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就困了。”他随意道。
摸了摸肚子,她终是说出意愿:
“大哥,我饿了。”
莫愁万般怨念地往桌上的那碗面看去,估计已经稠得没法子吃了……

展昭这才睁开眼来,定定看着她,似乎是才想起来她有一天没吃东西了,顿时心下生出许些愧意,便放开她,起身准备穿衣。
“你睡着,我去给你再做一碗来。”
莫愁愣了一下,连忙坐起来拉住他:“我不困,我自己去。”见他还在迟疑,莫愁索性半拉半扯地又把他摁在床上,笑道:“再说,你也不会做啊。”
很少被人用这种语气嫌弃,展昭苦笑道:“你是被饿醒的?”
“算是吧……”莫愁穿戴好,从床里侧往外爬,坐在床沿上穿鞋,“夜里总听到有人在吹箫,听着听着,就睡不着了,不过那箫声可真好听。大哥,你听见了没有?”
莫愁回过身,像模像样地也替他掩好被子,却见得他摇头:“没听见。”继而又仔细吩咐她:“外面路黑,你记得提上灯。”

“哦。”
刚要推门,莫愁又停住了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的走到床边,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亲,这才迈着颇为轻快地步伐下了楼。

面对着周遭漆黑的一片,展昭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或许倒应证了多年前他说过的那句话——
这丫头,也只有她能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玩笑……
尤觉得唇上还残留着淡淡的余温,连着旧时的病痛也一并消散了去。
原来这就是有人惦念的感觉。
真好。

*

手里的灯笼灯火很微弱,仅照得见一米以内的地方,其余都是暗暗的黑色。屋外的风很大,透过缝隙,传来“呜呜”的声响。乍一听时,毛骨悚然。
莫愁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一个人出来了。
客栈大厅里的灯想来也被吹熄了,手上的灯火晃荡不定,更加显得整个客栈之中阴森森的恐怖。
莫愁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臂,摸索着进了厨房。

在厨房里寻到一个烛台,点上灯,这才稍稍好了些。左手边的菜篮子里有十来个鸡蛋,一些蔬菜,杂七杂八的还混杂着面条、饺子皮儿跟馅儿。
盘算了一番,因得材料有限,也就胡乱弄一弄。
从柜子里抽出一个碗来,莫愁拿起一枚鸡蛋,往碗沿上一敲,一磕,剥开,蛋清蛋黄倏地落入碗里。闪着烛光的金黄,灿烂得可爱。
思量着展大哥醒了也会饿,那得多准备一份。莫愁弯腰又拾起一枚鸡蛋,刚要打,肩上猛地被人拍了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她吓得险些没将手里的碗跟鸡蛋一齐抛出去。

讷讷地转过头,一张面无血色的脸与她近在咫尺,双目却是炯炯有神。

张书生?!

莫愁吃了一惊,唇微启,正欲说话,一只大手从她脑后探出,猛地捂住了她的嘴,来人的声音嘶哑低沉:
“别出声。”
这般的冷漠,她当即听出是谁,却又不敢太大声说话,只得慢慢转过头,悄悄问:
“温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温延松开手,移开视线,拉着她往后退了一步,目光直视对面的张书生。
见他沉着脸毫无言语,莫愁也懒得再问,再回头时却见得身后的张书生表情依旧木然,他的眼神多有呆滞,放下搭在莫愁肩上的手,停滞了片刻又微微侧身,朝厨房的一处走去。

莫愁不确定地低声问道:“他……他没事吧?”
“别动出声响,他还未醒。”
“他在睡觉?!”
莫愁反应过来——原来张书生是有梦游的习惯么?

