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的确被风吹得刺骨,初然也没跟他客气,伸手接来:“多谢。”
“我娘就在里边儿睡着,进来吧。”
里屋的门被他推开,还是上一间房,迎面就是一股浓郁的药香,那味道闻着便觉得苦涩异常,初然不觉皱了皱眉。
桌上摆了一只空碗,一只还未点的蜡烛,床榻上躺着的正是曾澍远的老母亲,比起上回来看,她如今的面容更加可怖。嘴唇苍白无色,脸颊却异常绯红,手背上一大块血红的斑,有几分像是被烫过的痕迹。
“她……这幅模样持续多久了?”
“快有七日了吧。”曾澍远在那床边坐下,两只扳开母亲的眼皮来瞧,原本该是白色的眼白,此刻渗着鲜红,这红色似乎有向瞳孔处蔓延的趋势。
“她这病倒和前去抓药的那些病人亲属所描述的很是相似。”初然捧着暖炉凝眸看着她的脸,蓦地一瞬,她竟突然把眼睛挣了开来,唬得初然不自觉耸了一下。
“啊……啊……”
“娘!娘,你想说什么?”曾澍远瞧她仿佛有话要说,忙贴了耳朵过去,怎料得母亲犹自呓语了几句,又闭上了眼,呼吸沉沉。
“不会是中了邪了吧……”初然忧心忡忡地躲在他背后探头望着。
“我也不知道。”曾澍远心力交瘁地取出自己母亲的一只手,神情沉重地把着脉。
“起初不过是寻常的病状,怎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我看京城里得这病的人不少。”初然拍了拍他的肩,试图安慰,“你别太担心,肯定有人被治好的,到时候问问那些病好了的人,找他们要方子就行了。”
曾澍远回头对她艰难一笑:“嗯。”
“这样吧,我看你每日忙药堂里的事儿也腾不出时间,我有空多过来帮忙照顾照顾你娘,你看如何?”
“这……”曾澍远涩然地红了红脸,“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打紧,我也正闲得慌。”初然回身去厅里取了茶壶想倒茶,结果壶中空空如也,她只好自己去烧一壶。
午饭时候,曾澍远特意下厨烧了几个菜款待她,菜色虽是平常,好在初然并不挑食,吃得津津有味,他见她神色如常,也并不嫌弃这些素材,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下午,因怕耽搁太久掌柜会怪罪,曾澍远就先行回了药堂,留初然独自一人在家,她却也没闲着,先将散在院子里的柴和碳规整好,把厨房里的枣子拣出来细细铺开来晒了。
继而又拿了小药罐来熬药,一口一口喂那老妇人喝下,中途吐了一碗,不小心又摔了一碗,折腾了一下午方是事了。待得曾澍远回来时,初然便说要告辞,后者硬是留她吃晚饭,但想起中午那一顿如此丰盛,恐怕都吃了这书生不少钱两了,初然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从寺后街出来时,天色已渐昏暗,街上人群熙熙攘攘。
差不多到了饭点,酒楼饭馆食物飘香,只是闻闻她就不停地咽口水。宿府上用饭时间一向比较早,这会子想是都吃过了,也不知厨房里还有没有剩的饭菜,要是能有上回吃的那糯米肉圆子那就更好了。
脑中意/淫万千,初然脚下生风,不觉中就走了两条街,前面的茶楼之上四枚灯球高高悬挂,光芒柔和,楼边一株歪脖子柳树,柳叶已然落光,柳枝轻飘飘地在风里荡漾。
树旁正是宿府正门,朱红的门墙上,狮子头的门环儿在这昏黄环境里并不那么明显。
此刻门前竟站有一人,柳枝末节扫在他耳畔,几缕青丝不慎被勾起,微薄的灯光洒落半身,仿若那日月夜,天空万里星辰暗淡,映着他的脸也如夜色一样,忽明忽暗。
见他抬手似准备叩门,初然忙唤道:“穆大人。”
穆信的手停在半空,随即缓缓转身,目光顺着声音寻来,既而淡淡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要经得起虐啊!!不能因为我写女主掉了颗牙就弃我而去啊,这虐的部分都还没有开始呢,你萌让我情何以堪,堪堪!!/(ㄒoㄒ)/~~
☆、【危在旦夕】
茶楼上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晃动,灯光也随之摇摆不定,初然踩着地上才落的枯枝向他走过去,脸上禁不住笑开:“你怎么在这儿啊?”
