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闻芊得意地扬眉轻哼,“从小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提到这段陈年旧事,她眼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光,语气却轻描淡写起来。
“那会儿生得巧,村里同龄的女孩子就我一个,其他全是满地滚的臭小子。
“小的时候,我简直不知道什么叫委屈,什么七大姑八大姨,成日里心肝宝贝儿的混叫,上街一圈回来怀里能多一大堆的零嘴和小玩意儿,哪怕我闯出天大的祸,撒撒娇也就过去了。”
“每次惹了事,大人们气得跳脚也总舍不得罚我,回回都是逮着楼砚一阵训……”
说着她的话兀自一断,心想,难怪楼砚现在这么爱管着自己,感情是为了报当年之仇。
杨晋沉默地看着闻芊无意识地拨动着手腕上那串缀着银铃的镯子,铃铛丁丁作响。
循着她的描述,好似能瞧见那样的盛况——一个模样乖巧,口齿伶俐的小女孩儿,水灵灵地自门前走过,似乎的确很难不被人喜欢。
犹记得她曾经说自己年幼时很招人疼,走在路上还有人塞糖葫芦。
彼时他没往心里去,毕竟闻芊常常满嘴跑马,眼下听了这些事,才明白她原来并非顽笑。
那个众星拱月,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姑娘,如今又为何在广陵城的乐坊中卖艺为生?
他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啊……”闻芊尾音拖得有些长,眼睑低垂,像是在回想,“有一年,村里来人了。”
“不是说无人能上山吗?”杨晋打断。
“话虽如此,可我也不知道那帮人是打哪儿来的。”她挪了挪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脸上有着多年来百思不解的疑惑,“他们瞧着穿得挺讲究,人也很客气,族长得到消息还亲自赶来迎接,张罗着杀鸡宰牛挖陈年绍酒,好些个说得上话的人还一同陪客……不过,至于他们谈了什么,讲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闻芊摇摇头,“我那会儿年纪小,一心贪玩,见大人们忙着招待客人,便怂恿楼砚和朗许偷跑到村外摸鱼。”
总感觉某个预料中的转着会出现,杨晋手不自觉攥紧。
果不其然,她语气一转,陡然苍凉而遗憾起来,低低叹了一声,“结果就在入夜的时候,村里起了场大火……”
他心头一震,想她多半是逃过一劫,开口时已不自觉轻了几分,“和那几个外来的人有关?”
闻芊直起身,歪头靠在树上,“谁知道呢。”
“我们三个看到火光便急忙往回赶,可是火烧得太大了,整座山的雾气全被浓烟替代,举步维艰。在离村口还有半柱香路程的地方,我一个熟识的大哥跑了过来,让我们赶紧下山。
“那个夜晚很混乱,东奔西跑,像是在躲什么人,甚至连理由也来不及问。”
“后来发生的事,就有点离奇了。”她颦眉托起腮,“到现在我也没想透彻。”
杨晋遂问道:“是什么?”
“我那个大哥带我们下了山,一会儿走小道一会儿走大道,沿途没有住客店,不是露宿就是睡破庙。某一日,他说要出去一趟,谁知就再也没有回来。”闻芊看向他,“我们仨被丢下了,又是初初离家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在破庙干等了两三天。
“岂料在第三天的夜里,突然来了几个黑衣人。”
“黑衣人?”
“应该也不是真的穿黑衣裳,不过天色黑,我就记得衣服的颜色比较深。”她思忖道,“对方没下杀手,瞧着像是打算抓活的,我们饿了两天,险些连走的力气都没有,多亏朗许个子大,模样能唬人,留下替我们俩断后,否则我和楼砚也逃不出来。”
她抿了抿唇,迟疑地对上杨晋的目光,“所以……之前说他是因为吃毒蘑菇哑了嗓子是骗你的,朗许的嗓子其实是被这些人所伤。”
像是对她一贯半真半假的说法早已见怪不怪,杨晋只是略一颔首,并不介怀。
反正老底都揭了,闻芊也就不打算再要脸,索性大大方方咳了声,“之后的你都知道了,无非是我遇上三娘,跟她来广陵,然后小朗为我杀了人,住在林子里装神弄鬼……”
他敏锐的抓到了其中的要点:“这么多年了,你们就没回去过?”
