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健壮,四肢发达,显然是个常年干体力活儿的。
他诧异过后,深皱眉头,低低道:“不是刘文远?”
“当然不是了,他是我爹啊!”趁杨晋失神的空隙,少年挣开他扑到尸体旁,哭哭啼啼地把布重新盖上,口中一劲儿的说着“爹,孩儿对不起你,恶人在前我却无力阻挡”之类的话。
杨晋回神,大概也发现自己做得过了些,撩袍在他跟前蹲下身,从怀中摸了锭银子。
“方才是我误会了,这个拿去好好安葬你爹。”
少年先是极有骨气地吼了句,“我不要你的钱!”
隔了半晌,看他手一直没收回去,还是不动声色地接了。
杨晋语气平和地问:“你爹是怎么死的?”
他抽了抽鼻子:“病死的。”
“什么病?”
问到此处,少年忽然默了一阵,紧张地环顾左右,继而神秘兮兮地悄声说:“我爹其实是被吓出病的。”
杨晋狐疑的颦起眉,“吓死的?被谁?”
“被我们家老爷啊!”
这个少年给他讲了个诡异的故事。
“大概十多天前,我爹夜里去小解,等方便完了又打算到庖厨中摸点边角料来吃。
“不曾想,路过老爷院外时,突然听见他一个人站在那儿嘀嘀咕咕的和谁说话,还说了很久。”
杨晋奇怪道:“没看清是谁?”
“没。”他摇头,“我爹没说。”
少年继续道:“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老爷好像很焦虑,开始在院里来来回回的走,再后来,我爹就看见他弯下腰,像这样——”他说着也将腰弯曲,两手下垂,似乎握着什么,一前一后的摆动。
杨晋试着做了做这个动作,却不解其意。
“我爹当时就想瞧瞧老爷到底在作甚么,于是往前多走了几步,没料到老爷忽然便把头抬了起来,你猜怎么着?”
少年打了个哆嗦:“他居然是闭着眼睛的!”
杨晋眉峰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老朋友们雪亮的眼睛想必一定发现了!
没错,本章出现的新姿势就是传说中的怀中抱妹捏下巴喂酒杀!【当年隔壁姐姐吐盒饭的地方】
阴影程度高达百分之一百!
为了怀旧,忆苦思甜,所以特地拉出来遛一遛【。
等这一章等了很久了!!
刷了不下十个视频的最终成果!
女主弹古筝部分的参考:
【1】B站镇站之宝(我封的)——□□1250357
【2】我微博里转发的,某位小姐姐的古筝版《天涯明月》(非常之燃)
(←_←保证看完有手痒的感觉。在此给会弹乐器的小姐姐们打call,QAQ手残的我只能刷视频了)
*
咳咳,为了体现我芊的职业……
本文会有不少跳舞、弹琴、弹琵琶之类的具体描述【我真的不是在凑字数!】
(前期准备工作时撸了不少视频因此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其实真实的我恨不能直接这样描写——
闻芊促狭一笑,抬手抚上琴弦。
【下面请点开如下地址收听……】
……
第九章
歌舞结束后,戏台上敲锣打鼓,勾着白面的伶人甩起水袖,咿咿呀呀的拖着长腔上来。
宾客们有的吃酒听戏,有的摆棋对弈,还有的凭栏远眺,尽赏院内风光。
闻芊寻到一个僻静之处,是莲湖最东边的角落,她在小石桥上站着,正对一口古井,井边种了好几棵枫树,微风吹拂,红叶飘飘,画面不可谓不凄凉伤感。
有片没长眼的枫叶落到她头上,闻芊伸手摘下来,很有几分嫌弃地拍去发髻上的灰,冷不防看到回廊拐角出现唐石的身影,立马掏出帕子,开始戚戚然地对景垂泪。
唐石确实是个怜香惜玉的君子,当下提起衣摆快步朝她走来,却又不敢靠的太近,在两丈之外轻声唤道:“闻姑娘……”
闻芊故作慌乱地飞快拭泪,一副不慎被人撞见的尴尬,转过身来,红着眼圈佯装无事地冲他笑笑:“唐大人。”
“今日来客甚多,大人不用忙吗?”
