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山风很凉,她缩着身子,把剑搂在怀里,那是她现在唯一可以依凭的宝贝。虽然它冰冷、坚硬,但是也只有它一直陪伴着自己。就像一个生命不弃的朋友一样,守着她,带着她四处游荡。

什么时候他才会像它一样,陪着她,永远不离不弃呢?她禁不住又想了他,修长的身影,皎洁的襕衫,无论何时何地出现,永远都是一尘不染的样子。

秀长的弯眉拧在了一起,武千心不禁狠狠晃了晃头,想要像甩掉一顶帷帽似的将他从脑海中甩出去。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这样做的结果,除了让自己更加晕眩之外,别无用处。

正在纠结的时候,隐约间似有一个声音耳边浮动——“千心……”

声音空缈轻缥,如同眼前的薄雾,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武千心疑惑地抬起头。这个声音曾经从小在武千心的梦境中陪伴着她,直到她长大,可是近一年来,她再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

她喃喃念出了一个称呼:“师父……”

“千心……”声音再次响起,仿佛极远又仿佛极近。

武千心站起身来,在松柏间到处乱窜,边寻边问:“师父?师父,是你吗?”她茫然的四下张望,可是野坡上,除了摇弋的树影之外,别无他物。

她扶着一棵苍松,叹气一口气,难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千心,我不在你旁边……”那个声音缓缓说道。

武千心的眼睛又是一亮,低头问道:“那你在哪儿,师父?”

师父轻轻叹了口气:“和以前一样,在你的心里……”

“师父,你还好吗?为什么一年都没有找过我了?”这是头一次,不是在梦境中与师父交谈,虽然依旧虚无缥缈,但是武千心仍然觉有些激动。她真想钻进自己的心里去,仔细地看一看她的模样,用力地抱一抱她。

“也许一开始……我就错了。”这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千心……快回家去,把你的家人带走,走得越远越好……”

这句话让武千心一头雾水,她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有人会对他们不利……”

“我不明白……”

“快点儿去吧……你不是他的对手……还是远远……避开吧……”声音越来越弱,从原来心中的微响,变得细若游丝,“对不起……”这是师父最后说的三个字。最终,声音如同一团薄烟,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师父到底怎么了,究意是谁会对家人不利?武千心急得直跺脚,然而又无能为力,她知道师父是不会骗自己的。自己的家人定然会有危险。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忧伤、焦虑,立刻就要祭出宝剑,朝家的方向飞去。

就在这时,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远处飞来,直往山腰撞去,就听“砰”的一声异响。那东西落下了,剧烈的撞击竟然激起了一阵山风。

这声音把武千心吓了一跳,她想,会是什么东西恰巧在这时从天降下?会不会和师父所说的害人者有关?她不由得提高了警惕,蹑着步子,快速朝异响处奔去。不一会儿,她就来到了事发处。只见几棵细柏被推倒在地,横斜在一道土沟旁边,土沟的尽头是一个被砸出来的深坑。

此时,月亮已经落下山尖,只余下些残晕点染着深沉的夜色。还有数步之遥的武千心,无法看清坑内的情形。她强抑着怦怦的心跳,紧紧握着剑柄,一步一步地往那坑边移去。那坑离她越来越近,夜色将它勾起一个漆黑的影子,仿佛是狡诘的鬼魅,正在暗处酝酿着一个恐怖的表情。

四野一时间变得很静很静,这个世间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的心跳声。

武千心终于再受不住这种窒息的感觉,她猛地拔出宝剑,一跃到了坑边,剑内坑内,大叫一声:“是谁?!”

大不了就是一死。她想。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反倒是自己的大叫声把自己吓了一跳。

武千心松了口气,笑自己没出息。她定神往那坑里看去,坑里模糊的身影,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躺在坑里的竟是一个伤得几乎难辨其形的孩子。他衣衫破碎,鲜血染红了身体,浑身下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他的长发散乱地洒在泥上,圆圆的小脸被划出了几道口子,双眼紧闭,嘴唇痛苦地抿成一线,血丝仍在从嘴角往外沁着。

这个孩子的出现,大出武千心所料,她急忙跳下坑去,去探他的脉息。这一探更是吃惊,这个从天外飞来的孩子,居然可以在地上砸下一个如此深的泥坑之后,还余有一丝活气。但是如果不及时抢救,他就会随时会断气。

