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学校的封睿,一整天都有点心神不宁。
下课的时候,他佯装无事,路过隔壁二班时,清楚地看见那个熟悉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到了下午,依旧空着。
邱明泉……怎么了?昨天只记得他腿上有伤,他却满不在乎,会不是其实伤得极重,去医院缝针了?
又或者,那件事还有后续?
坐在班级的座位上,他面色冷峻,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进的气息。
“睿哥?你怎么了?”身边,向城诧异的声音响起来,“放学了,你坐着发呆干吗?”
他凑近了封睿,忽然肯定地道:“你有事。”
封睿冷冷地站起身,大踏步向校门口走去。
向城急了,快步追上去,猛地一拍他的手臂:“不是说好今天看我们乐队排练的吗,等我一起放学?”
封睿猛地就是一颤。
手臂上昨天还没事,今天白天就有点不太对,不碰还好,向城这样莽撞地用力一拍,忽然就是一股钻心的疼痛。
他强忍着不适,对向城皱着眉:“今天不了,你自己回家。”
向城看着他忽然有点发白的脸色,微微一愣。
他正要说话,韩立从隔壁班晃着身子迎过来,斜背着书包,吹了声口哨:“是啊,主唱大人,今天的吉他调音调好了没?别跟上次一样拖后腿。”
向城嫌弃地横了他一眼:“得了吧你!自己先分好踩镲和吊镲,别同手同脚就行!”
韩立“哈”地怪叫一声:“别以为你是主唱我就得忍你,我哪同手同脚了你给我说……”
两个人斗鸡一样横眉立目,忽然,向城一转身,呆住了,封睿不知道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都怪你,跳出来捣乱!”向城怒气冲冲地瞪着韩立,心里火气越发地大。
——奇怪,睿哥今天好像真的心里有事,还没等自己问出来,就被这个傻大个插嘴绕了过去。
……
封睿坐在汽车里,轻轻捂着青肿的手臂,直接叫司机开到了邱氏家百货门前。
果然,门关着,根本就没有营业。
他隔着车窗看了一会儿,示意司机停车:“我就在这里下车,你跟我妈说,我去同学邱明泉家有点事,晚点回去。”
司机应了一声:“好的,小少爷你假如需要,随时打电话,我来接你。”
“好。”封睿跨下车,独自向着邱家所在的小区走去。
他知道邱明泉家的门牌号,只是没有真的去过,不一会儿,就沿着小区里的小道找到了邱家的那栋楼。
伸手敲敲门,很快,门就开了,一张苍老粗糙的脸露出来,有点木讷:“你是……”
封睿礼貌地点点头:“爷爷您好,我是邱明泉的同学,今天看他没上学,所以来问问。他——”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听见声音出来。
邱爷爷恍然大悟,木讷的脸上露出了局促的笑:“明泉啊,他今天请假了。”
他为难地搓了搓手,不知道该不该向这孩子透露那些糟心事:“家里……出了点事,他要去处理一下。”
封睿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就问:“昨天我和他一起回来的,他是不是受伤严重?”
邱爷爷愣了一下:“什么?”
昨天邱明泉回来,只说是门店被歹徒砸了,也没有什么异样。今天请假说是去派出所报案去的,怎么会受了伤?
