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陶木晴还想说什么,但看她一言不发地往住处走,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花园内,夜深人静,叶叶萧萧,冷冷清清。
*
立冬过后没几日,封城的指令就下达下来了。
汴梁城内仅仅一日,大街小巷空空荡荡,但凡染上疾病者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寻常百姓皆被隔离至城郊五里之外一座废弃的军营之中。
相传这是宋太祖建都时修建的,宋初崔彦进崔刺史便曾在此地训练过。时过境迁,自先皇重文轻武后,这兵营便闲置下来,直到澶渊盟约签订,朝堂上下更无人谈及军营一事。
如今那里还有住舍,安置城内染病的几百人尚不在话下。
宿家老夫人因那天吃了初然所带药方配的药后,病情有所好转,开封府的人前来查访时,宿兮又塞了不少银两,推说只是普通的风寒故而幸然未曾被送去。
这日,初然独自在房内练功,消磨了整整一上午,待得小厮唤她吃饭她方才出门。
多亏这回陶木晴一行人在汴京停留,她才有去处,倘使他们不来此地亦或是到时回了江陵,那她一个人又该如何?
想到这里,即便正午做的是她一向爱吃的糖醋鱼,初然也没什么胃口。草草吃完饭,在床上翻来覆去,本想小睡片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横竖不爽她便披了外衫想出去走走。
马行街上寥落无人,果真是下了禁令,四下里百姓皆是人心惶惶,对这个疫病恐惧不已,连门也不敢出,更莫说开门做生意了。
初然平日里最喜欢去的那家面摊和卖圆子的店铺皆关着门,一条街放眼望去也就几个大一些的酒楼茶馆尚开张,不过食客也是寥寥无几。
醉仙楼门口立着个招牌,以行楷写着“糯米糍粑”四个字,难得瞅见个吃食的小摊,初然想也没想就走过去。
“老板,我要两个糍粑。”
“好,马上就来。”
冬日里吃两个热腾腾的软糍粑实在是非常的惬意的事情,初然干脆就在那醉仙楼门口坐下了,有滋有味地啃着,时不时发出“啧啧”的称赞之声,引得站在离门较近的伙计频频向她看来。
“凤姑娘。”
刚吃完最后一个,身后就有人唤她,初然吮着手指转身,入目即是一张倒熟悉不熟悉的脸。
“你是?”
那人施了个礼:“是这样的,我家主子让您上醉仙楼二楼的雅座去。”
初然不由怪道:“你家主子是?”
那人也不回答,伸出手,指了指斜上方向,初然顺着看去,只见那二楼的窗户旁似乎坐着个人,衣衫华贵,面容俊朗,一柄玉骨扇风流倜傥,却不是温子楚还是哪个?
世子亲自派人来请总归不能不去,初然慢吞吞地拍拍身上的灰,只好跟着他往楼上走。
端得是城中如此境况,醉仙楼里却还有吃茶听书听曲儿的,不过比起之前的热闹情境来,的确是萧条许多,连二楼这种奢侈之处光线也昏暗了些。
初然顺着楼梯上去,窗边老地方抬眼就看见温子楚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扇子,旁边除了小厮外竟然还站着一人,缎带束发,青丝如墨,星眸蕴光,似乎正朝她这边看过来。
初然只知温子楚在这儿,没料到穆信也在,大约是他站在死角处,所以方才才没有在楼下看见。因为毫无心理准备,这会子突然看见他,她没由来的一阵紧张,一时立在原地,连脚也忘了抬。
“杵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瞧了她半日也没反应,温子楚有些不耐烦。
初然自顾琢磨了一会儿,方才慢悠悠地小步小步挪过去。
“世子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温子楚将扇子一手,搁在桌上:“好好儿的吃个东西,作甚么在人家门口蹲着?不知道还当你是个要饭的。”