她话音才落,张书生已走到灶台前,随手抄起案板上的菜刀,莫名其妙的往桌上一剁。
“哐当”,四周的锅碗随之一震,莫愁的眉毛也跟着他下刀地动作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心下略有担忧,温延凝视了张书生许久,好在他睡得很熟,并未清醒,只一个人在哪里鼓捣了一会子便自行推门出去。也不知去了哪里。

听到关门声,莫愁总算松了口气,挠了挠头,问向温延:
“为什么不让出声呢?叫醒他不就好了吗?”
温延冷眼看过去:“你不知道处在这样情景的人是不能够叫醒的么?”
这语气倒不像是唬人的,莫愁好奇道:“若是叫醒了,会怎样?”
周遭安静了片刻,温延淡淡的声音徒然响起:“说不好。也许会死。”
“有那么严重?”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莫愁心有余悸,好在自己方才还没来得及说话,也多亏了温延……不过,话说回来,此时天色尚早,他怎会跑到厨房来的呢。

正要发问,却觉得手里一沉,冰冰凉凉的瓷瓶躺在手心里。
温延扯了扯身上的披风,拉开门出去。
“西夏进贡的雪蓉膏,据说治得了旧疾。”
冷风从门外唰的一下灌进来,吹得烛上的火焰几近熄灭。莫愁盯着那门许久,又抬手掂了掂那瓶药膏,蓦地悟出些什么来。点头自言自语:
“看样子,这人也不坏。”

*

绕着客栈外面逛了一圈,再回大厅时天已经大亮了,厅中四张桌上皆坐满了人,更二与张书生一桌;孙家三口一桌;霍老二单独一桌剩下便是展昭等人。
桌前摆有清粥小菜,店小二正忙碌着添粥,交谈之声此起彼伏,但并不算太大。
莫愁拍拍衣衫的露水,挨在展昭跟前坐下,两手搓了搓,放在唇下呵了口气。
“外面还挺冷的。”
展昭侧目看着她,抬起手替她抹去鬓上的露珠:“这么早,跑哪儿去了?”说话间已盛了一碗粥推给她。
莫愁小心翼翼捧起碗来,凑在嘴边喝了口,滚烫的粥顺着喉咙流到胃里,顿时温暖了冰冷的身子,她有些口齿不清:“在……在化雪……了。”
“大约明日下午,雪就该融得差不多了。”
莫愁又喝了口粥,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味道,她偏过头,朝展昭眨了眨眼睛:“大哥,你可是沐浴过了么?身上有薄荷味呢……”

发觉耳根处有些灼热,他微微别开脸,转而拿了个馒头递给她:“早时不是说饿么,还不快些吃。”
“哦……”莫愁接过馒头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刚准备去喝粥,就瞧见赵勤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公主,你笑什么?”
赵勤忙掩嘴笑着摇头:“没什么。”
好歹莫愁也成亲不少时候了,说话还那么直直白白的,展昭素来是内敛,不如莫愁这般,儿女情长皆埋自己在心里,如今倒真是难为他了。

展昭何等聪明,自然猜出赵勤所笑何事,余光又发觉莫愁满脸茫然地对着他,似乎在等他解答,一时觉得头疼,正要说话,且听见邻桌有杯子打翻的脆响,他抬头看过去。

霍冥怒气冲冲地一拳砸在桌上,地上散落着零碎的瓷盘碎渣,粥汤顺着桌角缓缓往下流。
“这是给人吃的吗?真当老子是死人啊!”
店小二闻声,赶紧提着茶壶小跑过来,不知霍冥怒由何处:“霍二爷,这菜有哪里不对吗?”
霍冥劈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小子好样啊!”
店小二被他打懵了,又不敢多嘴,只好颤声问:“霍二爷,您昨日不也吃的这个么?”
霍冥怒目圆瞪:“原来你也知道啊?”他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拖着他往桌上摁。
“你二爷我可是个屠夫,不是个吃斋念佛的秃子!你天天给我吃这些半点油水也没有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你是要饿死我不成?!”
店小二顾不得脸上的汤水,拱手求饶:“二爷……您也知道最近没法下山,这店里头的肉早就吃完了啊。那最后那只鸡不也是给您了吗……”
“下山下山?你他妈就知道唬人!要能下山我还犯得着呆在这儿么!”

