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得知,弦之介居然选择甲贺的宿敌,伊贺阿幻一族的胧作妻子的时候,可能是所有感到意外的卍谷的人中间,最为嫉妒以及愤怒的人。如果是甲贺的女人,尚且可以原谅。但是,换作伊贺的人,而且是那个阿幻婆的孙女——当然,这也是阳炎内心里边对于自己的解释,实际上,不过是她嫉妒与愤怒的借口。
从那以来,阳炎的内心里,甚至出现过一个恶毒的想法。
自己拥有死亡的气息。而弦之介呢,当敌人有意加害于他的时候,会使用破邪返瞳,将对方施展的忍术,反过来让对方自残。但是,自己并没有伤害弦之介的意图。只不过是喜欢弦之介而已。如此一来,如果让弦之介抱紧阳炎的话,到底是弦之介会被自己的妖唇蛇息所杀,还是自己会被杀死?
在阳炎看来,、假如自己能够杀死弦之介,或者说那一天真的能够到来的话,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而且,仅仅在她沉浸在自己这个空想中的时候,——她的气息,就已经如同杏花一般,散发出死亡的异香!
——而现在,甲贺一党的统制者,甲贺弹正已经死了!——而自己一直暗恋的弦之介,也和胧再度变成了不共戴天的宿敌!
当和锷隐一族决斗的消息在甲贺传开的时候,可能阳炎是心中最为狂喜的人。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和弦之介之间的关系就有了新希望。事实上,他们之间仍然存在着无法结合的、铁一般的禁律。但是,阳炎已经感到非常满足,所以在她的心里,已经解开了那条铁的锁链。正是由于现实中的不可能,使得阳炎的欲望如同熊熊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甲贺的男人之所以害怕阳炎,估计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本来阳炎所发出死亡之气息,就不是她自己所能控制的。自从离开卍谷以来,阳炎不仅和弦之介并肩同行,甚至睡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些对阳炎来说,都是千载一遇的机会。因此在整个旅途中,凡是接触到她的气息的生物,仿佛都中了恶毒的死咒。
从河口往东,也就是众人进入伊势路的时候,刚刚放晴的天空,旋即被阴沉的乌云所填满。东海道又开始下雨了。
虽然说大家都是忍者,毕竟其中还有女性。况且这一次的旅行,也不用尽快赶到目的地。走到铃鹿峠脚下的时候,由于天色已近薄暮,一行人便决定在关町停宿一晚。
也是在这里,如月左卫门和霞刑部曾经合力击毙了伊贺忍者夜叉丸。——大家听左卫门不动声色地讲完那场惊心动魄的往事,夜色已深。——于是左卫门回别室安歇,豹马也随之离去。
“阳炎,你也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就得赶路。”
看着阳炎一会儿收拾寝具,一会儿调整行灯,就是不肯离去,弦之介只好开口劝说道。
听了弦之介的催促,阳炎才像回过神来一样,坐到行灯的旁边,回应道:
“那我走了。明天是从桑名乘船吗?”
“不然,按照今天的雨势,船走不了。——况且,还起风了。还是走陆路好。”
说着,弦之介一抬头,忽然和阳炎打了个照面。阳炎那双黑色的双眸,正死死地盯着弦之介,—-双目含情,仿佛要把弦之介整个吞噬。——这时,一只飞蛾受灯光的吸引飞到近前,就在接触阳炎脸部的瞬间,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当弦之介发觉的时候,阳炎的身体已经悄然贴到他的怀中,炙热的肉体,紧紧地伏倒在他的膝盖上。
“阳炎!”