唐石看她果然哭过,心下不禁怜惜,“离晚宴还有些时候,眼下不必作陪,可休息一阵……”顿了顿,他迟疑着开口,“姑娘是有什么伤心事么?”
闻芊咬着下唇并不作声。
“适才席间,我见姑娘与段公子相处不像两情相悦,倒似……有难言之隐,唐某唐突,不知能否告知其中一二?”
问得真好。
她欲言又止般地轻叹了口气,好似犹豫了许久,才开口:“前些时日,听雨楼刚被锦衣卫查封过,唐大人可有听说此事?”
唐石略略颔首,“确有耳闻。”
“此前那段公子曾到乐坊听曲,正好遇上我抚琴,他起初对我赞赏有加,说我琴音独特,世间难寻。我当他是知音,自然盛情招待,不承想一来二去熟识之后,段公子突然说要我嫁他为妾。”
这段话有真有假,不仅顺利抹黑了杨晋,还给锦衣卫封锁乐楼编了个有理有据的原因,唐石闻言果然颦起眉。
“我在广陵待了十年,自不愿离开,他见我不答允便暴露了本性,说其养父与锦衣卫私交甚好,若我不从他,就要把乐坊……”
讲到这里,闻芊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瞬间双目泛红,泫然欲泣,“乐坊将我养大,锦衣卫又素来凶残,这件事本就因我而起,为了不牵连旁人,只能……”
唐石叹息道:“你有难处,其实可以来找我的。”
“……闻芊地位低贱,这等小事哪里敢麻烦大人。”说话时吹来清风阵阵,她当即“弱柳扶风”地掩着胸口咳了两声。
唐石忙伸手去扶,“姑娘脸色不太好?忧思太重是会伤身的。”
“多谢大人……”她佯作坚强地挣脱开,走两步,又要倒。
“你身子弱,不要勉强了。”唐石搀住她,四周看了看,“此处风大,先去房里坐会儿吧。”
至此计划的开头已经全部完成了。
就在闻芊随唐石纤纤细步地走进书房中时,杨晋刚好从外面回来,一眼就望见了她的背影。
牵住唐石。
替他套话。
这些都是临行前吩咐过的事。
但说到底,闻芊毕竟只是个女流之辈,要她独自应付唐石,恐怕会吃亏。
杨晋斟酌再三,仍旧不太放心,举步跟了上去。
书房内布置得很雅致,有桌有椅有书架,鎏金香炉内还有缕缕白烟升起,闻芊几乎是一进门就嗅到那股淡淡的味道。
屋中并无下人,唐石亲自给她倒了杯安神茶。
“唐大人费心了。”
他说不碍事,“女人家体弱,你该好好调养才是。”
“我也是有心无力。”闻芊并没急着喝,反而提起茶壶替他满了一杯,“咱们在红尘里打滚的人,比不得闺中小姐们那么娇气。”
唐石自然而然地接过茶抿了口:“在下一直觉得,姑娘的舞乐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闻芊目光一转,“噗嗤”一声轻笑,“大家都是卖唱卖艺的,能不一样到哪儿去?”
他摇头说不是,反而郑重其事道:“旁人所跳所弹的是红尘之中,姑娘所跳所弹的,在红尘之外。”
她听了但笑不语。
不愧是读书人,讲话就是莫名其妙,红尘之外的算什么舞?尼姑舞吗?
不能明说,加上她自己还心怀不轨呢,当下只能无限温柔的微笑,带着一副知己难遇的表情,“能得唐大人这般赏识,闻芊三生有幸。”
对面摆手说不敢当。
闻芊有意顿了下,“大人同我也是旧相识了,有些事……我若不说,心中难免不安。”
唐石奇道:“是何事?”
