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霜确实是老实了,安安静静地没说话,他脑子里却还是乱糟糟的,再这么下去只怕要出事,江城索性抬手把她睡穴点了,将她抱至床上休息。

黑暗之中,明霜嘀嘀咕咕沉吟着,睡意朦胧地牵住他衣角,然而也没什么力气,很快就垂下,睡沉了。

*

夜色浓稠,方才的明月已经隐在了云层内,四下里一片漆黑。

遥远的街道上传来打更声,敲了三下,正是子时。

明见书书房之外刚走过一个起夜的家丁,拎着盏昏暗的灯笼,边打呵欠边揉眼睛。

院中的花木影影绰绰,待他走远,一个黑影从屋檐梁上翻落而下,身形轻巧,显然武功不弱。

明家后半夜巡夜的人少,大概再有半个时辰才会巡逻到这附近来,江城警惕地审视着周围,确认无人之后,转身利索地开了书房的门,悄然潜进屋。

房内视线太暗,但他眼神极好,几乎没有碰出任何声响,动作熟练地转到书架背后。

借着夜色,勉强看清地板上的纹路,当默数到第三块时,他撩袍俯身,在地面轻敲几下。吱呀一声,一个暗格出现在眼前。

凹槽内是个锦盒,雕饰精致,银针往铁锁里轻轻一拨,只听“啪”的一下。江城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把精铁钥匙,他伸手取出来,飞快合上盖子,将一切回归至原位,随后悄无声息地推门出去。


第55章 【锁离愁】


难得下了场雨,早上的空气很是清新,因为凉快,连鸟叫声也多起来。

杏遥和明霜坐在树荫下乘凉。天气太热,丫头们起得晚,人也懒怠,她无心管教,索性就由她们懒去。

杏遥捧了针线在一边儿埋头苦干,指头穿针引线地翻动得很快,似乎是在做一件短衫。明霜则在藤椅上百无聊赖地剥莲子来吃。

趁着江城不在,杏遥偷眼去看她,想了想,委婉地在旁敲边鼓:“小姐,您和江侍卫……好了有段时间了吧?”

“快一个月了,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杏遥忽然试探性地问她:“您这个月的月信还没来?”明霜的时间每个月都很准,左右不会超过七天。

“还没有。”她莫名地把莲子放下,“上个月是月初,这才延后了两日啊,你急什么?”

杏遥抿抿唇,神色很复杂地盯着她瞧,“您就老实交代了吧,您和江侍卫,有没有……‘那个’啊?”

“那个?哪个?”反应了一会儿,她脸上不禁一红,“你、你瞎说什么,我可是正经人。”

“哎哟,您就别装了,眼下就咱们俩,至于跟我还遮遮掩掩么?”杏遥啧了一声,拿手推她,“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和嬷嬷回房睡下之后,你们俩肯定在房里偷偷摸摸上了吧?”

明霜拗她不过,只得承认了,点了头却又叹气:“是偷偷摸摸,可我们俩真的什么也没干,清清白白的,绝对不骗你。”

闻言她倒是吃了一惊:“真的假的?都这么久了,我还以为你们早就*上了呢。”

“真没有。”明霜托着腮懊恼,“他和我在一块儿,还是那个不吭声的样子,就从上个月到现在,我们俩总共才亲了两回。”有一回还是她主动的,想想有些憋屈。

听到这话,杏遥算是明白了,那就是个榆木脑袋啊,自己居然还指望他开窍!

她不禁气道:“这个江侍卫,简直是块铁疙瘩啊,我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他,他居然啥也没做?”她一激动声音就大了起来,明霜忙上去捂她嘴。

“您说说,您说说……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也不能全怪他呀。”她没多想,顺着这个话题斟酌语句想给江城开脱,“肯定是想着自己身份不好,怕害了我,所以才这样的。”

“您也真能给他找理由。”杏遥冷哼,“那他这样算什么?话都挑白了,还那么蛰蛰蝎蝎的,难不成就打算有事没事占您点儿便宜,最后还不负责?您都要跟着他了,他怎么能这样啊!”