“弦之介大人,我爱你。……”
阳炎抬起脸,如花的嘴唇中发出温柔的气息—-这魔香足以让所有男人头晕目眩,失去自制力。就在阳炎主动伸出嘴唇,就快要贴到弦之介的脸上的时候,弦之介突然用力,反而把阳炎紧紧抱在了怀里。
“阳炎,快,看我的眼睛——”
那是一双比灯光更加耀眼的,金色的眼睛。阳炎只看了一眼。几乎就在同时,她双眼一闭,失去了知觉。阳炎被她自己的气息麻痹了。
之后,弦之介拿起枕边的水壶,把水送到阳炎的口里。阳炎逐渐醒了过来。当她睁开双眼,发现弦之介已经脸色苍白。千钧一发之际,弦之介通过抱紧阳炎,让她看到自己的双眼,将阳炎毒蛇般的气息了返给了阳炎自己。不过,让弦之介愕然的,却是阳炎居然爱着自己的事实!
杀死自己所爱的男人的女子!如果继续带着阳炎前往骏府,无疑于一趟饮鸩止渴的旅行。
“阳炎,难道你想杀我不成?”
弦之介勉强地一笑,他的双眼依然凝视着阳炎,
“再做这样的傻事,说不定我真的会死在你的手上。”
“我不怕死。弦之介大人,我想和你一起死。”
“别说蠢话。要死的话,也得等到把那花名册上的伊贺忍者全部杀死以后,才能死。”
“全部的伊贺忍者?……也包括胧?”
阳炎已经直接把她叫做胧。弦之介忽然叹了一口气,又沉默不语了。阳炎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语气充满了憎恶。
“我是女人,所以杀不了胧。——弦之介大人,你会杀了胧吗?”
屋外,雨声哗哗,狂风吹过树林,发出呼呼地怒吼。
“会。”
弦之介痛苦地说道。此时此刻,他只能如此回答。
阳炎看着弦之介的目光,恢复了平静。
“那我告辞了。”
她的脸上显出一丝凄然的笑。
“我已经做好准备,用我的身体,迎战伊贺的男人。就让我一个人,把伊贺的男人全部杀死。”
说完,阳炎走出了弦之介的房间。
深夜。——甲贺弦之介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下子站了起来。忍者的双耳,即使是在睡眠当中,依然保持着警觉。或者应该说,即使耳朵休息了,忍者的第六感依然保持着警惕,随时提防着敌人的来袭。弦之介的双耳,以及他的第六感,都没有感觉到敌人的迹象。虽然如此,弦之介依然感觉到了什么东西,让他惊愕地醒了过来。
弦之介的眼睛,落到了屋顶的一点上。或许是由于灯芯快要燃尽,行灯的灯光也变得模糊起来,就在朦胧的黑暗中,如同弦之介击退伊贺忍者那天一样,一道黄金色的闪电,射向屋顶的上方。如果对手是伊贺的忍者,其结局只能是发出一声痛苦地惨叫,然后从屋顶上跌落下来。
但是,弦之介这次所看到的,并不是人类。他看到的,是一条长着红色眼睛的蛇,蛇的口中,还衔着一个卵!
“啊!”
弦之介大吼一声,跃到了半空。只见他一举手,手中的利刃划出一道闪光的弧线,把蛇斩成了两段。——鲜血在空中溅开的同时,还有一样东西,顺着刀身落了下来。
就算是弦之介这样的高手,由于对手并非人类,所以也是千虑一失。那个顺着刀身落下的物体,正是蛇被切断的一瞬间,从口中吐出的卵。这个卵里面的东西,也不是寻常之物。——
听到弦之介房中的异常响动,豹马,左卫门,还有阳炎都从各自的屋子赶了过来。只见甲贺弦之介一只手拿着刀,像一根木棒一样,正站在房间的中央。
“弦之介大人——”
三个人一起喊道。
弦之介用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双眼。过了一会儿,他才用恐怖的语调,开口说道:
“豹马。……我的眼睛瞎了。……”
三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伊贺忍者确实来了。就在刚才。但是他们没有亲自现身,而是通过蛇发起了进攻。这只不过是敌我双方,在进入东海道以后的第一个回合。现在离骏河,尚有六十里的距离。可是,己方年轻的首领甲贺弦之介,已经失去了自己最大的武器——破邪返瞳的双眼。
三
前来偷袭的两名伊贺忍者的藏身之处,不是弦之介等人歇息的旅馆,而是正对面旅舍的屋顶。
其中一人,全然不顾风雨,一直站在屋顶,双手结成印符。这是萤火。还有一个人,则是蹲在旁边,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对面旅馆的蓑念鬼。
甲贺弦之介停宿的那间房,雨戸一直开着。透过这扇窗户,念鬼的眼睛穿过黑暗和风雨,看到了手提腰刀,表情狼狈至极的如月左卫门。房间里,传来一阵骚动。然后是一个女人悲痛的声音:“弦之介大人,眼睛、眼睛怎么会瞎了呢!”。
“成功了!”