“其实……”她肃然,“段公子今日贺寿,是另有所图。”
“哦?”唐石诧异。
“听说唐府的藏宝阁内,奇珍异宝多不胜数,他和那帮锦衣卫早觊觎已久,眼下祝寿是假,联手盗宝才是真。”闻芊担忧道,“大人今天要失了什么重要之物,来者众多,寻也无处寻,所以,一定要小心谨慎,多加防备。”
他听罢无奈的笑笑:“哪有什么奇珍异宝,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唐石把杯子放下,“不过还是多谢姑娘提醒,阁楼的钥匙我一直随身携带,倘若真被他们拿去什么,其实也无关紧要。”
见他笑得如此轻松,闻芊也跟着松了口气:“既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交谈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可偏偏唐大人还意犹未尽,几杯清茶下肚颇有些飘飘然,“段玉虽年轻,但毕竟风流成性,且尚没考取功名,前程未卜,不是能够托付终身之人。”
闻芊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岂料手背忽的一紧,唐石已握了上来,“唐某任期将满,再有一年就可回京,之前和姑娘提过的事……”
说话间,他越凑越近,且目光灼灼,“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若姑娘愿意,我对天起誓,此生绝不轻负。”
“这个……”她避而不答,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
唐石却不依不饶地靠近,“闻姑娘,你是知道的,唐某一直都对你,都对你……”
闻芊挣了两下没挣开,男子湿热的气息直喷在她脸颊,腰间似有只手已缓缓抚了上来,令人不甚自在,她暗暗皱眉,心头开始默数着。
一,二,三……
三还没数到,只见唐石眼皮渐渐发沉,砰的一声,一头栽倒在桌上。
楼大夫的迷药果然童叟无欺,百试百灵。
闻芊这才嫌恶地把那双扣在自己手上的爪子甩开,冷冷道:“本姑娘的便宜,是这么容易占的?”
她起身来,朝唐石冷哼,“让我不做段玉的妾,来做你的妾?做梦去吧。”
言罢想起什么,弯下腰在他胸前摸了一阵,从其贴身的里衣中找到一串钥匙。
闻芊拿在眼前晃了晃,轻勾起唇角。
大功告成。
忙活了一整天,总算有点收获了。
刚想收入怀中,不料就在此时,一个身影迎头落下,还未等她瞧个明白,钥匙的另一端已被人握住,幸而闻芊反应快没撒手。
哪个找死的来搅局?!
恶狠狠地望过去,正对上一双含怒的星眸。
“杨大人?”她火气去了大半,反而十分稀奇,“您怎么会在这儿?”
杨晋怒意未消:“你说呢?”
原是担心她的安危,一路跟到此处,如今看来,纯属多余。
“您听墙根儿啊?”闻芊恍然大悟,“这不太好吧?传出去可有损大人您的威名呀。”
杨晋不吃她这一套,“我还得庆幸自己听了这次墙根。”
他一字一顿,“我和锦衣卫勾结,企图对唐石的财物下手?”
“闻姑娘。”杨晋欺身逼近,手上的力道却一点没松,“这就是你套的话?”
证据确凿,抵死不认那就没意思了,饶是证物在前,闻芊倒也颇淡定,半点没有要放开钥匙的打算,只朝他甜甜一笑。
“大人,唐府如此凶险,总得让我捞点好处不是么?”
杨晋把钥匙串往自己跟前带了带,声音凛冽:“我们临行前不是已经谈好条件了?”
闻芊用了点劲又拽了回来,“这个另算,规矩我懂,见者有份,我不会忘了大人您的,咱们一半一半?”
他语气微恼:“你想都别想!”
只当杨晋是胃口大,她咬咬牙,做出让步,“大不了,东西都让给你,我只拿一件。”
“你以为我查唐石就是为了这些?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没料到他还不是想独吞,而是油盐不进,这下闻芊也火了:“你这样的人当什么锦衣卫?你怎么不去做和尚!”
