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墨一面套着衣服,一面又觉得奇怪:“你师父,很讨厌我这样的打扮吗?”
“讨厌倒不是。不过我师父这个脾气不好,他叫你换你就一定要换,方才虽是先输了些真气给你,不过你这内伤还需要他好生替你打通经脉才行。若不想落下什么病根子,就乖乖听话……”常歌把他发带解下来,自怀里摸出木梳,轻轻帮他梳头。

手从发丝穿过的感觉又轻又柔,木梳的齿在头上划过,动作缓之又缓。
不知为何,非墨只觉得脸上无端发烫,心徒然之间跳得很急很快,即便无数次的吞咽唾沫都阻止不了,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有簪子吗?”常歌捏着他的一缕青丝,左右瞧了瞧,自言自语的点头,“嗯,插一根玉簪子就最好了。”
非墨没敢摇头,轻声回复她:“……我不曾带发簪。”
“那就算了,先绑着罢……嗯,这样就好了。你看看?”

她兴冲冲地拿了铜镜凑到非墨跟前,笑道:“如何?我梳头很有一套的吧?”

自己一向习惯将头发束在脑后,倒是并没如这般松散着,非墨一时不太习惯,局促不安地望着她。
“会不会很奇怪?”
“不会啊,我瞧着很好看。”常歌仔细盯着他的脸,随即笑道,“你脸上的污点和血迹都还在,怪不得师父要你先回房间整理。”
“呃?是么……”他说罢就准备用手去抹,常歌忙摁住他。
“等一下,我帮你擦。”她回身拿出帕子来,在铜盆中拧了一把,这才又俯□去,轻轻在他脸上擦拭。

丝绸在皮肤上来来回回地摩挲,一股淡淡的青草香萦绕在鼻尖,他慢慢抬眼,嘴唇微启,却没道出一句话来,手猛地一下便扣在她腕上……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哼,我不会告诉你后面就是传说中的霸王*上* (o゜▽゜)o 小墨,你这小子终于要开窍了吗,不枉我给你制造了那么多单独相处的机会,尼玛,是个男人就给我上啊——!!!师父,你穿的不是衣服,也不是【寂寞】……人设【崩坏了】,不是我的错!万年不变的【出场模式】,不站【一棵树】上,你是要死吗?= =谁说我要封笔了?这是【商业机密】,不懂别乱说。小墨啊,为娘只能帮你到此了……*旧文剧透:桑师父——已经出场了别忘了非墨的真实身份……还记得苍穹旋涡里面正在打扫清洁的萧师叔吗?他表示从来都没有露过面,内心很鸡墨。小青豆给萧师叔梳头的那一段还记得吗?表忘了萧师叔的穿着打扮……= = 什么?都提示到这儿了你才还不明白?你确定你真的是旧文读者吗= =||

 


☆、故人之子【一】


“呃?”常歌手上一滞,本能地想抽回来,却发现他力道极大,竟是纹丝未动。
尚狐疑之时,觉察到非墨那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她瞧,眸子里的神色带着说不出的古怪。常歌忍不住伸手往他面前晃了晃,刚准备开口,忽然听他轻轻唤道:
“……小伍。”
“怎么?”常歌越看他越发觉得不对劲,“你脸好红……是不是病了?”手掌在他额上探了一探,那热度着实是令她一惊。
“好烫,当真是发烧了?难道是因为昨夜吹了一夜冷风么?”
常歌忙去替他把脉,不想非墨像是才回神过来一般,猛地推开她,别过脸,低低喘气。

“……非、非墨?”

他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眼里蒙着一层水雾,急忙摇头:“我没事。”
“你真的没事?不是受了风寒么?”常歌甚是怀疑地走上前去,拿过他的手来把脉,非墨却是赶紧挥开,自椅子上站起身。
“这个……不打紧,先去找你师父罢,让他等久了,毕竟不大好。”
“哦?”常歌皱着眉,满眼不信任地绕到他跟前,凑近了看他脸,“你真是这样想?”
非墨点头如捣蒜:“我……我真是这样想的。”
“……”约摸盯着他的脸瞧了半晌,常歌才叹了口气,转过身,“没事就好,我师父就在前面的浮清殿。”
她回头笑道:“待会注意着,别乱说话。”

“哦。”
非墨在原地闭目静了一会心神,再抬眸时,常歌已出了门朝东面而行,隔着浅浅一道纱窗,背影朦胧得有些许不真实。他摁了摁眉心,然后又狠狠往头上打了几下,不知为什么……方才竟会出现那许多莫名其妙的想法来……
莫非……是真的受了凉吗?

