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掌心拖住的肌肤骤然发烫起来,宛遥的脸瞬间就红了,在他往下靠时便慌忙别过头,伸手抵在他胸膛,“不行……”
项桓只好停在前面,“干嘛不行?我就亲了一次,再亲一回也不过分吧?”
因他这句话,宛遥好似回想起什么来,唇边微不可见地牵出一缕笑,又飞快掩盖住,“谁说只亲了一次的。”
她转过身,有意背对他,“明明已经亲过两回了。”
“两回?”
项桓被她说得有点糊涂,倒是定在原处狐疑地开始思索,“我什么时候还亲过一次……没有吧?”
宛遥已然忍不住垂头偷偷笑了一笑。
他皱着眉苦思,脑海里的某些画面忽似昙花一现般闪过,项桓如梦初醒地一怔,猛然转眼去看她。
他唇角牵了下,然后又觉得不可思议,表情反反复复的,最后啼笑皆非地开口:“原来……原来那个不是幻觉?”
宛遥低着头笑而不答,分明有些许戏弄的意味。
少年蓦地把她拉了回去,半是好笑半是愠恼,忿然地抱怨道:“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敢不告诉我!?”
“我有不告诉你吗?”宛遥却噙着弧度挑眉,两颊梨涡浅浅,“谁让你自己不记得的。”
说完扭头便要走。
少年扬起嘴角,使坏似的扣紧她手腕,将人又拽到跟前,“耍了我就想跑了?”
宛遥让他轻巧的一推抵在墙上,秀眉不禁微微皱起来:“什么时候耍你了,强词夺理。”
项桓星眸里笑意深邃,箍着她两手不让动弹,“我不管,反正那个不能算数。”
说着,神色间带了几分的无赖,“我要重新补上。”
见他真要动手,宛遥忙低头想躲,却被项桓捏住了下巴,少年人的身体温热阳刚,灼热的气息作势便要覆上来。
唇瓣堪堪碰到她的圆润的唇峰,尚未深吻下去,正在此时,外面便猝不及防地听得有人唤。
那声音,居然还是项南天的。
宛遥当即被吓出一身的冷汗,猛地挣开他的手,像做了事的孩子,无措地转头张望,直拿眼睛去瞪项桓。
后者倒是意兴阑珊,“要不别管他了。”
“那怎么可以!……”
项南天正在院子里四处环顾,就见得他们两个神色各异地从繁杂的木架子后面走出来。
一个表情如常,另一个满脸通红。
毕竟年长,光是这么一看多多少少能猜出这俩年轻人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事。
项南天面色渐沉,自然而然把矛头对准自己儿子,语气不善:“你来这儿干什么?”
项桓张口胡诌:“我当然是帮宛遥干活儿了。”
老父亲毫不留情的拆穿他:“你能干什么活儿?毛手毛脚的,不给人家添乱就不错了。”
后者却也没反驳,倒是笑着问他:“爹,那你又来作甚么了?这可是军营重地。”
项南天略一颔首,“方才与大将军闲谈了几句,听闻宛遥在这儿,我顺道拐过来同她商量些事情。”
见他提到自己,宛遥不禁好奇:“我?”
对方的脸色终于好了一点,颇为慈祥地点头,刚想说话,瞥见项桓在边上戳着,眉头不自觉地微微一拧,到底还是嫌弃。
“你若没事可做,上别处帮着照顾伤患去。”
少年不太乐意地嘀咕:“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问题。”
他心下不愉地朝宛遥看了一眼,又不便多问,只好拖着步子先行离开。
等这臭小子走远,项南天才收回目光,浅浅叹了口气,面向宛遥时唇边已露出微笑,“你们俩的事,圆圆都告诉我了。我那闺女嘴上没个讲究,伯父左思右想不踏实,还是想来问一问你。”
他语气极其小心:“这个……是真的吗?”
