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那边尚在吃茶的温子楚听得她后半句话当即没忍住就喷了出来,乐时关切不已地凑上来问他:“没事吧?”
“咳咳咳……没……”温子楚险些没咳出血来,拧着眉头往初然那边瞧去。
“你这丫头……姑娘家说话怎么如此没遮拦!”
初然只感到莫名其妙,一点也不觉理亏,歪头问他:“怎么了?我那句话哪里说得不对么?难道不就是‘捉奸捉双,拿贼拿赃’么?不然你说是什么?”
“你……”他的确一时也想不到好句子来替代,挣扎许久终是沉沉嗟叹,“罢了罢了,你爱怎么怎么……横竖往后嫁不出去的也不是我。”
穆信轻轻抬眸看了一下初然,却是道:“钱大人那里我自会有安排,眼下先查当年的洛阳贪污案便是。”
初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略一思量又觉得不妥,“可是上面要你一个月之内破案,你不查这个,反而去管十多年前的案子,就不怕到期交不了差么?”
“……无妨。”他倒是并没在意,“案子总是要破的,一个月如若我查不出来,那也确是我无能,能另请高明也是好事。”
听得他这么说,初然原本想奚落几句,刚刚启唇,却瞧得他脸色微白,面容略显倦色,眼底下更是一圈青黑,方思及这些天他四处奔波,晚睡早起,到底人吃不消,方也就没开口了。
桌边的温子楚倒是笑盈盈地放下茶杯来,神色得意地看她:“怕什么,有我在这儿,左右能保他周全。”
“你?”初然不看好地笑了一下,摇头不语。
温子楚白了她一眼,这口气很是不满,“……我又怎么了?”
……
手里的茶水越渐偏凉,穆信合在手心里四下一扫,正准备起身搁着,却不想对面的初然伸手过来就将他杯子接住,他微微一愣,刚要说话,却听得她是自自然然出声道:“我来。”
茶壶里的水尚滚烫,初然用手试了一试,问道:“你还喝么?喝我再给你倒一杯。”
穆信垂下眼睑,淡淡摇头,“……多谢,不必了。”
初然看了看他表情,起身拍拍衣袖,“你既是累了,我看我们还是都走吧,有什么话等明儿再说也不迟。”
“说的是。”温子楚表示很赞同,也自顾撩袍而起,面朝着他吩咐道,“你就安心休息,横竖这案子也不急于一时。”
穆信轻轻颔首,“好。劳烦你们了。”
“师父,那我们就先走了。”石晏说罢转过身就去拉初然,却见她一副深思模样,一面走还一面喃喃自语:
“这几件事情都同钱大人有关,今日他也往汴河林子里头去了,难不成上回死的那个人……另有蹊跷么?
“看样子,我等等得去看看。”
穆信虽不解她说的是什么,但听得倒是明白,心觉古怪,恐她知晓些什么不愿相告,便又唤住她:“凤姑娘,你且等等。”
初然依言停了步子,回身来看他。
“怎么了?”
“你适才说,何人在汴河林中被杀……与这钱大人有关联么?”
初然挠了挠头,这才想起自己初来汴梁时所遇到的情景还没同他们说过,于是略略组织了语言,简短的把那日自己如何在潘楼吃饭,如何在河边散步,如何又偶见这极似钱大人的人被一个不知名男子杀死于林中,又如何如何被埋尸,一系列的事情道出了口。
语气是平淡至极,但在场众人听她说完无一不是大惊失色。
穆信坐直了身子,厉声问她:“这般重要的事情,你怎不早说!”