【弃千心】 五 诡变
接近三更之时,昔日的宰相府还残余着几盏灯笼在廊道上飘摇。这里失去了往日的戒备,庭院间没了巡逻的家丁,只剩野风地回廊间悄悄地徘徊。

今日辰时,就是武元衡下葬之时,介时皇上会御驾垂临,为这位爱臣主持最后的封棺仪式。这对武家而言是莫大的哀荣,武千思不敢贻慢,依旧不顾疲乏固执地守在灵堂前。

现在,武千思也顶不住困乏的侵袭,沉沉地睡着。“爹……”他抿着的嘴唇中,含糊地梦呓出这个称呼。他的手紧紧捏成拳头,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时而优伤,时而愤恨,额角沁着汗珠,仿佛对他而言连做梦也是一件辛苦的事。

这时,庭院天心的风歇了,连叶梢也停止了摇弋。

在一片静谧的空气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手,从武千思身后的阴影中缓缓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累了……”手的主人说。

二更天。从郓城赶往长安的途中,武千心心急如焚,她御剑而行,在云端疾飞。她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小孩子。武千心给他喂了一颗还魂丹,这丹药是师父教她如何炼制的,之所以称之为还魂丹,便是因为只要伤者还有一口气在,有它便能使人起死回生,是疗治内外伤的奇药。现在这孩子已比最初被救起的时候要强上许多,原来苍白的小脸,也渐渐开始恢复血色。

救醒他后,简短的对话,让武千心知道这孩子叫麟儿。她担心着家人,不愿耽搁,又不忍心把他丢在荒效野岭,只好先带上他一起往长安赶去。

在路上,麟儿搭着她的肩膀上,竟然已可以在凌烈的风中断断续续地说话了:“姐姐……谢谢你……”

武千心苦笑一下,没有回应。

“姐姐……我们……我们去哪儿?”

“长安。”

“长安……远吗?”

“不远,姐姐会飞,很快就到了!”

“姐姐真……厉害……人又好……”小脸儿笑了笑,上面的伤痕正在一道道地恢复,“你……救了麟儿……麟儿以后……一定会报答你……”

“不用了。”

麟儿用力地摇头:“不行……一定要报答的!”

武千心不愿多说话,又不忍心伤孩子的心,便敷衍一了句:“好,报答吧。”

“姐姐要……我怎样报答呢?”麟儿追问道。

武千心哭笑不得,凝一思索,道:“长大后要做一个好人,就算是报答了,好吗?”

麟儿一愣,然后笑了笑,用力地点头,脆声应道:“嗯!”现在,他脸上的伤痕已经完全褪去,露出完好如初的面容。武千心正全神往前飞着,她的背后没有眼睛,并不知晓,那个被她救死的孩子,此刻正凝视着她猎猎飞舞的青丝,脸上的笑意恍如西边的月影,渐渐地消失。

在临近长安的时候,东方已经开始渐渐发白,武千心直到自己家的天心上空。她也管不了是否这时会被人发现,直接从天而降。幸而这时似乎卯时还未过,天色尚早,院中一个人都没有。她把麟儿放在地上,一看他已经完好如初,不由得愣了愣,惊讶地说道:“麟儿,你怎么好得这么快?”

麟儿嘻嘻笑道:“都是姐姐的药厉害呀。”

武千心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麟儿不老实,姐姐的药虽然好,但是你好得也太快了。”她顾念自己的家人,也无暇说太多,指着自己的闺房说道:“麟儿,你到我房里等一会儿,姐姐要带家人一起离开这里。”

麟儿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呀,姐姐你才刚回家,又要带家人走?”话才出口,武千心已经转身直奔灵堂而去,只是朝他摆了摆手。

踏入灵堂,就见武千思正靠在圈椅上沉睡。酣然的表情让武千心有点不忍把他吵醒。她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是这个哥哥在操持一切,他一定累坏了,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睡着了。武千心放轻了脚步,走到武千思跟前,轻轻唤了一声:“哥……”她握住武千思的手,继续说道:“哥,醒醒吧。”

武千思的眉头皱了皱,缓缓睁开眼睛,惺忪地看着武千心。

武千心说道:“哥,我知道你怪我,也知道我错了。有些话,我以后再跟你解释。我先去叫醒娘,一会儿再过来。”她又径直往母亲房中跑去。

这时院子里的陆陆续续有了人,家丁们已经起床,开始打扫院落。武千心来到母亲房前,一咬牙,“砰砰”地敲起门来:“娘,娘,快开门。是我,千心。”