“非墨!你还不走?”

远远的,就听她没好气的喊道:
“我不管你了,迷了路活该!”

他忙出声:“来、来了……”

*

桃花山庄里房间众多,最里的弟子房内住的大多是桃花门下的弟子,因得本就是才起兴不久的门派,故而眼下之人尚少。庄内有不少院落,能看得其中弟子在院里练武。
还有西边的那一片花圃也甚是奇怪,即便此刻隆冬将至,那里面仍旧百花齐放,绚烂夺目。
因听常歌说,桑鬼乃是天下第一的毒师,毒功一流,那些花想必多半也都是带了毒的。

非墨转头看了看身侧院子里正在互相较量的几人,心底不觉生出几分羡慕来。他以往都随着师父居住在山上,并无甚师兄弟,故而也没有感受过同门之情,更不怎么通晓人情世故。
从衡州到蜀中,若是没有她,有些事情,他当真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好……
思及如此,非墨慢慢回过头,常歌就走在他前面,离得很近,是伸手就能触碰到的位置。

这一路虽算不得很长,不过倒是有不少人同她行礼问安,想来在门派之中,她一定很有地位的罢……相比之下,自己就显得有些……

前面的脚步忽的一下便停了,非墨微微一怔,还不及抬头,常歌就往他头上敲了一记。
“呃。”他皱着眉,伸手摸了摸,轻声道,“好疼……”
“怎么又敲我?……”
“我都还没问你,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常歌一手叉腰,走到他跟前,踮起脚来“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老是吞吞吐吐,从进了这个山庄开始就不太正常……”

看见她蓦地在眼中放大的脸,非墨心头一惊,连忙后退一步,摇头道:“没有。”
“还说没有?……你这脸,红得好可疑……”常歌说罢,就要伸手去摸,他别过脸又是退后。
“不要问了……我只是,对这身衣服不习惯而已。”
她纳闷地上下打量:“这样吗?”
但回想昨日夜里,也确实是让他喝了不少西北风,大约当真是累了。何况眼下十三和顾沉衣都回房补觉,他反而因为内伤的缘由还得强打精神出来,身子定然是撑不住。
常歌缓下语气来,没再追问他,只上前拉住他的手往前走。

“走吧,等师父替你治过了,我再熬些安神的汤给你喝。”
……
非墨垂下眼睑,她的手很软很暖,小小的……轻轻合拢便能握住。他心头生出几分满足之感,说不出理由,也有些唐突,只想着,倘若能一直这样……便就好了。

浮清殿位于山庄正中之地,虽算不上气派,远观也觉得隐隐绕着一股仙气。大殿门尚敞开着,非墨同常歌一起踏进殿内。
桑鬼背对着门,单手负在背后,一头黑发如他一般散在脑后,只插了一支骨簪在发髻上。门外清风拂过,黑色的外袍顿时起起落落,翻飞不定。
“五师父。”常歌小声唤他,“我把人给你带来了,你……给他瞧瞧他的伤?”
“哼,我瞧不瞧,还用你多嘴?”桑鬼背对着她就甩了一袖子,即便看起来心情似乎不佳,但这语气已不似方才那边不悦。
“这才过了几日,帮着外人就不帮师父了,是吧?”
“徒弟哪儿敢啊……”常歌赶紧示弱,“只不过是怕他万一伤到筋骨什么的,一身功夫都废了,岂不是很惨?”

桑鬼冷哼了一声,知道她打的算盘,“他那点伤不大不小的,犯得着你操心?”言罢便就转身过来,“我说你……”

阳光恰从斜上方照过来,洒进殿中,对面的那人青丝散挽,一身蓝色道袍,袖长及地,平添了几许出尘之意,那身形和那张脸,一瞬间让他失神得不知所措,最后只惊愣地伸出食指来,颤抖地指着他。
“你……你……给我过来!”
常歌是头一回看得桑鬼露出这般的表情来,连她也有些不明其意,但又不能忤逆师父的意思,只好暗暗掐了非墨一把。
“师父叫你过去呢!快去啊!”
非墨担忧地望了她一眼,最后也只能挪了步子缓缓走过去。

