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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骏忽然哑巴了。
他的脸色有点难看,一言不发地端起茶杯,使劲地灌了一口:“闲话而已,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
林烈凯惨然地冷笑几声,扭头看肖雅:“妈,你看,他自己都不敢复述。我也不用问他,我去问焰焰去,他会告诉我。”
他伸手轻轻搂了一下肖雅的肩膀,眼圈微微红了:“妈,你以后要见我,我们外面找地方喝茶去。”
林家骏胸口起伏,眼看着刚过生日的儿子就要彻底离开家,终于哆嗦着嘴唇,有气无力地开口:“你给我回来。我倒要问问你,我一个做父亲的,既然同意他来家里,既然把我戴了多年的随身东西送他,意义还不明白么?”
他脸上疲态尽显:“你们扪心自问,我这人虽然古板,可是我有没有做过言而无信的事?……”
肖雅急了:“那你到底说了什么?!”
林家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我们随口聊到小凯过去喜欢过的那个小明星,我就说了句‘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像那个人一样学坏的,我很放心’。”
林烈凯愕然望着他,忽然怒叫:“你说这些干什么?”
林家骏没有理他,自顾自地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说,他认识那个陈岩,那个人是个好人,全是被冤枉的云云。我瞧他年轻幼稚,就、就……”
林烈凯呆呆地看着他,心里不知怎么,跳得疯狂:“你、你怎样?”
窗外忽然起了大风,比刚刚大了不少,吹得落地窗帘猛然卷起,噼啪作响。
上半夜还月明星稀,现在忽然云层翻卷,遮蔽了月光和星辰。
林家骏僵硬地坐着,终于开了口:“我一时气不过,就和他说,那个陈岩的经纪人亲口和我说过,那人就是个表面光鲜、背地里五毒俱全的。”
林烈凯站在那里,有点茫然,很久以后,他才忽然醒悟过来似的,喃喃道:“你、你说什么?”
肖雅也愕然接口:“你为什么会认识陈岩的经纪人?”
林家骏恼怒地皱眉:“刚刚那个孩子也这样问呢。我跟他说了,我不认识那个什么经纪人,那人自己跑到我面前,主动说的!”
林烈凯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一直没有明白过来:“那个经纪人……又为什么要找你说这些?”
林家骏深深吸了口气,终于破釜沉舟:“行了,我今天也说个清楚,省得一直闷在我自己心里。”
他坐在那里,神态苍老,冲着肖雅道:“那还是小凯刚刚被我们发现他喜欢男人的时候,当时我生气得很,小凯又叛逆,胡说什么他长大要去追求那个人,我当然对那个什么小明星心里就有点厌恶。”
林烈凯无法置信地哆嗦着嘴唇:“然后呢?然后你去找他的经纪人?”
“当然不可能!”林家骏脸带怒色,“你小孩子家犯浑,我去找人家有什么用?只是正巧有应酬,遇见了而已。”
他忍耐地皱着眉:“那么多年前了,我记得是你王叔叔组的饭局。总之饭后有些娱乐圈的明星歌星来陪酒陪唱的,我就看见了那个叫陈岩的。”
台上光鲜亮丽、青春阳光,私下里,还不是混在这种大染缸里?整个男团的人都没来,只有他在,一杯杯地沉默喝酒,来者不拒。
“然后呢?”林烈凯茫然地问,手心不知道怎么,有点发凉。
林家骏哼了一声:“你床头的海报是我亲手撕的,那么老大的脸,我一眼就认出来他了。我当然心里厌恶,就在洗手间里和你王叔叔说,这些娱乐圈的小明星看着恶心,我儿子还迷恋这种人呢,以后别叫来污染我的眼睛。”
林烈凯忍无可忍,猛地大叫一声:“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同理心?身为一个小公司的艺人,难道他们会甘愿来应酬陪酒?难道他们有选择?!”
就像是今晚,无论是阮晨,还是那个秦苗苗,不管是真的想攀附金主,还是被迫不得不从,她们有权利挑选和拒绝吗?
