过来,自在房中休息。这毒下得并不猛。倒像是知道会有人来解一般。
由于发生此事,朔百香对厨房的饭菜愈加看得严了许多,几时都备有银针试毒。
谷中的下人脚步匆匆,不住从她窗前走过,约摸是在准备些什么东西。
被这中毒一事搞得一阵心烦意乱,陶木晴在屋中坐不住,推门往外面走,漫无目的地在庄子上散步。
不得不说,现下的一切条件证据都指向她师父,若下毒的那个人当真是她师父的话,她该怎么和宿兮他们解释?
万一他寻到这里来,那她又怎么开口为好?
鱼和熊掌无法兼得。要么脱离师门,要么就离开宿兮。但无论哪一样,她都割舍不下。以往她是心心念念着掌门的位置不错,可眼下撇开这个不提,师父对她的确有恩,当年若非是他收留,只怕她早已饿死。
她人可以属于邪派,可心并不邪。她的良心还是热的,做不出这样冷酷无情的抉择。
悠悠转转路过花园时,余光瞥见那丛中静静地立着一把素朴至极的轮椅,他的背影在一地微黄的草叶里显格外的单调。陶木晴愣了一愣,迟疑着要不要上前去叫他,正在原地踯躅不前时,宿兮已然转过身来,见得她在背后也是怔了下,随即微笑道:
“怎么一个人?”
陶木晴摇摇头:“我闲着没事,出来走走……你呢?”发觉他额角的几丝薄汗,不由就有些惊讶。
宿兮含笑道:“我也是没事,方才在园子里练了一会儿武。”
“你练功?”素来只看他出手对付别人时游刃有余,却没见过他练武是什么模样,她一时起了兴致,“练的什么?刀法还是剑法?……嗯,是掌法么?”
“不是。”宿兮摇头笑道,“就是随便练练,招数乱得很,没什么意思的。”
“那也比我好许多,改日你身子大好了,教教我功夫如何?”
“这倒是。”宿兮开口,对这个提议很是赞同,半带着笑,半带着严肃看她,“你的手上功夫着实应好好练练,没得浪费了一身的好轻功,岂非是可惜了?”
这话里尽数不过是训她武功不济,陶木晴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儿,闷闷道:
“我就是随意说说,也没真想要你教的。”
“那可不成……我可当真了。”宿兮扬眉看着她,颇为坚持,“日后我教了你,你不许偷懒耍滑的,留你的功课半刻也不能拖着。”
“还没教就板起脸了啊?”陶木晴退后几步,吓得摆手,“你比学堂里的先生还厉害呢,让你教,我不是要累死?”
宿兮笑着叹了口气。真让他来教,只怕不出几天,两个都懒了散了,哪还管什么招式不招式。他便是再厉害,终抵不过一个陶木晴。
“对了。”陶木晴忽想起什么事来,急急对他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拿个东西给你看。”
“又是什么东西?”
