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温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里却道:倘若换成是自己,只怕在庐州就已经心灰意冷了。
听不见她回复,七夏却长长叹了口气:“其实这么久了,我忽然明白了一些道理……喜欢一个人,也不一定非得和他在一起不可。”
“世上有很多东西,是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的。越是想要,倒头来就越发适得其反。我过去只是一味地在追逐,却错过了许多沿途的风景……现在想想,真是不划算。”七夏说着,朝她微笑,“这是不是就叫做‘有心栽花花不开’?”
叶温如听罢,也笑了起来:“那还有一句‘无意插柳柳成荫’呢?”说完,猛然间脑中一个人影闪过,她扯扯七夏的衣袖。
“小七,你觉得……季公子如何?”
“小季?”同样的话她似乎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他怎么了?”
叶温如拿眼瞥她,暗叹着孺子不可教。
“你没发现他待你很好么?”
七夏莫名其妙:“他不是对谁都好吗?”
“他前日亲自给你夹菜的。”叶温如忙提醒。
“那他还给你看病来着。”
“他还给你看过病呢!”
“是啊!”七夏理所当然地点头,“所以我才说他待谁都好。”
“你……”这对话没法进行下去了,叶温如倍感疲倦,扶着额头准备换一个话题,余光蓦地看到梢头缠绕的植物上挂了一串红艳艳的果实,在四周的一片青绿中尤其显眼。
她伸手摘下来,放到鼻下轻嗅,“诶?这个……好像是山花椒。”
“山花椒?”七夏对药材一窍不通,自不晓得她说的是何物,也顺手摘了一颗,这果子圆溜溜的,颜色鲜红,倒像是红豆,“这个是不是相思子?”
“不是。”叶温如摇头,“这是五味子,常用来治虚喘和内热的,也是一种草药。”
“哦……”听她说不是,七夏也就随意丢在地上,继续啃干粮。
叶温如捏着那果实静静想了一会儿,提议道:“不如……咱们就摘这个回去吧?找了这么久,也没看到这山里有红豆,五味子也是很好的,还有香味,正巧你装在荷包里合适。”
“好啊。”七夏倒是无所谓,什么都听她的,“摘了回去还要晒干么?”
“当然要。”叶温如起身先将头顶那一小串拧下来。山里头气候很不好,虽然还没到深秋,许多果实却早早萎了,就连这串五味子也有不少枯干的,想要采摘到新鲜的的确不容易。
两人不敢走到山中深处,只在山腰找了一圈,转悠了一下午后,零零碎碎总算也有七八钱,除去一半是坏了的,大约还能剩个五钱左右。
回到山庄时,已经是傍晚了,后门的一个仆役正在扫落叶,抬头看见她俩,颔了颔首算是打招呼。
“月亮都出来了,还有星星,今天晚上没有云,明天肯定是大晴天!”七夏抬头纹望着天空,犹自高兴,“我们明天拿果子出来晒,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叶温如哪里会说不好,尽管更想催着她绣香囊。
一路说说谈谈,正将走到小院时,从景墙里看见那对面竹林中似有两人站着在说话,其中一个还有几分眼熟。
七夏不由驻足多看了一阵。
“怎么了?”见她停下,叶温如不禁也顺着她视线望去。
“那个人像是小季……”七夏踮脚,自言自语,“奇怪他旁边还跟着个谁?”
“是么?”叶温如仔细看了半晌,“我怎么没看清……”
“温如,你先替我把五味子拿回去行不行?”她一面说一面把背篓从肩上放下来,“我去瞧瞧。”
“诶……”被竹篓塞了个满怀,叶温如很是无奈,“那你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
话音还没落,她人已一溜烟跑远了。
小竹林内,微风一起,竹叶层层叠叠而动。
“百里的几封信都已交到镇国将军手中,将军对此果真深信不疑。”石桌前,是个陌生的人声,来者披着件灰白的长袍,兜帽戴在头上,看不清面容。
季子禾略一思量,“这么说来,镇国将军眼下已经对太子有所戒备了?”
“想必是,将军从接到信后就对太子颇有微词,据说前日还在朝堂之上……”
他一语未毕,季子禾猛然抬手低声喝止,“有人来了。”
那人暗道不妙,若是让旁人听到这话定然会生事端,出于戒备他不自觉将手摁在腰间剑柄,剑尚未出鞘,却被季子禾一手又摁了回去。
“你先退下。”
他怔了片刻,终究抱拳领命。
“是。”
脚步声逼近的瞬间,原地疾风略过,除了落叶再无其他。季子禾侧身抬头,正见七夏趴在漏窗上看他,笑容灿烂。
“小季。”
望着她,季子禾也不禁微笑:“怎么是你。”
“我瞧你在这边,就过来看看……”她说着,探头四处张望,“奇怪,刚刚不是还有个人么?你在和谁说话呢?”