“这也不能怪我啊。”初然一脸没所谓的摊手,摇了摇头,“我当初和你们也不熟,作甚么一定要告诉你……何况,我如今也是才想起来而已。”
“……”心知她无论什么境况都能说得条条是理,穆信也懒得同她做口角之争,默默暗叹了一下,掀开被子就将起来。
“马上叫上人,我们立刻去汴河小林子。”
“诶诶诶——”乐时几步走上前就出手摁住他,拧着眉语气不善,“胡闹!方才才说了叫你好生休息,你又爬起来作甚么!这三更半夜的,要真如凤姑娘所说有尸首在那儿,难不成还能跑了?你就是明日去又有何妨?”
穆信挣扎却想反驳,但怎想温子楚和石晏亦是劝他,初然耸着只觉得他好笑:“你何必呢?那尸体被埋也有一个多月了,我要是晚几天说你还不就这样不知情的等着,又哪里有这许多麻烦。”
穆信说她不过,又是好气又是无奈,只能点头应了。
“……好,那明日就有劳凤姑娘带路。”
“乐意之至。”
从穆信房中出来时,石晏哼着小曲儿叼了个小绿枝儿,一脸的神气活现,今日乃是他巡街最后一日,再等三天就能升为捕头。因得穆信的帮忙,能在短短一个月就荣升捕头的他实属第一人,故而不能不说内心十分欢快。
初然把他表情瞧在眼里,终是不快,忍不住道:“石晏……那个穆信有什么好的?你怎么老向着他啊,好歹我们俩也同门这么多年了,你都不帮我,反而帮个外人!哼……还一口师父师父叫的那么亲切,咱们家那老师父现在还游历四方呢,怎没见你惦记着他?”
“哎哟……这……穆师父和咱家师父不一样的。”石晏抓抓耳根,深思熟虑了一会儿,肃然叉腰,一本正经地对她道:“穆师父是个好人,咱家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自然也铭记在心,但穆信他不一样,他教会我许多东西……而且也很是照顾我……哎,反正你不知道,也不会懂的。”
初然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只觉得这人没救了。
“罢罢罢,你师父都拜了,我还能说什么。算了——”
累了一日,她也倦得很,早忘记之前说要走的事情了,提着包袱就往房间里走,倒头便睡。
一宿无话。
*
翌日,天气正好,太阳尚未出来,倒能看见明媚的颜色从天边绽放开,初然起了个早,外面听得石晏等人在叫他,顾不得去厨房吃饭就匆匆出来。
温子楚同开封府袁大人前去宗正寺调查户籍档案一事,故而没法随行。约莫是睡了一觉,穆信精神看起来倒是好了许多,一身黑衣衬得他皮肤很白,只是有一丝丝的令她觉得不太健康。
“休息好了?”穆信看着她,微一颔首。
“嗯。”初然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点头道:“走吧,离得也不远,就在王府左边。”
三人步出温王府,门口正有三四个捕快候着,一见穆信出来便就规规矩矩跟在他后面。
眼下时候还早,街上行人不多不少,初然四处张望着,腹中还觉得有些饥饿,正好看得对面一家汤包铺子在做生意,她几步往前一走,刚要叫东西,哪知伸手一摸,兜里竟忘了带银两……
一瞬她稍稍觉得尴尬,和石晏冷战着自是拉不下脸来要钱,穆信更加就没想法,索性忍了忍,咽口唾沫来,扭头就想走。
“老板。”
背后忽的有人轻轻叫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的。
“两屉蟹黄灌汤包。”
“诶——好咧……哟,这不是穆大人么?好久不见您来吃包子了。”买汤包的老板同他也算是旧相识,一见面话就多了起来。再说街坊四邻哪个不晓得他接了这宗棘手的案子,前几日又都不曾看他露面,心里都担心得很,这会子看到了,自是要嘘寒问暖一番。
“麻烦了。”穆信接过他递来的油纸包,里面沉甸甸的,似乎多了不少,他刚想要问,那老板就先笑着打断道:
“多些的算我的,老婆子一直惦记着你,就怕你忙公务累坏身子,这就几个包子也算不得什么,收下吧。”
穆信无可奈何地笑笑,算是应下。旁边的初然本就饿得心慌,瞧他手里这一袋汤包要拿着一路上吃,那她光这么看着岂不是得难受死?知道自己定然是又被他给整了,满心的不快,又闻得那老板这话,不由小声嘀咕了一句。
“至于么……”
怎想这老板居然耳力甚好,有板有眼地纠正她道:
“小姑娘这话可就不对了,穆大人的为人咱们老百姓都清楚得很,比起朝廷别的那些……啧啧。”他摆摆手眼神鄙夷。
穆信自看得见初然那脸色,又害怕她胡乱说些什么,只得先告辞,“我还有事要办,改日再来同老伯闲谈。”
“行行行。”老板也没放在心上,了呵呵地招手,“不打紧打不紧,您忙您忙,人老了就是话多,还怕您嫌弃呢。”
穆信微微一笑点头,方抬了步子往外走,初然看得他走开,虽是腹诽,也只好不情不愿的跟上去。
手里的纸包还烫着,穆信轻轻掂了掂重量,估摸着能否够这丫头的胃口,他偏头往背后看去,果然见她白着一张脸,嘴唇偷偷地张合,应当是在嘟囔什么。不知何为,看惯了她这样的表情,今日倒觉得有些有趣起来……蓦地就能理解为何温子楚老喜欢找她的麻烦了……
“凤姑娘。”
初然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热腾腾的油纸包里摆了十来个鲜香的汤包,蟹黄的味道浓郁的汁水,透过薄薄的油纸传到她肚子里,几乎是在须臾间,她腾的一下瞪大眼睛,讷讷往后退。
“给……给我的啊?”
穆信忍不住笑起来,拉过她胳膊,把汤包塞到她手里,轻声道:“吃吧,钱算我的。”
“……”初然受宠若惊地捧着那一袋子的汤包,感觉腹中很不合时宜的叫了几声,一时莫名,却又有些奇怪,还不等开口对方就已然转过身,不再搭理她了。
初然抓了抓耳根,着实是想不出,这人如何对她这么好……
“走吧。”穆信行至那几名捕快面前,朝他们点了点头,后者皆探头往初然这边瞧,眼神询问。穆信涩然摇头笑了笑,并没答话。
……
阳光正好,初然埋着头捏了一个汤包在手,往嘴里轻轻一咬,满齿余香,鲜嫩可口,当真是在人最饿的时候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
汴河河畔,此时清早,人烟稀少,只不过几个撑船的人在水面游划。初然认路能力颇差,即使对此事记忆深刻,但方向仍旧模模糊糊。
五六个人就在岸边走走停停,耗了一个时辰有余。正待众人都有些厌倦之时,初然蓦地看见那对面的凉茶铺子,她回头就欣喜道:
“找到了,就在那边!”
作者有话要说:来更新啦~谢谢红豆的地雷~抱住,,亲一口~

☆、【偷龙转凤】

她要是记得不错,离那林子不远就有这么一个茶摊,这般瞅见了,那么最近处的小树林就应当是凶案现场。
穆信四下里张望,果然看得汴城的北门边有一丛小树林,他回头便吩咐道:“随我来。”
这林子树木茂密,因得地处偏僻,平日里鲜有人来。想到在这里杀人也是合情合理。依初然的描述,她是在小林子外边观望的,那么案发地点就是在林子深处。
穆信行至最里面,低头在地上搜寻了一会儿,继而依初然所指,在一处地方让随行捕快开始挖掘。
这几个捕快自是早有准备,手里皆带了铁锹和铲子,一听他下令就挽了袖子开工。一时间悉悉索索的掘土动响,初然和石晏站在一边瞧,穆信却是沉默不语,目光只盯着那越渐变深的土坑,眉头微拧。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已经是挖的很深了,却还不见尸首,底下的几个捕快累得满头大汗,抬起头来对穆信道:
“穆大人……没有啊。”
“都挖这么深了,连个衣裳都没瞧见,倘使是夜里动作,恐怕不至于埋得如此深吧?”