就算是被他那样小心呵护着的成焰,还免不了被金寻叫来“应酬”呢!
林家骏的脸色难看,重重哼了一声:“我也就是随口发泄一下怒气,谁叫你那时候迷恋那种垃圾?结果那个经纪人就在洗手间里,听到了我的话,就主动来找我。”
肖雅又惊又迷惑:“他、他找你干什么?”
林家骏不耐烦地道:“他特意跑来我的公司求见。我本来不想理的,可是他等了我好几个钟头,我烦不胜烦,也就见了。他很诚恳地和我说,他手下这个男团是他亲手带红的,但是现在很内疚。”
肖雅惊疑不定:“内疚什么?”
“他说,是他选错了人。”林家骏回忆着多年前的那个下午,那个三十来岁的小经纪人态度诚恳,脸色沉痛,亲口对他说了很久。看上去,是条理清晰、窘迫又纠结的。
“他说,现在这个队长陈岩表面光鲜,背地里却酗酒、泡夜店、还开始染毒。公司为了赚钱,一直帮着遮掩,可是他觉得这样不对,捧这样的偶像,是对社会、对公众最大的欺骗,更是对年轻粉丝的不负责任。”
林烈凯怔怔听着,忽然猛烈地摇头:“不不……他胡说。没有的事!后来陈岩出事,警方明明说他尿检是青白的,哪里来的染-毒?”
他冷冷道:“一个人的话中,有一句谎言,那他这一段话都不可信。这是你自己教我的,在商业谈判里、在生意场上。你要观察一个人是不是故意欺瞒,只要找出来第一个漏洞!”
林家骏一下子哑了。
他忍耐地道:“行了,就算他说得有点疏漏,那又怎么样?人家又没有理由故意陷害和抹黑自己手下的艺人!”
林烈凯粗重地喘着气,眼睛里幽幽火焰跳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肖雅胆战心惊,低声问:“那、那后来呢?”
林家骏哼了哼:“他说,他不能昧着自己的良心做事,所以,他想离开这种黑心的公司,想找机会曝光那些肮脏。”
肖雅呆呆地看着丈夫:“他要怎么做?”
林家骏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他怎么做,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问。只是他找我借钱呢。他求我借他几百万,说日后他做一个干净的小公司,只选干净的艺人,赚了钱一定还我。”
肖雅有点茫然地想了想:“那你……借没借?”
林家骏道:“娱乐圈里难得还有这么有良知的人,不过是几百万而已,我心想着就当白送了,也没什么了不起。而且人家还真是诚信,没过几年,还真全部主动上门还清了。”
客厅里一片安静,落地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深夜两点。
肖雅静立着不动,林烈凯也没动。
窗外的天色漆黑,看不到一丝丝星光,忽然,远处就划过了一道闪电,映亮了漆黑的夜空。
林烈凯猛然抬头,像是被那闪电惊醒了似的,脸上有丝古怪的神情:“然后,他借到钱以后,陈岩果然出了事,炫境也解散了?”
林家骏一怔,旋即恼了:“你可真会联想,那个陈岩原本就有问题,明明是纸包不住火而已。”
林烈凯默默站着,眼中的神色越来越冷:“陈岩不身败名裂,炫境不解散,他去哪里拉得到人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林家骏骇然而笑:“你胡说什么呢,当真以为这是悬疑剧?好好的一个男团,他怎么不害别人,只害陈岩?那明明是意外!”
他顿了顿,又道:“再说了,他就算想揭穿陈岩的真面目,想办法爆一点真凭实据的料,不就行了?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人彻底弄残废,又毁了容?”
林烈凯怒叫:“我就随口讨论一下,怎么知道他到底什么阴暗的心思?”
林家骏忍无可忍地站起身:“这么晚了,我去睡去。和你这种没理智的孩子没办法沟通!”