封睿看他表情,心里明白了。邱明泉一定是瞒着这事,生怕老人担心。
他立刻不动声色,微笑改口:“我俩在路上骑车不小心摔了一跤,我还以为他今天不上课,是因为摔重了呢。所以特意来看看。”
邱爷爷恍然:“哦哦,应该没事,我看他出门时挺正常。”
封睿沉吟一下:“爷爷,我能不能进来等等他,今天老师布置了一点事,他是班长,我得找他商量一下。”
邱爷爷不疑有他,赶紧将他迎了进去:“那你快点进来,瞧我这都糊涂了……”
封睿不动声色地进了门,悄悄打量了一下这家里的摆设。
挺不错,比起几年前看到的那个家,简直就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
房间整齐干净,家具大方质朴,从客厅看过去,一边明显是邱明泉自己的房间,里面有课桌和书架。
“我能去他房间坐坐吗?”封睿忽然开口,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今天作业挺重的,我想一边等,一边做作业。”
“行行!”邱爷爷正不知道怎么招待这浑身贵气的孩子,赶紧把他让进了房里,“你慢慢做作业。”
封睿站在屋子里,明亮的目光轻轻一转。
房间不算大,可是比起普通人家已经算是相对富裕,整洁的蓝色格子床品,被子叠得整齐如同豆腐块。
一张书桌上,堆放了几尺厚的书,旁边一个宽阔的榆木书架,也是满满的,摆放着成排的书籍。
轻轻走到那书架前,望着那书架,他忽然有点恍惚。
……这些书籍,怎么和自己书架上的,那么相似呢?
《国富论》、《经济学原理》、《西方经济学》。
这些书,有的是他父亲封云海给他的,有的是他自己找的书目,可是现在,在这个完全不同的别人的房间里,竟然也摆在一起,叫人不由自主地心境动摇。
在这小小屋子里瞧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人隔着门叫:“邱爷爷,过来吃饭吧!”
原来是隔壁的刘家做好了晚饭,邱奶奶也正在隔壁帮厨呢。
邱爷爷开了门,刘琴花往这边一望,就是一愣:“哎哟,这不是那个封同学吗?”
刚开业的那天,这孩子的妈妈可是带头在她家美发厅办了卡的,说起来,也算是有点渊源。
封睿微笑着走出门:“阿姨好,我来等邱明泉回家,有点事找他。”
他完全没提离开,总不能留他一个人饿着肚子,刘琴花赶紧热情地邀请:“哎呀,那正好,顺便来吃个饭吧!”
邱爷爷也局促地看着他:“一起吧,这么饿着哪行,明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封睿也不推辞,带着礼貌又得体的笑意,大方地跨进了隔壁的门:“那就叨扰了,谢谢阿姨。”
等不到邱明泉回来,他放心不下。
刘琴花家的饭厅里,老刘正系着围裙,把一盘盘的菜往桌上端。
正中央,油焖大虾颜色鲜红,一大海碗四喜烤麸色泽鲜黄,花生仁、木耳、竹笋、黄花菜调拌在一起,散发着诱人的食物香气。
自从搬到这里,两家人真正地更加亲近了。老刘下了岗,申城男人下厨的多,他白天除了帮老婆打理理发厅,每每就提前回家负责做两家人的饭。
没办法,两位老人过惯了苦日子,也不会烧什么像样的菜,舍不得放油,也总是舍不得买好菜,索性就和过去一样,晚饭和刘家一起拼桌开伙,图个热闹。
刘琴花拍了拍脑袋,专门拿出来一套崭新的瓷碗:“这是明泉搬家时送来的,说算是乔迁礼——一直都舍不得用呢!”
封睿看了看那瓷器,就是眉头微微一挑。
……居然和家里的那一套也有点像,就是头数少了点。这个牌子的唐山陶瓷,在精品商厦里价值不菲呢。
刘琴花一边摆碗,一边随口笑:“这瓷质细得很,和以前用的大海碗可不一样,我平时啊,可真舍不得用!”
——那是品位讲究的封大总裁带着邱明泉,专门跑去精品商厦搬来的,不说精品吧,但在这个时候的国营厂里,唐山瓷器还是品质不错的,刚开始发力,搞出口生意。
不像此时的景德镇,很多老泥井都被砸光了,到了好些年后,才重新焕发了光彩。
刘琴花可从没把封睿看成孩子,她开店接触的富人越多,眼睛越毒辣,眼前少年的家世,从刘淑雁偶然的言谈举止中,自然能窥得一二。
她从柜子里又殷勤地开了瓶红酒,给每个人面前的小酒盅满上。
邱奶奶惊奇地看看刚满上的红色酒液:“这是啥?”