另一个也是摇摇头,手撑着那铲子喘气,“这姑娘会不会是记错了?”
初然立刻反驳他,“不可能,我记得就是这儿的。”她又挠头想了一会儿,环顾四周,愈发肯定道:“不会错……一定是这里。”
其中一个捕快放下铁锹来,对着穆信禀告道:“大人,此间泥土十分松软,的确是曾被人挖掘过,凤姑娘说是一月之前看见凶手行凶的,那么极有可能是他中途心中害怕,将尸体转移去了别处,也说不定。”
“嗯,确有可能。”石晏有模有样的点头,却见得穆信忽俯下身子去,在泥土里翻找出一小片碎布料来。
“诶?这种料子……”初然伸手过去摩挲着摸了一阵,犹自恍悟道:“是汴梁奇绣坊织的罢?”
穆信稍一抬眸,问她,“你能确定?”
“确定的。”初然接过那块布料,又细细琢磨,“从前我在王府做事,也往奇绣坊买过成衣或是布匹,这样的布料正好是上月新出的一款,一般唯有有钱人穿得起,价格不菲呢。”
“……”穆信若有所思地颔首,片刻后将衣料好生保存收进怀中,举步在附近走了几圈,又问初然。
“你之前说,在潘楼时候见过钱大人同袁大人等吃酒?”
“嗯,是啊。”初然也没多想,点点头,“后来我在河边散步,当时就看得这穿的和钱大人一般衣服的人进了林子。”
穆信追问道:“只是衣服一样?你没看得他相貌?”
初然挠着耳根苦恼地思索,“……当时天色那么黑,我看不清。”
“罢了。”穆信也未在执着下去,转头面向着石晏等人,说道,“再搜查搜查,看看四处有无什么线索。”
“是。”
这林子其实并不大,绕个圈子半柱香时间不到就能走完,有没有线索留下一眼望尽。穆信抱着剑一面沉思一面缓步而行,他脑中确是有一些思路。事情还需从开端说起,如若没有初然这一段插曲,他许是想不到有这么一出的。
酒宴上,原本死的该是钱大人,但约摸是因为凶手的失策,误杀了曽查良,然而在之前初然又说这位疑似钱大人的人在这里被人杀害,种种迹象又表明这个人的确是钱大人。倘使做一个假设,这个死在树林里的高官正是钱大人的话……那么如今这位钱大人……又是谁?
穆信脚步蓦地停住,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他飞快转过身看着初然,张口本欲说话,忽的又觉不妥,尚犹豫难言之时,初然倒是一脸莫名的歪头凑上前来,问道:
“怎么了?有话对我说?”
穆信轻轻摇头,正回神要说“没什么”,怎料到她靠自己这般近,未留神间下巴就碰着她额头,穆信连连往后退,手心微汗,竟莫名其妙的觉得耳根有些烧灼。
“说话啊。”初然自是不明白所以,只看他表情异样,方踮起脚,伸手去探他的头,“你没事吧?脸红的好厉害……”
“没事……”穆信避开她的手,别过头去略微尴尬的咳了一声,“时候不早了,若是未发现什么就回王府和开封府看看罢。”
“哦。”
左右嘱咐了几个捕快,一行人刚要动身,前边儿不远处就急急忙忙跑来一个差役,似是寻了他们很久,累得一头汗水,气喘吁吁。
“穆大人,世子和乐大人叫您赶紧回府一趟。”
穆信奇怪道:“回府?什么事?”