杨晋驳了一句:“我做什么用得着你管?!”
两人一言一语吵得正热闹,谁也没留意到桌上那点细微的变化,突然间,耳畔似有劲风袭来,杨晋飞快说了声“当心”,一把将闻芊推开。
茶杯连带杯中之水一并洒落在地。
本在一旁安安静静趴着当背景的唐石竟不知几时苏醒了过来,眼见一击不中,随手抄起玉镇纸便冲着杨晋砸去。
他抬脚踢飞,一手摁住对方手腕,回头朝闻芊兴师问罪:“你不是把他迷晕了吗?”
这情况始料未及,按理说她是明明白白看见唐石倒下去的,没道理再爬起来,闻芊也愣了好一会儿,嘴上说:“我怎么知道。”脑子里却一阵骂声。
好你个楼大夫,居然卖假药,虽说是白拿的,也不能这样坑人吧!
回头一定要找这个小子算账。
醒过来的唐总督整个人失心疯似的一直揪着杨晋不放,尽管毫无武艺在身,可为了不伤到他,杨晋难免束手束脚,一时半刻竟也没让占到上风。
而刚刚那一推之后,他自然没空再同闻芊抢钥匙,眼下这二位尚在纠缠,反叫她得了便宜。闻芊眸中闪过一丝狡猾,慢慢往门外走,伸手抱拳,“杨大人,您办案要紧,小女子有事在身,就不奉陪了。”
“你敢!”杨晋转头欲走,奈何双手还擒着唐石,此刻抽不开身。
不过瞬息功夫,闻芊人早已离开,院外的声音渐行渐远。
“大人请放心,我只要一件东西,用完了绝对物归原主,报酬不会少了您的。”
杨晋眼下别无他法,只能一手扣住唐石两手,扯下他腰间束带开始捆绑。
大约是戏台那边要伺候的宾客多,这附近竟不见有下人经过,闻芊一路小跑,将书房远远地抛在背后。
等了半天没人追上来,她靠在树旁喘了口气,垂眸看着手上的青铜钥匙,唇边浮起一个妖娆的笑容。
“对不住了,杨大人。”
她把钥匙高高抛起,随后轻轻松松接住,抬脚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是不合大家口味么,总觉得没什么人看的样子呀QAQ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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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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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唐家的珍宝阁,闻芊事先已摸清楚位置,她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一路走走停停。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石桥上的台阶下来时,总觉得阶梯比以往要长,明明瞧着并没有多少距离,却走了好一阵才到底。
下了桥,天色已黄昏,唐府内渐渐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四周静悄悄的,正值晚宴前夕,大概仆役与侍女都到前院忙碌去了,这附近便清静得出奇。
残阳如血,还没走几步,朦胧中只见前方有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快步而来,大约几丈开外才看清是杨晋。
闻芊愣了愣,这一瞬也没多想,眼见他阴着张脸,忙端起笑容,若无其事喝茶聊天似的问道:“杨大人,这么快制住唐石了?佩服,佩服。”
他似乎不欲同她多言,单刀直入主题,“东西呢?”
果然是冲着钥匙来的,闻芊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抬起一只手拦住他。
“诶,慢着。”
考虑到,论打架她是干不过杨晋的,且对方这个二杆子软硬不吃,常年不玩“怜香惜玉”那一套,万一真的动手打女人,自己岂不吃亏。
思及如此,她语气不过强硬了半刻,便换了淡笑,“大人,咱们再商量商量?”
杨晋面色未改,一如既往地一根筋,然而就在闻芊以为他又要开口讲大道理时,接下来的话令她始料未及。
“藏宝阁中的东西,我全都要。”
贪图财富与安逸乃多数为官者的本性。
他胃口倒是不小,那先前还装什么真君子。
闻芊在心里狠狠鄙夷了一番,嘴上做出让步,“好,大人劳苦功高,我明白。只不过我也有个小小的要求……珍宝阁内,有株通身乌黑的藤草,名叫‘四合寒香’,入药用的,不值什么钱,对您来说也没什么用处。我别的不求,只要这一样,您看如何?”