念鬼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
“原来如此,跟在弦之介身边的,只有那个盲忍者,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家伙。”
念鬼继续观察了一会儿,向萤火说道。所谓的那个家伙,是指如月左卫门。
当伊贺的七名忍者离开锷隐谷,向着伊势出发的时候,药师寺天膳向蓑念鬼和萤火下达了特别的命令。那就是,两人先行一步,出铃鹿,在关町的旅宿处,截住甲贺一行。但是,最初蓑念鬼只看清了弦之介,失明的室贺豹马,以及阳炎。还有一个男人,由于戴着苧麻头巾,所以隔着风雨,他辨不清是如月左卫门,还是霞刑部。
“那么,那个叫霞刑部的到哪里去了?”
本来应该有五个人的甲贺一行,现在只剩下四人。
蓑念鬼刚才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突然,他一下抬起了头。他想起了刑部的忍术森罗灭形。这个男人能够无声无息地隐形于墙壁,或者是泥土之中。——刑部到哪里去了呢。
不用说,就像自己作为伊贺的别动队,跟踪甲贺一行伺机行动一样,刑部也一个人离开了大队人马,寻找伊贺队伍去了!
“萤火,不好了。现在敌人只有四个人,刑部不见了。看现在的时间,正好也是我方翻过加太越山,停宿歇息的时候。刑部很有可能利用隐形术,对我方进行突然袭击。事不宜迟,你赶快回去,告诉大家小心他的偷袭。”
“那这里呢?”
“放心,这里有我呢。对手中有两人都是瞎子,哼,容易得很!”
念鬼冷笑了一声,突然好像又想到了什么,
“萤火,在你走之前,能否召来一群蝴蝶?我想把剩下的两个不瞎的人引开,去确认一下两个瞎子的情况。”
“引来蝴蝶倒是不难,不过念鬼大人,危险的事情,还是不做为好。天膳大人也是这么嘱咐我们的。”
“我知道。”
药师寺天膳给两人下的命令,第一是摸清甲贺一行的动向。第二,是如果可能的话,弄瞎甲贺弦之介的双眼。
第二个目的,在有机会的情况下,自然不能放过。不过作为必须要完成的、最重要的命令,还是第一个,摸清甲贺一行的行动。
弄瞎甲贺弦之介的双眼!
这是药师寺天膳在得到“七夜盲”的秘药之后,产生的想法。
但是,天膳决不会想到,这件事这么容易就取得了成功。他甚至根本没有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蓑念鬼和萤火的身上。“这件事,由我来做。”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天膳已经做好了亲自出马的决心。只是,为了保护意外失明的胧,天膳又不能轻易离开本队。总而言之,先去打探清楚甲贺一行的所在,回来报告给我即可——这就是药师寺天膳向蓑念鬼和萤火下达的命令。
“萤火,那就拜托你了。”
“好!”