“奶奶,这叫干红,现在可流行这个呢,葡萄酒。据说又有营养,又美容!”刘琴花笑着道,“小封肯定知道。”
封睿淡淡一笑:“是啊,现在这些洋气的货物,越来越好销。”
虽然中国古代就有“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诗句,可是长期以来,占据我国酒桌文化的,还是粮食酿酒居多,茅台、五粮液、汾酒等等莫不如是,近现代以来,葡萄酒更是成了舶来品。
张裕和新天这几个国产名牌,都还没有发展起来。而市面上,美味健康的葡萄酒随着人们生活变得富裕,在饭桌上的需求已经越来越大。
“我妈真是与时俱进,这么新潮了。”刘媛媛嘻嘻地笑,“也不等我哥就开了。”
“你哥又加班呢,最近好像出了一起命案。”刘琴花一家早已经习惯了刘东风忙起来不沾家的样子,刑警队这份差事,真心又辛苦,又没有啥钱。
假如说过去有一份警察工作还值得人人羡慕,可是刘家现在的收入,早已经看不上那点死工资了。
刘琴花有心叫儿子干脆也辞职回家帮忙,可是却被刘东风梗着脖子坚决拒绝了。
按照他的话说,他喜欢这份工作,和钱无关。再苦再累,总得有人抓歹徒不是?
再说了,这可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
宽大的八仙圆桌上五六个菜热气腾腾,老刘乐呵呵地解下围裙:“今天的大虾新鲜得很,小封同学多吃一点!”
封睿客气地道了谢,也就慢慢地夹了些菜,开始寒暄:“刘阿姨的店生意还好吧?我妈妈每次去您那,都很满意,还说您越做越大了。”
“是啊,新开的分店生意很好。”刘琴花也不见外,直接就爽朗地道,“说起来,都是明泉这孩子鼓动我贷款的呢。”
要不是邱明泉一再鼓励,她哪里敢走出贷款几十万的这一步呢?
这一步,天翻地覆,从此海阔天空起来。
封睿淡淡一笑:“他说得对,这个时候,能贷到款就应该去贷,物价和工资涨幅很快会吞噬存款。”
刘琴花敬佩地望着他:“哎呀,这有学问的学生就是不一样,明泉也跟我说,叫我最好再开拓一下业务呢。”
“阿姨有什么想法吗?”封睿抬起头。
刘琴花有点不好意思:“我听店里的那些顾客说的最多的,就是护肤保养了,我就想着这事。”
封睿点头:“没错的,经济收入好起来以后,女性经济会是一大块市场。”
这些话,在家里的饭桌上也经常听过。封家的生意涉猎挺多,从附近的码头内河运输,到房地产,以及外贸都有沾手,这几年尤其铺开得的广。
刘琴花眼睛发亮:“市面上还没有什么专业的美容机构,可是在电视上,那些港台片里,那些豪门贵妇都在美容院里做面膜的。”
封睿淡淡一笑:“理发、按摩、脸部颈部护理,乃至足浴一条龙的服务,做得好点、专业点,不愁生意的。”
脚下的这片土地,可是曾经衣香鬓影、夜夜笙歌的十里洋场,什么时候,高端的女性消费都是抑制不住的,只是这些年大陆情况特殊,人们爱美的天性曾经被压抑过,一旦放开,就会热烈地呈现井喷式增长。
衣食温饱后,贪享受、,变美丽,本就是人类最常见的进一步渴望。
“那……妈你想把美发厅扩大到美容?”刘媛媛聪明地发问。
刘媛媛成绩也挺不错,今年刚刚考上本地的一所大学,果然报考了经济管理专业,正踌躇满志,立志出来做管理呢。
刘琴花眼巴巴地看着封睿:“你觉得咋样?”
封睿凝神想了想:“没有问题的,这附近的消费者都是相对高收入,您的美发厅名气已经打响了,同一范畴的业务,顾客会很容易接受。”
刘琴花这一下,彻底放下心来:“好好,我这些天就去想想怎么操作,谢谢你,小封同学!”