宛遥闻言眼睑低垂,似笑非笑地抿唇,毕竟有些赧然,兀自沉默了许久,才极安静地点了点头。
心中一块吊着的巨石落地,项南天松了口气,知道姑娘家脸皮薄,并不去深究其中缘由,只连连颔首,“好,属实就好,属实就好。”
“那你今后是怎么打算的?你父母远在京城,可需要回去一趟?”
宛遥抬起眼,“我前几日已修书一封送往家中……爹娘不太喜欢他,而且近来还有这么多的伤兵缺人医治,我预备过一阵再同项桓一起返京。”
项南天一边认真听一边若有所思地点头。
“当然,如果他能尽早恢复自由之身更好。成亲是大事情,我还是希望能有长辈在身边,不那么仓促。”
“不错,你考虑得很周到。”
说到此处,宛遥又顿了顿,“但是,倘若爹娘执意不肯,也没有办法,就只好……瞒着他们悄悄办喜事了。”
项南天闻之微愣,她中间大喘气,原以为后半句会说“也只好作罢”,想不到这个表面看似文静顺从的姑娘竟能有勇气,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决定。
大约是见他讶然许久,宛遥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补充道:“我答应过项桓不能反悔的。”
过了半晌,项南天才感慨的一叹,摇头说:“这小子,真是何德何能啊……”
人此一生到头,过客无数,有人陪伴终老,也有人中途分离。然而却极少有谁,是会一直留在原地,心甘情愿等着对方回眸的。
所谓矢志不渝,大约便是这个意思吧。
*
咸安三年的春天。
一场雷雨的降临加快了营中疾病的蔓延,他们眼下面临的最大麻烦就是医药不够,一万多的伤患,城内的医馆已经倾其所有,但仍旧杯水车薪。
第一批征调药品的使者依旧未归,季长川于是只得再次派人前往各州县支援药草,他奏请撤军回京的表章送到长安亦犹如石沉大海。
近一月了。
这支远在边陲的虎豹骑好像被人遗忘似的,什么消息也没送回来。
项桓身体大好之后,便领了季长川的军令协同余飞几人巡视城防,偶尔换完班也会来营地帮忙。
由于药材奇缺,宛遥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他们自己晾晒烹制完全赶不上消耗速度,很快库存就渐空了。
实在无米难为炊,等这天天气一放晴,她便带着人上山去采药。
作者有话要说:=v=一章可口的糖~~快来吃!!
今天是追在后面求打啵的阿怼!
【项爹干得好,省去我写吻戏的烦恼了!(。】
这个,碰到了一下也算是亲吧←_你们看还壁咚了,四舍五入就是一个霸王硬上X啊!
第85章
才下过雨的山林里道路湿滑, 春草却都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大战结束,袁傅又回了南燕龟缩, 城防便显得不那么要紧了, 此时但凡能用得上的兵皆已全数出动,加入了满山遍野采药的队伍。
需要的药材太多, 要同这群连人参和萝卜都不太能分清的汉子们讲明草药的形状委实有些困难,最后索性让他们将除了杂草之外的一切草木全采了, 等回去再慢慢挑选。
宛遥背着个小竹篓, 借了项桓的雪牙当登山杖,爬山没爬累, 手倒是先软了。
后者从她旁边把银枪接过去。
“都说了你拿不动, 非得逞强……有我在你还怕什么摔?”
项桓走在宛遥前面, 回头握住她的手, 将人拽上陡坡。
宛遥堪堪站稳,垂首整理衣衫小声抱怨,“你十岁就用雪牙了, 我还以为没多重呢……”
少年闻言一副很骄傲的样子摊开手掌,边翻看边牵起嘴角,“我生来力气就大,是你能比的吗?别看我上回摔了, 其实只是单手抱你的。”
宛遥把竹篓搂在怀, 赏了个白眼给他这份得意,“啊,是吗?”
“你还别不信, 下回让你‘试一试’。”
刚挑完眉,便被她隔着衣袖拧了一把,他倒也不怕疼,仍旧死乞白赖地笑笑,厚脸皮地跟在后面。
宛遥从竹篓后取出把小锄头,蹲在草丛间挖白茅,项桓便帮着给她翻土,闲极无聊地开口:“你说,咱们仗都打完快一个月了,也算是大获全胜,可别说封赏,现如今药草还得自己挖……这是对待有功之臣的态度吗?”