萤火点点头,第二次在风雨之中站起来,双手结成奇怪的符印。--只见夜空中立即卷起一阵异样的风鸣,不知从何处,成群的蝴蝶穿过黑暗的雨夜,飞了过来。蝶群如同噩梦般的龙巻,穿过树林,掠过屋顶,向着对面的旅馆的雨戸刮了过去。——
雨戸打开了,如月左卫门争着血红的双目,探出头来。他好像喊了一声什么,然后抜刀向着庭院追了过去。跟着,阳炎也追了出去。
念鬼无声地笑了,他回头对萤火说道:
“好,走吧,萤火。”
萤火朝西跑了出去。念鬼在确认如月左卫门和阳炎跟着大群的蝴蝶,向着东方追出去以后,这才降到了街道上。
他的双目充满了血丝,整个头发抖已经竖了起来。他穿过庭院,向着雨戸贴近,但是他的双脚,却几乎没有在地面上留下脚印。这是由于他一手提刀,而用头发像蛇一般地攀住树木的枝干,身体悬在空中,向前移动的缘故。
他并没有忘记天膳的命令。他也清楚地了解,天膳并没有要求自己赔上性命,也要击倒甲贺弦之介。
但是,越是如此,作为一名忍者的野心,就越加膨胀。出乎蓑念鬼的预料,他和萤火居然如此轻易就弄瞎了甲贺弦之介的双眼。这无疑也加剧了他的侥幸心理。不仅不会赔上性命,反而是立功的好机会——对方不过只剩下了两个瞎子而已。上!
无论如何,蓑念鬼都是伊贺一族当中,最为凶暴勇猛的忍者。如同一阵风,蓑念鬼越过雨戸,潜入了房间内部。
房间里面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但是,所有的忍者都具备夜视仪一般看透黑暗的能力,蓑念鬼也不例外。他清楚地看见,在房间的对面,寂然地坐着两个人。
是甲贺弦之介和室贺豹马。——而且很明显的,两个人都紧闭着双眼。
“是伊贺的忍者吧。”
弦之介用平静的声音问道。念鬼因为惊讶而停住了脚步。但是,当他发现弦之介依旧紧闭着双眼的时候,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甲贺弦之介,你看得见我吗?”
“看不见。”
弦之介也笑了。
“你死的样子,我确实看不见。”
“什么!”
“豹马,睁眼!”
弦之介对着双目失明的室贺豹马,下达了命令。豹马紧闭着的双眼,果真慢慢地睁开。这双眼睛,也同样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啊!”
一刹那,蓑念鬼感到自己的大脑因为闪光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下子跳到一边。
具备不可思议的瞳术的忍者,原来并不仅仅是甲贺弦之介!
念鬼竖立的头发,如同海藻一般乱成一团,朝着他自己的双眼刺了进去。鲜血如喷泉一般从念鬼的两颊流下来。好一个念鬼,拼尽自己最后的一口力气,举刀试图朝豹马的方向砍去。但是,他握持刀柄的手不知在什么时候改变了方向,挥出的刀身,瞬间刺穿了蓑念鬼自己的腹部。
蓑念鬼挣扎着,摇摇晃晃地来到庭院中间,很快就不再动弹了。倾盆的大雨,顺着穿透蓑念尸体腹部的刀柄,流了下来。
室贺豹马的眼睛,又再次闭上了。
原来,甲贺弦之介的“瞳术”师傅,正是豹马。——不过,他确实是天生目盲,只能在日落后才可睁开双眼,发出金色的死光。作为弟子的弦之介,本领自然超越了师傅。所以现在豹马几乎不再睁眼,只有在夜里,才偶尔代替弦之介。也因为如此,伊贺的忍者根本不知道豹马的本领。药师寺天膳之所以数次逼问甲贺忍者,想要知道豹马的忍术,也就不难理解了。
“左卫门,阳炎!”
如月左卫门和阳炎出门不久,就跟丢了蝶群的去向。两人刚怅然若失地回到旅舍,就被黑暗中的弦之介叫住了。
“刚才,我们击毙了一名伊贺的忍者。——从声音判断,应该是那个叫做蓑念鬼的男子。”
“啊?”
两人愕然,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尸体。
“那么,把蝶群召来的,也是这个家伙了!”
“不然。将虫子召唤来的,是一个叫做萤火的女子。——左卫门,蝶群是朝哪个方向去的?”