“二爷好说好说。赶明儿雪化尽了就能下山了……”

不等他说完,厉也城将才到唇边的粥碗移了开来,狠狠往桌上一掷,言语里丝毫不给情面。
“案子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下山。”
此言一出,四座皆议论纷纷。
张书生几乎是拍案而起:“你算什么人!凭甚扣我等在此?要去要留,关你何事!”
更二本就是客栈里的人,自然不做争辩,只另一桌的孙仁晨满腹不悦地开口道:
“我这批货要在四月前送到开封去,迟了可是会出大事儿的,几位大人可要海涵。”

厉也城懒得回答,复拿起粥碗一言不发地喝起来,任着周遭吵成一团。霍冥心头窝火,挽起袖子,一脚踏在长凳上。
“我呸!说什么查案子找凶手,把我等几个像犯人一样审问,试问你有什么权力?你自个儿说自个儿是开封府的官差我等就要信了?我还说我是当今皇帝老儿身边的御前带刀护卫,你可信!?
要我说来,最有嫌疑的恐怕就是你们几个。自你们未来之前,客栈里头好好地什么事儿也没有,昨日你们才来一天就死了人……我看,指不定是你们之中谁干的呢!”
听他句句带刺儿,说话时又直对着展昭,莫愁捏紧了拳头,站起身来:
“你要谈嫌疑么?你怎不瞧瞧你自个儿?自你哥死后你抱着他哭了一场,其余时候你在做什么?是喝酒还是散步?试问我们跟你哥有何冤仇,杀了他我们有什么好处?再说你,你哥死了,你家的财产理应都归你一人名下,论起杀人动机论起嫌疑,在场还有谁高过你?嗯?你说说!”

莫愁一口气不带歇的,说出来才觉得闷气消了些。

“哎哎哎,这大清早的动那么大的火,犯得着么?”苏月娘掀开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脸上带着那百年不变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困死了啊啊啊啊啊——
打滚求留言,卖萌求留言,平躺求留言——啊啊啊啊!!!
*
展大人太浪费了,多好的一碗面啊~(ˉ﹃ˉ)
其实大家不用表现得对肉汤那么饥渴的……咱们要有爱,要和谐。至于以后……咳咳咳,我适当放一点……适当适当……
其实小温是个很可怜的人儿啊,表太欺负他了。嗯……
话说,听说把梦游的人叫醒他是会被自己的举动吓死的哦……要么就吓出病。
听说啊只是,我忘了在哪里听的了= =||

 

☆、【案情·进展】

她走到霍冥桌前,捻着帕子瞅了瞅一地残汁剩汤,又调开目光落在正瑟瑟发抖的店小二身上,忽然微微一笑:
“我说什么呢,原来是霍二爷想要吃些荤呐?算不上什么大事儿,这般闹腾作甚么?我那里还有几只乳鸽,霍二爷要是不嫌弃的话,叫厨房烧来给您打打牙祭如何?”
霍冥用力地一推手,放开店小二,朝地上啐了一口:
“二爷我还不吃了!”
他随手提起身边的布包,往肩上一抗,大步走到客栈门口,抬起脚来就是一踹,“噗啦”踢开门,一个人消失在微白的世界里。

客栈之中归于平静,苏月娘两手环胸,对着霍冥的背影冷冷一笑,不置可否,只一瞬又换上笑脸,带着许些歉意对莫愁道:
“实在对不住,霍家这两个兄弟脾气都古古怪怪的,他那些话莫要放在心上。”
莫愁本欲答话,却被展昭狠狠一拉,差点没摔翻,左右摇晃了一阵才在位置上坐好,刚疑惑地要凑过去问他,就看见他已然皱了眉微不可见地摇头。