“反正街上都没人。”初然耸耸肩,没所谓道,“也没人会看见。”
“合着你就是做给人看的?”温子楚倒了杯茶,递给她,“你也不顾及自个儿的形象。”
初然也自自然然地捧过茶来喝,不以为意:“我的形象又不坏……对了,你怎么有空出来?你倒是真喜欢这个地方,回回都瞧见你来这里。”
“我怎么就没空了?我每日都闲得发慌。”温子楚说这话却是咬牙切齿地,前些天被那些说媒之人搅得心烦意燥,好容易因封城令下来,他们才消停。
“是么?”初然抿了口茶,笑道:“我听人说,你最近在相亲,还说你娘相中了那个绣瑞兽图的大小姐,真是可喜可贺。”
显然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旁边的小厮不由替她捏了把汗。
“哼,她相中了?她相中了那她自己娶去!”温子楚果真是恼火不已,连放杯子都像是在用砸的,那声音砰砰而响,惊得四周的食客都纷纷转目。
初然见他是当真生气,也忙笑着打圆场:“你别恼啊,我就随便说说……你不喜欢,那意思你是有喜欢的姑娘了?是谁啊?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
“是……”温子楚险些还真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幸而小厮那瞪大震惊的双目让他反应过来,“是谁跟你有关系么。”
“不说就罢了。”初然努努嘴,心中暗想,你爱说不说,还真跟我没关系。
她不说话,温子楚也懒得说话,气氛陡然僵硬下来。
一杯茶喝完,初然咂咂嘴,伸手想要去拿茶壶,怎料袖子却不经意将茶杯碰到,眼看杯子就将落地,忽有人一手将其稳稳当当接住,随即放在她面前。
初然拿了茶杯在手,脸上不自觉地笑起来,她转过头,对后面的人道:
“你怎么在这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可怜的子楚哥哥,你还是做一个化石般的男配角吧,谁都无法撼动你的位置的。
步入感情戏似乎慢热了点诶。
你们别抛弃我呀,看我这么勤劳,这么老黄牛这么小蜜蜂,我叫给你们看哦,哞——嗡嗡嗡——(* ̄︶ ̄)y
☆、【一病不起】
穆信还没开口,温子楚就先不耐道:“我看他每天那么闲,索性让他也跟着出来散散心。”
“这街上冷清清的,人都没有,有什么好散心的。”初然摇着头,话却是对着穆信说的,“上回曾澍远给你的药方,你给王爷瞧过了么?”
温子楚正喝茶,听她此话不禁问道:“什么药方。”
“是一张能治疗时疫的方子。”穆信回复他,随即又看向初然,“药方我给王爷看过,但至今他也未曾答复我。”
照这么看来估计也是不了了之,初然很是惋惜:“我瞧宿家老夫人吃了那药状况好了许多呢,倘使能让得病之人对症下药,这瘟疫也就过去了。”
温子楚听着一笑,搁下茶杯:“医官馆都没辙的病,你操什么心?自个儿防着些就行了。”
知道温子楚从来都是这么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初然也懒得同他多说,刚捡了块糕点吃,怎料在一旁上茶的小二忽然笑道:
“治这病其实也简单,我瞧西街那迎仙居里的妈妈,前些日子也染了病,结果不知吃了什么药,如今生龙活虎的,别说病了,竟比从前还要结实几分。据说那里头的姑娘些也是吃那药好的,依我看呐,这太医的方子还不如咱老百姓的土方子实在呢。”
“当真?”初然偏头来看他,半信半疑。
“嗨,街坊四邻都是这么传的,真不真,小的也没法跟您确说。”小二换了壶新茶,将那旧的撤了下来,又道,“不过前些日子她们染病倒是真的,我还亲眼看到那顾妈妈去药方抓药呢。”
穆信眉峰轻皱:“既然药方可靠,为何不禀报官府?”