那差役抹着汗摇头,“小的也不清楚,好像是说案子的事情有眉目了,反正……您还是快去吧。”
“好,知道了。”穆信心知多半是有关当年的贪污案一事,他未及多想,叫了初然等人又从匆匆往王府里去。
*
午时一刻,汴梁城北温王府书房。
温子楚抬手将两本册子往桌上一扔,对穆信指着那翻开的一页,表情肃然:“你且看看——”
他手指移了几排,说道:“这曽查良当初就是官一韦推荐上来的,还有这个钱英,曾在洛阳做过官,那一起贪污案中也有他的名。除此之外朝廷里的从五品文选司郎中李文卿,户部侍郎张崔,地方庐州知州欧阳博,前后不下十人,都是在洛阳贪污案里被人保释的。”
初然和穆信分别抽了一本来看,据旧档记载,曽查良明确被人举报是贪了赈灾粮和赈灾银,又导致洛阳银库亏空厉害,而官一韦也曾被怀疑涉及此案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不了了之,至于钱英就更奇怪了,书上一笔未提他贪污之事,只说原有人冤枉他,后经查明纯属谣言,无可信之。
“这钱大人没有贪?说出来我才不信呢。”
初然冷笑一声,就将那册子搁一边儿,翻也懒得去翻。
温子楚听她这么一问,也觉得颇有蹊跷,“说来的确可疑,我同乐时去宗正寺问了些许钱大人的往事,正巧有个人当初就参与过此案,也随去捉拿过贪官。
他说虽钱英私底下有人暗自狐疑过,可当时缉拿在南岭涉及走私官员的人里并没发现他,且好几次都没有拿到证据,案子犯在南边,他人却是在北面办事……所以,尽管怀疑,也是没有办法。”
初然仍是奇道:“会不会是另有什么帮手?”
乐时抿了口茶,淡淡笑道:“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我们只是去查旧档,别的也不好多问。”
“不好说。”穆信把册子放下,眼里看不出有什么神情,只说道:“我想今夜去钱大人府上探一探。”
乐时沉吟了半晌,点了点头:“你的意思……他今晚或许和那位官大人还会夜谈,故而想再去梁上一听?”
“正是。”
初然想也不想就道:“那我也去。”
“……”穆信微愣一瞬,继而皱了皱眉,“你去作甚么?”
她偏头思索了一会儿,大约也想不出一定要去的理由,干脆就耍横道:“你去就行,我就不可以么?”
“阿初,这可不是好玩的事。”石晏拉她过来,一脸不悦,低低问道:“你别不是又想整师父吧?”
“我!……”初然气的直跺脚,“我几时想整他了,你就这么看我?!”
“小晏说的是。”穆信也认了真的看她,“那到底是朝廷大员的府邸,倘若被发现,就是我……也百口莫辩,少不得会受重罚。”
“我不跟你同去不就是了。”初然倒不觉得哪里不合适,“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不说和你是一路人,难道别人就知道了?真奇怪。”
“可是……”
“好了,就这样了!”见他还欲推说,初然不耐烦地打断,转身就要出门。穆信心中无奈,却又担心她到时惹出什么麻烦,也不明白她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还是因一时好奇,犹豫之下只好叫住她。
“罢了……今晚子时,你在后门等我便是。”
初然料到他会松口,这会子忙笑嘻嘻地回身来看他,抱拳施礼:“多谢穆大人。”
屋里燃的香微醺得人眼睛迷离,温子楚靠在椅子上,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捏着折扇,目光淡淡的望着对面,似有所思,又大约是出神,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正神游间,底下有人在门边问道:
“公子,午饭可需传在书房内用了?”
他这才移了视线,漠然瞧去,“王爷不在府么?”