原以为杨晋还挺好说话的,没想到他依然冷声重复:“东西,我全都要,一件也不能少。”
草药你也要?吃不死你!
现下无计可施,只好暂用缓兵之计,闻芊不太服气的颔首应了,心里想等开了宝阁的门,到时候在找别的办法。
“先过去等我,我随后就到。”
他像是有急事,话一抛下,便从闻芊身侧擦肩而过。
这一系列举动弄得她一头雾水,莫名其妙,没太明白这位锦衣卫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在原地里发了一阵呆之后,闻芊才慢慢开始往前走,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那一点微末的怀疑很快就被如何从杨晋眼皮子底下把东西拿走的思虑给冲淡了。
宝阁在整个唐府的西北端,她从花园的小径绕过去,日头开始变得阴沉,脚下的路越走越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雾比及方才更为浓郁。
就在闻芊已想了七八个不带重样的法子时,她脚下忽的一停,随后抬起头来环顾周围。
四下里景致模糊。
很明显。
她迷路了。
唐府的地图闻芊看过几遍,有个大致的印象,但不能说烂熟于心,尤其是在这种视线并不好的情况之下,分不清东西南北倒也正常。
她仰头在原地里转着圈打量,企图透过雾气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然而“蛛丝”没有寻到,人声却听得些许,尽管天色已朦胧,稍远些便人畜难分,但这并不影响听觉,闻芊明明白白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
她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摸出两枚绣花针来,当那只手轻拍在左肩的一瞬,急如闪电般回刺过去——
“啪”的一声。
手腕半途便让人截住。
她所对上的那双眉眼还是一如既往地微微含怒,从对方不太平稳的呼吸声听得出,他这一路应该赶得很急。
杨晋将对准他的那两根银针拔下,脸色阴沉:“闻姑娘,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
“误会,误会。”她含笑,“我也不知道是大人您呀。”
杨晋松开手,把恼意压下去,“你跑这儿作甚么?还打着唐石藏品的主意?”说完冲她摊开手,示意道:“把钥匙交出来。”
闻芊听他这句话有些奇怪,“杨大人,不是你让我去藏宝阁等你的吗?”
以为她信口胡诌,杨晋语气不善,“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没有?方才你还说咱们东西均分,要和我一半一半呢。”
“谁要和你一半一半!?”
闻芊难得没和他斗嘴下去,兀自沉默。
在盯着她双眸看了半晌之后,杨晋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你是什么时候遇到我的?”
“半柱香之前……”话音还没落下,闻芊便眯起了眼,似有所悟。
“那个人,不是你?”
她此时才意识到不对劲,自己从出了唐石的书房以后一直是往前跑的,杨晋在她的后面,又怎会从前面走过来?
难怪她有种莫名的不协调之感,原来如此。
可当时自己明明白白瞧清了是杨晋的脸,连声音也是一模一样,哪怕作假也不至于能作到这般地步。
那人到底会是谁?
想到刚进府时杨晋和她说过,有关唐家的那些怪事,此时此刻,便愈发感觉这个宅院处处透着诡异。
“杨大人。”闻芊拧紧眉,目光谨慎地落在四周,“你有没有发现,雾变大了?”
那些柔软到好似绢纱一样的白烟,此刻已浓到化不开,滚滚滔滔,一浪接着一浪的翻腾。
他何尝没有发觉?
这岂是变大了,几乎已经快要目不能视。
若先前还只是淡淡的仙雾缭绕,那眼下便是浑浊的妖气弥漫,连府内山山石石的轮廓也看不见半分。
杨晋忽觉不妙,“闻姑娘,闭气!”