“好了好了。”明霜把她拉住,涩然说道,“况且我们俩也没成亲呢,这么早就……也不好。”

“你还真准备嫁给他啊?”杏遥一脸的纠结。

“嫁不嫁就用不着你操心了。”明霜幽幽叹了口气,支着下巴琢磨,“奇怪,莫非他是嫌我年纪大?”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她发愁地去问杏遥,“遥遥,我是不是很老?这男人都喜欢年轻的小姑娘,你看上回送他剑穗儿的那个,水灵灵的,一张脸嫩得都能掐出水来,他一定嫌我。”说完又自己吓自己地揣测道,“他不会看上了明绣吧?”

“呸呸呸。”杏遥往地上啐了两口,“您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呀。瞧瞧您这模样,皮肤好,肤色白,不上妆那也是白里透红的,身材又匀称。也就是您坐着,要是站起来,别说三小姐,镇国公主都比不上您。就算年纪大,也比这些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好看多了,江侍卫要真是因为这个不碰您,别说您了,我都看不起他!”

“不是这个……那是为什么?”两个没出嫁的姑娘凑一块儿,自然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胡说八道了半天,杏遥忽然紧张道:“您说……该不会是,江侍卫他不行吧?”

明霜愣了一下,讷讷地摇头:“我不知道啊。”

“这要是真的,您可千万不能嫁呀!”杏遥一个劲儿地挤眉弄眼使眼色,压低声音提醒道,“我老家就有个媳妇儿,家境不好,乡里一个有钱人家来给她说媒,以为是攀上高枝了,结果那新郎官儿……哎,总之一言难尽,和守活寡没区别了。”

明霜捧着莲蓬发呆,看她似乎是被吓到了,杏遥也发觉自己说得有些过了,忙改口道:“不、不过我就这么猜猜,您也别往心里去啊。”

她把莲子放到小几上,正若有所思,猛地意识到什么,回头去捏杏遥脸颊:“你瞎说什么呀,才没有想这些污七糟八的事儿!我还是黄花大闺女,没出嫁呢!”

杏遥一边躲一边笑道:“还说没有,刚刚同我讲那一大串儿是什么?小姐,您口是心非!”

明霜伸手向她窝内两肋下乱挠,两个人正玩得高兴,迎面就看到小丫头们进来,身后不远就是江城。

于是便都住了声,坐回原处。

江城刚踏进院子,抬头接收到那两人奇异的目光,不禁皱了皱眉:

“嗯?”

*

凌舟这书生倒也是个本分人,虽然没几个钱,但好在人穷志不穷,在绸缎铺这段日子里不仅养伤画画,还坚持温习书本,因为性子好,赵良玉也没为难。

连着几日都见杏遥出去照顾他,明霜多少猜出些什么来,于是特地找了个由头,也去铺子里走走。

凌舟正伏在案前作画,赵良玉在门口轻咳了两声,他循声一看,见到是明霜,赶紧搁下笔往这边走。可走没两步牵动腰间的伤,他晃晃悠悠站不稳。杏遥瞧得一怔,忙扑上去把他扶住。

“你也是的,这么急干什么!小姐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吃了你不成?”

“是是是……”凌舟不好意思的笑笑。

此情此景映入眼帘,明霜靠在轮椅上,拿团扇掩住嘴,故作吃惊地轻轻“哇”了一声,继而扬起眉来冲江城微笑。后者弯起唇角,也淡淡回了她一个眼神。

你来我往了两回,其中的言语大致是这样的:

“有一腿?”

“你才知道?”