“呃……一个庄内的老仆,我在……向他问这竹林是多少年的。”
“这样啊……”七夏挠了挠头,不在意道,“这老仆走的还挺快。”
“你呢?”他不着痕迹的拆开话题,“你打哪里去了,今天一天都没见着人影。”
“我和温如去上山摘五味子来着。”七夏边说边从门外绕进来,这会儿才见得她身上脸上沾了不少露水和泥水。
季子禾抬手自自然然替她把脸边的一块泥点子抹去,随口问:“五味子?采那个作甚么?”
她也没多想,笑吟吟回答:“我想给百里大哥做个香囊!”
他指尖一滞,神色微顿,却仍旧带笑:“是么,你还真是有心。”
“不过我女红很差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七夏垂首摊开手掌,漫不经心地把上头的泥灰拍掉。
“手怎么了?”他眼睛尖,立时见到她掌心有被树枝划伤的痕迹,“我瞧瞧。”
七夏想了想,乖乖把手递给他。
虎口的磨伤尚在,食指的口子已开始结痂,旧伤未愈新伤却又来了,他从怀中摸出药瓶替她上药,心头却忍不住叹气。
一定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么?
细细将掌心里的泥土和小树枝剃掉,季子禾先是替她简单清洗了一番,随后才取过药膏来,轻轻涂抹。
绿色的膏药冰冰凉凉,刚敷上就觉得那股火辣辣的疼痛渐少了许多,微风一过甚是清凉。七夏歪头静静打量他,亦开始琢磨起叶温如对她说过的那几句话,脑子里茫茫然的想。
季子禾对她的确是不错,倘使是百里待她这样好……那就好了。
“怎么?”见她神情呆滞,良久没挪开视线,季子禾不由出言打趣,“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在想。”七夏同他目光一对,老老实实道,“你对我真是挺好的。”
“……”他的手明显不自然地抖了一下,这一句话却没有回答,唇边只是噙着淡笑,依然认真给她擦药。
药膏抹完,掌心被紧紧缠上纱布,七夏翻看着自己的手,好像很是满意,匆匆向他道了谢,蹦蹦跳跳往自己所住的院子走去。
原地里,季子禾还定定站着,晚霞的余辉洒了满身,他唇边的淡笑渐渐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似有若无的涩然。
“我对你好,你现在才知道?”
他声音很轻,微不可闻。
“……可就算我对你再好,你心里也只有百里。”
第41章 【真心错付】
上山的气候一日比一日冷了,出门若不穿上厚些的外衫是抵不住风吹的。书房内,案几旁有个茶炉烧着,一进屋,室内尽是暖意。
棋盘上,黑白子交错而置,两方数量相差不远,呈对立之势。明霜抬眸看了百里一样,捻了枚棋子,轻轻往他跟前而落。
“远之。”
百里回过神,“该我落子了?”
明霜微笑着摇头:“是你输了。”
他微愣,低头看着棋局,入位的一子奇峰突起,竟在他不经意间占了优势。百里未曾多想,放下才夹在指间的棋子,淡笑:“罢了,是我技不如人。”
“不是技不如人,是你心不在焉。”明霜倒也不为难他,独自收拾着棋盘,“陪我下了一日的棋,想必你也乏了。出去转转吧,我没事的,犯不着成日里都来陪着我。”
他偏头向窗外萧索的园中望去,倦意甚浓地捏了捏眉心。
“那好,你也要记得早些休息。”
“我知道。”明霜含笑看他,“闲来无事,多去瞧瞧庄姑娘吧?我看她这些天好像都关在屋里,我这庄中无趣,就怕把她闷坏了。”
百里摇头轻叹:“她就是不出门,我才放心些。”
她听完,眼底里闪过一瞬讶然,手上仍旧拾着棋子,看似不经意地开口:“你待她倒真是不一般。”
这一句,百里却没有回应。喝罢茶水,起身告辞离开。
出了这间暖阁,外头的冷风扑面而来,他略感不适的皱了皱眉,加快脚步往穿堂而走。
山庄里的假山水池很多,眼下这个时节连残荷也没剩几片,伏在水中的石块慢慢浮出水面。他几乎是一眼便看到蹲在池边瞎鼓捣的七夏,就像前些时日在自己府上一般,她似乎很爱玩水?
