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木晴趴在桌上,自顾鼓捣那个瓷罐,忙活了一晚上,捉了不少毒虫来喂,此刻瓷罐颜色已变作深黑,看样子是毒性很重了,旁的人若是不小心触碰到想必都会溃烂掉皮肤。
陶木晴揉了揉双眼,伸了懒腰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这几日关在屋里闷了许久,比武的不痛快与一些的繁杂的情绪早散了干净,看得外边儿暖日当空,不由就想上街去走走。
如此收了瓷罐装好,待要出门时,又有些不放心,另罩了一个竹篓上去,这才去推门。
不想刚一只脚踏出去,迎头就落了一个不明之物,陶木晴始料未及,抬手就要挥开,那东西应声飘飘的滑落在地上。
暖阳将那张大红色请柬染得格
外炫目,陶木晴心上一愣,俯身拾起来,待翻过那背面看时,正印有“英雄府”的字样。虽说没见过英雄帖的样子,但是以目前来看,这应当是这个无疑,她颇感奇怪地摸着下巴。
难不成,会是有人落下的?
……可看着,也太不像。
亦或许,是有人多了一张,想送她的?可见得此处无人,也没留纸条,想不出会有什么人能这么好心。
陶木晴拿着这帖子仔细琢磨,犹自思索地慢慢扶着楼梯往客栈楼下走。因得时候尚早,店里没几个客人,店中小二打着呵欠无精打采地擦着柜台,听到脚步声方才懒懒地回头,岂料一见到陶木晴顿然身形一震,立马一甩白巾子小步跑过去。
“姑娘姑娘……”
小二谄笑着拦住她,陶木晴皱着眉不明所以:“怎么了?”
小二偏头,目光深沉地上下打量她:“您可是姓陶来着?”
“是。”陶木晴转过身对着他,“我是姓陶……”
“那就对了。”小二赶紧往怀里掏,半晌后摸出一张大红色的请帖来,恭恭敬敬交给她,笑道,“有人叫小的把这个给您。”
正巧朝上的那一面乃是背面,陶木晴当即就看见“英雄府”三字,与不适才拿到的竟一模一样,她微一吃惊,慢慢接过手,翻来覆去的瞧,却是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不禁问道:
“是谁给你的?”
小二很为难:“……小的不知,给我的人似乎也是受人所托,不过就是个小厮打扮的。”
“哦……”量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陶木晴只好作罢,又将这份帖子与适才那份收在一块儿,走出客栈大门。
外面人来人往,依旧是热闹繁华的模样。陶木晴特地加了一件衣裳,即便太阳当空照,却仍觉有些寒意,走了没几步,眼见那石桥边的空地上,有人咋咋呼呼叫嚷出声来:
“哇——好剑法好剑法!不愧是江湖上盛传的‘定魂剑法’,果然威风。”
不用想就知道这出自何人,陶木晴忍不住弯起嘴角来,侧目看过去,河边柳下正有三人,步云霄才耍了套剑法,此刻收了剑负于身后,静静站在那儿,旁边的燕生左看右看,煞有介事的议论着那一招一式,大呼小叫,手舞足蹈。
另一侧,宿兮只是含笑看着他二人,未置一词,身上淡墨色的长袍上随意点了翠竹。
万里无云,晴空碧日,风扫柳梢一下一下打在他衣衫上,更衬得那气质儒雅温润,和煦如风。
回想起上次在早点摊前的失态,陶木晴觉得甚有尴尬,虽说也了解宿兮的性子,他是定不会把这事介怀于心,但迫于脸面上过不去,仍踟蹰着没敢上前。这边尚还在犹豫,未想那燕生眼睛倒尖,没等陶木晴转身走,就停下来挥手招呼她:
“陶姑
娘姐姐!”