“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也没问。”

“凌舟见过小姐,多谢小姐收留之恩。”

他弯腰作揖,明霜挪开团扇,笑着叫他不必多礼:“按说是我手下的人打伤你的,该赔礼道歉的是我。不过赵掌柜夸你的画很不错,既是帮了大忙,我也不会亏待你。你爹娘那边我已经派人又送了一百两去,往后盘缠上的事也不用担心,我替你张罗。”

凌舟受宠若惊,连声鞠躬道谢。

杏遥抿唇笑道:“我早就说了吧,小姐心肠最好了。”

明霜摇着扇子鄙夷了一眼。

这丫头习惯性胳膊肘往外拐,现下有了情郎,也学会借花献佛了。

“凌公子虽不善画花卉,可鸟兽是画得栩栩如生啊!”赵良玉引她到库房里去看,“您瞧瞧,这凤凰、鸳鸯、喜鹊、蝴蝶一类,正是做嫁衣的好模子。”

明霜抚过那缎子上的绣纹,乍然想到自己绣了好几个月,如今却压在箱子里的那些嫁妆。她垂下眼睑,颔首问道:“这么说,卖得很好了?”

“也还行,和上回您带来的花样子相比是逊色了些,不过聊胜于无嘛。”赵良玉说着,把这个月的进账拿给她瞧。

到底是买了个好铺面,每月的净利已经有八百两了。

八百两是个什么概念?明府上下一个月所有人的月例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数目多。

见她这满意的神情,赵良玉笑问:“小姐高兴吧?”

“高兴。”明霜朝他点点头,“辛苦赵掌柜了。”

“诶……我一个看铺子的,不辛苦不辛苦。”

有钱是好事,铺子如今蒸蒸日上,她脱离明家独自生活便指日可待,能不必看人脸色多好啊!

“小江!”明霜忍不住拉着江城的手,喜笑颜开,“你看你看,小姐有钱了!以后你什么别做,小姐养你呀!”

“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说,我统统都买给你。”

他闻言,眉峰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很快就松开,唇边仍含着笑,温柔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其实,我并不想你养我啊……

柜台前正记账的高恕握笔的手一抖,墨汁瞬间滴花了纸张,他沉着脸抬起头来,朝江城那边看了看,然后又叹息着埋首接着写。

趁明霜被高小婉缠住的空当,高恕把江城拽到僻静之处,低声问他:“知道您和二小姐如今是两厢情愿了,可您怎么打算的?照这么下去真要做她面首不成?”

江城默了一阵,淡声道:“随她意吧,只要她喜欢,我无所谓。”

“大公子!这不合适啊!”高恕咬牙跺脚,这种吃软饭的身份,若传出去只会把他抹得更黑,“江家万一还有复兴的机会呢?您可不能这样自暴自弃。”

“高先生太极端了。”他声音轻轻的,“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就算她不是,也难保底下没几个管不嘴说闲话的。”高恕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妥,“小姐心地好,您不如和她直说了吧,今后要怎么样?好不好一句话,大家都别拖着。”

“不用问了。”江城摇头,语气很平静,“她又不能嫁给我。”

只要他如今的身份还是个侍卫,就没办法上明家提亲。

而他又是戴罪之身,不可能有提升官职的机会……


第56章 【大雨中】


傍晚回到房里,杏遥打了水给明霜洗脸,见她一副心不在焉地模样,不由打趣: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白天不是还挺高兴的么?”

明霜叹了口气,“我在想,我今天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杏遥没听懂:“什么话?”

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说出来:“没什么。”

杏遥也不多问,伸手给她解衣裳,“说真的,您挣了这么多钱,就没想过给我涨涨月例呀?”

明霜回过神来笑她:“哟,头一次见你找我讨银子呢。是怎么了?也打算开始攒嫁妆了?”