等他走近,桑鬼方垂眸打量他的容颜。适才看他灰头土脸,又一身江湖剑客打扮,本无心在意,但且如今换了一套衣衫,又洗净了脸,竟是让他看得目瞪口呆。
“你……你的眉眼……”桑鬼抚了抚他脸颊,继而急声问道,“萧竹是你什么人?他人现在何处?”
非墨听之顿觉一头雾水:“什么?”
“我问你话,回答!”
“……”瞧他这样子好像十分愠怒,但因得自己不了解他的脾性,自也不敢再多话,非墨只得老老实实地摇头,“我不认识什么萧竹。”

桑鬼微微一愣,又往他脸上仔仔细细的看,方才觉察出些许端倪来。分明是一模一样的相貌,可惜这双眼睛,无论如何都没有一分的慵懒神色……想来那人的眼神,世上无人学得会。
“哼。”他移开目光,往前走了几步,冷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非墨盯着他的后背,迟疑了半晌,道:“萧非墨。”
“萧?你姓萧?”他猛地又回身,眸中带着不爽之色,“你既是姓萧,还说不认识萧竹!?”
常歌在一旁完全摸不着头脑,五师父的脾气算是几位师父之中最差的一个,这是没错。不过他每每生气都还是能寻到缘由的,这会子说的这几句话,她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要说非墨同五师父,今日应是第一次见面才对,怎么感觉他的态度……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这……

常歌忙凑上去,一脸讨好地冲着他笑:“五师父,他哪儿得罪你了?那个……萧竹是什么人?”
桑鬼连头也没回,就道:“这里没你的事,滚出去!”
“哦。”常歌抿了抿唇,余光瞄了非墨一眼,蔫头耷脑地迈着步子要出去。
等她走了几步,桑鬼似又意识到什么。
“慢着,回来!”
常歌只得又走回去,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桑鬼抱着双臂,冷眼看她:“我问你,你从何处遇上这小子的?”
“我……我就是路上偶然碰到的而已。听他说要去找石青师父,我瞧他一个人怪可怜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说谎,就想帮他一把了。”
“他找石青?”桑鬼撇过头,对着非墨喝道,“小子,你过来。”
“哦……”

等他走近,桑鬼又厉声问:“我问你话,不许有半个字的谎言,否则,我就把你丢到花丛里面喂毒虫,你可听清楚了?”
非墨哪里敢说个“不”字,当即连连点头:“听清楚了。”
“嗯……”桑鬼缓和下语气来,淡淡问他,“你找石青作甚么?”
“是家师临终前,托我将他家传之剑交给石青道长的。”

“你师父?你师父是何人?”

非墨方道:“家师姓凌,名风,字飞剑。”
“凌风?凌风是你的师父?”桑鬼听完又是一惊,片刻思索后,表情才恢复过来,勾唇冷笑道,“原来如此……想来这其中必定有甚有趣之事……”他扬扬眉,继续问,“你师父可曾对你说过些什么?他又是怎么收你为徒的?”
观他适才那一系列表情,非墨心头也多少猜出什么来,或许这几位所谓盘云山的修仙道长是认识他师父的,不仅如此,还有可能认识他的父亲……
不得不说他内心是略有些欣喜的,虽然自己从出生起便没有见过亲生的爹娘,但能从旁人口中打听到他们生平之事,也算是一种慰藉罢。

继而非墨便将当年如何遇上凌风,之后又如何随他一起习武,如何闯南走北,皆同桑鬼全盘托出,毫无保留。
后者听得面无表情,只偶尔微微颔首。

“啪”待他说完之时,桑鬼合掌一拍,随即拂袖往门口走过去,背对着他,言语里带着些笑意。
“果然是个不寻常的故事,不知旁人若是晓得了,会是怎样的表情。”
常歌略感不妙,拉着非墨往后退了一步,“师父,其实他……”
“不必多说。”桑鬼一摆手喝住她,“他的事,我同你几位师父自会处理。”
“他还同其他师父有关吗?”常歌越发觉得古怪起来,本想多问,但又怕挨骂。
“何止是有关系……”桑鬼侧头过来,微微一笑,话却是对着非墨而说,“你这小子不是想找石青么?我一会儿就修书让他过来,你马上就能见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是小年夜,其实本来打算停更一日的,后来想了想,我还是滚来写一章吧。【绝壁没有在卖萌也没有在刷存在感啊喂——祝各位新年快乐~

 