“东方。”
“这样的话,萤火应该是往西去了。”
四
萤火正冒着大雨,往回赶路。
要前往伊贺,需要从关口往西,通过经铃鹿峠往东海道的另一条道路。萤火现在,就在这条返回伊贺的道路上疾奔。
从关口往铃鹿去的时候,河流向右转弯,形成了无数的湍流,自古以来被称为“八十濑川”。这条通往伊贺的道路也是如此。由于远离东海道,所以一路上险滩恶水更多。距今三十二年前,徳川家康遭遇本能寺之変的时候,为了逃回自己的故土,就曾经在服部半藏指挥的伊贺甲贺三百名忍者的保护下,由此山路匆匆向东。这件事被称为家康生涯中的第一个大难,而这条道路的险峻和当年相比,并没有变化。
萤火尽管是伊贺的忍者,到底是女性,面对着途中阻住去路的湍流,也颇感为难。
虽然按照道理来说,胧和其他人一行也会走这条路,但是由于雨风留人,萤火估计对方也会改变预定的行程,在中途停宿一晚。但是,如此一来,就更让萤火担心胧和伙伴的命运。说不定,那个像琼脂一样透明肤色的忍者,霞刑部,就会在他们歇息的时候暗下杀手!
“喂——喂——”
萤火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喊声,让她停下了脚步。
“喂——萤火!——”
是蓑念鬼的声音。萤火冒着大雨挣大眼睛,朝着喊声的方向回应到:
“念鬼大人——萤火在这里——”
急匆匆越过湍流向着水萤火赶过来的,正是刚才在关町旅宿分手的念鬼。
“哎,你怎么还在这里啊。还好吧,萤火。”
“还好。这么说,甲贺弦之介和室贺豹马……”
“已经被我杀了。不过是两个瞎子,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容易得很。”
念鬼露出凶恶的犬牙,
“而且,我还杀了那个叫阳炎女人。她被蝶群所骗,回来的时候就像一个傻瓜。”
“太好了!那,还有一个叫如月左卫门的呢?”
“可惜,让他跑了!实在太遗憾了。阳炎在断气之前,曾经招供说,就是这个家伙,杀了伊贺的夜叉丸。”
萤火一下子紧紧抓住了念鬼的双手。夜叉丸是她的恋人。根据如月左卫门曾经装扮成夜叉丸的样子来推测,萤火估计如月左卫门就是杀死夜叉丸的凶手,而刚才念鬼居然没能解决他的性命,为夜叉丸报仇,所以萤火才会这样着急。
“念鬼大人,你实在是太大意了!比起其他人来,你应该首先杀掉那个叫如月左卫门的才对啊!”
刚才她还劝阻念鬼,不要贸然行事,现在却似乎比念鬼还要兴奋。可怜的萤火,咬牙切齿地对念鬼说,
“不过,这也许是天意,说明一定要我亲手杀死那个叫如月左卫门的人。……”
“你杀得了他吗,萤火——那个人可不简单,他是一个可以化妆成任何人的忍者。”
“左卫门杀害了夜叉丸大人,此仇不报,不管他变成任何人,我都必须识破他的诡计……”
突然间,萤火拉住念鬼手腕的双手僵住不动了。颤栗传遍了萤火的全身。她发现,本来应该长满黑毛的念鬼的手腕,现在居然十分光滑。
瞬息之间,萤火像触电般放开了念鬼的手。不过已经晚了,敌人已经逼近了她的身边。
“被你看穿了吗,萤火,我就是如月左卫门——”
萤火一面后退,一面举起双手,试图做出诱灵操虫的结印。但是,她白皙的双腕,已经被如月左卫门用锋利的刀锋齐齐斩断,保持着松叶的样子,飘落在半空中。
“如月左卫门!”
临死之前,萤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
“从花名册上消失的,是那个叫做念鬼的忍者!”