……
而此时此刻的邱明泉,正坐在小区门口的超市店里,脸色冰冷,神色疲倦。
一大早,他就独自出了门,怕爷爷奶奶害怕,他压根没提另外几家店统统被砸的事。
一整天,都辗转奔波在几家派出所里,做笔录,处理店里的后续,一直忙得不可开交。
张峰松也一直连轴转着,带着各个店的营业员整理善后,一天下来,他心里也是忧心不已。
“老板……这么有准备、有针对地破坏,损失可不小啊。”张峰松小声地道,手里拿着算盘。
光是初步清点损失,就已经得出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更别提邱明泉坚持给受伤的每个店员一笔安抚金了。
第59章 断货
邱明泉刚刚从最后一家派出所回来, 心里正在郁闷恼火。
没有办法, 和总店一样, 歹徒目标明确,只为打砸破坏, 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民警这边也暂时没有办法。
小腿上的伤没有得到休息,还一直有点隐约的跳痛。
他轻轻呼了口气, 抑制住心里的郁结,淡淡对张峰松道:“不用担心,资金不是问题。”
张峰松微微松了口气。
他隐约知道, 八家店的门面购买款主要来自于银行贷款,光是每个月的利息就绝对不是小数目, 源源不断的现金流, 才是保证运营的最重要的依仗。
“这几天, 我找工人赶紧修复被损坏的店面资产,大概三四天就能好。”他飞快地在手上的笔记本上划拉, “老板, 补货得抓紧,早点开业, 争取弥补损失。”
邱明泉点点头, 坐在店里的收银台前, 拨响了大哥大里存的几个供货商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可是听着那边的声音,邱明泉的眉头, 微微皱了起来。
“王老板,暂时缺货?这些都是日常用品,怎么会缺货呢?”
电话里,对方的声音似乎有点尴尬:“哈哈,小老弟,是这样的。马上要到国庆了嘛,很多店都提前备货,所以你看……”
邱明泉再拨响了下一个号码,没说几句,眉头皱得更紧:“什么?烟酒类也会断货?不会吧,国庆将近,你们省级代理商没货?”
心里,封大总裁冷冷道:“不用再问了。你叫张峰松换个电话,冒充新的进货人试试。”
邱明泉叫过来,交代了几句,果然,等到张峰松换了座机打过去试探时,那两家供货商竟然全都完全改口,竟然有货了!
放下电话,张峰松忐忑地看着邱明泉:“老板,这?……”
傻子也该知道,有什么不对了。
这些供货商竟然是故意的,一起众口一词,拒绝供货?这是疯了吗,放着钱不赚?
邱明泉点点头,示意他先收工回家,自己一个人坐在店里,陷入了沉思。
果然,最坏的结果出现了。不知道来处的敌人藏在暗处,开始施放冷箭,企图见血封喉、一招致命。
“蠢货。”封大总裁冷不防地嗤笑。
邱明泉深深吸了口气:他的确够蠢,本以为这些日子,自己已经能少许独当一面,可是真的事到临头,他依旧茫然无措、思绪混乱。
“不是说你,我说幕后的蠢货。”封大总裁冷冷道,“假如只是打砸,过几天来一次,只要抓不到,我们还真没辙。可是他们太心急了。”
邱明泉怔怔地问:“怎么?”
“断你的货源,这种事看着霸道,可是很容易查到踪迹的。”封睿的语气轻松多了,“叫那几个供货商说出来就是。”
邱明泉有点茫然:“他们会愿意说?”
“方法多的是。找大背景的人直接施压当然最好,兵不血刃,可惜你没有这个背景。”封睿淡淡道,“那就直接花钱找人,套上麻袋直接揍到说出来为止。”
邱明泉一愣,苦笑:“你开什么玩笑?”