燕生话语刚出口,宿兮和步云霄皆是一怔,继而朝陶木晴的方向看去,这般让她着实无法。
在原地冲他几人礼貌地笑了一笑,陶木晴这才硬着头皮走过去。
“你们,在练剑?”对于宿兮会和步云霄遇上,她倒是觉得格外稀奇。
听得她问来,燕生微有窘意地抓着后脑勺“嘿嘿”笑道:“其实……是我缠着三哥,想让他带我来见识一下步大侠他家的剑法……你知道的,三哥面子比我大嘛……”说罢,他还是很见机的吹捧了几句:“不过步大侠的剑当真使得厉害,一招飞龙在天,神龙摆尾,简直比传说中的石青大剑师还神了!”
“咳咳……”宿兮轻轻咳了几声,示意他适可而止。
步云霄面无表情地收剑于鞘中,不冷不热地回话:“燕小兄弟严重了,我不过是比你多学了几年剑而已,如何能与石青剑师相提并论。”
“哪能啊,步大侠也很厉害了!”燕生颇为崇拜了一回,方又垂头叹息,“不知我还要多少年能达到这般境界。”自顾哀伤片刻,抬头看见陶木晴,他忽问道:
“陶姑娘姐姐这是要上哪去?”
“我?……我就随便走走。”她小心地拿眼神扫了扫宿兮,唇微启,半晌未说一句话,最后才轻声解释道。
“上回正逢我心情欠佳,可能言语动作上有些失礼……你们,莫要见怪。”
“不会。”不等燕生开口,一直沉默在旁的宿兮忽然回话,“你没事就好。”
步云霄微微侧过身,看了一眼他们二人,随后淡淡地用手指擦拭剑鞘,面上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燕生挠挠头,总觉何处不妥,但一时又说不上来,最后也懒得多想,自顾自揣摩着步云霄使得那套剑法,有模有样的伸手比划。
四人皆无言出口,安静了片刻。
大约发觉这气氛略显僵硬,陶木晴想了想便找话来说:
“……对、对了,明日便是英雄大会,你们从前可曾去过,去那里……可需事先准备些什么?”
“我也是头一回去。并不太了解,至少必要的装备要带上。”宿兮轻轻摇头,“总之,等到了那里,尽量别惹事,也别乱说话,一切交给我来应付。”
陶木晴先是很理解的点了点头,忽然发觉不对劲,皱着眉深深看他:
“你怎么知道我有英雄帖了?”
“……”宿兮展开扇子徐徐摇晃,垂下眼眸来避开她目光,轻描淡写道,“……我不过是见你提起,故而……猜测你已弄到手罢了。怎么?可是我猜错了么?”
“那倒没有。”陶木晴并没多做考虑,反甚是好奇地偏头看他,“说来也奇怪,今天我起来就发觉门口多了一张帖子……四下里问了旁人,也不知是谁落下的。”
“说不准…
…是有人送的。”步云霄背过身,对着那潺潺流水缓缓出声。
陶木晴想也没想,就由衷赞叹道:“那那人可真是好心。”
宿兮伸手抚摸着扇柄上的雕花,颇为怅然的嗟叹道:“是啊……”
杵在一边儿的燕生闻得这三人一来二去莫名其妙的对话甚是不解,纠结了一阵子,却又不愿向别人表现出他并未听懂的样子,只能佯装明了地颔首。
突然间意识到什么,猛地一下狠拍了大腿,叫道:“对啊,参加英雄大会得有英雄帖才行啊……我怎么忘了这一茬!”
他顿时急得团团转转,却又没有办法,只能不住哀嚎:
“怎么办怎么办……难得来一趟,岂不是白来了吗?……”
“我可与师姐打过赌,一定要学成一套招式才能回师门的啊!”
见他眉拧成疙瘩,来回不停走动,陶木晴委实有些看不过眼,伸手摁在他肩上:
“你先莫急……”
她顿了顿,道:“我这里有多的一张,横竖也用不着,不如你拿去?”
“当真?!”燕生双目一亮,瞬间精神抖擞地凑到她面前,满眼期待。
“自然是真的……你瞧这个。”陶木晴被他盯着背脊发毛,只得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张请帖来递在他手上。
燕生紧紧握住,上下左右瞧了个遍,确定这确是货真价实的英雄帖无疑,他心头大松了口气,感激之余反而疑惑地问她:
“陶姑娘姐姐几时多出这许多帖子来的?”