“今日得空,便过来瞧瞧你。”
其实几天前就听石晏说她的牙已经大好了,但苦于有事不得不去随州一趟,待得今时方才腾出闲暇来。
“今天才有空?”初然皱着眉看他,“你一个王府侍卫,成日里都忙些什么啊,怎么感觉比石晏这个捕头的事儿还多。”
“都是王爷安排的琐碎事情罢了。”穆信自然不便告诉她是在查那十年前洛阳贪污案的主谋,可随意一句话敷衍又怕她追问,遂转开话题:
“对了,你如何现在才回来,你师姐就不过问么?”
“她现在自己都忙不过来呢,哪有闲心顾虑我。”初然笑着摆摆手,“而且我早上就同她打过招呼了,反正在屋里呆着也是呆着,就出来走走。”
她本就是关不住的性子,这次又因牙的问题足足在家里蹲了半月,想必是每日盼着出门,穆信想想便笑道:“外面好玩么?”
说起此事来,初然就抓了抓脑袋,颇为失望地摇头:“也没什么意思……”
“怎么?”
“近日城里的人好多都得了病,路上一点也不热闹。”她无奈地耸耸肩,“所以我想吧,他们大概都去药铺抓药了,我就往药铺方向走,结果你猜我碰到了谁?”
穆信依言而问:“谁?”
“我遇到了上回咱们在街上搭救的那个书生”她说着就笑了起来,似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你知道么?他居然去仁安药堂做了学徒,而且我今天才发现,他烧菜的手艺竟这么好,我中午吃了他炒的青菜和麻婆豆腐,好吃得不得了!”
穆信微微皱眉:“你去了他家?”
初然也没多思索就点头:“是啊,我同他说了几句话,他说他娘的病还没有好,我想着横竖自己也没事,就去他家帮他照看他娘,忙到现在才回来。”
“他能不那么固执于科考也算是好事。”穆信略想了一想,思及她方才所提的疾病一事,在他从外归来时,石晏和王爷都曾同他说起过,这疫病似乎不简单,连朝堂上亦有不少大臣染上,更莫说城内百姓了。
“我听王爷偶然絮叨了几句,这病来得突然,却形势凶猛,若再不抑制,恐怕过几日圣上便会下令封锁京城。”
“这么严重啊?”初然大吃一惊,蓦地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就拽住他衣袖,急声问:“我姐夫他娘,还有曾书生的娘都得了这种病……你说,皇上会不会为了遏制病情把他们都杀了?”
穆信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有些无奈的摇头笑笑,将她的手轻轻拿开:“你放心,圣上又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
“感情得病的不是他。”初然不信任地瘪瘪嘴,“就算不杀,定然也是把他们都隔离开来,从前我家乡闹瘟疫也是这么处理的……几百号人全挤在一个小院子里,就是没病也都被逼得得了病,最后还不是全都死光……”
对于瘟疫,大多应对方式都如此般,穆信无话反驳,侧目望她片刻,见她仿佛想到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一脸闷闷不乐。
“你可吃过饭了?”
听到“吃饭”二字,初然总算是抬起头来,眼神恢复神采:“还没呢,你呢?”
虽是已经吃过了,穆信还是道:“还没。”
“那你跟我来,我知道有一家杂酱面特别好吃!”初然兴致勃勃地拉起他的手,不由分说就往前面走,比起吃剩菜,果然还是新鲜的面条比较有吸引力。
虽与初然也已是患难之交,但到底在街上如此拉扯终究是不太好,穆信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将手抽回,举目仔细瞧了半晌,幸而四周行人稀少,今日月色朦胧,应当也不容易看清他们。他心中暗自叹气,这般安慰自己。
“对了!”猛然间发现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初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很严肃的看着他。
“这饭钱……”
她尚未说完,穆信已知晓她要表达什么,淡然颔首:“我付。”
看他这么爽快,初然也就笑得越发没心没肺:“还是穆大人懂我。”
漆黑的夜里,穆信望着她的笑颜,无可奈何地摇头浅笑。
*
初然所说的地方其实是在街边离御街不远的一个面食摊上,这会子人不多,零零落落也就两三个,初然寻了地方坐下,一脸欢喜地喊道:“老板,一碗杂酱面。”喊完她又转头去看穆信:“你想吃什么?”
他倒是不知还有别的什么,也懒得去挑剔:“和你一样吧。”
“那好。”她点点头,又扯了嗓子喊道:“老板要两碗!”