林烈凯站在玄关处,一动不动。
脑子里像是有一团乱麻,还有绵密的针混在里面,一下下戳刺着。
在那种混乱和刺痛中,又有什么在翻涌着,像是要把什么叫人迷惑的东西给戳穿了、顶出来。
刚刚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没有任何证据。可是有一点,他却清楚地知道,那个叫吴静安的,绝对不会是父亲林家骏口中的那样。
他们偷过成焰的那首《流过逆流》,他的工作室无耻又下流地攻击过对手,这个人,还亲自在金声奖的酒会后台,面目狰狞地威胁过成焰!
不不,不能想这些了。现在的问题是,成焰为什么会那么大的反应呢?
他的心始终在急跳,在抽痛,一刻都没有停过。
远处一声惊雷,沉闷又巨大,豆大的初夏雨点砸了下来。
他猛然抬头,抓起了车钥匙,疯狂地跑出了门!
……
113、十年 ...
成焰坐在后车座上, 斜靠在窗边, 望着外面沉沉的夜。
车内隔音效果好,听不见外面渐大的雨声,可是天边不时有闪电划过城市的夜空, 粗大、雪亮。
“不回京华碧水苑了。”他望着窗外, 忽然对着前方的司机道。
司机一怔:“那您要去哪?”
成焰茫然沉默一会儿,才低声道:“先沿着这条路开吧。”
出去十几公里, 外面的景象就从豪宅区变得荒芜,司机心里忐忑, 可又不敢多话, 只有默默沿着道路往前行驶。
成焰望着车外,浑身像是都没有什么力气。恍惚中,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路口,正是拐往城乡结合部的那一个。
贫穷与富贵,也不过只有这短短数十分钟的车程。
他忽然开口:“您好, 麻烦停一下吧……就在这。”
司机吓了一跳,赶紧慢慢靠近了路边:“成先生,您要去哪,我把您送到位。这里黑灯瞎火的, 怎么好下车?”
成焰打开车门, 外面飘着的雨点瞬间打湿了脸,他低声道:“我朋友住在附近,没事的。这么晚了,您也赶紧回家吧。”
司机有心阻拦, 可是成焰淡淡的语气客气而疏远,没有叫人拒绝的余地。
眼看着前面单薄的少年身影在那儿孤零零站着,好像就要消失在黑夜里,司机心里一急,匆匆地从车后拿了一柄黑雨伞,追了上去。
“成先生,您可别淋雨啊!夜里黑,要不您先打个电话,叫您朋友来接一下?”
成焰怔怔地接过来,昏黄的路灯下,雨点越来越大,被大风吹着,很快就淋湿了小半边身子。
“谢谢啦。”他轻声道,转身向着马路对面走了过去,消失在没有光的地方。
……
已经是深夜,又是风雨交加,路上没有半个人影。
成焰沿着熟悉的岔路,慢慢前行着。这里是他死之前一直住着的出租房,虽然距离电视台极远,可是胜在有辆公交车正好路过,早上通勤的话,正好赶得上早班车。
当年从医院消失,他独自去了外地躲了一年。
对着那张毁容的脸,对着断过又再植的手指,对着一夜之间蜂拥而至的谩骂和诋毁,才不到二十四的他,也曾经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心灰意冷。
更何况,身上还有一笔巨额的商家违约款呢?