她皱眉叹道:“就是早上想给你瞧的那个,忙着写解药的方子,我险些都给忘了。”
“快到用饭的时候了。”宿兮想劝她,“是很重要的东西么?不如吃了饭再看也不迟……”
“很重要,当然很重要了。”陶木晴不欲与他多话,只匆匆笑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就好了,我很快就回来。”
话音刚落,人便飞似的又朝原路跑了回去,离去时带了一阵清风,扫得他袖摆微微拂动。宿兮只无可奈何地一笑,就这么对朝她离开的方向望着。
*
幸而不是太远,不过片刻功夫就走至了房门前,陶木晴满心喜悦地伸手推开门,才踏了一只脚进去,就看见屋内站着的那个人,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桌前不远处,朔百香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皮,看着她。
陶木晴思及来者不善,心中蓦地一冷,方才的欣喜一点一点散了开去。她收敛面上的笑意,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朔……谷主。”
朔百香清清淡淡地上下扫了她一眼,一如既往听不出感情的语气道:“回来了?也正巧我有话要同你说。”
右眼猛地突突直跳,她来不及去摁,只能轻轻点了一下头。
“你是个聪明人,想来明白我会说什么。我也少了那些卖关子的话,便就直说了。”
朔百香嘴角动了动,慢慢向她跟前走了几步,仰头盯着窗外的苍穹,许久,才道:
“我知道兮儿他很喜欢你。”
陶木晴垂下眼帘,静等她下文。
“你对他……也很不错。”
她顿了顿,眉间一动,唇边吐出字来:“你们没这缘分,这是命。”
朔百香转过身,定定地注视着她:“想来宿老先生对你……你也是很清楚他的态度的。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心里必然极为瞧不起我这番言辞,我亦不同你解释。”
她慢慢走近,居高临下垂眸看她然后道:
“你的身世我
知晓,在拜入桃花门之前你一直住在一个叫荒石村的地方。
那地方贫穷苦寒,因曾与外邦有过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多年前病疫灾荒之时朝廷自不与理会。过后的年里头,荒石村已经到了快饿殍满地的地步,你四处偷盗,换取银两粮食来救济灾民,也多次潜入朝廷命官府中留下相关书信。不过官官相护,荒石村这般不起眼的地方,你若不是告到官家那里去,谁肯来管这般闲事?
如今依你的目的不就是想坐上掌门之位么?这一方面应了村中族长的托付,一方面也可就此收揽钱财,重建荒石村。
这些都没有问题,我可以帮你。”
听得她说出这些,陶木晴不禁大为震惊,这些事情便是她的同门师姐都不知晓,她又是从何得知的?
没等她发话,朔百香就先用手指叩了叩桌角,那被杯子压着的是一大叠上百两的银票。
“这里的不过是小钱,你可先拿去缓解粮食上的问题。
往后有我同宿老先生相助,荒石村的村民再不会食不饱,穿不暖,饿死街头。也再不会有人同你爹娘一样,打小喂毒把自家女儿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只为了去近处的一个门派里头混口饭吃……”
“你……”陶木晴狠狠的咬了咬牙,盯着桌上的那堆白的刺目的银票,这一刻竟有一种被人踏在脚下踩蹂躏的耻辱,她强将涌至喉中的腥甜咽下去,哽声道:
“若我要说不呢?”
大约也猜到她性子倔强,用钱财想来是迫得太紧,朔百香眉头皱起,冷静又肃然对她道:
“别逼我……我这是为了你好。”
“也是为了宿兮好……否则,将来你们二人都会后悔的。”
陶木晴冷笑道:“我要是不接受呢?”
“你必定会接受的。”
她说得何其肯定,一字一句都像是剑刃刻在她心口上。
“因为你师父,就是当年下毒害得兮儿腿脚残废的那个人,你觉得你和他在一起,当真不会内疚么?”
突然间传来极轻极轻的短促抽气声,陶木晴怔怔的僵在了当场,她正看见宿兮站在门边,面色苍白,嘴唇微颤,眸中神色浑浊不清,只是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她……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瞬静止下来,甚至连该有的色彩都化作了灰黑,仿佛有什么,在顷刻间轰然倒塌了一般……
发觉她眼神的不对,朔百香这才回过头,也看见了宿兮。
滴漏的声音清晰得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陶木
晴根本不敢直视去他,那样陌生的目光……是以往自他干净柔和的脸上,从来没见过的,冰冷复杂得让她觉得眼中酸楚疼痛,氤氲间蒙了一层云烟。
无法继续想下去,她索性猛地一搓身,脚踩上窗,纵身跃出屋子,迎面来的暖阳洒了她一脸的温意,可心和血却是早已凉透了。
没有勇气回头,亦无勇气开口,剩下的都是无边的恐惧和无边的酸涩与难受,她用尽全力往外跑,想将一切都抛在脑后。
如此,所有的……都与她毫无干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生,你好过分……
*
这就是传说中棒打团组队的原因之一。
木晴的出生先小小的给一个交代,其实还是很普通的一个姑娘,家里很贫穷。
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故事向来也只有在小说里面才YY一下。何况这是古言,咱们就不要考据那些痛苦滴事情啦。
想给小陶一个幸福的人生,不过看来似乎又沉重了一些。
最近几部小说的女主似乎都活得有些累了……
下次写个欢快一点的好了。
*
先生的反应有些让人唏嘘啊
希望往后能好好加油,乃不能辜负了小陶啊……
下集预告:……师父,我求你了= =,你快粗来吧……汗汗汗。


☆、【世态炎凉】

竹青的窗帷随残留的余风微动。
落日如金,灿烂的阳光透过缝隙落至窗前,柔绵温软,颜色分明,洒了他半身的胭脂琼瑶。
朔百香沉默地看着他,转目看向远处蔚蓝的苍穹,淡淡问道:
“你不追上去么?”