她动作顿了顿,忽然问道:“京师没有诏令下来?”
“有。”项桓专心挖着他的草,“昨日长安的钦差到了军营,一个阉人,鼻子都快朝天长了。”
宛遥好奇:“他说什么了?”
“那皇帝就不疼不痒的夸了几句,赐了点没什么屁用的玉器、神兵便完了,粮草与抚恤自知不提,只命大司马继续留在城内待命,以防袁军卷土重来——这和当初敷衍我的那套简直一模一样,连诏书内容都不带换样儿的。”
宛遥沉默了一刻,“我以前听人说,自古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注]。大将军如今居于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受万民爱戴,这对刚继位不久的陛下而言并非好事。”
“所以就白给他卖命吗?”项桓大约是想起了什么不太愉悦的往事,挖草的力道有些愤愤的,“反正,我对那个皇帝没什么好感。”
她闻言轻笑了下,把白茅草根上的泥土拍干净,“认真采药吧,看这天儿明日估计还要下雨。”
虽说能靠山吃山,但药草毕竟有限,而且由于附近州县不愿接济的缘故,逼得城内的百姓也不得不跟着跑来挖药材了。
偌大的一面山,竟无处不是人。
宛遥瞧见身侧经过好几个手腕上带有铁环的,她悄悄靠到项桓耳边,“是彭家的家奴。”
少年目光瞥去,揪着草冷哼一声,“那废物伤到眼睛了,想必也急需药草……真便宜他,居然还活着。”
越到下午,山头就越热闹,茯苓、芍药、甘草但凡长得和普通草不一样的皆被洗劫一空,连好些冬眠初醒的兔子都给吓得缩回了窝。
南方温暖,不少杏花树已开始冒骨朵儿,项桓坐在一块光滑的大石上偷闲,一仰头瞧见顶上斜生出来的一枝,花开得正好。
他忍不住手贱地摘了半截,信手往宛遥脑袋上插。
一扎下去却又觉戴得不正,左右看着别扭,于是想取下重新来过,然而花枝粗糙,这一取牵扯出不少青丝,直接把她盘好的发髻给打乱了。
后者终于气急败坏地捂着脑袋,抬脚去踢他。
不远处的余飞正起身抹了把汗,迎面便被秀了一脸,他阴测测的咧嘴鄙夷地啧了声。
“伤风败俗。”
临近傍晚时,雨忽然说下就下,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满山便是哗啦啦的一片响。
众人被劈头盖脸地浇成了落汤鸡,只得提前收工走人,分外狼狈地回了府衙。
由于客房紧张,余飞三人挤在一间小院中,他们是一起从军一块儿操练的,从一开始就同伍同住。
余飞和项桓素来闲不住,刚进军营那会儿两个人窝里斗,互相切磋打了大半年的架,后来相看生厌,终于腻味了,于是跑出去找别人打架,两个祸害被放出山犹如脱缰野马,久而久之才名声四起。
天已经黑了,眼下宇文钧不在,他们俩沐浴更衣完,各自坐在院内小憩。
晚上大雨初歇,余飞斜靠栏杆,饮一壶清酒对月享受人生。
但喝着喝着,视线却不由自主落于项桓身上——他正漫不经心地在擦头发,雪牙如影随形地立在一旁。
自打上回单枪匹马和袁傅对阵之后,军中都快把他传成神了。
从卧薪尝胆蛰伏数年的隐忍小辈,变成神兵附身将星转世,一枪把袁傅打回老家的大仙!
余飞忍不住心痒痒,久违的跃跃欲试引得满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喂,小桓。”
他把酒放下,“听说你在袁傅刀下走了上百招,还能和他打平手?你这功夫几时精进到这种地步的?”