摊子里头有人应声。
穆信不常在外吃饭,王府里无论多晚厨房总是会有吃的,其中一半的理由要归结于温子楚,因为他一向喜欢在大半夜里让厨子给做点点心。
没等多久,两大碗热腾腾的面条就给端了上来,除了猪肉碎末以外,里头还混了些青菜和豌豆,闻着倒是挺香,只可惜自己眼下并不太饿,这碗面的分量又着实太多了些。
穆信挟着筷子慢吞吞的吃着,对面的初然倒是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那模样都快赶上三天没吃饭的乞丐,几大口面便见底了。
抱着汤碗一本满足地喝完,初然幸福地放下筷子,正抬头时却发觉穆信静静盯着自己看。
“……我脸上是不是有葱花?”
穆信方才觉得失态,轻轻摇头:“没有。”
初然还是摸了摸自己的脸,用怀疑地眼神看他:“那你作甚么这么看着我……”
穆信只是笑笑:“没事。”又低头吃面。
晚饭时间过得异常漫长,初然托着腮侧脸去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心思也不知飞去哪里。直到穆信付了饭钱她才回神过来。
“对了,有一个对于你来说是好消息的消息,你可要听?”
刚刚走出面摊,初然就听他这么问来。
“既然是好消息,当然要听。”
“吏部尚书的公子也染上了疫病。”
“当真?”这对她来说还确实是个好消息,卧病在床的时候没少诅咒阮祥,想不到他报应来的这么快,初然笑得极其不厚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瞧他当时那么欺负我,也是该!”
果如其然她得知此事笑容畅快许多,穆信暗自喟叹,却竟也有几分替她高兴。
“不过你也莫要高兴太早,这病病因尚未查出来,每个人都有可能会染上,你自己要小心。”
“我是谁啊。”大约是阮祥得病一事让她这半月的郁气全消,初然不由得意起来,“像我这样勤苦练功的人,身子骨不晓得有多结识呢,哪儿有这么容易病倒的。”
“还是注意些的好……”
“没问题没问题的,你就甭替我操心了。”
……
两人沿着街慢步而行,今夜乌云不薄不厚,刚刚将满天星辰尽数盖住,连月光都显得格外的模糊。往州桥曲转,怎想附近一路都没几个灯笼点着,地上黑漆漆的,初然只顾看河岸风光,脚下却没注意到有个凸起的石块,身形不稳,那模样似乎又要脸朝下栽下去,幸好穆信眼疾手快赶紧拉她起来。
“看着些走路。”他松了口气,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不免沉声训她,“又想摔掉一颗牙么?”
“这回可不怪我啊……”初然抓了抓后脑勺,为难道,“天色太黑,我看不清路。”
穆信语塞,举目望了望前面的路,默然良久才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柔声道:“把手给我。”
“嗯?”初然愣了一下,不明其意。
只当是她没有听清,穆信便重复道:“手给我。”
“哦……”初然依言乖乖地伸出手,刚抬起的一瞬,就被人轻轻握住,在四周凉飕飕的气息里,掌心温暖无比。她也并未因此显得扭捏,反而由衷地笑起来:“你手真暖和。”
“是么?”他回答得漫不经心。
“才吃了面的缘故吧。”
大概如此。
他们往回走倒是没有原路返回,挑的是条僻静的小路,在醉仙楼后门的道上,离潘杨湖甚近,沿着湖边,看见湖上波光粼粼地,是几条游船上的灯火,远处桥梁的倒影打在水面,影影绰绰。
这一切,初然都看得心不在焉,也不知因得什么,以往她都爱一路说着走,嘴从来停不下来,这回反而安安静静,别说穆信,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难不成是因为照顾了曾澍远他娘,所以也被妖魔鬼怪附了身,中邪了不成?
正胡思乱想中,头顶一个声音飘来:
“凤姑娘。”
“啊?”初然怔怔仰起头来看他。
穆信风轻云淡道:“已经到了。”
“到了?这么快?”
她茫茫然地抬眼看去,静悄悄的茶楼,四枚灯笼规规矩矩垂着,歪脖子柳树也显得格外瞩目。只是那宿府大门前站着个人,灯光昏暗,视线已不及方才好,就这距离看不清那人相貌。初然虚了虚眼睛,嘀咕道:“奇了怪了,今天怎么那么多人在门口站着……”
穆信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那人兴许是余光瞥见他们,转过头。
“凤姑娘,穆大人!”
这个声音听着耳熟得紧,初然一瞬反应过来:“是曾书生。”
眼见着曾澍远理了理衣衫朝这边走,似乎是才意识到穆信的手尚牵着自己,初然连忙松开,竟有些心虚的背到身后。
后者有意无意地低头看了她一眼,至于什么表情,初然不敢仔细去瞧。
“当真是你们,可算等到了。”曾澍远向穆信作了个揖,继而又迫不及待地看着初然,一时激动万分,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在等我们?”初然越发奇怪了,看他嘴唇都被风吹得干裂,想来是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怎么不进屋去等呢?”