宿兮一手扶着轮椅,垂眸摇了摇头:“你方才的话,可是真的?”
“我极少拿这种事情与人开玩笑。”朔百香慢慢走到他跟前,嗟叹出口,“瞒你这么久,便是不想让你心怀有仇。记得你小时毒发曾说,定有日会手刃那下毒之人,时隔那么多年,你也长大成人了,有些事,想必你看得比我坦然明白。
这件事我本以为便能如此过去……若非是她出现,我也不会……”
“嗯。”宿兮低低一声打断,示意她不必说下去,自己却再无后文。
见他这副模样,朔百香皱着眉,拍在他肩上:“你……会恨她吗?”
宿兮闭上眼,侧过脸,轻叹了一声:
“我不知道。”
他此刻,甚至已经不愿再去细想这件事。十年前,桃花门,毒发,刺骨的痛意,还有……陶木晴……
头疼的厉害,他伸手摁了摁眉心。靠在轮椅上一言不发。
朔百香低头不太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但实在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话。这样注定会有伤痕的感情,本就应该早早了断为好,她只是想让陶木晴知晓其中厉害知难而退,亦不会料到能有什么样的结局。
或许有时是她揣测得太过简单了些。
毕竟她已许久许久,未涉足这红尘里的繁琐俗世……
待朔百香离开的时候,宿兮仍旧静静在原地,吹在脸上的风,清晰得有些阴寒,紧紧握成拳的右手,缓缓松开,自那掌心之中,一枚青玉坠子脱落而出,砰一声摔在地上……
*
沿着游廊一路往前跑,穿过花厅,其间不少下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陶木晴心里却通明得很,大门……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她总算清楚为何他的父亲,他的师姐,乃至他的管家都对她那般有微词,原来……
原来这就是真相啊……
他可以接受她一钱不值的家世,可以接受她被武林唾骂的邪教门派,也可以接受她半吊子上不了台面的武功,可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即使他能接受,即使他毫不介意,但她自己呢?她曾在心底里将那个下毒的人骂过千次万次,也曾看着他毒发时那生不如死的模样。
是谁都好,是谁都可以,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那个人……
为什么她会是他的徒弟啊……
眼底里的泪水在奔跑中消散在风里,世界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干净逼真。
猛地,只觉臂膀被人擒住,她一惊脚上不稳
,摇摇晃晃就要往后面倒,背脊却切实贴上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
“木晴?”
那人的嗓音带着些嘶哑,很沉很低,似乎还有些不解和惊讶。
陶木晴喘了口气,这才回过头,步云霄自她背后搂着她,见她转头过来,这才皱着眉放开。
陶木晴匆忙胡乱抹了抹脸,勉强笑起来,问他道:“你找我……有事?”
分明将她微红的眼圈看在眼里,步云霄已猜到些因果,只静静问她:“你又哭了?是他么?”
“不是他……”陶木晴垂下眼睫,温和笑道,“是我……”
“你?”他怔了一下,不明所以地蹙眉,“你有什么错?”
“是我太过强求了。”陶木晴后退一步,背过手,叹道。“那些人说得都对,我既是身为邪派,就该做些邪派该做的事情,这样纠缠……算什么。”
步云霄上前拉住她,语气里微有些怒意:“他瞧不起你么?”