“有。”闻芊的神情一瞬间收敛下来,“我们不是不想回去,而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杨晋微愣。
她无奈地解释道,“下山时年纪小,根本不记得那座山是哪一座。等后来长大了,懂事了,才发现大齐疆土纵贯南北,多雾的山更是数不胜数,光是蜀中我和楼砚就跑了不下百次,但都是无功而返。”
他轻叹:“难怪你对蜀地的风俗那么了解。”
“楼砚才是那个最想找到家的人。”她忽然道,“我爹娘走得早,这些年过去了,对故土的思念淡了许多,早就没抱什么希望,可他没有。”
“他一直在找,大江南北的跑。”
如此一想,他们三个像是被遗弃的孩子,一夜之间,突然让人扫地出门,甚至还没做好准备,就要孤身面对这个处处充满险恶的世界。
许是说累了,闻芊伸手过来,勾住他腰间的衣带在指尖把玩,“直到前些日子发生了小朗的事,之后又听你弟弟说起你们在途中附近遇到的那座大雾弥漫的山,我就想着,不如跟来碰碰运气。总不能把朗许一辈子丢在深山老林里,实在不行,让他去京城和楼砚一块儿过也好,反正京师里各色人都有,也不会太显眼。”
没料到兜兜转转一大圈,会是这么个缘由,杨晋连她打算拿自己去献祭的准备都有了,如此一来倒显得他莽撞得没头没脑。
“找一座山也不是多大的事。”他笑得有几分涩然,“为何不早些说,平白惹出这些误会来。”
“谁让我的确是想着要利用你,所以被你一说中,就不敢解释了呢。”闻芊漫不经心地扯了他的衣带,杨晋忙摁住她的手,只好再系上,“况且……”
她没来由地沉默了片刻,重复道,“况且,这件事除了楼砚、朗许以外,我从未告诉过其他人,包括我师父。”在他微怔的神色中,闻芊静静抬眸,“杨晋,我现在对你已经没有任何隐瞒了。”
她这句蜻蜓点水的话,像是细细密密的针扎在他心口,不经意激起满池的惊涛骇浪,好似一瞬间,歉疚、悸动与意外齐齐涌上胸口,许久才逐渐平复。
杨晋垂下眼睑,伸手轻覆上她手背,再用力一分,缓缓握紧。
“我知道。”
那只能在琴弦上翻飞的手并不似他想象中的那么柔软。
很纤细,很冰凉,骨节分明。
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行走的狐狸。
*
返回客栈,天还没亮,明月沉到了树梢下,光华倒是依旧清冷。
杨晋和闻芊将马牵回马厩,行至后门处时看到那院中孤零零的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双目定定的瞧着远处的圆月,听到声响才转头望向他们,好似等了许久一样。
杨晋正要上前,手忽被闻芊往后拉了拉,她摆首朝他示意。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来和他谈。”
杨晋看了一眼对面的朗许,到底还是朝她点点头,“早点睡。”
闻芊应了声,将包袱给他,“记得帮我拿回房。”
“嗯。”他接过来,抬脚上楼。
脚步声渐远,闻芊收回视线,眉梢眼角微微上扬,唇边噙着笑走过去。
“怎么醒了?是不是之前听到动静了?”