“……这个,我也不很清楚。”陶木晴犹自不解地看着她手里的另一张请柬,“我一早醒来就多了两张,至于问是谁给的……我甚至连那人相貌都不曾知晓。”
青云素风,携来丝丝凉意。宿兮别过脸,伸手拂去肩上垂下的柳条,负手面朝河面的步云霄仍是沉默,只见那河上舟楫划波,涟漪荡漾,日光细碎而璀璨。
*
十一月仲冬,早间下了些许薄薄的小雪,黑鹰城里里外外皆蒙上一层白霜,一天地的玉树琼瑶,美不胜收。
自辰时城门打开起,就陆续有马匹车辆络绎而入,待看那马背上的人,大多是持剑拿刀的江湖人士,陶木晴靠在窗边静静看了一阵子,这才回身去取一旁挂着的貂毛披风,在身上裹严实了,方步出门。
人群无一是往城北方向而去,但见那北面一处府邸,宽大威仪,门口守备严密,里中隐隐见得不少人围聚着,大门顶上烫金匾额龙飞凤舞写有“英雄府”三个字。俨然便是当今口碑极好,受人敬仰的方坤方盟主所居之地。
守于门两侧的两人皆身着深青色劲装,双手背于身后,昂首挺胸,面色严肃。陶木晴随众人走到门边,规规矩矩地递上帖子与他看了方低头走进去。
因得地上积雪
见光化开,路湿滑难行,正到考研诸人轻功之时,陶木晴本就擅长这个,自不在话下,轻轻松松转过弯折的石板路,抬眼时,恰好看见不远处的燕生和宿兮二人。
“来了。”像是等了许久,宿兮如是朝燕生说来。
闻得他这话,陶木晴不由微愣:“你们在等我?”
“这是自然了。”燕生一拍胸脯很是大气地发话,“我三哥说了,不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单独行动……”
她不以为意地笑笑:“又不是龙潭虎穴,担心什么。”
“这不一定。”宿兮忽然摇头开口,神色甚是认真,“保不准英雄大会会混些什么人进来。”
燕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信誓旦旦道:“总之,跟着我和三哥就行了。我们都会护着你的!”
这话听得陶木晴满头雾水,转眼去看宿兮的时候,后者只是无奈地朝她勾起嘴角来。
“啊,对了。”燕生一手拉着陶木晴,指着对面搭着的一个擂台就嚷道,“盟主议事是在晚上,早间都是随意切磋比武,咱们俩也过去瞅瞅吧!”
陶木晴拗不过他:“可是,宿……”
“哎唷,三哥他向来不喜欢这些,咱们俩去了就成了。走吧走吧。”燕生哪顾得了这许多,拽着就要往擂台上拖。
陶木晴无法,回头朝宿兮求救,不想他也不过是苦笑了一下,对她点点头:
“你们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啊……
好可怜的先生和小步啊,摸摸……
小陶上点心吧,这样不好啊不好……可是上心之后又会开始虐……55……好纠结……
小燕同志 乃不吐槽会死啊?= =||
表示接着主线剧情来了……挥爪


☆、【初试身手】

且说方盟主这个人,陶木晴并不很了解,只听人说他为人正直,锄强扶弱,早些年也就是凭得这个在江湖上博得不少好评。现下刚过不惑之年,二十来岁时就坐上盟主之位,这在武林上也算是极其罕见了。
英雄府乃是十多年前蜀中某常姓首富修的一座别院,后因方坤有恩于他,就将此宅扩大修建一番后赠给他以表谢意。经历这许多年,如今已发展成这般模样,光论这门下弟子就有数百人,还不提在别处有其他分舵。
这英雄大会,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称得上名号的人物,擂台比试自然也要比前几日那方堂主策划的比武精彩许多。
旁边的燕生看得是兴致勃勃,时不时还拍手叫好,难为陶木晴对这个当真没有什么兴趣,只抬头四处观望,熟悉这里的地势。
英雄大会明日午时便将结束,也就是说,她所能用的时间只有一日,必须尽快寻到避毒珠的位置。但是……一日未免也太短了,英雄府又不小,想要偷溜进盟主房中谈何容易?