“是我觉得有些太唐突了,就跟那开门儿的小哥说在这里便好。”曾澍远笑得随意,只兴奋地问她,“我来只是想问凤姑娘,今日下午给我娘熬的是哪一包药材?”
初然偏头想了想:“是搁在橱里第二排第三包。”
“确定?”
“这还有假啊?”初然见他神情古怪,心里不免生疑,“怎么了?别不是你娘又出事了吧……”
“不是不是。”曾澍远看看她,又看看穆信,语无伦次了几句后才组织好语言:“其实是这样的,晚饭后,我照例去给我娘打水洗脸,不想进屋时看见她已经醒了,神志也恢复如常,不过身体尚虚着,我想定然是那包药起了作用。”
穆信问道:“是治这疫病的药么?”
“算是。”曾澍远点了点头,“这次疫病,大家的药方都多少没什么出入,我自己的方子也是在师父那里领来的,可我见娘吃了许久都没有效果,就往里头又加了别的药材。凤姑娘下午熬的正是加了百药棉、款冬、青苑等的那一包,我想以它治疗疫病定然会更有用处。”
“那你就多拿给你娘熬着吃吃。”初然也没当回事,笑道,“没准儿真的能好起来。”
“不是真的能,是一定会。”曾澍远神情严肃,居然正正经经对穆信道,“穆大人,我只是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穷书生,若我去药铺对病人说这药才是真正能治病的药,他们定然不会相信我。可是穆大人你不一样了,你要是去和王爷和世子说说,他们定会采用这种药的,到时疫病也能及时根除,圣上也不会下旨封城了。”
“圣上下旨封城?”穆信皱眉看着他,“你听何人说的?”
“方才师父告诉我的。即便消息是假的,但恐怕也就是这几日了,宫中医官馆里的太医一致认同的药起不了效果,圣上定然会采取别的措施的。”曾澍远摇了摇头,肃然道:“所以穆大人,你一定要把这药方交给王爷!”
“你虽是说得很有道理……但我……”穆信低头看他递来的那张药方,犹豫许久还是摇头,“就算我去和王爷说这方药有效,也不能保证王爷就会听信我的话,毕竟我只是个武夫,对医理一窍不通,王爷凭什么相信我?”
“可是……”曾澍远咬了咬下唇,思索再三,仍将药方塞给他,“穆大人还是收下吧,兴许有朝一日能用到。”
见他如此固执,穆信也不欲推辞,只能接过手。
“药方我收下,不过王爷听信与否,我便不得而知了。”
“好,劳烦穆大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可以进一步发展了!!!
不容易啊,也算是谈了一年的恋爱了,么么哒!
☆、【山有木兮】
曾澍远告辞后,初然也随即回了房。
宿府中,花园内,竹影摇曳,灯火微明。
花厅里,陶木晴正和宿兮对弈,棋盘里白子早已零落,她却拿了棋子咬牙专研,死活不肯认输。
“罢了,你若真这么想赢,我让你一局便是。”瞧她这副模样,宿兮不禁摇头一笑。
“知道你是让我的,那又有什么意思了?”陶木晴翻了个白眼,不悦道。
“那我不让你知道不就行了?”
听了这话,她反而更急了:“不行不行,你都说了,往后下棋时,我会一直注意你落的子儿是不是在让我,那就愈发焦心了!”
“好好好……”宿兮没办法,“那你慢慢儿想,我不吵你就是。”
时候已不早,花圃附近并未吩咐下人留守,那小路上却有一人不疾不徐地走着,陶木晴放下棋子,眯着眼睛看了一阵,喃喃道:“那不是小初然么?”
她忙起身,对宿兮道:“我去瞧瞧她,一会儿再回来。”
“你去吧。”
沿着石板路一道走着,初然低着头,一脸深沉,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连陶木晴走近也未曾发觉,直到她狠狠拍了下肩头方一愣。
“师姐!”她拍着胸口,大喘气,“你吓死我了!”
“大惊小怪。”陶木晴在她脑门儿上轻轻敲了一记,“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初然摸着头,尴尬地笑道:“没、没什么……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和宿兮下棋。”
初然略有些惊讶:“这么闲?你不去照看老夫人啦?”