朗许始终看着她,在她靠近时,忽然抬起一只手按在胸口处,随后长长的啊了一声。
“啊——”
他说不出话,声音低哑,听着像破了的风箱,无端让人心里泛酸。
闻芊踮脚去拍他的胳膊,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的,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朗许伸出两手,缓慢地对她比划着什么。闻芊一直含笑,不时点头。
“已经没事了,你放心。”
“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回去么,等找到了那座山,叫上楼砚,叫上杨大人……好吧,游月和菱儿也一块儿,大家过年涮锅子,多热闹。”
他硬朗的脸上绽出笑意,瞬间柔和起来,随即弯下腰,蓦地将闻芊抱到肩头坐下,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兴冲冲地走到墙边,踩到那高墙之上指给她看。
闻芊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愣住,好悬没掉下去,幸而不是头一回,很快便扶着他脖颈坐稳。
居高临下,明月所照的山河仿佛能尽收眼底,在清辉中连绵起伏。
她笑了笑:“嗯,是挺美的。”
第四二章
早起是个艳阳天, 小镇的土墙上被日光晒出晶莹的痕迹来,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昨晚未消的晨露。
休整了一夜的马匹再度精神抖擞,套上车时蹄子还在地上磨蹭, 像是蓄势待发。
众人在客栈外等着启程, 朗许站在马车下把游月和菱歌推进去,正准备坐上车辕, 闻芊忽然走过来, 在他臂膀上轻轻一拍。
他疑惑地转头。
“这几日你赶车也累了。”她将手背在身后,笑道,“今天休息一日, 去骑马吧。”
朗许犹豫了片刻,大概是感到不解, 但又习惯性地听她的话, 点点头把缰绳放下。
毛色黑白相间的青马昨晚奋斗了一宿,今早略显疲惫,乍然被人牵出来很有些小脾气, 杨晋在旁宽慰似的安抚着,冷不防斜里飞来一朵梅花,正打在耳畔,他伸手摘了, 抬眸看回去。
闻芊半倚在马车上,眉梢染着一抹巧笑,微微歪了歪脑袋,“要不要赶车?”
他闻言不过顿了半瞬, 便露出些无可奈何的笑意,一面转身一面朝她摊开手:“马鞭拿来。”
闻芊把鞭子一甩,在他前脚上车的同时,自己也跟了过去,挨在旁边坐下。
杨晋搀了搀她胳膊,给她借力。
“自己扶稳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锦衣卫众人和从车窗内偷偷窥视的乐坊小姑娘们,心照不宣地眼神交汇,随后很有默契地收回视线,假装眼瞎般的各司其职。
马车在黄土道上辘辘前行,走得四平八稳,半点也不颠簸。
杨晋慢悠悠晃着马鞭,手搭在膝头,虽目视前方嘴里却在问她:“怎么,有话跟我说?”
闻芊扬起眉来,“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坐会儿?”
他只好笑笑:“也不是。”
笃笃的马蹄声响得极有节奏,冬日里的暖阳铺在驾辕上,比春夏秋每一个季节里的阳光都来得柔软温和。
经过前段时间和杨某人明里暗里你来我往的过招,突然闲下来,闻芊真有些不适应,强忍住想起坏心的念头,伸手在他腰间轻戳了一下。
谁料,对方的反应很是激烈,若不是手里握着缰绳闻芊觉得他多半能蹦起来。
拉车的马被杨晋这一抖手,打乱了步伐,如梦初醒似的惊慌失措,车内坐着的几个人摇骰子一般来回碰壁,一阵兵荒马乱,好容易才把马稳住。
杨晋咬牙切齿地瞪她,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又作甚么?!”
闻芊自己也受惊不小,回过神时,冲他讶然道:“杨大人,你怕痒啊?”
他不答,咬着牙开口,“……你还要不要坐车?”
见他脸颊因为方才的慌乱而染上淡淡的红色,闻芊好容易才憋住笑,暗自把这个软肋记下了,“好了好了,我无心之失……嗯,其实是想问你。”
她勉强收敛好表情,“前些时日,我见你每到一处就要寄信,这一路又走得过于小心低调,到底为什么?”考虑到杨晋的身份,闻芊还是给了他台阶,“若是涉及机密,你就当我没问。”
他握着缰绳,垂目思忖了须臾,并未瞒她。
“我们在查人。”
“查谁?”