正当她尚在观察不远处的花园小路时,听得旁边的燕生忽然小声嘀咕道:
“咦……那不是凌风岛的苏岛主……还有他女儿么?”
陶木晴习惯性地抬头扫过去,果见得对面台下人群最前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人年纪颇大,约过半百,一身绛紫织锦云纹衣袍,胡须略有偏白,剑眉深皱,甚显严肃;另一旁的苏七穿着比那日规矩许多,烟云蝴蝶裙在身,朝月发髻,看上去清秀可人;而石胜此刻只安分地垂首立在苏岛主背后,低眉顺眼,闭口不言。
陶木晴不禁蹙额,喃喃道:“她也来了?……”
刚说完这话随即又想到,苏七乃是凌风岛岛主的女儿,有这个资格前来倒也不奇怪。
“这原来便是凌风岛的苏七姑娘啊……”燕生不知几时连台上的比武也忘了去看,反而木讷讷地盯着那边的人出神,双目眨也未眨,许久才由衷叹道,“当真是如流传中所说的……‘娇花照月,美人如玉’……”
前半句还稍有些靠谱,听到后面陶木晴险些没笑出声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挑眉调侃道:
“怎么?你看上人家了?”
燕生立马身躯一震,一手挥开她,义正言辞地移了几步,摆手道:
“休、休要胡说……爱美之心,人、人皆有之,我不过就是随口说说,随口说说……咳咳。”燕生赶紧遮掩过去,指着那高台很生不自在的笑道,“咱、咱们还是看比武吧,你看你看,那位大哥的流星拳使得多好啊!”
瞧他面色紧张,额
上冒汗,陶木晴也不好当面戳穿,只掩嘴笑着,很给面子的转目看回台上。
那上面的几个高手动作迅速,出手快捷,身形笔直,所使招式令人眼花缭乱。
*
白云渺渺悬空,径路幽幽含香。
身旁的花丛里绿色葱翠,唯有广玉兰还开着。头顶不见太阳,阴阴的,空气略显潮湿。倚栏慢慢看过去,那边木桥下的荷花池里残败一片,水却是格外清澈。
宿兮索性停了轮椅,很有闲心的来欣赏景色。
他素来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此次若非是为了沈家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跑到黑鹰城来的。
他有病在身,隔一段时间便会毒发一次,本就活不长久,只愿在有生之年能多看些草,多赏些花,多见些人,或许只有这样,在离世的时候,方不会觉遗憾。
人生在世,浑浑噩噩,说来也就那么短短数年。活得好,还是不好,不过唯心而已。
就像某个人说的,至少他还很有钱,不愁吃穿,往后还得想着娶妻生子,儿孙满堂……这倒也是随口说笑罢了,凭他如今的模样,又不知道会有谁能看上。
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宿兮方移了轮椅欲往前走,不想耳畔清晰的闻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手中一滞,未等回头,就听一人朗笑道:
“果然宿贤侄会应邀前来英雄大会,我此番没有猜错,总不算是白来。”
光凭这嗓音,他确辨不出是何人来,待得转身去看时,但见那回廊尽头有个中年男子正看着他,手掳胡须,面上带笑,这脸容他似有些印象可不怎么熟悉。周遭并无旁人,宿兮思忖半晌,才想起他来,礼节性的拱手施礼:
“原来是苏前辈,恕晚辈一时大意,未认出前辈来。”
“无妨无妨。”苏岛主抬手一摆,并不介意,“咱们江湖中人,不讲究这么多规矩。再说,你确也只与我有过数面之缘而已,认不出来也没什么要紧的。”
宿兮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抽出袖中的骨扇,展开扇面自顾垂眸不语。
苏岛主捻着青须眯眼打量了宿兮良久,见他虽腿上有疾,但生的相貌堂堂,又气度不凡,在江湖上也是很有些声望的,原本有的心思,这下愈发坚定起来。他心生一计,忽踏前一步,眼珠转了转,继而笑着看向宿兮。
“难得来英雄会,宿贤侄如何不去擂台上小试身手,反而在这地方躲清闲呢?”