☆、故人之子【二】

即便不知非墨到底同这几位师父有什么渊源,常歌顿感这其中事情必然不简单,她急急忙忙冲到桑鬼面前。
“五师父,人是我带来的,你不要为难他。”
桑鬼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你慌什么慌?为师有说过会为难他吗?”
“诶?”常歌不明其意。
“先带他去旁边小榻坐着,我来瞧瞧他的内伤。”桑鬼走至案几之前,提笔快速写了两张字条,继而伸出食指在唇下吹了一声,不过多时就见得门外飞来两只黑鹰。他几步走过去,将字条捆在鹰脚之上。
常歌看得奇怪:“除了石青师父,您还打算叫什么人来?”
桑鬼拍了拍手上的灰,懒懒散散地走到小榻旁边,一手将常歌挥开,先是点了非墨几处穴道,而后又扣在他手腕上把脉。

“哦?……你这小子,有人帮你打通过奇经八脉?”桑鬼一掌在他后背上拍下,“是凌风么?”
体内一股灼热之气四处游蹿,非墨咽了一口唾沫,才回答道:
“不是……前几日我曾遇见过一位能喝酒的老前辈。他说我体内有好几处穴道被人封住,以至于常常头晕目眩,内力也无法正常使出。他出于好心便将我身体之中的经脉打通。”
“封你的穴道?”桑鬼听得皱眉,“是谁封了你的穴?”
“……我并不知晓。”
常歌在一旁摸了摸下巴,闻得此话不觉猜测起来:“他师父临终前曾把一身的功力都传给他……会不会是他师父?”
“凌风?”桑鬼面无表情地颔了颔首,“的确有这个可能。”

不过多时,大约也觉察到他体内的灼热,桑鬼讶然地撤了掌,冷笑:
“哼……没想到,你伤势竟能复原得这么快。到底是他的儿子。”
非墨惊愕地回转身,“他?我是何人的儿子?”
“你姓萧,还不知道你爹是谁?”桑鬼从榻上站起身,抱着双臂往前走了几步,冥思不解,“看样子,凌风是什么都没与你说过?这般藏着掖着,到底是为哪般……”
常歌凑到非墨跟前,仔细瞧他脸色,除了额上有些许薄汗之外,的确是比方才好得多了。她不由松了口气,用袖子替他把汗珠擦去,这才回头去问桑鬼。

“五师父……我听你提到萧竹,他是什么人?难不成……就是非墨的爹?”

桑鬼在一边柱子上靠着,淡淡笑着往这边看,“这个人……哼,说起来你爹也认识。”
“我爹?”常歌微微一愣,反而觉得这其中关系复杂纠结。
“你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讲过,你本该有六位师父,而不是五位。”
常歌点点头:“记得。二师父也说过,盘云山多年之前乃是闻名天下的修仙大派,派中六位道长德高望重,在江湖上颇负盛名,但是因为一场浩劫使其落至此。可是……师父你不是当初告诉我,我的第四位师父早在多年前就过世了。”
“原话是这么说没错。”桑鬼对着非墨玩味似地挑了挑眉,“那你还记不记得,我曾告诉你,他就是姓萧的?”
“……?”常歌愣了半晌,扭头惊讶地瞧着非墨,“你是说……他、他是那位师父的……”

“呃?”非墨亦是愕然望着她。

桑鬼叹了口气:“若从他这相貌来看,的确与他爹很是相像。至于详细如何,等你二师父和三师父到了之后,再议。”
“可是……”
“好了,不要废话!”桑鬼从那木柱上离了身,语气不善的准备赶人,“伤我也替他看完了,你们两个没事就赶紧走,少来烦我!”
“哦……知道了。”见好就收乃是上策,常歌赶紧扶着非墨溜出去,临走前不忘帮他掩上门。

大殿之内突然间便暗了下来,殿中灯火不足,又无人气,便显得格外清冷。桑鬼朝着大门方向看了良久,忽伸出手来,盯着自己的掌心,喃喃道:
“你的儿子……原来是这般模样……”

*

等到房间将门关上时,常歌才大松了一口气,回身对着非墨笑吟吟道:“好了,这下子你算后半生有着落了不是么?”
他刚在床边坐下,闻之方愣愣抬头。
“……怎么说?”
“你想啊。”常歌几步走到他身边坐下来,一本正经地解释,“你不是最开始一直担心找到石青之后该怎么办么?我还差点以为是你师父去找他报仇什么的……如今看来,你爹竟然同我师父是师兄弟,那么也就是说你爹算是我师父,你既是他的儿子,那我几位师父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放着你不管的。”
非墨仍旧不明地摇摇头:“这又如何?”