杏遥老脸一红:“什么嫁妆不嫁妆的,您就知道胡说。”

“胡说么?”明霜凑过去,“你现在可是三天两头地往铺子里跑,别以为我不看不出来。”她伸出食指摆了摆,掩着嘴笑:“想不到你喜欢那样的?这种文弱书生有什么好,跟个软脚蟹似的,风一吹就倒。”

起初还矜持着,一听她这么说,杏遥登时急了:“书生怎么了?人家有才情有学识,博古通今,风流倜傥!……您不喜欢,也别碍着人家喜欢啊。”她瘪了瘪嘴,低低道:“又不是所有人都跟您一样,喜欢江侍卫这种闷葫芦不吭气儿的。”

她皱起眉来:“哪有,小江话很多的,你不知道罢了。”

“是是是,就您的最好了。”杏遥扶她在床上躺下。

明霜还在琢磨这事儿,翻过身问她:“诶,我说正经的,你年纪也比我小不了多少,老跟着我多没出息。要是想嫁给他,我给叶夫人说,放你出去吧?”

“别,您可千万别。”杏遥连连摆手,“咱们院子最近可得避避风头,叶夫人那儿气还没消呢,您这会儿找上去,不是又给自己碰一鼻子灰么?再说了……”她红着脸收拾茶碗,“我们俩还没把话说明白呢,不着急。”

明霜听罢,长长的“哦”了一声。

“那好吧。”

杏遥是从小跟着她长大的,她自然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至少别去什么富贵豪门里给人家做小妾。

凌舟是老实忠厚的人,若是这次科考能中个举人就好了……

*

夏夜里阵雨总是突如其来,一晚上狂风呼啸,窗外枝摇叶晃。

猛然一道亮光闪过,闷雷从天空中落下来,噼里啪啦的雷声敲开沉寂。明霜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房间里漆黑昏暗,她抬手放在额头上,静静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坐起身,摸到床边的轮椅,尝试着想坐上去。在摔了两三回之后,总算是借着床沿的力勉强爬上了椅子。

雷声很大,饶是屋里弄出这样大的动静,也没人留意到。

明霜在桌边喝了杯水,摇着轮椅缓缓往外走。

杏遥睡得很死,已经是下半夜了,院中一个人也没有,她从月洞门出去,慢腾腾地向西边跨院而行。

竹影摇曳,乌云蔽日。

雷打了半晌之后,暴雨如期来临,豆大的雨点砸在夏天茂盛的花木上,声音格外沉冷。

江城刚刚歇下,蓦地听到门外有人轻叩,他不由奇怪:“谁?”

然而雨势太大,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

他随手捡了件衫子披上,起身去开门。

屋外电闪雷鸣,雨丝倾泻,一道电光闪过,明霜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眼前,唇边笑容浅浅。

“霜儿?”江城微愣一瞬,忙拉她进来。

淋了一点雨,明霜头上有点湿,幸而雨落下来的时候她正好走到门外,这才没被浇成落汤鸡。

四周不见旁人,江城有些发怔,“你一个人?”

“是啊。”她扯扯头发笑道,“有没有觉得很惊喜?”

是惊吓吧……

他暗自叹气,俯下身给她擦手上和头发上的水,“大半夜的,怎么一个人来了?”

明霜抬眼看他:“想见见你啊。”

从她的房间走到西跨院,这一路也不算近了,江城把灯点上,回头看到她手指被轱辘磨得通红,禁不住皱眉。

“这么大的雨,有什么话不能等到明天再说,非得现在过来?”他握住她的手摩挲了两下,摇头问道:“杏遥呢?”

“她睡得熟,我没叫她。”明霜说完,指了指房顶,笑道,“雷声太大了,我一个人很害怕的呀。”

看她脸上风轻云淡的表情,江城很是怀疑地望了她一眼。

“就为了这事儿?”

明霜不太自在地颦起眉:“我要来见你,还非得有事才行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无奈,“我担心你淋雨。”

“淋了就淋了。”她笑道,“不是还有你么?”