他回答得很干脆:“东厂。”
在大齐,能止小儿夜啼的,除了东厂,大概没人能和锦衣卫并驾齐驱。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靠造反上台,以“清君侧”之名灭了自己的亲侄子,论疑心病,古往今来兴许鲜少有人能和他媲美,所以在监视百官上便不遗余力地任用锦衣卫。
但光是一个锦衣卫,用久了总也不踏实,没有旗鼓相当的机构与其制衡,再衷心的狗也会咬人,本着这个原则,很快承明帝便把东厂扶持起来。
两边都是靠告状阴人发家的,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带把一个不带把……毕竟身有残疾,对于锦衣卫这种完好无损的同行,宦官们自是嫉妒多时,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相反,锦衣卫们则认为那群不男不女,成日里缩在宫中挑拨离间的太监们实在是很烦,明明干的是同样的差事,他们却能因为近水楼台不断升职加薪,自己却要风餐露宿满世界抓人。
因此,东厂和锦衣卫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哪怕他说出来,闻芊也没感到多奇怪。
她会意:“哦,想逮到对方的把柄,好参一本?”
杨晋模棱两可地一笑,“我可能还没告诉你唐石被人灭口的事。”
闻芊微怔:“唐石被人灭口了?”
他略一颔首,“宁王谋反一案牵扯甚多,断断续续折腾了有一年。年初时,连忠国公石明朗都被判了个革职斩首,今上身边的‘三大臣’去了半数,你认为,作为三臣之一的东厂厂公还能吃得下饭吗?”
所谓三大臣,曾是承明皇帝的心腹,数年前因助他篡位有功分别被封为兵部尚书、忠国公以及司礼太监。
闻芊依稀记得,如今那位最受宠的宦官名为曹开阳,据说是个年近五十,胖得低头都瞧不见脚的老头。
她沉吟道:“唐石死之前,是不是很有恃无恐的说上头会有人保他?”
杨晋赞许的点点头。
“你们……莫非觉得,将他灭口的是东厂的人?”
“我们不是觉得。”他纠正道,“是肯定。”
当年助承明帝登上皇位的三个人,现下已被不着痕迹的除掉了两个,皇帝要过河拆桥了,第三个人又怎么可能坐得住。
“到了徐州,就不再是那些小村小镇,四处都会有东厂的眼线。”杨晋提醒道,“你们既随锦衣卫行动,也必须要时刻提高警惕,万事留心。”
在车轮吱呀吱呀的碎碎念中,徐州的城门出现在了眼前。
许久没有闻过大城市的气息,这算是闻芊一行离开广陵后落脚的第一处能算得上繁华的地方。
车马在笔直平坦的街道上行驶,四周雕车竞驻,满目红楼画阁。
游月和菱歌扒在窗边张望,许是有些时日没见到这么多人,新奇不已,半个身子都快跃出车外,好在有朗许拽着。
为了不那么惹人注意,闻芊事先让他坐进了车内,由于身形过高,朗许不得不将头低着,瞧上去颇为狼狈。
闻芊才给他揉了一会儿脖颈,就在此时,前面的十字路口忽起了一阵喧闹,一队锦衣卫手持制牌,劈山分海般把热闹的人群隔开,走得昂首挺胸,非常威风。
领头的那位身着朱红色飞鱼服,绣纹华丽,银丝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瞧了半天,抬起手肘捅了捅一旁的杨晋,示意道:“杨大人,看看人家。”
他颦眉表示不解。
闻芊单手托起腮,“飞鱼服呀,怎么不见你穿?”她眯起眼揶揄道,“该不会是没有吧?”
飞鱼服是皇帝钦赐的赐服,寻常的阿猫阿狗是捞不着,但想他爹是当朝首辅,不至于混到这种地步。
杨晋斜目瞥她,慢声道:“我有。”
他旋即摇头,“不过太张扬了,我没事不穿那个。”
闻芊好奇:“那什么叫有事?”
“有事就是……”话说到一半,不经意瞧见她亮晶晶的眼神,杨晋居然忍不住卖了个关子,好笑道,“想看啊?”