“那你往后不是就能顺理成章跟着石青师父了,也不用拜他为师,两全其美。”常歌抬手在桌边倒了一杯茶,茶水尚是热的,正好可以暖暖手。
“我不要跟着他。”
才喝下一口便就听他如此果断一句话,常歌险些没呛住,颇有不满地皱眉问:“你又怎么了?好好一个机会,干什么又不愿意?”
“我不愿意。”他认认真真重复了一遍,反是质问她,“不是说好的,我跟着你,去你家做护卫么?”
“那话只是说着玩玩儿罢了。”常歌把茶杯塞到他手里,两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无奈地笑道,“非墨,我是离家出走的,所以必须得回去。等石青师父他们人到这里,你和十三就都得留下。”
“你想一个人回家?”非墨狠狠捏着手心的茶杯,低低问,“为什么不能带上我?”

“带你作甚么?我爹肯定不会同意的。”常歌耸了耸肩,又回桌边倒了一杯茶,自顾喝着,余光瞟见他还在看着自己,心底多少有些不好受,故而放下杯子来,耐心跟他解释。
“呐……我告诉过你,我家和姓顾的那家里没什么两样,都是十三最瞧不起的富人家。宅院又大,规矩又多,下人上百个,平时出门都得让人跟着而且还必须向我爹请示。这样的日子你上次不是说不喜欢吗?
想想跟着我这几位师父多好啊,每日在门派之中练功习武,闲暇时候还能下山四处溜达。你少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好不好?”

听她这番话,非墨也是低头不语,半晌才慢吞吞道:“我的确……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可是……我想跟着你。”

“胡说八道!”常歌厉声喝他,“你一个大男人,‘男儿志在四方’这句话听过没有?跟着我能有什么出息?你师父在天之灵若看到你成日这般不思进取,只怕是马上能气得乍尸,你信不信?”

非墨轻轻摇了摇头,这回像是有凭有据,理直气壮地对她笑道:“我师父没教过我这个,他只说人一生短短数十载,若是用世俗礼节太过约束自己岂非过得不痛快,与其这样,倒不如顺应自己心思而活。”
“你……那是你师父乱讲!”常歌咬了咬下唇,“总之,我说了不许你跟来,你就是不能跟着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常歌!”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些许不悦地喊出声。
“我的事,你没有干涉的理由。”
这一瞬常歌倒是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挪了一步,随即颦眉对他嚷道:“你声音大了不得么?我做那么多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有没有仔细考虑过就开口做决定啊?”
“我……”大约也觉得方才的举动有些失态,他抿了抿唇,垂下眼睑再没开口说话。

气氛一下子安静起来,许久许久没有等到他开口。常歌在原地发了一会子愣,稍稍抬起眼瞅他,看他那模样有些消沉,思及这几日麻烦的事情太多,他也没有好好休息一下就又听说了有关自己亲生父亲的事,想必多少脑中还混乱着。
如此一想,她调整好情绪,走上前在他旁边坐下,轻轻道:
“可能晚上三师父他们就会过来了,你睡一会儿觉罢。我不打扰你了。”
见他神情如旧,眼中毫无波澜,也没有回应。常歌只能先行离开,替他掩门时,又有些纳闷地瞧了他一眼,然后慢慢关好门。

“吱呀”的声音一过,屋中顿时沉寂得没有一丁点声响。窗上的帘子被人拉拢,即便有阳光穿过也是阴暗的色彩。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大约是练功结束路过的弟子罢。
非墨缓缓抬了眼皮举目在房中扫了扫,眉头忽的一皱,双手抱着膝缩在墙角,头埋在臂弯间,长长嗟叹了一声。
想起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他竟觉得无端无由,莫名其妙的很,伸手在头上狠狠锤了几下,反而愈加疼起来。也不知自己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胡思乱想的东西越来越多。或许真如常歌所说,他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只是……

只是怎么就觉得心底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些话很想说出口,又害怕说出口,就比方说他如今的心境。他原以为自己只要呆在她身边,能好好护着她就好,可现下似乎又有了新的想法,仿佛是些许得寸进尺……
他的确不了解,富人家的小姐到底过着怎样一种生活?

拿了拇指指尖在齿间咬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回想在顾家的所见所闻……

他眸中渐渐一沉。
富家小姐么……
那她也会同顾小姐一样,嫁给一个或许只有数面之缘的人吗?

*

回到房间里往床上一趟,常歌搂着被子深吸了一口气,出门唤来几个小童要热水,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这才钻进被窝里。
长途跋涉走了那么久,又经历一场恶战,此时此刻,那些疑虑都且先抛之脑后,好好睡一觉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