项桓连头也没抬,还在擦脖颈,“假的,我哪儿能和他打成平手。”
“这么说,走上百招是真的了?”他准确地避重就轻挑了个自以为是的重点,当即跳过栏杆,“诶,我们俩比试比试吧?可有些日子没跟你过招了。”
“我没空。”后者把一脑袋的青丝抹得甚是凌乱,“一会儿还要去帮宛遥碾药的,你找宇文吧。”
余飞翻了翻眼皮,白天被虐得不够,居然晚上还来!
“宛遥宛遥……你也太重色轻友了。
“平时都围着她转,分我一个晚上能怎么样?”
项桓:“我才不要,谁要跟你一个糙老爷们儿过一晚上。”
余飞暗自龇牙,眼珠子一转,干脆打鸭子上架,抄起自己的刀就往上砍。
项桓听得耳边风声,急忙险险避开,长刀刮过他的巾子,登时划一分为二成两半。
他不禁恼道:“姓余的,你是不是没事找揍?!”
对方显然比他还不要脸,笑嘻嘻地承认:“既然知道,还不跟我打一场?”
“做梦!滚一边儿去!”
项桓不接这个激将法,说着抽身便要跑。
“想跑?”
府衙后院原本一片安静,回廊檐下的灯却被两道疾如闪电的风吹得左摇右晃,瞬间灭了。
这一个在后面追,一个在前面跑,怎么都不肯停下来好好干架。
此时,宛遥房内。
浴桶热气腾腾地摆在屏风后,满室弥漫着清新的水汽。累了这些天都没能好好沐浴,她缩在桶里舒服得吐泡泡,四肢百骸好似脱胎换骨般的爽利。
直等水快凉了宛遥才慢吞吞起身,她将水珠擦干净,在原地里转了一圈却没看见更换的衣裳。
约莫是将外衫搁在了床边,宛遥迅速穿上里衣从屏风后走出来,窗户是关着的,她捡起裙子刚刚系好,忽听见屋外乒乒乓乓似有什么动静。
“站住!”
“吃我一刀‘龙腾虎跃’——”
她正转头朝那声音来源处望去一眼,猛然间传来巨响——面前锁好的窗户连窗带支架一起破开,像是谁一脚踩得过重而落空。
而那人没收住势,从外面蓦地往里一扑,径直倒在了她身上。
冬日的寒气和对方温热的呼吸一并朝她袭来,措手不及。
宛遥那一刻几乎是懵的,她上衣还未穿,裸/露的肌肤让五观六感骤然放大,能将来者的衣衫、衣带,甚至于指尖的薄茧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偏偏那人还下意识地抱住了她的臂膀,冰凉的地面将后背瞬间激出一片鸡皮疙瘩。
此刻,被窗户残骸砸到后脑勺的项桓也犹在发愣,为了不撞伤屋内之人,他在落地时勉力用手肘支撑,但还是无可避免的压到了对方。
小臂因重击而隐隐钝痛,项桓尚未来得及去查看伤势,只觉面颊碰到一丝湿意,鼻间弥漫着沁人心脾的皂角余香。
目之所及是一把乌黑的青丝,还在滴水,而指腹下的触感却细腻软滑,有些微的湿润。
他不由得来回摩挲了两下,缎子似的光滑。
少年怔怔地抬起头,正对上宛遥一双茫然又惊惶的水眸,眼底写满了错愕。
项桓才发现她只穿了件小衣,海棠红中绣着三朵白梅,衬得肌肤奶白如雪,羊脂一样,在烛光下又殷殷的透着粉。
沐浴后泛起红霞的脸颊随着呼吸起伏,胸膛有什么圆润温软之物正轻轻贴着他的衣衫。
脑子里好似有一把烟花炸开。
他忽然莫名地心跳如雷,回过神刚要解释:“我……”
宛遥的动作却来得比他快,仿佛是本能反应,扬手就扇了一巴掌上去。
“啪”的一声脆响。
她打完之后自己就呆了,两手蜷在胸前一动不动,而项桓竟也这么讷讷地把她望着,显然是被扇得有点懵。
“项桓!”院内的余飞还在不依不饶,“你们没事吧?哎,这房子怎么搞的,这么不禁碰……”
眼见着正朝这边走,项桓猛地回过神,飞快从她身上起来,抓起床头的衣服稀里糊涂地把人裹住,随后箭步冲出去,迎面冲着余飞便是一脚。
后者刚要开口骂,却被他微微肿起的半边脸惊住,一时半会儿没想到发生了什么。
“你、你这脸怎么……”
项桓摁住他的脑袋给转了个圈,朝前推道:“看什么看,还不走!”