“七夏。”
听到有人唤,七夏忙直起背四处张望,待得看见是他时,赶紧起了身,兴冲冲跑过来。
“百里大哥,你叫我啊?”她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
百里淡淡颔首,“你在作甚么?”
“在看我养的那只乌龟。”七夏说着,眼里染上些许担忧,“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它什么也不吃,也不爱动了,成天就懒懒地在水里头趴着。我在想它会不会也觉得无聊,于是就放出来遛一遛……”
他闻言往池边望了一眼,若有似无地勾起嘴角。
“没事,冬天要到了,想来它是准备冬眠。”
七夏又觉得好奇又觉得好笑:“咦,是这样吗?原来乌龟也会冬眠?”
“人到冬季不也睡得多?”
她想也不想就笑吟吟点头:“说的也对。”
天空阴沉沉的,将她脸颊映得有些青黄,眼下重重的一圈黑色,好像是没睡好。百里犹豫了一瞬,正想问她这些天在做什么,却见她忽然垂首往衣兜里翻翻捡捡。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七夏紧张兮兮又忍不住荡开笑意,拿着一物在掌心摊开,捧到他眼前。
那是个茶色的香囊,上头密密麻麻不知绣了些什么,红色的穗子系在一端,倒是比香囊打要好,隐隐还闻到一股说不出来的香气。
“送给你的。”
他习惯性皱起眉头,移开视线,“我不要这个。”
七夏心头一凉,不死心地又往前凑:“为什么啊!”
“我不带这种东西,拿来也没有用。”
“可是……可是我做了好几天呢!”她绕到他另一边,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瞧,拎起香囊来向他解释,“这里面装了五味子,虽然味道不是很香……但据说可以宁神。是我亲自上山采的,你就收下吧。”
“你做的?”他怀疑地垂下眼睑。心中又不禁了然:原来这些天她都在做这个。
“咳……穗子不是我编的,可是袋子是我缝的呀,还有香囊上的竹叶……”
还真没看出来那是竹叶。
不想开口损了她的自尊心,百里打量了许久,才勉为其难地收下,眉峰一直紧紧拧着,似在考虑将它搁在什么地方比较妥当。
“后天就是冬至了!”一见他收了香囊,七夏犹自高兴,“你想吃什么?我打算明日出门采买些食材,做顿好的给你们吃。”
百里扬起眉:“你要亲自下厨?”
“那当然了,老在人家家里住着怪不好意思的。”她今天心情很好,“怎么的也该做点菜让明姑娘换换口味。”
难得看她能如此好心,百里也不由缓和了语气,“她吃得清淡。”
“我知道,之前问过小季了,她身子不适,得吃点补的。”七夏拍着胸脯,“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你要出门的话,记得带上个小厮。”半个月前失踪的事他尚且记忆犹新,百里不由叮嘱道,“早去早回,别老在路上瞎逛,浚仪只怕还惦记着你。”
七夏朝他笑道:“知道啦,人还没走呢,你几时也婆婆妈妈起来了。”
似乎也觉得自己话多,他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故作生气地颦起眉。
“嫌我啰嗦,那你倒是少给我惹些祸事,回回都要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七夏笑嘻嘻地拉了拉他的胳膊,“这次我一定小心,再也不会给你惹麻烦。”
看她没心没肺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快活,一时间也不知还能再说什么。百里静静望了她许久,七夏也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行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目送他走远,七夏才拿手指抓了抓耳根,狐疑道:“奇怪,我脸上是不是沾什么东西了,作甚么那样看我?”
回到小院,靠窗边的位置,叶温如低头而坐,端着绣框也在绣着什么物件,颔首见她回来,便把活计搁下。
“百里公子收了么?”
“收了!”七夏从桌上倒了茶水来吃。
“他怎么说?”似乎比她还要紧张,叶温如接着问。
“他……”七夏认真回想,老实道。“他什么也没说。”
她怀疑道:“没说难看吧?”
“没说。”七夏喝了口茶,“不过也没说好看。”
叶温如靠回椅子上,心头好笑,“没说难看就不错了,你还指望能好看到哪里去?”