封睿比他更加惊奇:“谁开玩笑,你以为还有什么好办法不成?就算叫你的东风哥来,他也不能叫那些供货商开口啊!再说了,现在有没有监听系统,也没有电脑黑客,你以为很好查事情?”
邱明泉语塞:“那也不能违法吧,打人肯定不行。”
封睿极不耐烦,冷笑道:“现在的你,要人脉没人脉,要背景没背景,随便一条大鱼就能吃得你渣都不剩,遇到事,你不拿出点杀伐果断来,就是一个大写的死!”
邱明泉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望望空荡荡一片的货架,心里一阵茫然。
今天,他终于头一次感受到了封睿一直告诫他的事——这个世界,任何时候都存在弱肉强食、暗流汹涌。
“另外,不尽快解决这事的话,接下来并不是关门大吉那么简单。”封大总裁毫不留情地提醒,“你身上,可有每个月十几万元的贷款利息要还。”
……
邱明泉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家门口,刚路过门栋前的小花坛,一个黑黝黝的人影就猛地站了起来。
“你回来了?”那声音淡淡的,听在邱明泉耳朵里,却震惊无比。
路灯照射在那少年的脸上,他一步跨出阴影,整个脸上立刻笼罩上了一层路灯的光晕,眼神专注而深沉。
“怎么是你?”邱明泉愕然,“你……什么时候来的?”
少年封睿走近了些,幽深的眸子在他身上飞快一扫,再在落到了他充满倦色的脸上。
“先说你,你遇到什么了?”他冷静地开口,不容邱明泉遮掩,“别告诉我你状态很好。”
邱明泉张了张嘴。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低声道:“我家贷款开起来的另外几家超市连锁店,昨夜里……全部被砸了。”
封睿一言不发,过了一阵,才完全消化了他话里的全部信息。
“然后,今天我接到电话,所有的供货商一夜之间,都开始无货可供。”邱明泉声音有点喑哑,简单地叙述着。
封睿甚至没有再多问,已经迅速抓到了重点:“贷款利息很重?”
邱明泉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锐,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急忙低头去看他的胳膊:“你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问题?”
封睿猛地抬起手,满脸轻松的样子:“我没事。——倒是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事?”
邱明泉微微一怔,没有回答。
警察那边怕是短时间不能破案,歹徒有备而来,全都戴着口罩,他又不能真的去找供货商要幕后黑手。
再说了,那真正的幕后人,难道会亲自下命令吗?
只要有中间人操作,就极有可能断了线索。
封睿看着他微带茫然的脸,看着他那奔波一天的疲惫,忽然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重重地把他拉到了花坛边。
“给我坐下!”他语气粗重,不由分说地掀起邱明泉的裤管。
果然,根本没有好好地包扎,伤口肿了起来,在路灯下一片狰狞。
封睿冷着脸,从书包里拿出带了一整天的东西,碘酒棉球、纱布、外用消炎药膏,开始利落地帮邱明泉重新处理伤口。
小花坛里开着一丛夜来香,正值盛放,浓郁的花香悄然袭来,叫疲惫的邱明泉有点微微的晕眩。
封睿一直抿着嘴没有说话,嘴角的线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生出了一丝凌厉和阴鸷来。
但是他的手脚却很轻,处理伤口时,邱明泉只觉得微微地一点疼,小腿上很快就包扎完毕了。
“你……你专门带来的吗?”他终于忍不住问,心里有什么在一点点柔软起来。
身边花坛边,夜来香的花冠微呈黄绿,正颤巍巍地开出一点点小花来。
封睿完成了最后一圈包扎,熟练地用医用胶带固定,然后抬头,冷冷道:“一天了,你自己处理了吗?”
邱明泉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露出这样生气的神情来,他是在觉得自己蠢吗?
封睿望着他,眉宇冷厉:“遇到事,非要自己扛?你以为你扛得住吗?”