“不是,那里面……”
“什么里面外面的,再往后瞧我挖了你眼珠子!”
少年们的言语声逐渐远了。
宛遥吃力的从乱七八糟的衣袍中将头挣扎出来,她在原地呆呆地坐了片刻,旋即打了个激灵,迅速跳上床,将被子一抖迅速蒙头盖住。
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好像都在陪她集体咆哮。
啊啊啊啊!
天哪!
作者有话要说:[注:“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出自《史记·淮阴侯列传》]
阿怼:嗯,可以考虑我们的孙子叫什么名字了!
【???】
谢谢大家,这章四舍五入可是辆玛莎拉蒂啊!
还不夸我!
第86章
回房的这一路上项桓都在发愣。
余飞就见他时不时地看着自己的手, 好像若有所思。
“诶,大头。”
项桓忽然问道, “你摸过女孩子吗?”
后者被他问出一缕心酸来,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上哪儿摸女孩子去。”
项桓语意不明的感慨一声,便没再说话了。
接下来的客房小院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安静, 宇文钧忙完进门就只见得余飞百无聊赖地坐在台阶上耍刀,气氛和谐得令人惊奇。
屋内点着一盏灯, 项桓难得肯这般老实地坐着。摇曳不定的烛火照清他掌心的纹路, 上面有薄茧和粗糙的划伤。
项桓歪头托腮,目光出神。
他同宛遥一起长大, 拉过手也抱过人, 但这样子触碰到她却是头一次。
想不到女孩子的身上居然是这种感觉, 真是……
项桓不知该怎样形容, 换了只手撑头,摊开五指前后翻了翻,莫名觉出点美好来。
如果打他一巴掌, 再让他摸一次就好了。
脑中才冒出这个念头,七经八脉中便似有洪流涌向四周,胳膊上的筋迅速麻至指尖,没缘由地开始燥热。
他自己愣了一下, 忙将窗推开, 试图透点凉气进来。
此时,离厢房不远的书斋内。季长川正挑灯翻看参军递来的账目,听到动静, 抬眸朝外面瞅了几眼。
这才无奈地摇头,“几个孩子都那么闹腾,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参军笑着打圆场,“年轻人嘛,总是闲不住的。”
相视笑了一场,季长川把手中的账本掀去几页,其中冷峻的数字到底让他散去了脸上最后的一点轻松写意。
“现如今,军营里就只剩这么些粮食和药品了吗?”
参军露了抹苦笑,“军医与将士们日日上山采药,但还是不够用。药草毕竟有采完的那一天,朝廷再不发补给,怕是要撑不住了。”
“钦差赐来不少金银,可曾向城中征购?”
“征购啦,不过大战烧毁许多房屋,这又是冬天,百姓们自己的储备都不够吃,肯卖的少之又少。”
“我们派去借粮的军士呢?还没回来?”
后者犹豫且低沉的奏报,“……没有。”
“再这么下去,缺粮只怕就是这几日的事了。”季长川合上书册闭目沉思片刻,忽又睁开,问道,“离龙城最近的是哪个州县?”
参军急忙回答:“禀将军,是嵩州。”
与此同时的嵩州还是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百姓们并不知晓上面那些权谋诡斗的弯弯绕绕,仍旧过着祥和的小日子,祈盼新年风调雨顺,合家安康。
通判陈朔的府邸之中。
连着数日下雨,难得有轮月亮也还是纸糊的一样不清晰。
趁雨后空气干净,陈文君搁下练字的纸笔,走出门在小园子里散步。
自从发配至嵩州,家里的日子与从前相比拮据不少,老父亲经不起家道中落的打击,终日缠绵病塌,弟弟又急功近利,成天在外结交权贵。
陈家明明已经四面漏风了,但母亲好面子,无论如何不肯落人下风,愣是花了大价钱买下这座宅院,东拼西凑也建起花园来。
她带着丫鬟,独自走在空荡荡的回廊上,日常的花销有限,廊子总共也就几盏灯笼,夜晚降临后便显得尤为森然。
“今天晚膳怎么不见少爷?”