“老夫人睡下了,这几日可折腾死我了,也得歇一歇啊,我又不是铁打的。”陶木晴说着,就连声叹气,“也不知怎么就染上这怪病了,原是好好儿的……”
瞧她眼下一圈儿青黑,想来是没睡好觉,初然不由也替她担心起来,蓦地记起方才曾澍远给的那张药方,为以防万一她自己也收了一张。
“师姐,我这里有张方子。”初然从怀里将药方拿出来,再把曾澍远一事细细同她说了,陶木晴听着听着眼睛就发亮了。
“当真?这个曾澍远,可信得?”
“我同他虽不熟悉,但也确确实实去他家中看见了身患重病的母亲,至于这药灵不灵验……我也不好说。”初然抓抓耳根,有些为难,“不过老夫人的病一直不好,我觉得试一试也没什么,总比每日坐以待毙的好啊。”
“嗯……你这话也不无道理。”陶木晴对药方一窍不通,她翻来翻去看了个遍最后还是收于袖中,“我明日就让人去验验方子,若无大碍就照此抓给老夫人。”
“好。”
这几日陶木晴忙于家事,抽不得空来同她说话,今早听小厮说她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不想这么晚才回来,也不知干了些什么。但见她愁容满面,似乎有什么忧虑之事,正待要问时,初然踮脚却瞅瞅不远处的宿兮,表情纠结。
“怎么了?”
“师姐……”她低着头,嘴巴开开合合几次,终究抬起头来,“我有些事儿想问问你。”
瞧她这么神秘的样子,陶木晴不禁也敛容:“你问。”
“……你……你和姐夫,头一遭牵手时,是什么感觉?”
“我们?”她这话问得有些遥远了,陶木晴偏头皱眉思索,“我都记不清了,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初然赶紧摆手:“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也不会没来由。”陶木晴越看她越可疑,朝前逼近了几步,阴笑道,“快,老实告诉师姐,你是不是和哪个男子牵了手啦?”
初然炸了毛一般,飞速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事儿!”
她步步逼近:“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陶木晴一针见血:“你骗我。”
初然有些心虚:“我哪有……”
“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啦?!”她暗道不好,心想:难不成是自己走在路上的时候,被她跟踪了?正盘算着要怎么解释,陶木晴摇头晃脑道:“怎么没有?小时候和石晏去挖泥鳅的时候,那不是手牵手的吗?”
“石晏?……哦,对,那、那时候的确是。”初然打着哈哈,松了口气,低低嘀咕道:“我还以为你真的看见了呢……”
“得了吧你!”陶木晴抬手就在她头上一拍,“咕哝什么呢,别以为我没听见,老实说,你是不是跟那个穆信……”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初然也不知如何解释,只摇头叹息,将手掌摊开来,“之前路滑天黑,我看不清路,所以他牵着我走罢了。”
“果然啊,果然。”预料之中似的,陶木晴倒是不惊讶,脸上笑容满面,“我早看出来你们两个关系不一般。”
初然兀自诧异:“我们两个怎么了?哪里不一般了?”
“上回在青口镇客栈中,我瞧你待他这般,而他又待你那般……”陶木晴闭着眼睛瞎想连篇,初然却听得一头雾水,茫然地拽着她衣袖,追根究底的问道:“我待他怎样,他待我怎样?”
陶木晴睁开眼,笑嘻嘻地在她鼻尖上刮了刮:“你那么关心他,怎么不是对他上了心呢?”
原本她说这话是想捉弄初然,怎料她却一点也不害羞,反而脸不红心不跳地又问:“那他呢?”
“他?”陶木晴想了想,“他对你,好像也有点意思。”
后者眼神一瞬就黯淡下去:“就只有点?”
陶木晴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她还层层追问,但思及上次穆信也亲自来探望过她,故而缓缓点头:“也许比有点多一点吧。”
“我说是一分也没有。”初然烦恼地别开脸,忽然闷闷地轻叹一声,“他自己都说了,眼下不欲谈及儿女私情之事,若是他也有对我……怎么可能会当着我的面,这样说呢?”
“他一个大男人,怎会有女儿家心思缜密,哪里会想这么多。”
初然并不赞同,反问道:“那你会对姐夫说这样的话?”
“当然不会。”陶木晴第一次听她如此认真的说这些话,心中一怔,讷讷道:“你不会真的对他……”
初然自己也是愣了一瞬,眉头紧紧拧着,没有答复。
“穆信倒也算个不错的人。”大约也觉得她十分消沉,陶木晴凑到她跟前笑着宽慰道:“我家师妹就是有眼光。你若是当真喜欢他,又有何妨?难不成还怕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