看他那么得意,闻芊故作不屑地转开视线,“你这么说,我突然就不想看了。”
他不再吭声,只多瞧了她几眼,唇边的笑意不自觉荡开,伸手略甩缰绳,驱马往前行。
杨晋一行可以到官驿或是锦衣卫衙门留宿,而闻芊几人只能住店,沿街寻了半晌,不多时总算找到家还过得去的客栈。
两层楼高,修得中规中矩,屋檐下挑着的一串灯笼尤为喜庆。
还没走近,却见得门前正站着方才惊鸿一瞥所见的那几名锦衣卫,当中最扎眼的恰好是闻芊拿来嘲讽杨晋穿飞鱼服的那个。
马车在台阶下停稳,她招呼几个女孩儿下来,许是动静有些大,引得那朱红飞鱼服不禁往此处看了看。
年轻的小姑娘到哪儿都容易招人回眸,倒也见怪不怪。
岂料这乍看之下,那人立刻脸色大变,瞬间丢开一帮锦衣卫兴冲冲地就走了过来,还当是要上来搭讪的,谁知对方竟直奔杨晋。
“杨贤弟!”
来者约摸二十七八的年纪,眉眼端正,说不上多俊朗,但五官和谐,有种平易近人气质。
虽同为锦衣卫,但常年出外差的很难让人眼熟,杨晋从有限的记忆中总算回想起一二,因见他这身衣着的官阶高于自己,便先行了一礼。
“燕大人。”
对方显然甚为欣喜,即刻称兄道弟起来:“两个月前碰见赵青,听他说到杨兄弟你,我正可惜你没随行,想不到眼下竟能在此地遇上。”
杨晋只好笑笑:“碰巧路过。”
他对此人的印象很浅,恐怕就是刚进北镇抚司时说过一两句话。
燕长寒却很热情,一把拉住他,“择日不如撞日,既是来了,我必要尽一尽地主之谊,走走走,请你喝一杯。”
“这……”他思索着要怎样推辞。
燕长寒生性爽朗,压根连机会都不给,转头一瞧,太巧了,居然旁边就是个酒楼,简直像是为他准备的,“来来来,杨兄弟里面请,正好我有件要事同你商量。”
说完遥遥对一帮原地发蒙的锦衣卫吩咐:“你们先照我方才安排的行动,如有问题再向我回禀。”
言罢拽着人,风风火火地进了酒楼。
马车前尚没回神的施百川瞪大了双目,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心骨被人挖走。
完全想不到这世上竟还有比闻芊更能强买强卖的!
作者有话要说:尽管上班也艰难的更了一章,虽然这章长得非常的有内(过)涵(渡)
咳咳咳,其实它是包含了许多信息在里面的!!相信以泥萌善于观察生活的眼睛一定能看出来!
42章了,总算把厂里的公公们拉出来刷刷存在感了……
请组织放心!!这次没有邪魅狂狷的厂花了。
毕竟,在历史的长河中……肥头大耳或是长相抱歉的督主们才是满地跑的……
*
第四三章
客栈也兼做饭店生意, 老板是个胖厨子, 炒得一手香酥花生,用来下酒最合适不过。
燕长寒叫了一桌子的菜, 自己顾不得吃, 倒是先给杨晋夹了满满一碗,又是斟酒又是布菜, 客气得不行。
“上次见还是在两年前, 转眼杨贤弟也坐到百户的位置了,以你的资质,再有圣上的垂青, 将来肯定有一番大作为。”
无事不献殷勤,白来的高帽子必然不是什么好货, 杨晋笑着敷衍了两句并未接茬。
燕长寒很能沉得住气, 说话有条有理,先扯了堆无关痛痒的往事,方才提壶给他杯中倒满酒, “这些年若不是我被安插在徐州,其实早就想与杨兄弟一叙,只可惜公务繁忙,又路远迢迢, 总是不得机会……”他问道,“此前我让赵青传信给你说那事,兄弟你可有收到?”