温延放下手里的粥碗,看似不经意道:“苏老板似乎对‘我们’,很放心?”
温延的口气素来不好,苏月娘倒不介怀,反而嫣然笑道:“客官哪儿的话,且莫说几位这气质并非普通人,就看那展大人——江湖上哪个不知道‘红衣的护卫蓝衣的侠’,月娘虽是久居山里,但这些见识还是有的。”
赵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听得温延仍旧是一声冷哼,似乎对这番话不感冒。
苏月娘礼貌性地给莫愁又盛满了粥,方欠了欠身:“几位客官慢用,若有什么事情唤小豆子来叫我便是。”

见得她提起裙摆绕过柜台进了偏厅,莫愁叼着一个馒头,很是不解:“苏老板成天都很忙吧,就没看着她闲着。”
没有人理会她,展昭尚用筷子在碗中漫无目的地摆弄,心中思量着案子;厉也城低头喝粥,连看也没看她一眼;赵勤则是默默无言……

落得没趣,莫愁只好悻悻地闭口不再说话。刚吃完一碗粥,就拿眼神在周遭几个人之中徘徊数圈,突然悄悄地附到展昭耳边提醒他:
“大哥,那个张书生是个左撇子。”
闻言,展昭举目望去,正巧看见他用左手拿筷夹了一片咸菜,衣袖却有一团油渍,不禁自语:“他几时去过厨房的……”
莫愁漫不经心地咽下一口馒头:“这个张书生有梦游的习惯。”
“梦游?”
“嗯。”莫愁肯定地点头,“今天早上我还在厨房遇见他了,可算没吓死我。”
展昭沉吟半晌,索性不再动筷:“他可有奇怪什么举动?”
莫愁歪头想了一会儿:“也没有甚特别的,就是用菜刀在案板上砍了几下。王爷不让我叫醒他,说是会有麻烦。”她无奈地耸耸肩:“苏老板那句话真说得没错,住在这店里头的人都神神叨叨的。”
“今天早晨?”赵勤听到关键词,神色异样地往温延身上瞅,“小皇叔,你那么早就起来了?”

温延淡淡“嗯”了一声,手再落下时碗里已经空了。他若无其事地起身准备告辞,却在抬眸的那一瞬对上展昭的眼睛。
一双眸子漆黑如墨,看得他这一刻莫名的张皇,还没来得及撇开,展昭忽然朝他笑了笑,轻轻地点头示意。
他一下子就愣在当场,心头百感交集,竟是连自己也不知其中情感,他佯装着无事,一如既往地甩袖子,不着痕迹地走开。
“你说,会不会是这个张书生夜里梦游时失手把霍家兄弟杀了,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说话间莫愁又拿起一个馒头来,咬上了一口。
赵勤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认为可能么?”
“不可能么?”她嚼了几下,也觉得不对,“似乎也是……钥匙不在他身上,而且梦游的人也没可能作案得这般精细……”
赵勤无奈地看着她,郁闷地低头喝粥。
莫愁将手撑在桌上,托着腮,纳闷着自言自语:“店里的小二在案发时候一直跟我在一起,他应当是没有嫌疑的。
更二力气很大,可是人太傻……不过,不排除是装傻,但又找不到能证明他是凶手的证据。
苏老板成日里都不见人影,不知道一个人在鼓捣什么,虽说看不出她有杀人的动机可又不能完全否认掉。
张书生有奇怪的癖好,可是案发之时又是在大半夜,几乎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证据。
至于孙家三口,这就更反常了,女儿不跟着爹姓,这还罢了,孙仁晨待红莲似乎很不好,关系特别微妙……”
莫愁叹了口气,整个人几乎趴在桌上:“说到底就还差证据,这么看来除了店里跑堂的伙计之外其他人都有作案的嫌疑啊。”

展昭不禁笑道:“你先别慌。”
莫愁瘪瘪嘴:“能不慌么?明天雪就化开了,到时候再找不出凶手来,人都走了……”
展昭摇摇头,不接她这话,从怀中摸出一个帕子,摊开来。
“你来瞧瞧这是什么。”
白色的绢帕上赫然有几丝黑的东西,莫愁往他跟前挪了挪,复看清楚。
“这个是……头发?”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拿,半路就被展昭挡了开去。