江城替她把发丝上的水擦干,好在只是淋了一点,应该不会惹上风寒。

“冷不冷?你坐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烧热水。”

“诶。”

此前没有来过江城的住处,明霜颇觉好奇,仰头四处打量。他这地方也太简陋了,连件像样的摆件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少了点人情味。

明霜绕到他卧房里,旁边立着好些木雕,都是半成品,已经积了灰,像是很久没动人过了,桌上还铺着画纸,厚厚的一叠,散得满桌都是。她刚抬手想去拾来看,江城却不知几时回来的,动作极快,抢上前来伸手一抓,掩在背后。

明霜怔了怔,伸出手:“给我。”

江城微不可见地往后退了一步,“我随手涂的……没什么好看的。”

脸上明摆着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明霜也不退让:“既然没什么好看的,那我看看也无妨……快给我。”

她索性威胁道:“你再不给我,我就叫非礼了。”

“……”附近一个人也没有,这非礼叫给谁听?

他实在是哭笑不得,担心她动作太大又上次那样摔下来,只好妥协着把东西递出去。

明霜抽过手来看,没有色彩,全是白描,数十张画纸上都勾勒着同一个人,背景里山山水水,亭台楼阁不停的在变化,作画之人用不太精致的笔锋居然也细细描绘出令人动容的画面来。

她认认真真看完,悄悄瞥了他一眼,然后故作不解地挑眉问道:“诶,这画儿上的姑娘是谁呀?生得这么好看。”

这个人明明知道画的是谁,还偏偏这样问。江城微微抿唇,忍不住就是想笑。

他漫不经心道:“是啊,也不知道是谁。”

明霜回头笑着拿手去捏他脸颊,叹道:“你夸我一句有那么难么?”她拉着他坐下,抖抖手里的画儿,轻声问:“怎么忽然想起要画画了?”

“闲的。”江城答得简单。

明霜眯眼睛望着他笑道:“你没说实话……还在为上次木雕的事儿烦心么?”她张口就夸赞:“其实你雕的比他画的好看多了,他也没什么能耐,不就是画画儿么?谁不会?我路上随便捡个人都会啊。”

江城微微笑道:“你觉得画得好?”

“自然好了,我就不会画画呀。”明霜把画纸放回去,笑吟吟道,“你看你,什么都会,你比我厉害。”

之前不是还说路上随便捡个人都会么……

不欲提醒她被打脸了,听这话里话外满是自豪,江城微微一笑。

“水该开了,我去去就回。”

“嗯。”

不多时,他端了热水,坐到床边给她擦脸。

“下次不要这样半夜过来了。”江城不禁加重语气,“好在你走得快,万一淋出病怎么办……”

明霜忍不住笑道:“好啰嗦,你快赶上杏遥了。”

他闻言失笑,不再说话。

温热的巾子,细细从她眉眼上擦过,细嫩肌肤很快就被染上一抹淡淡的酡红,指尖停在唇角的时候,他便放缓了动作。

桌上的灯烛闪闪烁烁,明霜从不涂口脂,唇上的颜色却明媚得好看。江城只觉得喉间热腾腾的,不由低头去吻她。柔腻的唇瓣含在口中,他探进去同她缠绕,唇齿相依,满是温存。她如今也学会怎么回应了,细细浅浅,时重时轻。

江城稍稍睁开眼,明霜仍闭着双目,吐息温热浅淡,烛火之下的眉目柔和而精致。

他从没想过能这样搂着她,直到现在还觉得像是梦一样。

雨还很大,下个没完没了,这会儿也不便送她回去,江城往床下又铺了一条被子。他的床板硬,平时自己睡也就罢了,若是换做是她,肯定不会习惯。

等他忙完,明霜才伸手让他抱到床上去,裹着薄被一缩,倦倦的打了个呵欠。

看到她这样子,江城才是无奈。

今天晚上自己是别想睡个好觉了……

“早些休息。”

他抬手熄了灯,和衣靠在床边,坐着浅眠。

隔了许久,听到她轻轻开口:“小江。”

“嗯?”