“苏前辈也说是在躲清闲了。”宿兮何等聪明,当即便猜出他意图,故而风
轻云淡地摇扇道,“晚辈只是受方盟主所托,前来向诸位武林豪杰说明沈家灭门一事,并没有要比武之意。加之……晚辈一介书生,这般身手,又怎入得了诸位英雄的眼?”
“诶,宿贤侄言重了。”苏岛主自不理会他这番说辞,扬手一挥,“听闻贤侄的师父乃是苍木山石青真人,剑法何等了得……想必名师出高徒,贤侄的武功定然也不在我之下罢?”
“师父退隐江湖多年,早不问世事,交我师兄弟几人的也都是些防身之术,谈不上有多精妙。况且……晚辈并不善使剑。”
“哦?”苏岛主倒是来了兴趣,不知不觉又靠近了一步,“那贤侄是用甚兵器?”
“……”宿兮犹豫了一下,才回复他,“晚辈用扇。”
“哦……铁骨扇?”苏岛主眼瞅到他手上的折扇,颇为明了的点了点头,略一思量,抬手示意他,“论起用扇高手,只怕要数那江湖上行踪不定的散鬼大仙了,贤侄这把骨扇我看着也太过单调了些,正巧我手里不久前得了一把白玉扇,比及这个倒是上手许多,改日我派人来赠与贤侄便是。”
“前辈……”宿兮拱手施礼,婉言回绝,“多谢前辈好意,只是晚辈极少出手,不必用这么好的东西。”
“诶!——”苏岛主不以为意,“你不出手不代表人家不对你动手,这闯荡江湖哪能仍人宰割的?”
“可……”宿兮还欲解释,不想那苏岛主退后一步,从腰间迅速抽出一把软剑来,对着他道:“不用多说。”
“配不配使,让我试一试便知。”
宿兮心下一惊,自没料到他会有如此举动,一时未有反应过来,骨扇在手,却又犹豫着不知当不当还击。
对面的苏岛主一剑挥来,不似他顾及这许多,剑风随他招式而起,宽袖一抖,银白雪剑如流星般划破空气,直逼向宿兮左肩。
宿兮扬眉微蹙,展开扇面来,动作毫不紊乱,迎面挡住他剑尖,继而迅速合拢扇身,将他雪剑紧紧夹在扇中。苏岛主脸色略变,使劲欲要抽回,不想宿兮力道加大,又凝真气在指尖,苏岛主自不愿落了下风,一来二去两人竟拼起内功来。
“……宿贤侄好内力!”苏岛主咬牙憋出一丝笑来,剑锋往前又凑了一寸。
宿兮眉峰一拧,不动声色地逼近,笑道:“苏前辈过奖了,晚辈功夫不精,让前辈见笑。”
苏岛主狠狠施力,只觉一股气流在胸中冲撞,片刻后二人皆被反弹倒退数步。他未忍住咳了几声,一抹嘴角,颇为满意地笑道:“贤侄这般内力,
还道自己不如旁人么?可莫太过自谦了。”
宿兮无可奈何,甚是不耐地摇头:“前辈,在下确无争论武功输赢之意,还望前辈不要咄咄逼人。”
“待我再瞧瞧你手上招式再说罢!”苏岛主不依不饶地欺身持剑而上,扬手迎风一抖,剑光闪烁,映在他脸上,腿一弯曲,双目微虚,一剑挥在他耳畔。宿兮偏头躲过,一掌拍在轮椅扶手之上,离了些距离,折扇上已有些损坏,恐应战不得。
可苏岛主仍旧这般步步紧逼,着实让他左右为难,宿兮一退再退,仍只是闪避偶有还手之时。
“你这孩子,老躲着作甚?还怕伤了我不成!”苏岛主见迫到如此地步,宿兮依然没有认真应对,不由烦躁起来,手上的剑越使越快。
正在这个当儿,那拐角之处忽闪出一个人来,频频往后回顾,苏岛主眼前一亮,当即转了剑锋偏指向那人。宿兮看得他这般动作,当下心头一紧,想也未想,飞快移了轮椅伸手就去拦。
且听得“砰”一清脆声响,雪剑剑身应声折断,“哐当”一下落于地上。
陶木晴背脊贴在身后墙上,万分讶然地看着挡在她身前的宿兮,惊愕好久,待见得他手上的殷红时,骤然反应过来。
“你们……你们作甚么?”