因为他个人的原因,导致一堆大大小小的代言商家损失惨重,公司焦头烂额,可是杀了他,他也没有办法赔出来,除了做一个可耻的逃兵以外,他别无他法。
浮浮沉沉的日子,一个个不眠的夜晚,他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在这外地没人认识的地方烂成一团泥,可还是有一个小小的意外唤醒了他。
窝在小旅馆里,在一个失眠了整夜后的清晨,他闯进了街对面的网吧。
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看看,一年过去了,是不是他毁容的照片还在到处流传,是不是还有那么多讥讽和谩骂。
几乎没有了。
新的偶像们在崛起,旧的“炫境”已经宣布解散,好兄弟沈木轻的个人专辑已经在筹备,最新的单曲《静水湖畔》随着电视剧大爆而传唱。
而他那些丑闻,终于渐渐被新的明星新闻迅速替代,只要他不主动出现在人们眼前。
在那个破旧的网吧里,他漫无目的地看了很久,一直到临走前,他看了一眼自己过去的贴吧。
铺天盖地的脱粉回踩、幸灾乐祸的路人围观,都还在。
连贴吧的吧主姑娘都已经哭着宣布弃站了,没人管理那儿,就像是一个大型的垃圾抛弃场。
但就在打算起身离开的那一刻,一刷新,一个帖子顽强地被顶到了上面。
“我相信他是无辜的。无论你们怎么说,我都相信他!我心中的陈岩,一定不会倒下,他会带着作品回来的!”
发帖人的性别是男,吧龄2年,ID是一串很随意的数字。这个粉丝没有发过几个主题帖,这个帖子始于他出事后的几天。
看看那主题帖后面长长的回复,原来,是这个粉丝一直每天顶一次贴,后面一开始还有人讥笑和围观,可是慢慢地,就只剩下了这孩子一个人。
看上去,就和那些可怜的、因为伤心欲绝而不愿意接受现实的脑残粉没有什么区别。
那时候的他,坐在一群彻夜通宵上网的社会青年中,独自一个人戴着口罩,忽然就泪如雨下。
当天,他就结账离开了那家小旅馆,坐车辗转回到了原先的城市。
再往后,他就找到了吴静安,才知道原来的公司也宣布破产了。
而那些赔偿款,是吴静安私人掏了腰包,他说他卖了老家的一套房子,才筹够了钱。
那时候,他是感激极了吴静安的。无论如何,有人帮他还了这笔债,他才能心安,才不至于一辈子直不起腰来,无法堂堂正正开始新的生活。
那时候的吴静安,仗义又体贴,一再地说,相识一场,这些钱陈岩有钱就还一点,没钱,也千万不用放在心上。
签下那张给吴静安的两百万欠条后,他开始到处找工作。
手指残了,他拿着吉他重新一点点练;脸毁了,他可以戴着面具跳伴舞,躲在角落里唱和声。
可终究还是没人愿意用他署名的歌了。
劣迹艺人的名字,明晃晃地出现在作词作曲栏上的话,极有可能牵连歌曲都没办法打榜。
最后,还是吴静安好心地专门来游说,与其匿名卖给那些压价的无良中介,不如以后都卖给他们轻静工作室,就当帮一帮沈木轻。
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吴静安说得对,卖给别人,他或许多多少少有点舍不得、有点不甘心,可是拿去给木轻,他真的心甘情愿。
那是他以前最好的朋友,那是在他最绝望时、每天偷偷来医院看望他的队友,更是在他逃到外地躲藏时,按时往他卡里打钱的好兄弟。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那笔死死压了他十年的钱,不是什么吴静安自己卖房子所得,它们来自于林烈凯的爸爸!
吴静安在撒谎,居心叵测地、用谎言绑住了他。
……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来,它们互相之间彼此彼此联系、又互为因果。
有人精打细算,做好了圈套,铤而走险;
有人则漫不经心,无意间为虎作伥。
在李琪的忽然出现下,各种线索和端倪都有了归宿,有一种推测能自圆其说、揭示出真相。
可是它又偏偏无法证明、更无法向人倾诉。
就算他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全世界大声嘶喊,这个世界也无人愿意聆听,只会把他当成一个疯子看待。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这条路他走了五六年,就算是摸着黑,他也认得通向那间出租屋的路。
风雨中,他一直摸到了那间熟悉的出租屋前,才狼狈地停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儿。
或许仅仅是因为,这儿才是他成年后,一生中曾经待过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
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到处找工作的时候,沈木轻也来找过他,要给他钱,要无条件资助他,可是他又怎么能要呢?