家丁看着这个小姐,纷纷摇头。她一回来,家里就没个安宁的时候。

不一会儿。房门开了。何氏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武千心。还来不及说话。武千心便一把拉住她的手往院中走去,一边说道:“娘,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府外有一阵铁骑之声,不一会儿,府门大开,从外面大步走进一个身材高大,着素纹绢布甲,腰挎佩刀的武将。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全副武装的羽林军,五人往府院天心一站,为首的武将四下打量了一眼,不由大怒,喝道:“皇上御驾马上就到,怎么还是这副场面?现在谁在管事?叫人迅速把府内收拾停当!武元衡所有亲眷按长幼顺序,立刻到府外候着,准备迎驾!”

武千心傻在当场,她不知道皇上居然会亲临武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甚至在想,难道对武家不利的人,就是当今皇上?

走出灵堂的武千思,神色也微微一变。也不多言,立刻着人收拾庭院,正了正衣冠,拉着何氏,就朝府外走去,武千心也不敢怠慢,握了握手中的剑柄,一咬牙,也跟了出去。麟儿则在武千心的闺房中借着窗外偷偷地往外瞅,刚才发生的一切,自然都收在眼底,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心道,连皇帝老子也来了,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武将诸人皱着头,走出府外。

一时间,武府之人忙成一团,所有的人都如临大敌一般,崩紧神经迎接当今天子的大驾。

不一会儿,就听到大队人马行进之声。

隔着淡淡的晨雾,武千心听到一阵浩荡的铁蹄踏地之声,眼前出现了一支神武铁骑,他们手持长鐖,背背长弓、胡碌。一色的明光战甲,胸前的护镜在晨晖之中连成一片,闪闪发光。

铁骑中间,一顶扇盖耸立,想必扇盖之下,便是宪宗皇帝和他的龙辇了。

随着仪队的靠近,武千心的心不由得怦怦乱跳,说起来,她还从未见过天子的模样,只听爹说过皇上如何年少有为,英明神武。但是究竟这个掌有天下的人,到底如何,是否真的和爹说的一样?还真的十分好奇。

不一会儿,便有一名宦官走上前来,尖声说道:“皇上驾到——”

武府所有人,以何氏为首,武千思、武千心其次,一齐跪倒,以头接地,等候皇上驾临。

就听一阵密集的铁蹄声,神武铁骑分开,随着仪官令下,“刷”的一声齐响,近百人同时跨下马身,如同一杆杆长枪般,笔直地站立两旁。随即,原来的喧杂瞬间消失,空气中静得可以听针尖触地之声。

“吱”的一声车轮响。龙辇停了下来。一个宦官,连忙走上前,恭身掀开辇帘。

武千心听到了一阵缓缓的脚步声,正朝他们走近。一会儿后,她听到了一个稍带疲惫的叹息声,接着,这个声音说道:“你们……平身吧。”

众人齐声谢过皇上,才一起站了起来。出乎武千心意料的是,她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冕冠与龙袍,出现在她眼中的只是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中年男子。他头戴着黑色垂脚幞,身着白色襕衫,面容白皙瘦削,他的眼睛如同一汪寒潭,深遂而略显着疲意。他往前走了一步扶着何氏,回头看了身后的仪队一眼,叹道:“联本不愿带这么多人来,然而朝中的那些官儿太执拗,若不这样,他们会都堵在宫门口,不让联来了。”

何氏垂首道:“皇上垂念下臣,我们已是感激不尽。您能够来这儿,元衡在天有灵,也会无比宽慰的。”

皇上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武千思,拍拍他的肩膀,道:“嗯……武千思?”

武千思拱手行礼,诚惶诚恐地应道:“是!”

“武家以后就要靠你了。你的父亲是一代忠臣、能臣,他为朝廷出了很多力,帮了联很多忙,希望你以后也和他一样啊……”

“是。千思会像爹一样,一心一意为朝廷效力!”