“不是。”陶木晴轻轻挣脱开,不想再提起,“你不是我,你也不是他,我们的事,你不会懂的。”
“你不说我自然不会懂。”他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眸中染了些许苦涩,就那么望着她,“我……我想帮你。”
“好,那我问你。”陶木晴抬起头,定定看他,“若是你爹害得你喜欢的那个人腿脚残废,一生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且日日受着五毒噬心的痛苦,那你觉得,你还有勇气说能给她幸福么?”
步云霄愣了愣,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这般表情,更加让她难受了好几分,陶木晴摇了摇头:“你看,连你也说不明白,你能怎么帮我?”
这一刻,她脸上仍旧带着笑,步云霄没有哪个时候有现在这样,看她笑得这样的酸楚,那表情像是绝望,又像是自暴自弃……
她的话的确不错,他不是宿兮,他不会明白他心里的感受。
毕竟,腿上落下残疾的不是他,忍受毒苦也不是他。
偶尔他亦经常在想,若他和宿兮换一换……若那个腿伤的人,是他,是不是一切……都会有不同了呢?
“那你如今有何打算?”他开口轻声问。
“暂时还不清楚。”陶木晴平静下来,想了想,“大概我会回蜀中师门吧……这次师父交代的任务也没有完成,不晓得会不会受罚。”
步云霄点点头:“我陪你。”
“不用了。”陶木晴再次往后挪了一边,朝他摆手,“我师父不喜见到外人,况且你也有自己的事,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她说罢就欲绕过他往大门处走。
“等一下。”步云霄轻扣上她手腕,认真道:“眼下你还不能出去。”
*
祠堂里光线暗淡,两旁的灯烛一直亮着,偶有微风经过,屋内闪动不定。正中案台上只摆了一个牌位
,朔百香负手静站在堂下,双目无神地看着那块已有些年岁的灵位,眸子里点点映着光,随着摇晃的灯烛忽闪忽灭。
“谷主!”
底下有人慌慌张张跑过来,又因畏她威严,只得在门口跪下。
朔百香并没转过身,“什么事?”
那人脸上犯难,迟疑了少顷,道:“山庄外不知怎的,竟来了一大帮人,说是要谷主把桃花门的那什么掌门交出来,不然就要一把火烧了咱们庄子。”
“笑话。”朔百香甩袖不悦道,“他找桃花门的掌门,干我听风谷什么事儿?!”
“这个……这个小的也不知道了。”
不愿在祠堂里太过动气,朔百香微微皱了一下眉,沉下语气问:“来了多少人?”
“人数不少。琴天城里的几个小帮派带了许多人,还有朱雀帮和狂风水寨的一些长老护法也都来了。”
朔百香抿唇思忖了片刻,果断道:“挑几个人功夫过得去的和我一起去,别的人不要惊动。”
“是。”
朔百香折回房中自取了骨节鞭和一把长剑,出门时已有三人在屋外候着。她略一颔首,便径直朝山庄门处行去。
人尚未走近,就隐隐听得一片嘈杂的声音,这其中还不乏有刀剑相碰的动响,她眉头愈发皱深,握着剑的手亦收紧了几分。这般情景,倒让她无端想起多年前的一些事情来。
过了那么久的安稳日子,也总有些人看不过眼了罢。
听风谷正门乃是用上等大理石砌成的,初落成之时何等气派,乃与当今大宋最为奢华的山庄平分秋色,不想此次前来的人竟多到连这石门也无法堵住,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来者无一不是提刀拿剑的江湖行客,那为首是狂风水寨的某护法,脸上一道刀疤,抖抖手里的三尺霸刀就朝前面迈了一步。
“听风谷的谷主何在?我们要见听风谷的谷主,叫她出来!”
离得门口不远之处,一方大石花坛后,宿兮被燕生缓缓推着出来,手上一把青玉镶银折扇不徐不疾地摇着,面容上却是丝毫没有什么表情。
他淡淡合拢扇子,抬眸瞧着那人:“这位大侠稍安勿躁,谷主一时有事,现下恐不能及时赶来。”
“有事?”旁边一个微胖的大汉扬刀干笑了几声,“别是急着去把人送走吧?”