“王爷去八王爷府上了,大概晚间才回来。”
“……这样啊。”温子楚略略一思忖,继而起身道,“将饭摆在花厅,我同穆大人他们一起吃了。”
“是。”小厮接了话退下去,温子楚含笑着面向他们几人。
“怎么样?要不要一块儿去,好歹赏个脸。”
“去啊。”不等穆信和乐时开口,初然就已然顺嘴而道:“正巧我也饿得慌……”
温子楚无奈地笑笑,伸手在她额上敲了一记,“你啊,你这是……”说到一半却忽的不晓得再该说什么,眼见初然拿眼白他,他只看了看穆信,蓦地犹觉心里生出异样,方只缓缓收了手,负在背后,并不言语。
……
夜幕降临,汴梁城宵禁之后。
街上响过三更就越发寂静,打更人的步子不急不慢,随着更声在街头巷尾清晰的回荡开。
今夜风大,月亮惨薄,云层颇厚,兴许这几日便将下雨了。呼呼的晚风把大宅门口两只灯笼吹得忽明忽暗,闪闪烁烁。
隐约见了一人身影,鬼魅一般立在这门前,衣衫黑似墨汁,剑眉如羽,眸若朗星,背脊笔直如松,手里的宝剑暗暗闪出银光。
不过多时,耳边仿佛听得什么动静,他微蹙了眉抬头,正看得一人轻轻巧巧地翻了个身跃出高墙来,在他身边停下。
“没有等我很久罢?”初然笑嘻嘻地歪头看他,顺便将自己腰间的暗器囊又紧了紧。她此回穿的是夜行衣,特特是从前晚上出门干活时用的,鞋子挑的是最为轻便,身上佩戴软剑,拿取都很便捷。
穆信轻叹了口气,“一会儿你紧紧跟着我,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此行不过是去探查消息,其他就罢了。”
“我知道,你放心。”初然倒是顺从地点头,“不会拿他家里的东西的。”
“……”穆信摇头苦笑了一下,“走吧。”
钱大人家住城南,寻常乘车都需花个小半时辰,但好在穆信和初然轻功都不差,一盏茶功夫也就已跑到钱府后门处。
这般时候,钱府上下安安静静,不闻半点声音,只偶听得几声虫鸣,除此之外便是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穆信向她示意,二人悄悄翻上屋顶,小心翼翼踩着瓦片儿一路朝北走。不远处正有一间房还亮着灯,他们相视一眼,略一颔首,皆使了轻功飞过去。
门边有两个侍卫守着,穆信拉着初然往前面行了几步,继而俯身下去,轻轻撩开一块瓦。
屋内的光瞬间投射在脸上,果然,这里面正是钱英和官一韦,而旁边好像还坐了个什么人,从那灯烛的长短来看,他们相谈已有些时候了。
“如今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倘使还不齐心一些,保不住的都是大家的命。”说话的正是钱英。
对面的官一韦把茶碗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道:“为今之计,还是先派人去洛阳和庐州一趟,叫李大人和欧阳大人守口如瓶,谨慎些,就怕开封府那些人查过来。”
“开封府?开封府不是有袁大人,咱们怕什么!”钱英冷冷一笑,“袁大人,您说呢?您该不会在背后插咱们两刀吧?”
“哎……钱大人,你这是什么话。”
听这声音,居然是袁泰。初然愕然不已,抬起头来望着穆信。
没想到连开封府都是他们几人的势力范围,那这起案子从一开始就没有侦破的可能?可是奇怪……袁泰如若不好好查案,给上头一个交代,他的乌沙不一样不保么?
“眼下我可是费尽心力在替你们洗脱嫌疑,原本是想归到刘景那头去的,可……可哪里知道王爷会派个穆信过来!”袁泰痛心疾首,猛地一拍桌子,“目前曽大人的事情也暴露了,查到多年前的贪污案,只怕是迟早的事……他,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那就必须在他行动之前,我们得做些什么!”钱英刚站起身,门外就有个侍卫走进来,单膝而跪,恭敬道:
“大人,您要属下办的事已经办好。”
“好好好!”钱英喜不自禁,连忙走过去,“可有被什么人发现没有?”
“回大人,属下在牢中放了迷药,狱卒如今都还昏迷不醒。”
“做得好!”官一韦一拍掌,笑道:“太好了,这曽管家一除,就不怕他反咬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