这些话说完,武千心感觉到皇上正在朝她走来。她忽然觉得有点儿紧张,真不知等会儿说什么才好。

“你……”皇上沉吟了一下,她征询地看了何氏一眼。

何氏连忙答道:“皇上,她是我的女儿,武千心,您没有见过她。”

“哦,原来元衡还有一个女儿,我也没听他提起过。”皇上点头道,继而对武千心道,“不必太拘泥了,抬起头来吧。”

武千心也不知道是该回答“知道”还是该回答“是”,干脆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垂了半天的头,抬了起来。大着胆子,看了他一眼。

便是这一眼,便让宪宗在看到她的容颜的瞬间,愣了一愣。他的脑海中迅速划过三千后宫的身影,可是她们在武千心的相形之下,立刻失去颜色。宪宗不由得在心中叹道:没想到,人间造化,竟也能生出如此美丽的少女。

然而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自然不能在这种场合下失态。于是轻咳了一声,正色道:“联想去看看武卿家。你们也一起进来吧。”

说罢,他的眼前立刻让出一条道来,宪宗一挽衫脚,在几名宦官与武将的跟随下大步踏了进去。武家众人,也随后进了府内。

躲在厢房中的麟儿,早已等得不耐烦,他趴在窗棂上,推着一道小缝朝外偷望。总算见到为首走进了一中年男子,知道这就是当今的宪宗皇帝。麟儿看着跟着后面的武千心,小圆脸上露出一抹诡笑,双手捻诀,念起了趋物咒。房外的东西立刻有了回应,先是“砰”的一声,府门紧紧关上。然后,院里的一根树枝突然折断,像剑一般直朝宪宗射去。

宪宗身边的护卫立刻发觉事情不妙,随即拔刀在手“当”地拨飞了袭来的树枝。“护驾!”这名护卫同时大吼。

一时间,“锵琅”之声迭起,所有跟进来的护卫全部拔刀在手,将宪宗守在中间,刀锋指向武家众人。府外大门被砸得“哐啷”直响,眼看要不了多久,守在外面的羽林军也要冲杀进来。

武千心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一幕更不可思议的景象就出现在她的眼前。先是武千思,然后是何氏,再接着是武府家丁,一股青黑的煞气忽然间涌上了他们的面颊,手中的指甲忽然暴涨而出,犹如野兽的利爪,上下舞动。

“娘……哥哥?!”武千心惊惶地问道,“你们怎么啦,这是怎么回事?!”

“立刻杀了!”何氏森然地说道。“呼”的一声,所有人如同闪电一般地跃起——全部扑向了武千心!

一阵狂风立时扑面而来,窒息的感觉,立刻让武千心想起李师道府中遇袭的遭遇。没有时间犹豫,她咬紧牙关,拔出剑相迎。“当当当当……”一长串剑锋撞击利爪之声。武千心挡住了第一波联击,手心已经被强力震得发麻,眼看着第二波攻击转瞬即到,她几乎是无可奈何地向上跃起,奢望着能躲了过去,然而,就如同在油锅中的鱼儿,再如何挣扎,沸油也不能变成清泉。她也明白,奢望仅仅只是奢望。

“胡四……你在哪里?”生死攸关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划过了他的影子,他的睫毛,为何会那样长,他的笑为什么总是那么凉?她的脸上落出了一滴泪珠,她想:我就要死了,你知道吗?

就在武千心在绝望中挣扎的时候,一旁响起了一声大喝:“快救她!”——这个声音,竟然是皇上的。

守在宪宗旁边的几个护卫不敢怠慢,疾速扑了上去,在妖变者的外围砍杀过去。护卫们凌厉的攻势,暂时缓解了武千心的危机。

此时轰然一声,府门已经被羽林军冲倒。远远看去,一片明光甲在晨晖下折射着光芒,恍然就如同浩荡的日光迅速涌进入了内院。

宪宗指着武千心疾声令道:“救她!马上!”

这些近卫羽林军,一个个都极其骁勇善战,随着宪宗的令下,立刻有人分立前后两排,前排半蹲,后排直立。取弓、搭箭、拉弦,几个动作竟如行云流水一般齐整流利,“刷——”羽箭画出一排直线激射缠斗中的妖变者,紧接着,第二排羽箭又奔拥而至。

呆在厢房中的麟儿,看到武千心家人的妖变也有些微微吃惊。他本意只想给武千心添点儿乱,没想到,这一下引发了如此大的变故。也不知这些妖变者是何方神圣,不过也乐得看热闹,反正师父也曾授意自己袭击那少女,何况这少女还害得自己被那可恨的胡四偷袭。让她吃点儿苦头也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衣衫,觉得实在有些不像话,就屁颠颠地从桌案上跳了下来,翻开武千心的衣柜,找了一件合适的男装穿上。再趴回窗棂上偷看,外面正打得不可开交。看情形,妖变者以一当十,无一伤亡,而羽林军已经开始大片死伤,武千心被三个妖变者攻击,不断地结印施咒攻击,已使她相当疲惫,左支右绌,只怕支持不了太久。

麟儿看得有点儿出神,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一块糖,含在嘴里,他支着小脑袋想,等会儿,要不要帮一下她呢?