心安理得地拿别人辛苦挣来的钱,他做不到。
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工作攒下来的每一分钱、卖歌得到的所有报酬,都第一时间打给了吴静安,用来偿还那笔遥遥无期的欠款。
因为窘迫,因为想多节省点钱,他是搬过几次家的,越搬越远,越搬越差。
一直到最后几年,他才在星二台找到了那份相对稳定的工作。
这一做,就是五六年。
有不需要露脸的舞蹈,他总能因为能力过硬而第一个上场;需要和声和伴唱的时候,他躲在灯光打不到的角落,也能有机会偶尔唱唱歌。
实在没有上台机会的话,大家也因为他听话和肯卖力而愿意差遣他,搬运器材、整理后台,打理需要熨烫的服装,他都做得任劳任怨,也真心实意地高兴着。
都这样了,还能近距离地接触舞台,还能这样一点点攒钱,慢慢还清债务,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让人们慢慢忘记那些事,忘记那些脏水和污点,已经是老天给他的、最大的慈悲和善待了。
……
那间住了五六年的出租屋里黑着灯,他踌躇着走过去,在一片黑黢黢的夜色中,看到了门前的破门毯边,有一袋垃圾袋。
对啊,一定也早就换了新住户,哪里可能空着呢?
他疲惫又茫然地,在那个熟悉的屋门口坐了下来,身上滴着水,浑身冰凉。
实在是太累了。
从昨晚到达那个私家大宅子开始,就是一片鸡飞狗跳。然后又在游泳池里耗尽了体力,偏偏林烈凯兴致勃勃,要拉着他去见家长。
……也不过是一个夜晚,却像是过了小半辈子那么艰难。
假如昨晚,他没有跟着林烈凯回家,没有忍不住非要帮过去的自己辩解,那么一切,会不会还是那么幸福,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
林烈凯焦躁地冲着电话嘶吼:“你怎么回事?说了叫你送他,你把他扔在路边?!”
林家的老司机声音惶恐:“对不住对不住,少爷!我劝了几句,他不听啊,坚持要下车,我也不能硬拦着。”
“他在哪儿下的车?!”林烈凯怒叫。
“就在清河路边上,夜里黑,我、我也没记清楚。”司机有点害怕,“可是他说了,他朋友就住在附近,应该去朋友家过夜了吧!”
林烈凯低低咒骂了一句,猛地挂了电话。
都怪他气得糊涂了,满心以为司机肯定把成焰送回了他们的公寓,所以一路上他也没问,就风驰电掣开着车直奔这里。
可是,死命按了半天门铃,对面也没人开门。
他这才想起来打电话给司机,果然,根本没回来!
为什么不回家?他妈妈和妹妹还住在这儿呢,他到底有什么心事,以至于要深夜不归,在雨夜里一个人失踪?
而成焰的手机,落在了他的车上。
手表已经指向了凌晨四点,他在公寓间的走廊上来回踱步,终于忍无可忍,重新跑向车库,驶向了郊外。
清河路!成焰在清河路下的车!
漆黑到浓如泼墨的夜色中,雨依旧在不停地下,雨刮器在车窗前飞快摆动,林烈凯焦躁无比地沿着那条路,来回地、反复地开。
没有人。
路边根本连个晚归的行人都没有,这种鬼天气里,就连路过的车辆都少得可怜。
疯狂地在路上开了好几趟,林烈凯终于掉转车头,重新向着公寓的方向而去。
也许已经回来了,也许已经疲惫地躺在家里。
他没带手机、好像也没带钱,又能去哪里?
……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往事基本揭秘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复仇!
冲鸭!~~~~
114、等着你 ...
天渐渐亮了。
雨没有停, 但是小了一点。城乡结合部的人有不少起得早, 各有各的辛苦。
有人打着伞开始出门,有人披着雨衣骑上电瓶车,周遭开始有人声。
“哗啦啦”一阵响声, 一辆破旧的早餐车上搭着遮雨的雨棚, 从成焰面前慢悠悠地推过去。
成焰身后的出租屋门忽然开了,一对青年男女一起出了门。
一眼看见自己家门口坐了一个人, 那个女的就吓得尖叫了一声:“谁啊?你是谁!”