“说了你几次,不可随意碰这些东西,你怎的就是记不住!”他抬起食指,毫不留情地在她脑门儿处敲了一记,莫愁赶紧捂着额头,咬着唇低低道:“又没有毒……”
对面的厉也城已经站起身来,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你是从哪里寻到的?”
展昭收好那些发丝:“霍盖的裤脚边。今日一早你出门时我才看见的,想来是你只关注到他上身,脚下并非发现。”
厉也城未说话,默然认之。
赵勤用完了饭,靠在椅子上,也无聊的猜想:“这个头发会是谁的呢?”
莫愁接着她的话:“那人是男是女呢?”

一桌子人都陷入沉思之中,却在这时,传来一声急促地咳嗽,声音沉重而嘶哑,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那人咽喉损坏得极深,呼吸时短时长,肺部应当是有病。
莫愁探头看去,前桌的傅红莲一手扶着桌角,一手用帕子掩着嘴,面色蜡黄。因得咳得严重,身子已有些颤抖。
傅蕊早跑到她背后替她顺气,眼里满是担忧,但又不敢说出来,眉头紧紧蹙起沉默不言。身旁的孙仁晨只是淡淡看着,没有别的表情。

赵勤实在看不过,可深知自己不便说话,便揪了莫愁过来:“你去管管那男人。”
“啊?我?”莫愁不确定地拿食指指了指自己。
“当然是你。”
“为什么要是我啊……”
赵勤理所当然地拍了拍她的肩:“你平日里不是嘴巴最会说的么?你去找些话来怄他,想法子教训他一番。”
莫愁很无奈:“公主,你当这是对对子呢,说说就有的。”

傅红莲咳得越来越厉害,连着孙仁晨的脸上也微微有了些变化。傅红莲强撑着站起来,摸了摸傅蕊的头。
“我先回房休息一下,你随你爹去林子里玩吧。切记要跟着你爹,别一个人走了。”
傅蕊抓着她的衣服不放:“娘,我不去了,我陪着你,好不好?”
傅红莲尴尬地朝孙仁晨看去,继而苦笑着摇头:“不好,娘想一个人休息,蕊儿要听爹的话……”
“可是……”
傅红莲已经推开她,径直往楼梯口走去。一路上咳嗽不断。

莫愁只觉得方才那个眼神特别的奇怪:“她似乎病得很重。”
赵勤颇为赞同地点头:“不像是普通的风寒,倒像是……什么不治之症。”她想起自己才换下的那身衣裳,对莫愁道:“等等你去我房里的衣服里找找,此番出门我母后有带一些灵丹妙药给我,你拿些来给她试试——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好。”
莫愁放下筷子当即准备起身,衣摆却被人扯住了,她低下头,正对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莫姐姐,你有药吗?能治好我娘的药?”
莫愁蹲□来,看她。
“我有药,不过治不治得好就不好说了。”
听了她这话,她眼里顿时溢满了水汽,朦朦胧胧的,就像雾一样。
“莫姐姐,求求你,治好我娘好不好?我娘她人很好的……”
“好好好,你先别哭……”她不擅长哄小孩子,只得拿了衣袖替她抹开眼泪,“你哭了,你娘就不高兴了,你方才不是有看见她的表情么?”
傅蕊就像受了刺激,猛地一下蹭干泪水,精神抖擞:“说的是,我不哭了,不能哭了!”
莫愁松了口气,笑道:“快去跟你爹去林子里头玩吧,这个时节没准能遇上刚冬眠初醒的鸟儿,捉几只回来养养也不错。”