言语间,他手已然捂住了闻芊的口鼻。
长年握刀的掌心明显带着薄茧,硌得肌肤略有不适。
闻芊被他这个毫无征兆地动作给怔了一下。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在杨晋手捂上来之时,她已觉得视线模糊,眼皮沉得厉害,随后,便一头栽了下去。
“闻姑娘!”
杨晋手忙脚乱地揽住她的腰,四下里那些雾阴魂不散地缠上来,有那么一瞬,他险些连闻芊在哪儿都快要看不清晰,就在他抬手去摸她脉门的同时,似有什么东西从闻芊袖口里掉了出来。
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
面颊有微微的湿意,隐约闻到一股刺鼻的气息,闻芊睁开眼,杨晋正单膝跪在旁边,见她醒来,方才不再往她脸上拍水。
几乎是在闻芊清醒的同时,目之所及的茫茫雾霭开始消散,白雾后面露出凹凸不平的四壁,周围瞬间暗下来,环顾了一圈,像是个地牢。
“杨大人……”
闻芊撑着地坐起来。
杨晋松开她,手搭在膝上,“你醒了。”
“这什么地方?”闻芊把四周环境打量了个遍,除了石墙还是石墙,连头顶也黑漆漆的压了一层,可谓密不透风,“谁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没别人。”他平静道,“是我们自己走进来的。”
闻芊眯着眼睛笑:“还能这样?手拉手一块儿往坑里跳?”
对她话里的调侃杨晋倒混不在意,缓缓起身,“你还没明白么?”
“我们被人下了迷药。”
闻芊终于敛去笑意,颦眉看他:“迷药?”
“你有没有听过,天竺国内盛产一种花草,名为曼陀罗?”
她点头。
“这种花,寻常人吸食之后便会产生幻觉,意识模糊。我不知道你我所中的会不会就是这种草木所制的迷药,但可以肯定,相差无几。”
之所以派到唐府来的锦衣卫会说怎么都走不进府邸之中,而且言语前后矛盾,一团混乱,想必和他们今天所遇到的是同样的情况。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闻芊顿了一下,“谁给你我下的药?唐石?”
她自言自语似的垂眸沉吟,“不可能,从头到尾,茶水我都没有碰过……难道是之前,在我进唐府大门开始?”
杨晋摇头说不对,“还有一样东西,你兴许不曾留意道。”
“什么?”
“是香。”他说道,“书房里的香。”
闻芊回忆起来。
鎏金香炉,还有里面冒出的白烟。
那个一进门就能闻到的淡淡的香气。
很明显,唐石最初的目标或许只是她,但没料到杨晋会跟来,而且还藏身于房梁之上,因此最后两个人都中了计。
“被人摆了一道吧?杨大人。”得知了事情的始末,闻芊却并不慌张,反而捧起脸笑他,“你有‘李代桃僵’,人家还有‘黄雀在后’,如今是一箭双雕,买一个还送一个,这出大戏,可演砸了。”
说得如此高兴,好像这会儿和杨晋困在一起的不是她一样。
“不一定。”他抬手在石壁上搜寻,“唐石用迷药,说明他不想伤你性命。我的出现是个意外,他猜没猜出我的身份还很难说。”
留作信号用的烟花尚在怀中,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口——至少得寻得一个能放出信号的地方。
闻芊没他那么好的精神上蹿下跳,托腮坐了片刻,随即感到奇怪:倘若真的是中了迷药,他们怎会醒得这样快。
正思索之间,脚边忽而碰得一个圆滑之物,闻芊低头看去。
楼砚塞给她的宁神药瓶已打翻在地,圆滚滚的肚子在滴溜滴溜的打着旋儿,她弯腰拾起,拿在手中能嗅到那股熟悉的辛辣之气。
没想到这个被嫌弃了许久的附属品居然能派上如此大的用场。
闻芊一面塞上瓶盖,一面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