“哎哟,大人,咱小老百姓说的话,官府哪里肯信呢?这药事关人命,还能随便乱吃不成?”小二一面笑着一面拿着托盘退下。
新上的是壶毛尖,味道清淡,初然素来喜欢清茶,故而一连喝了两三杯,细细品了一回,蓦地想起什么来。
“那迎仙居又是个什么地方?怎么没听说过?”
温子楚一口茶水呛在喉间,结结实实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神情有些不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没听过也正常。”
“我倒觉得可以前去问一问。”初然两手捧着脸,琢磨道,“要是她的方子和曾澍远的方子一致,咱们便能以此说服王爷了。”
温子楚一脸惊讶:“怎么?你要去?”
“不行么?”初然奇怪道,“难不成你也想去。”
温子楚摇着头,想了想,又劝道:“那地方,姑娘家的还是别去的好。”
初然看他表情古怪,回头又去看穆信,后者脸色也微微有些异样,她恍然:“你们说的可是烟花之地?”
温子楚笑着点头,默默品茶。
不料初然反而大义凛然道:“那我就更要去了!”
“为什么?”这回说话的竟是穆信。
初然小心翼翼把倒得满满的茶杯放好,转过头来看着他:“我不去难不成你去么?我师姐说了,那些地方男人去不得,一去不回头的。”
听完她解释,穆信啼笑皆非,也不知该怎么接话,倒是温子楚“噗嗤”一声笑出来,摇头叹道:“你师姐说得真有道理。”喝了口茶,眸中只看她眨也不眨地盯着穆信瞧,他略有些不爽,拿手指敲了敲桌,问道:“你倒是说说,穆信怎么就去不得了?”
初然轻抿着唇,如实道:“那地方不好……我不想穆大人去。”
听她此话,穆信心中不觉一暖,眸色也缓和下来,垂目静静看着她。
将他二人神情看在眼里,温子楚干笑了两声:“你对他倒是挺关心的。”
“又怎么?穆大人也很关心我的啊,对吧?”最后两个字她是望着穆信说的,后者只是微微一笑,似乎不知怎么作答。
街上北风疾,吹在脸上竟丝丝生疼,温子楚被这风吹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他把扇子一摔,对着旁边的小厮喝道:“这么大的风,还不关上?想冻死我是不是?”
小厮自不敢多话,忙不迭地去关窗。
不想冷风顺着那缝隙进来,温子楚倒是没怎么,反而初然鼻中一痒,别开脸打了好几个喷嚏。
楼下,小二端了糕点上来,托盘里一叠芙蓉酥和一小壶冰镇酸梅汤,刚摆上初然就好奇地提起那精致的小壶,触手却冰凉刺骨。
她惊道:“这里头装的什么?”
“回姑娘的话,是冰镇的梅子汤。”
“这时节了,还喝酸梅汤?”
大冷的天儿本是不欲饮这么凉的,但因方才喝了些酒,原本想醒醒,故而温子楚才命人备上,不料初然对此物却是十分感兴趣。夏初时候在王府喝过一点,那味道她记忆犹新,怀念不已,早就想再试试,只苦于没有机会罢了。
“世子不介意我倒一杯吧?”
她笑嘻嘻地说着,手上早就拿了汤壶开始倾倒,穆信看她指尖都被冻得发红,禁不住伸手制止。
“气候太冷,还是别喝了,对脾胃也不好,何况你这牙刚好,尤其忌生冷,你难道忘了?”
因听他这么一说,初然乖乖地抽回手来,当真不再去碰这壶梅子汤,温子楚淡淡看她,忽而想起什么来,微微倾了倾身:“他不说我还忘了,你这牙好的如何?”