未料,傅蕊立在原地,也不走开,怔怔地看着莫愁许久。
“莫姐姐,你跟展大人是夫妻么?”
莫愁点头:“是啊。”
“那你们洞房了没有?有小娃娃了么?”
“……”
赵勤一口水呛了回去,险些没喷出来,忙转过脸就是一阵猛咳,那阵势不亚于傅红莲,厉也城亦是扫了一眼展昭,忍住笑,抬手去替赵勤顺气。

这个问题尤为纠结,莫愁挠了挠耳根,不确定地回她:“应该还没有吧。”
“应该”?
一向不知莫愁的用词不靠谱,赵勤微愣地看着展昭,连咳也忘了,下意识地就朝莫愁腹部看去……

“没有么?”
傅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忧郁起来,她咬着嘴唇,眼里顿时又漫上了水汽,硬生生地看着展昭,转而回到莫愁身上来。
“莫姐姐,你要早早有小娃娃才好!”
她说得信誓旦旦,搞得赵勤有些摸不着头脑。莫愁有没有孩子,与她何干呢?

刚想要说话,余光就瞥见站在门口的那个忧郁的男人,眼底里深深的透着一股难掩的杀气……

被她这么一问,莫愁也觉得很有道理,只是颇为遗憾:“我也想要啊,只是……”
展昭轻咳了一声,后半句话就这么给咽回去了。本生是没有什么,但偏偏那“只是”两个字就给人无限遐想。

此刻,不只赵勤,就是素来喜怒不表于外的厉也城也用难以置信地目光看向他。展昭先是觉得莫名其妙,继而瞬间明白过来……方知,现在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暗自抚了抚额头,索性也懒得解释。

傅蕊再没提起神来,耷拉着头叹了口气。
“我要去山里给娘找洞天草,听说合着丝线打成络子可以保佑病快些好。”
莫愁也心知自己帮不了她,言不由衷地安慰着:“你放心,莫姐姐的药虽说不一定能医好你娘,但起码可以让她好过一些,等下了山,再寻个大夫保证她病好如初。”
“当真?”
“当真!”
“那好!我现在就去山里找洞天草!”
傅蕊匆匆与她告辞,转个背跑到孙仁晨的身边,也不管他黑着脸,犹自幸福地踏出客栈去。

这一幕,看得赵勤心头蓦地觉得有些郁郁难受,端起茶杯欲饮,又觉得乏。
“小西,我累了,你送我回房吧。”
“好。”
莫愁应下,遂扶着她往房间里走。

铺好了床,赵勤仍旧还在桌边愣愣地坐着,手里的茶早便凉透还无知无觉,似乎是有心事。
“公主,要休息么?”莫愁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不,不用了。”赵勤把头搁在臂弯,盯着桌上的烛光出神。
“我还不困,而且,现在也太早了。”
“哦。”莫愁又将被子叠好,另换了一壶热茶过来。

“小西,你别忙了。”赵勤唤住她,“坐下来,陪我说会儿话。”
“说话?”莫愁实在想不出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闲话可说,但又推辞不得,方在她左侧坐下,也提了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来。
捧在手里,暖烘烘的。

见她喝茶喝得很香,赵勤出口问道:“你跟厉侍卫他……是几时认识的?”
“厉大哥?”莫愁包着一口茶,含糊不清地说道:“认识了有三年了吧。”
“三年?那么久了?”她吃惊。
“……主要是我曾经离开了三年。”
“哦。”她也没多在意,无聊地转着手里的杯子:“你觉得他这人,如何呢?”
“啊?厉大哥啊?”评论一个自己熟悉的人向来不是她的长项,莫愁想了想:“开始认识他的时候觉得他人很冷漠,很无情,很冷血,很没人性,很没教养,很没……”
“哎哎哎。”赵勤打断她,瞪了她一眼,“说重点的。”
“重点啊……”她又想了想,很肯定地答道:“厉大哥这个人,重情义,是个好人!”
知道她说话直白,赵勤微笑:“重情义?这倒是。”禁不住就又回到几日前的傍晚,肃杀的黑衣在她面前划下一道血痕,一收剑,一抱拳,声音朗朗,如闻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