苏岛主方收了剑,对宿兮赞许一笑:“宿贤侄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身手,后生可畏,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宿兮皱了眉,低头看着他食指中指间破口之处,暗叹了口气,不冷不热道:“苏前辈抬举了,晚辈惶恐。”
“哈哈,何来惶恐一说?莫说是我抬举,便是要让贤侄坐这盟主之位,也是当之无愧的。”苏岛主虽是带笑,眼神里尤带深邃,话中有话。
听到这里,陶木晴再忍耐无法,走上前立在宿兮对面,厉声问道:“他本就不愿比试,你堂堂一代掌门,用这种方式逼他,就不觉羞愧吗?”
宿兮忙拉住她手腕,眼神一沉,示意她莫要纠缠下去。
像是才发觉陶木晴的存在,苏岛主搓着胡须打量她,脑中并无甚记忆,随后疑道:“这位姑娘……是哪家门下的?”
陶木晴眉毛未皱,答得响亮:“桃花门。”
“哦……”苏岛主思索着一颔首,“江南第一毒门?”
“是又如何?”
因见得她满面怒容,苏岛主只道是方才那一剑来的唐突得罪了她。想来这毒门之人向也是在意细节,故而有怨言倒也不为怪。
他想罢,抱拳略一施礼:“是我此举不妥,令姑娘受惊了。
还望这位姑娘见谅。”
陶木晴咬了咬牙,没再说什么,回身俯下去麻利的包扎宿兮手上的伤,连正眼也未看他。宿兮苦笑着摇头,面向着苏岛主出声解释:“陶姑娘只是关心在下伤势,言语冲撞之处,还望前辈包涵。”
“怎会。”苏岛主抱剑笑道,“这位姑娘所言也不错,是我太心急,贤侄不要见怪。”
他看了一眼正在给宿兮上药的陶木晴,面上表情一滞,心头想到了什么,迟疑了片刻才又敷衍笑着告辞。
待苏岛主走远,宿兮稍松懈下来,微垂下头,指间的伤口被人裹得严严实实,半点鲜红也不见,他不禁莞尔笑道:“只是一个皮外伤,何至于此?”
陶木晴刚收好药,不赞同的摇头:“那可不一样,你是人家大少爷,浑身上下都是宝。”说完才想起来,“……你家叶总管,今日没跟着?”
宿兮笑着摇头,不答反问:“这是英雄大会,没有请帖的人如何能跟着进来?”
念及站着不便说话,陶木晴干脆就蹲在他旁边,抬头不解道:“我倒是奇怪,你好好儿的,怎么和他打起来了?”
说来,他也是心里疑惑,自己与凌风岛素来没什么交情,这位苏岛主也是个清高自傲的人,看不出他此行此举到底是何意图。提到他师父,难道会是有甚请求相托吗?
“我也不知……”
陶木晴顿觉没奈何地瞥了他一眼,耸耸肩:“你这人就是心肠太好了。他这么冲的人,亏得你受得了,倘若是我,早便甩袖子走了。”
宿兮荡开笑意,不置可否:“江湖上小心行事为好,能不招惹的人,最好就不去招惹。”
“……”
大约是提及她心事,陶木晴只是平视着对面的草木,静静出神,不置一词。
逆光的轮廓恬静淡然,睫毛轻颤,难得见她能有现在这样的神情,宿兮侧目看着她,不知为何,竟觉心上涌出一丝莫名的情绪来,想起在沈家山庄初见的那一刻,过往种种历历在目,他不自觉缓缓伸出手,指尖轻划过她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