初然连头都懒得抬,自顾吃茶:“也就那样。”
他不张口说话,温子楚自得自个儿伸头伸脑地观察,好一会儿才笑赞道:“看着倒是挺不错的,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你那姐夫也是找的一手好大夫,手艺这般精湛。”
“你喜欢,那我把你牙拔了再给你上一颗?”她没好气地翻翻白眼。
身边的穆信暗自叹气,轻声喝她:“莫要这样同世子说话。”
“无妨。”温子楚似乎见怪不怪了,也由着她,眼底里笑意不减,“随她吧,她说话自然,我听着也自在。”
他待初然同旁人不同,明眼人一看便看得出来,穆信虽也心知肚明,但不知为何心中涩然,偏偏初然对温子楚又不避讳,瞧她侧脸笑颜嫣然,穆信却觉刺目,只轻轻地别开脸去看窗外,头顶一排鸟雀飞过,天空淡白如纸。
晚饭在醉仙楼用过后,初然和温子楚一行也慢慢下了楼,准备往回走。
王府和宿府的方向一致,故而他们也就顺理成章同行一段路程。
汴梁乃是大宋的不夜之城,夜里本因十分热闹,如今虽不宵禁,但街上已是惨淡清冷,人少了显得气温就更加寒凉,衰草连天。
兴许是这风景的衬托,走在街上他们几人都不曾说话,初然裹着厚厚的披风却仍忍不住一个劲儿的打喷嚏,还没走出多远,前面是一个小巷口,远远地看见那儿站了好几个捕快,拉拉扯扯的不知在做什么。
“官爷,官爷行行好吧,我闺女当真不是染的瘟疫,只是寻常的风寒罢了,您就放过她吧。”说话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妇,头鬓银灰,面容憔悴,泪痕满脸,正拽着那个捕快的衣袖苦苦哀求。
“大娘,这规矩也不是咱们定的,咱哥几个不过是奉命行事。眼下病都波及到了后宫,圣上下旨那得严查,但凡是有病的,不论是谁,统统得去城郊的兵营里头,别说你家姑娘,就是庞太师来了那也是没得商量。”
捕快年纪轻轻,看模样也不过十七八/九,说话的口气倒半点余地也不给,伸手就将那老夫人隔开。身边的几个捕快迅速从那屋里扶出来一个人,是个身形娇弱的姑娘,只见她面色如土,气若游丝,披头散发,似乎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官爷,我老婆子就这么一个姑娘啊,官爷,求求你了!”眼见自家女儿要被拖走,老妇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哭得声嘶力竭。
那捕快也不欲多生事端,连忙伸手见她扶起,头疼地叹了口气:“老人家,您也别担心,朝廷又不是扔下你女儿不管,那军营之中有翰林医官院的御医照顾,御医您还信不过不是?没准儿过几日你家闺女就回来啦!”
“我不信,我不信!邻家的囡囡便是这样被你们带走的,前些天她死在那地方,怎么就没人搭理!”老妇人死活拽着他不肯松手,那捕快也是没有办法,硬生生扳开她的手,一掌推开,老妇踉跄了几步,背贴在那墙上。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若不将你闺女带走,满城的人都得染病,到那时莫说是你,我的项上人头都保不住!”捕快说完也不再理她,转身就和同伴离开。
老妇人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女儿被带走,她索性坐在地上,昏天黑地的哭。
初然呆立在原地,怔怔地望了她良久,蓦地有一股恐惧感涌上心头。
“看样子,这事情是越来越麻烦了。”温子楚见得此情此景,也不由怅然,“朝廷这回是下了狠旨,无论什么病因都隔离开来,未免太无情了一些。”他收了扇子,对身后的小厮道:“给那妇人些银两,搀她进屋里去吧,这外面天寒地冻,小心别也染了病。”
“是,公子。”
穆信侧目时,但见初然目光呆呆地盯着前方看,神色张皇,嘴唇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如何,微微发紫,他不由上前一步,轻声问道:“怎么了?”