丫鬟毕恭毕敬地开口,“小姐,少爷在外忙事情呢,只怕不回来了。”
陈文君闻言也唯有一声叹息。
自己这个弟弟在品行才干上不思进取,反而总醉心于权谋诡斗,歪门邪道。
将将经过曲径通幽的垂花门,隐约听得四下有异样的响声,声音不大,细细的,又极有节奏,好似铁器在地面上摩擦。
陈文君不禁驻足侧耳凝听,“小慧,这是什么动静?”
丫鬟也跟着她听了一会儿,茫然的摇头。
陈文君于是提裙下了石阶,沿着鹅卵石道,小心翼翼地循声过去。
那声音像是在小径的深处,绕开茂密的花枝,井边坐着一个高大修长的人影,他袖子卷到手肘上方,正躬身在光滑的青石间打磨刀锋,小臂的肌肉线条分明,铁绳般拧结在一起。汗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俊脸边滴下,明亮的刀光一晃,白刃里倒影出熟悉的眉眼。
陈文君有些诧异:“秦征?”
水井边的青年立刻抬起了头,他眼睛里明显闪过惊愣,旋即丢下手中刀,起身给她见礼。
“大小姐。”
陈文君颔首示意他不必多礼,“这么晚了,你在作甚么?”
“我……在帮少爷磨刀剑。”
他身侧有一大箱子的武器,见陈文君蹲身躯看,秦征也不由自主地坐回原处。
仅仅只是翻了两下,她就感觉到何处不太对,秀眉轻蹙,“这么多?”
陈文君转头去看秦征的时候,他把头低下了,仍捡起长刀搁在石头上,用力地磨着锋刃,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
“天冷水凉,你坐多久了?什么刀剑非得这时候来磨。”她紧接着又质问,“阿朔呢?你平时不是跟着他吗?”
秦征轻描淡写地继续磨刀,“少爷今天心情不好……我不要紧,磨完剩下的,就可以去休息了。”
借着月光,陈文君恍惚瞥到他红肿的手心,不由得一怔,蓦地抓住其尚在打磨的手腕,一转摊开来。
那里冻得布满创口,红一块紫一块,不知为什么,竟在此刻微微发抖。
秦征好似全然没料到她会有如此举动,被触碰的地方引起了周身的惶恐。
陈文君只看一眼就猜到是弟弟故意为难,她神情含有愠色,望向秦征,“他是不是又拿你出气了?”
说完便去掀他脖颈的领子,一道鞭痕赫然在上面,也不知身上还有多少。
陈文君不禁又是气又是恼,“你替他在西南战场出生入死,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他什么赏都不给你就算了,还变本加厉!”
言罢忍不住恨铁不成钢:“你也真是的,他这样的人,你就是死了也不会心疼,既然有机会离开陈家,天大地大,去哪里不好?还回来作甚么?”
她话音落下,一直垂首的秦征却终于转过头,神色安静地将她望着,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可就是,想回来。”
兴许是他的嗓音太温柔了,那一瞬陈文君好像能读懂那双清澈的星眸里隐藏着的话语,拉着他手腕的指尖竟滚滚发烫。
陈文君仿佛才意识到此举不妥,松开手撤回胸前。
一时间谁都没再开口,静谧的夜将气氛铺得愈发柔和也愈发尴尬。
就在她正想着要如何收场,身后不远处忽传来一阵骚乱。
“少爷、少爷您怎么了……”
陈文君和秦征不约而同地往回廊方向望,花枝后的灯火突然通明,脚步零碎繁杂,像有事发生。她忙起身飞快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