“我白天说,要养你的那句话……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江城缓缓抬起眼皮,入目一片漆黑,他摇头:“没有。”

黑暗之中,她伸出手,摸到他掌心轻轻握住。

“你就是爱把事藏着心里,什么也不说……我知道的,你觉得我同你好,是因为被乔清池退了婚,所以想找个慰藉,对么?”

“不是……”

不等他说完,明霜就打断:“我不是个随便的人,不管你怎么想,我自己早有打算。铺子眼下已经有起色了,再过段时日,我想法子离开明家,咱们俩一块做生意,好不好?”

上次她也曾提过这个事,那时他并未放在心上,想不到……她竟是认真的!?

江城又是欣喜又是不舍,他没奢望过能和她一起过日子,但此时此刻,这话从她口中听到,不得不感慨万千,然后又觉得心疼。她这生已经不算顺遂了,后半生却还要为了生计忙碌。

自己何德何能,得她如此倾心相许……

不知不觉,握着她的手就紧了一分。

“好。”

见他答应,即便是在意料之中,明霜还是松了口气,继而微笑道:“那等以后安定下来,咱们就成亲吧。我想嫁给你,你肯娶我么?毕竟他们都说我轻浮、不检点、不懂事,我年纪也这么大了,你一定嫌我老。”说完还幽怨一声长叹,“我肯定比不过那些年轻的小姑娘,今天送个荷包,明天送个剑穗,后天就该把心捧着来给你了。可怜我这个瘸子,注定要孤独终老。”

他还没开口,她自己就先说了一大堆,起先他心里还感动着,听到后面就笑了。

江城带着笑意,却言辞恳切:“只要你肯嫁,我自然愿意娶你。”

明霜正要说话,他竟已俯身,动作温柔地吻了下来,没有吻得很深,却满是怜惜和深情。

吻过之后,江城埋首在她颈窝,低低道:“我很高兴……你说愿意嫁给我。”

明霜抬手抚上他后背,宽慰似的拍了拍,笑道:“就知道,必须给你吃一颗定心丸。你这个人啊……”她没有再说下去,屋外的惊雷骤然落下,闪电将室内照得通明透亮。

“那你今后要加把劲儿了。”她忽然颔首,“我可是打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吃不得苦,山珍海味,丫头仆妇,一个都不能少,还要住大房子。你得养着我。”

她说得理直气壮,江城不由轻笑出声,“好,都没问题。”

耳鬓厮磨了一阵,他松开她,温柔道:“行了,快睡吧,一会儿天该亮了。”

明霜应了声好,仍旧同他十指紧扣,合上双目,歪头睡下。

雨声潇潇,雷渐渐停了,空气里湿气很重。

两人就这样静静躺着,心中满是平安喜乐。

江城才刚浅浅入睡,忽然听到“啪”的一声脆响,他忙睁开眼,还没等问,紧接着又是一声响。

“怎么了?”

明霜已经爬起来了,语气幽怨:“你这儿有蚊子……”

江城微怔,“是么?”

“你住了这么久,都没发觉么?”

他确实没留意过这些。

于是又起身把灯点上,果然看到屋里盈盈绕绕好几只。

这夏天里下了雨,蚊虫愈发肆虐起来,明霜撩起胳膊打量,手臂上赫然两个疙瘩,痒得她直抽气。

“别挠。”江城把她手摁着,“越挠越痒,明天让杏遥拿薄荷给你擦一擦。”

明霜咬着下唇,“你不挂蚊帐啊?”

“……我不挂那个。”

“艾草也没熏么?”这几天蚊虫多,几乎每晚睡前杏遥都会在屋里烧一把。

他摇头:“没……”

明霜讶然道:“你就没被蚊子叮么?”

江城也奇怪:“没有。”

“难怪它们冲着我来。”她咬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