初然没有转头,木讷讷地摇了摇头:“没、没事。”
触及她手背,只觉得指尖冰凉,穆信正将再问,温子楚却展开扇子道:“既是没事就快走吧,天气这么冷早点回去歇着,免得染上了风寒——那时就麻烦大了。”
思及她方才一直在打喷嚏,想来也有些着了病,穆信遂也颔首:“外头风大,快回去的好。”
初然搓了搓手,轻抿着有些干裂的唇,战战兢兢地点点头。
*
三日后,宿家老太太的病总算是痊愈了,陶木晴也终于能松一口气,但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初然却病倒了。
大概是前几次出门吹了些冷风,回来后便喊着头疼,本以为只是没睡好,匆匆了点水就上床窝着,怎料得第二天压根儿就起不来了。
这几日开封府的捕快天天来查,陶木晴不敢去请外面的大夫,只能将家中剩余的药材配了些简单的方子熬给她吃下,可惜一直未见起色。
为避免让人查到,初然只能先搬到偏院一个简陋的小屋里,日日躺在床上,连吃饭都没力气。兴许只是风寒所致,不过因为医药单薄,烧了好久也没退下来。
初然从小到大都没生过这么重的病,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病来如山倒”,她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一滩烂泥,全身都绵软无力。
这日午饭后,穆信提了些药前来看她,刚一推开门,屋里沉闷的气息就漫了出来,只见其中门窗紧闭,密不透风,连空气都有几分压抑,他不由皱了眉,走到窗边将窗户支开。
约摸是听得动静,初然缓缓睁开眼,冬风迎面而来,她不适地往里缩了缩,哆嗦道:“好冷……”
尚没看清来人是谁,额头就被一个冰冰凉的手掌覆住,她忍不住皱眉,直想躲开,却听来人沉着嗓音低低道:“烧得这么厉害,为何不请大夫来看?”
待得听清他的声音,初然揉揉眼睛,轻声唤道:“穆大人……”
穆信将她搁在被衾外的手盖了回去,复将被子仔细裹好,方才在床边坐下。
“师姐说,若我们请了大夫,他们就会把我带走的。”她哑着嗓子,思绪回到那日在街上所见的老妇人,神色难过,“你说,他们会把我带走吗?我会不会也被送到那个军营里去?”
瞧她面容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一张脸上恐惧尽显无疑,穆信满心不忍,只能轻拍她的肩,柔声宽慰道:“不会的,你只是小病,很快便能好。”
“真的吗?”初然自己都不信,不知为何,却希望从他嘴中听到些肯定的话。
穆信微微一笑:“自然是真的。”
“可我吃了好几天的药了,为什么不见好呢……”
“我从世子那里得来几株百年人参,一会儿叫人熬了汤给你吃,定会好起来的。”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人参到底能不能治病,但聊胜于无,按温子楚的话来说,总比那胡乱吃药要好。
“百年的人参啊……”初然忽然捂着脸,惨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来,“一定很贵的,我吃得起么?”
想不到这会子了她还有心玩笑,穆信亦不知作何表情,终究还是摇头笑道:“这几个人参钱,我还是出得起的。你不用担心。”
初然歪头看他:“老让你破费,怎么好意思。”
穆信也不觉打趣道:“你还会不好意思?”
“怎么不会?说得我脸皮好像很厚似的。”她不快地翻了翻白眼。
初然虽是发着烧,身上却怕冷的很,陶木晴命人在屋中特意点了两个熏笼,连她怀中都还抱着一个手炉,故而房间里温暖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不!!百年的人参应该很贵的吧,穆大人你真的出得起吗!!
☆、【祸不单行】
窗外的冷风吹打着树枝,枝叶上残存的些许露水溅进屋里,恰巧落在初然脸上,冰冰凉凉的,她不说话,房内便出奇的安静。穆信只皱着眉看她,心中所有所思。
“穆大人?”隔了好一会儿初然才出声唤他。
穆信方抬眸:“嗯?”
她突然有些神情担忧地望着他:“你说……我……我会死吗?”