“信?”杨晋略一思索,“我刚离开广陵城数日, 兴许正好错过。”
他闻言倒也不介怀,笑道:“那不要紧,眼下我直接同你说也是一样。”
从一开始就被忽略得很彻底的闻芊领着两个小姑娘和一个大个子在客栈中要好了房间,车被小二牵到后院去刷洗修整,顺便给马喂饱草料。
眼见诸事已妥当,她慢条斯理地走下楼,佯作偶遇似的站在拐角处大大方方的听墙根。
燕长寒的嗓音传了过来,声音不温不火,一听就叫人觉得像个老好人。
“那会儿你在北镇抚司遭人挑衅,我还记得对方姓屈,大你十来岁,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老小子,成日里爱挑拨离间搬弄是非。”他喝了口酒,叹道,“你和他那一战堪称经典,饶是过去两年我也历历在目。”
杨晋不由笑了笑:“燕大人过誉了。”
眼见话已到火候,燕长寒终于放下酒杯,“实不相瞒。”他笑道,“小妹当日有幸目睹了杨兄弟的风采,一直念念不忘。只因她年纪小,我这个做哥哥的觉得为时尚早便没与你提。现如今她正值婚嫁之龄,不知杨兄弟你……”
他点到为止,露出个“你懂的”笑容。
“……”杨晋登时一怔。
这一路,有请他捉鬼的、在父亲跟前美言的、给朋友网开一面的,还有如闻芊这般时不时摆鸿门宴挣个“吃人嘴软”的……但提及此事的,他确是头一个。
在茫茫的阴谋和公务中沉浮的杨大人,好似这会儿才想起自己的终身大事。
闻芊本在低头玩指甲,听到此处不由一笑,透过对面那堵墙都能想象出杨晋现在的表情有多茫然。
“这……”
燕长寒立马趁热打铁,“小妹对杨兄弟钦慕许久,时常与我念叨着,夸你为人正直,武功了得……今日既有缘,兄弟不妨去我家中一叙?你们二人见一面也好。”
被他这连跳三级的话噎住,杨晋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还一句都没回,怎么就进展到了这个地步,连忙打住他。
“燕大人……此事怕是不妥,这……”
燕长寒瞬间会意:“杨兄弟莫非在意小妹的容貌?”他大手一挥,“这个你不必担心,小妹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也多少是个清丽佳人,绝不会叫你失望的。”
他有些啼笑皆非:“在下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
没等说完,他一句话又堵了下来,“我明白!兄弟我也不是硬要逼你的意思。”
难为杨晋叫人截话截得如此狼狈,闻芊躲在隔断后险些笑出声,觉得这位燕大人简直是个人才,不去朝廷做御史,简直是言官的一大损失。
“这男女之事总得讲个你情我愿,你今日且去瞧一瞧,若小妹合你的眼缘,咱们再详谈,若没那个缘分,我自也不强求,不过是了却小妹的一桩心事罢了。依你之见如何?”
燕长寒这条煮都煮不烂的三寸之舌似乎就没打算给他“如何”的机会,杨晋有预感,凭他这能耐,自己若是一条腿踏进燕家大门估计便要栽在里头了,他忙找了个拿酒的借口遁出来。
店中人进人出,伙计忙着上菜擦桌,无暇其他。
杨晋没急着去要酒,也没打算趁机开溜,而是先绕至楼梯前的拐角处,抬眸一看,某人果然靠在那儿,眉眼上扬,带着瞧热闹的表情抱怀打量他。
“杨大人。”闻芊伸出手指轻捏着下巴,调侃道,“今天走桃花运呀?”
“你还有功夫笑。”他冲她颦了颦眉,又转目瞧了一眼尚在喜滋滋品酒的燕长寒,压低声音,“还不帮我想想办法?”
后者闲闲地抱起胳膊,装作四处看风景的样子,“能想什么办法,你好事将近,我该恭喜你才对。”
闻芊眯眼笑道,“大户人家的千金啊,瞧他哥这模样,妹妹应该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哦?”
她那个尾音翘得可谓是百转千回,目光中好似没有半分波澜,杨晋无奈地看着她。
“你真这么想?”
闻芊不以为意的眨眨眼,依旧是模棱两可的语气,“你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