只是,萤火已经听不到如月左卫门说的这句话。如月左卫门横在手中的利刃,已经反转过来,刺穿了她的胸膛。
流水在阴暗的谷底泛起阵阵白色的水雾。如月左卫门一只脚站在岩石上,目送着萤火的尸体消失于谷川之中,不禁用低沉的声音感叹道:
“没想到,我也杀了女人……可是我自己的妹妹阿胡夷,不也是被念鬼所杀吗。……萤火,觉悟吧。忍术相争,从来都如同修罗地狱般残酷。”
在如月左卫门的脚边,飞舞着几只从谷底飞来的白色蝴蝶,一只,三只,似乎非常虚弱,宛如冥界的花瓣,挥之不去。
血染红的晚霞
一
雨虽然停了,但是桑名海仍然是一片灰色,天气还没有恢复正常。
那个时代,许多人还不习惯用船作为交通工具,所以在船坞等候的客人并不多。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茶舍苇箕的阴影中等候渡船的五个男女,尤其显得突出。一行人三男二女——其中一个男子头部覆着白布,只剩下嘴露在外面,姿态颇为骇人。女人中,有一位虽然外表非常美丽,仔细观察,却是一个盲人。
不用说,这一行人正是伊贺锷隐的精锐。走在前面的是药师寺天膳和雨夜阵五郎,面部受了重伤的是筑摩小四郎,朱绢领着失明的胧走在最后。众人的脸色,都很阴郁。
“要走七里的海路啊。”
雨夜阵五郎站在红色的大鸟居下面,望着开阔的海面,自言自语道。
那时的渡船,最多只能装载五十三名客人,但是行李却装得很多。自古以来,通过船只把货物运到宫町,是最方便经济的方法。只见无数的小舟,穿梭不停,正在把各式各样的大小行李:货物箱、驾笼、以及马匹,运到远离岸边的大船里。
“看起来,波浪不小啊。不如绕道佐屋更加安全。”
雨夜阵五郎面色阴沉。绕道佐屋的话,便是陆路。由于陆路必须横渡木曾川,大大加长了行程。而选择走七里的海路,便可直抵宫町。
不过,令雨夜阵五郎担心的就是海路。这是由于他的体质,天生怕盐。
蛞蝓为什么会被盐溶化?这是由于在盐的化学作用下,蛞蝓细胞中的水分会发生浸透作用,渗透到外界的缘故。生物体之所以具备细胞膜,就是为了防止发生这种现象,但即便是高度发达的哺乳动物,细胞膜功能也有限度。一般来说,就算是人类,如果长时间浸泡在盐的环境中,同样会失去相当多的体液。人体体液的浸透圧为八个大气压,而海水则高的多,为二十八个大气压。前面说过,雨夜阵五郎的身体具有非常高的浸透性,遇盐就会产生收缩,所以海水可以说是雨夜阵五郎的天敌也不为过。这就像所有的忍者一样,自己的独门兵器,同时也是自己的弱点。
“你怎么像个小孩,一点也不为他人着想。我们是乘船,又不是从海上游过去。”
听到雨夜阵五郎的抱怨,药师寺天膳显出不愉快的神色,
“甲贺一族走的就是陆路,而我方现在有两人失明。同样走陆路的话,无论如何也赶不上敌人。”
正是由于胧和小四郎,伊贺一行人已经在翻越伊贺加太越之前,在山脚歇息了一夜。如果两人的眼睛都正常的话,对于忍者来说,那样的山路和风雨,并不算得什么。
甲贺一族现在到了哪里?刚才天膳询问过船场的人,从得到的回答看,弦之介一行确实没有选择乘船。——既然敌人还在陆路绕远,自己就必须通过海路尽快追赶上去。但是,现在令天膳感到担心的,不仅是没有甲贺族的信息,而是就连自己派出去打探对方动向的蓑念鬼和萤火,也同样下落不明。
——说不定,二人已经做了甲贺的刀下之鬼。
现在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虽然自己只让他们查明甲贺一族的行踪,但他们一定有勇无谋,和对方展开了正面冲突,反而落得被对方歼灭的下场。
——愚蠢!
天膳的牙齿由于愤怒而发出咯吱作响。如果念鬼和萤火被对方除掉的话,己方就只剩下五人,虽然人数和敌人相等,但是其中两人都已失明,而且筑摩小四郎还受了重伤,不过是一只失去牙爪的猛虎,胧是否有和甲贺弦之介一战的决心,还是一个大大的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