“呃……”
七夏望着自己手指上大大小小的针眼,忽然生出一丝的失落感。
十一这天,刚下过一场雨,地上湿漉漉的,空气里甚是寒凉。明日要冬至了,但看如今的天气,也不知能否赏得到明月。
早说过要去开封城里买食材,七夏上午就收拾着出门了。
离午饭尚有段时间,左右没事可干,百里只随意捡了几本书在屋内翻读,窗外风声萧萧,将还浮在叶片上的雨珠洒得满桌皆是。
他抬手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壶里泡着苦荞,很浓的味道,苦到舌根里久久散步去。他皱着眉放下,正想寻人再另换一壶,然而刚推开门,就看得几个丫头小厮神色匆匆跑过,廊上一群下人来来去去的,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百里招手就拦住一个。
“怎么了?”
“表少爷。”那丫头喘着气,急忙道,“小姐的病又犯了,现下在床上咳个不止呢,我正要去打水……”
“又犯病了?”他心头一惊,“请大夫了吗?”
“请了,大夫在施针。”
示意那丫头下去,百里步出房门飞快往正房处走去。
从垂花门里穿过,抬眼就看到屋里有个老大夫在桌上写方子,他进门便问:
“大夫,这病如何了?”
那老者被他唬了一跳,手上一抖,那药方就给糊了一滴墨汁,他啧啧叹气,只得又另取了一张来写。
“用过针了,一会儿瞧瞧她的起色。横竖也是老毛病,每个月发总要那么一两次,咳止住就好,就怕咳出肺痨来。”
说话间,他已将药方写好,转身递给一旁的小丫鬟。
“还是之前的药,不过多加了几味进去,你看着量抓,没有的就下山去城里买。”
“诶。”那丫头连声应了,接过方子就往外跑。
从前还只是半年发一次病,不想这些年不见,她已经严重到要一个月一两次了,百里神色沉重,“她这病就不能根治么?”
老大夫望了他一眼,“病了这么多年,要能治早就治了。老夫我给姑娘瞧了十载的病,查过无数医书,她自个儿身子骨弱,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没办法。”
“那她这样……”隔着屏风借着灯看向床头,百里压低声音,“还能撑几年?”
老大夫垂眸算了算,亦是低声回答:“最多不过五年。”
百里凝眉,面沉如水,默然片刻,屏风后忽听见明霜哑着嗓音道:
“谁来了?”
他闭目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至于太过僵硬,缓缓绕过屏风,双手抱臂靠着墙看她,榻上,明霜倚着软枕,没有擦过胭脂的脸,因为憔悴而显得愈发可怖。
“怎么是你……”
她微愣一瞬,悄悄别过脸。
“听底下人说你病了,我来瞧瞧你。”百里言语很清淡。
她苦笑道:“我如今这个样子,你还是莫看的好。”
“你若是不喜欢,我不看就是了。”他言罢,当真背过身去,颔首示意那大夫过来。
“姑娘。”老大夫见状,撩袍坐下,“我再给你把把脉。”
……
针灸过后,又让丫鬟取了药酒替她擦过手臂,折腾了大约一个时辰,明霜才得空休息。
这会儿前去抓药的丫头满面愁容地又回来了,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大夫……山庄里的药不够用了,这……这还缺了一味。”
“什么药?”老大夫闻言抬起头,“城里头去了么?”
“是山花椒……城里去过了,几家药铺都说卖完了,非得要这个么?”
“也不是非要不可……只不过或有或无总会影响药效,这样吧……”他琢磨了一阵,“现如今山里可能还有,你带些人上山去采一点。有备无患。”
“好、好!”那丫头点着就走。
百里却在原地迟疑了半晌,伸手往怀中探了探。
山花椒么……
“可是五味子?”他将贴身放着的那个香囊取了出来,“我这里倒有些,不知能不能用。”
第42章 【心灰意冷】
老大夫接过那香囊,正要打开,然而袋子却是给封死的,他只能先放在鼻下嗅了嗅。
“唔……是五味子没错,就是不知有没有蒸过,是不是成熟的果子。”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百里说着,侧身便将香囊交给身边的一个丫头,后者拿在手中端详了一阵,颇有些犹豫。
“表少爷,这香囊是封了口的……要拆得花点时间。”
百里略迟疑了一瞬,“那就直接铰吧。”
“是。”得到他的同意,丫头这才敢去取剪子,就着封口的位置,喀嚓两下过去,那袋中满满当当的塞着红色果实便即刻显露出来。
老大夫捻了一撮,又轻轻闻了一下。
“还行还行,这是晒过的,把果梗子取出来直接便可入药了。”他将袋子交回到丫头手里,仔细叮嘱,“记住,枯了的烂掉的都不能要,捡个两三钱足以。”
丫头小心翼翼捧了香囊,赶紧颔首应下。
闻言,百里方是松了口气。
“能用便好。”
*
七夏二人从开封城内回来时,早已过了用午饭时候。身后的小厮大包小包的提着,折腾了一天,也辛苦他了,七夏忙让他将东西搁在厨房,早些去吃饭,自己也回房喝水休息。
刚一进屋,还没去提茶壶,她倒是先发现有不对劲之处,低头看着角落空荡荡的铜盆,七夏直从凳子上跳起来,愣愣的去问叶温如:
“我那只龟,临走之前是给放盆里的么?”