成焰终于被这尖叫惊醒了,不敢抬头, 慌忙踉跄着站起了身, 狼狈地逃开了。
撑着伞,他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坐得太久又不动,腿脚都麻了,针扎一样地疼。
路过岔路口, 扑鼻的杂粮烙饼的香气忽然就在这清晨传来,夹杂在雨丝里。
他浑浑噩噩地循着香味过去,几乎是下意识的。太饿了,从昨晚开始, 就没有好好地吃过东西。
站在那个熟悉的早点摊前, 他恍惚地发现,已经快一年没有光顾过了。
老板还是那个老板,在这阴雨天,依旧早早地备好了材料, 平时摆在路边,现在就躲在尚未开店的商店屋檐下。
“一个杂粮灌饼。加根油条,多点酱。不要里脊肉,不要鸡蛋。”他脱口而出,低着头。
老板抬起眼瞥了他一眼,嘟囔着:“一个个的,都这么省。小伙子不加鸡蛋不加肉,能够?”
成焰没说话。
过去都是这么吃的,习惯了。再加鸡蛋和肉片的话,就又得多好几块钱。
“滋啦啦”地,杂粮面糊糊倒上了大铁铛,焦香的面饼气味飘荡来,成焰半侧着伞,低头去摸口袋,愣了。
手机不在,平时都是助理孔佳豫帮着拿包拿钱,身上毫无分文。
“老、老板,我忘带钱了,不要了……对不起。”他喃喃地道,脸色涨红了。
老板抬起头,不耐烦地瞪着他:“年纪轻轻的,记性这么差!”
忽然间,成焰的肚子就发出了几声响亮的“咕咕”声。
他又慌又窘,正转身要仓皇逃走,老板却望着他的背影有点发怔。
忽然地,老板快步追了上来,把刚做好的杂粮灌饼塞到了他手里。
“算了算了,你明天来给,年轻人空着肚子上班不行。”他嘟囔着,“以前有个年轻人,买了我好几年煎饼,也是这样不加蛋不加肉。”
“他……现在搬走了吗?”成焰颤声问。
老板愣了愣,意兴阑珊地摆摆手:“他不在了。”
看了看成焰空洞而无神的眼睛,他叹了口气:“小伙子,遇到啥事,想开点。你可比他俊多了,又年轻。再穷再难,没啥过不去的。”
成焰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饼,张开嘴咬了一口。
甜酱均匀涂抹在杂粮面饼上,油条是刚炸的,松脆焦香,混在一起,是熟悉的味道。
混着滴下来的泪水,微微有点咸。
“哎哎,你这小伙子,怎么还哭了呢?”老板一转眼,大吃一惊。
成焰微微闭了闭眼睛。
原来总还是有人记得他的。无论是多年前贴吧里的一个无名小粉丝,还是这郊区的一个早点摊老板。
只要曾经来过、认真活过、无愧走过,在这世间就不会真的了无痕迹。
再睁开的时候,他眼睛里有火焰在暗沉中跳动:“谢谢老板……您说得对。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
金寻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一边搅动着早餐咖啡,一边对着电话安抚:“别急,成焰昨晚去了我朋友家,没事的,你尽管放心。”
胡帆在那边急了:“金总,那他现在在哪儿,您知道吗?打他手机没人接,这都上午了,原先的工作行程都在等呢。”
金寻一阵无言以对。
还能在哪儿?!
昨晚他们一个个都没敢多留,齐刷刷地光速离开了吴超群家的宅子。虽然好像是好心办坏了事,可是最终的结果还是好的嘛。
瞧那两个人冰释前嫌、在水中缠绵的样子,一定是在水中做完了十八式又转战客房,累到起不来了呗。
“今天成焰的行程全都取消,你向合作方好好陪个不是。”他和颜悦色地道,“给成焰放一天假,我说的。啊,不对,放三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