“别说胡话。”穆信轻轻摇头,“不过是风寒罢了,又不曾染上那些瘟疫。”
初然靠着枕头,忽而讪讪地问道:“那我若是真的死了,你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
闻言,穆信面沉如水,眼睑眨了数下,才缓缓道:“自然会伤心。”
“我也是。”初然笑嘻嘻地凑近了他几分,“从前我就想,如果我门中姐妹在执行任务时丧了命,我得伤心好几年;如果是师姐石晏他们,那就是好几十年;如果是我师父享尽天年,我起码得哭个半辈子,但直到最近病了方才去想,要是你死了……我会难过多久呢。”
穆信登时愣住,竟没料到她自己同与她如此亲近之人相比,一时之间脱口而出:“多久?”
初然偏头过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他脸上流转,最后狡黠地一笑:“我没想出来。”
心里没由来的松了口气,穆信淡淡平复情绪,起身替她倒了杯热茶。
“多喝点热水,对身体有好处。”
初然乖乖地伸手接过来,捧在怀中抿了一口,突然道:“穆大人你知不知道,得了病的人不能喝茶的。”
穆信微微一愣:“是么?”
“喝白水才行。”
也不知她说的话当不当真,穆信却还是站起来:“那你等等,我出去给你换一壶。”
“不用了。”初然笑着摇头,手捧着茶杯不肯松开,“我今日只想喝茶。”
穆信没办法:“若是喝不得,还是不喝为好。”
“没事没事。”初然饮了一大口,精神反而比之前好了一些,“你坐下,晚些时候我会叫师姐帮忙换的。”
他只能依言又坐下。
刚泡好的茶滚烫,比暖手炉更热上几分,初然也不再喝,干脆抱着茶杯暖手,下巴却搁在膝盖上,两只眼睛不住盯着他瞧。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着实是一件很令人不自在的事,穆信终于忍不住:“你看什么?”
初然又微笑着摇头:“穆大人,你知道么,其实一开始我没打算在汴梁长住的。”
“嗯?”穆信也学她偏过头,等着下文。
“师父给的秘籍,我已练了一半,剩下的武功难度极大,又需要一个安静之处细细修炼。原本我是打算攒些钱,去南边买个小房子。待武功修成,出关后便去品剑大会上一展身手,那时候我就能名扬天下了。”
怪不得她总捏着自己的钱袋,一副生活艰难的样子,思及如此穆信不由也有些佩服她来。
“那为什么不去了?”
“因为你……”初然还是顿了顿,“和石晏世子,我怕我到时候一个人,万一很寂寞,那该怎么?”
“汴梁城郊的房子也不贵。”穆信垂眸看她,“你若是想,我也可以帮你。”
“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虽然原本不是想这样说的,不过听他说愿意帮自己,初然仍旧是十分欢喜,茶杯里的水已然凉了,她便搁在一边,缩在被中同他说话。
眼见她此时的脸色比自己来时要好上许多,穆信也放下心来,静静听她叽叽呱呱的扯淡。
午后的气息本就惹人困倦,加上初然又有病在身,身体虚得很,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穆信将她被子掩好,又关上窗,回头瞧了几遍方才离去。
一出门,抬头看天色方知时辰不早,他只和初然说着话不觉中都这么晚了,穆信略有些惭愧,正巧陶木晴就在不远的花园中坐着看书,见他出来忙起身向他走来。
“阿初怎么样了?”
“刚睡下。”穆信轻轻点头,“但是烧似乎还没退。”
“哎……”陶木晴恼火地扶了扶额,“眼下京城里的大夫大多都被请去了那军营里,去买药也是危险得很,到处都有人盯着。”
穆信亦皱眉:“风寒虽不算大病,但是一直这么烧着也不是办法。”
“是啊。穆大人有没有办法能请到大夫?或者能抓药也行。”陶木晴从怀中取了个方子,“这个方子是之前家中下人染上风寒时大夫开的,想来也相差不远,大夫请不到总归药还是必须吃的。”
近日城中查得严谨,他也没有把握能寻到药材,但只求在王府能找到一些,穆信将药方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