燕生不爽地出声反驳他:“你们到底作甚么来的?方才不都说清楚了,这里没那个什么掌门,识相的就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去!你个小毛娃子懂什么!?”
那人厉声喝道:“桃花门门主乃是杀害盟主,灭了沈家一家,又害得多少江湖同道惨死的罪魁祸首,桃花门门人亦是人人得而诛之!她窝藏那掌门,说不准也是和他一伙儿的,咱们决计不会让你们这等
贼子阴谋得逞!”
“飞星刀赵兄,好重的口气啊!”朔百香疾步从一侧走至花坛前,一手持剑背在身后,眸中含了几丝的冷意,凌厉地扫了扫一干人等,慢慢道:
“不知我朔百香几时得罪诸位了,需要如此大动干戈,是要前来剿我听风谷不成么?”
方才的刀疤客冷冷一声哼出口,横刀在她面前:“你也不必多拐弯抹角,我们早便得知那桃花门掌门就在你庄上,莫想再作抵赖,速速交他出来……如若不然,我们便将杀进去!”
又是这番话。
朔百香眉头动了一动,偏头看向宿兮,后者亦也朝她望过来。
既是能煽动这么多人前来闹事,这传言必定有些可信之处。
如今正值方盟主过世,武林盟主一位空置,当然诱惑了不少人。不知又是何人传出桃花门乃主谋的消息,或许只想随意找个借口,又或许是刻意嫁祸。但不可否认,要有人亲手诛杀那掌门,武林盟主的位置,想来就更有些胜算了。
桃花门,又是桃花门……
宿兮捏紧了手里的扇子,脑中蓦地浮起那个人的身影来。这件事无疑是牵连到她的,方才的不辞而别,亦不知她现下在哪处,此刻混乱不堪,保不准会有人认识她……她会不会有事?
想起那时她脸上的表情,禁不住心中一紧,思绪繁杂凌乱,那抑郁难受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
朔百香对这几句颇为挑衅的话半点动容也无,只踏前一步,盯着那赵姓某人冷淡道:
“赵兄既然如此有把握人在我这里,那冒昧问一句,赵兄是从何得知的呢?”
不等他说话,后面就有人抢先一步道:
“世人皆知,桃花门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毒门,素来以阴险狡诈的毒功取胜。近日里,琴天城中忽有大片百姓无缘中毒,面色蜡黄,上吐下泻,叫苦不迭。又有人曾见城内有一黑衣男子夜间神出鬼没,还堂而皇之进了你的庄子……如此证据,容不得我等不怀疑!”
“难不成,朔谷主连这也要狡辩吗!”
“琴天城内的疫病一事我却有耳闻。”朔百香波澜不惊地回他道,“不过不巧,那日我庄中也有许多下人不慎中毒,时至今日都有几人卧病在床。想来我不至于连自家人的性命也毒害,几位若是不信,我倒可以带几位前去看上一看。”
“至于你说的黑衣男子……”朔百香冷声道,“我府中守卫森严,从不闻有什么黑衣人进出。几位无凭无据,就不要在此血口喷人。”
“哼,谷主一面之词,如何令我众人信服?”
朔百香料到他来者不善,“那你待如何?”
那人自然而然道:“还能如何?当然是进去搜查一番了!”
“放肆——”
朔百香话音刚落,却不
想听到一阵喊叫之声从右旁花园方向传来,她转头看过去,见得数十个青衣剑客一路追杀两人过来,那前面跑着的,正是步云霄和陶木晴二人。
她心底一惊,没料到陶木晴此刻还未离开,能出这样状况,想来是她身份泄露,这帮人来势汹汹,只怕不好解释。
青衣皆是玄溟鬼域门下弟子,剑法招招逼着陶木晴,步云霄持剑将她护在身后,一面挡住空中射来的飞剑,一面又抽身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