“是吧?”她一面回想一面颔首。
“奇怪,那怎么没了。”
她抓耳挠腮,在屋里来回踱步,苦苦想了许久也没想出头绪来,于是干脆开门去问院子里扫落叶的小丫头。
“诶,那个……你见着我屋里养的那只青背龟了吗?”
那丫头持着扫帚,怯生生的点头。
“看到了?”七夏心中一喜,“它去哪儿了?”
小丫头轻轻答道:“掌厨的王婶儿派人拿了去,说是要给炖碗汤……”
“炖汤?!”她瞬间怔住,难以相信,“你、你们别不是弄错了,那是我养的龟。”
“嗯、嗯!”约摸是怕她生气,小丫头赶紧解释,“是表少爷同意的,所以就……”
百里?
怎么会……
前些日子她才同他说过不会再炖王八汤了,犹记得当时他听得清楚还点过头……难道是给忘了么?
虽说自己也不是个小气吝啬之人,但总觉得这般不经同意就取拿东西的行为,着实是令人心头不快。
左右思忖之下,七夏当即决定去找百里问个明白。
沿途向府上的家丁询问,得知早间明霜似是发了场病,他大约正在她房中,七夏愈发觉得不是个滋味,脚步莫名加快了许多,像阵风似的,一路急行。叶温如担心她性子莽撞又会闹出什么事来,赶紧跟随在后,只是七夏走得实在太疾,才拐过一个弯就被她远远甩开。
不多时,行到正房门外,鼻中隐约嗅到一股药香,她上前叩门,刚敲了几下,就看到百里果真在屋内,一旁站着的还有梅倾酒。
“百里大哥,他们说是你同意要把我的……”
七夏边说边往里走,话还没道完,目光却被桌边一物死死吸引住,后半句戛然而止。
那是她熬了好几个晚上才缝好绣好的香囊,为了绣那几枚竹叶,连指头上的伤都未曾好又生生戳了不少针眼,六钱的五味子,足足跑了一个山头方采到——他就那么把它给剪了!
眼见她脸色骤变,梅倾酒自然不知其中缘由,只当她是因为百里照顾明霜而恼怒生气,遂麻溜地从椅子上起来,准备先把话题引开:
“小七啊,你就回来啦?那个,温如呢……”
七夏哪里肯搭理他,几乎是奔到桌边去的,一把抓起那个空袋子,扭头质问百里:
“我送你的东西,你为什么要铰它?!”
事出有因,百里也不便多做解释,简单道:“明姑娘身子不适,正需药材,城中没有买到,只能暂且拿这个以解燃眉。”
七夏咬着牙,横竖听不进去,“她又不是没钱,需要药材怎么不去买?这个香囊是能随便剪的吗!”
见她蛮不讲理,百里也不禁不耐起来:“我不是说了么?这味药草城里大小药铺皆是短缺,没有买到!否则我也不至于铰了它。”
明明该恼的是她,偏生他竟比自己还凶,七夏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开封城里买不到那再去别的城镇买啊,这又不是荒郊野地,再不济还能上山去采,她叶家这么多人,还怕找不到几株五味子么?凭什么拿我的东西来救她,你问过我了吗!?”
“既是你送我的,东西如何处置自然由我决定。”他皱眉,“更何况,人命关天,便是拿了又如何?难道要放着一个死物,而不顾及一条人命么?”
“是,是,她的命就重要,我的命就不重要了!”似有东西堵在胸口,七夏喘着气,又怒又伤心,“我在归云县中箭的时候,你在床边守过我么?我在前些时日高烧不止你在床边守过我么?什么人命关天……你就是对她好,你对谁都好,就是不会对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