这一刻,邱明泉甚至有种恍惚的错觉。眼前的少年,仿佛一夜间长大了许多,那不耐烦的语气、讥讽的话语,无不和刚刚听到的封大总裁一模一样。
果然……还是一个人啊。他在心里想。
可这不耐烦的冷漠看在他眼里,却没有带来沮丧和疏离。相反地,邱明泉的心里越来越软,越来越柔和。
他温和地笑了笑:“真的没事,我可以的。”
前世那些一个人的日子,苦累、茫然、挣扎,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
他并没有遇到事就向人求助的习惯。
他慢慢放下裤管,安静地看向面前的封睿:“谢谢你。我家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快点回家吧。”
封睿冷冷地站起身,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花坛边上的邱明泉。
路灯和月光从两个角度照过来,邱明泉面容安静俊秀,长睫毛低垂着,就像是一个被生活追赶着、快要无路而退的小兽,眼睛里有一丝孤独的火焰。
“好,你自己扛。”他点点头,转身离去。
快步走出小区,他一头钻进停在外面许久的汽车,咬着牙:“开车回家!”
不识好歹的笨蛋,开口找人求助,就那么难吗?!
憋着一口气,下了车,他一口气快步进门,直直地冲上了二楼。
刘淑雁正在大厅看书,一眼看见儿子这样风风火火的,就是一阵诧异:“睿儿怎么了?”
不是说去明泉家了吗,怎么一脸阴郁地回来了?这是……和小邱吵架了?
司机老王悄悄走进来,在刘淑雁耳边说了一句,刘淑娟的脸色就变了:“怎么回事?居然昨儿都不说?”
封睿没有回应妈妈,推开了父亲的书房门,直接坐到了封云海对面。
他脸色冰冷,径直开口:“爸,我要用你的资源,帮我查件事。”
封云海饶有兴趣地放下手里的报表:“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刘淑雁脸色不豫地直接闯了进来,上来撸起儿子的衬衣衣袖,一眼看过去,漂亮的柳叶眉就紧紧蹙了起来,心疼得泪珠直转。
“你俩都停下!孩子受伤了,有什么待会儿再说。”
封睿皱了皱眉,有点不耐烦妈妈的打断:“我知道轻重,明天我去医院,现在总犯不着叫家庭医生。”
刘淑雁深吸了一口气,二话不说下了楼。
封睿扭头向父亲道:“邱明泉家里出事了,有人砸店。”
封云海看了看他的伤,并没有表现出大惊小怪,反而调侃道:“这伤,就是被那些人打的?”
封睿脸色阴沉,抱着胳膊,一副和父亲谈判的架势:“不用你出手,这是我的事情。”
“就算我给你人脉用,然后呢?办什么事可都要钱。”
封睿并不买账:“家里规定的,我个人的账户十八岁就可以动用,现在我要提前。”
“还没到十八岁,要是我不同意呢?”
封睿站起身,冷笑:“那我去找燕京的爷爷,看他同意不同意我解封我自己的基金。”
身后,刘淑雁又走了进来:“刘医生一会儿就到。”
她看了看儿子,俏脸含怒:“邱家的事是不是由你来管,不是你说了算。”
她扭头直接看向老公,平时温婉的女人此刻满脸严霜:“上次是差点被捅,这次是已经打上门来把你儿子的胳膊都打伤了,你这个当爹的,还稳如泰山?!”
封云海含笑搂住妻子,意味深长地道:“少安毋躁,这不正在了解情况吗?再说了,隔壁就是全市最大的公安局长,你还怕邱明泉那孩子能吃亏?”
封睿不满地看着他们俩,修长的眉跳动了一下。
……
街角的小公园,影影绰绰的灌木丛里,有隐约的男女青年拥抱着,窃窃私语,软语吴侬。
没有后世那么多娱乐场所,现在谈恋爱的青年男女在这种风景不错的小公园搂搂抱抱,就已经觉得幸福满满。
一个猥琐的身影在灌木丛后蹲着,手悄悄伸了出去,伸向了前方小石凳上的女式小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