房外的天心中,惨叫连天,可以冲进来的羽林军,已经全部冲了进来,一些在院内与妖变者血并,另一些上了二楼,搭箭远袭。有四个羽林军合击一个异变的家丁,其中一军士终于找到了一个空隙,拦腰斩下,扑的一声,竟将那家丁砍成了两截。

三人才刚想呼一声侥幸,落地的两截身体,忽而又腾起一阵黑烟,竟化成了两个家丁。攻势凌厉了一倍。只听见哧啦啦的数声,三个羽林军立刻被疯狂的报复者撕成了碎片。众人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心寒,看来此处,就要成为羽林军的墓地了。

武千心使用拼力抵抗,她又是忧急,又是困惑,冲着攻击她的武千思与何氏哭喊:“娘,哥,你们到底怎么了?!”

但是他俩并不回答,脸上带着莫名地诡笑,毫不留情地继续攻击。“哧”的一声,武千心一个躲闪不及,肩头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第二击接踵而至,武千心只觉得肩头一麻,动作跟着又缓了缓,“扑”——一只利爪,插进她的小腹!

就在这个瞬间,武千心听见自己的心中,有人焦急地唤出了声“千心……”

——是,师父吧……

声音一闪即逝。

武千心带出了一溜鲜血,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就像一根清羽,正徐徐地朝后飘去!

“嘭”,她狠狠地撞在了一个人怀里。

“你……你没事吧?”武千心强睁着模糊的双眼,一边咳着血,一边看着眼前这张有些惊惶,又有些担忧的面孔。

是皇上。

她费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没事……”

“快!保护皇上!”她听到了一阵喧杂的声音,有很多明晃晃的战甲形成了一个圆圈将她与皇上围在中间。明晃晃的背镜,让她觉得有些刺眼。撕杀的声音从圈外传来。她可以感觉到血肉正在横飞,生命正在流逝。

时间从何时起,从娟柔的溪流,变成了湍急的飞瀑?

宪宗紧紧地抱着武千心,浓黑的眉毛拧成了一把锁。他说道:“你……坚持住。我的禁卫军很快就会赶来。朕会让你活下去!”

武千心缓缓摇了摇头:“没……用的,他们是妖怪……”她的眼睛略一失神,“他们还是我的……家人。”

她把头侧向一边,看着周围的情形。这支由羽林军组成的曾经可以在世间称雄的铜墙铁壁,如今却显得愈发的脆弱单薄。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杀光。

她不由担心地朝圈外的闺房看了一眼,幸好,那儿还未受到袭击。也不知道那麟儿有没有事,他还这么小,不该面对这么血腥的场景。

“不用担心……”武千心看着这个将自己护在怀中的皇帝,不禁有些感动,爹说他是一个好皇帝,看来这是真的。她的唇边一边沁着血丝,一边说道:“皇上,武家……还有我在!”她努力挣了挣,从皇上的怀里直起身来。

“你……”宪宗吃惊地看着她的举动。

“我还有最后一招。”武千心笑了笑。

此时外围的羽林军,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眼看只剩下十余个人了。

武千心盘膝而坐,提起宝剑,立刻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划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宪宗叫道,走上去要去夺她的剑。只听“嗡”的一声长鸣,一阵罡气立时将他震开。

武千心并不答话,换手握剑,一咬牙,又在右手腕了划了一道剑口。她用食指醮上自己的鲜血,在欺霜剑上画了一道血符,紧接着锵的一声,将剑插在自己面前,双手结印,檀口喃喃念动。

一阵腥风缓缓吹起,掠动着她凌乱的长发,欺霜剑开始嗡嗡颤动,原本冰凉的剑身忽然变得灼热而贪婪,武千心的鲜血从嘴角、肩头、双腕、丹田,不断飞涌而起,仿佛受了召唤的灵蛇一般,绕着欺霜徐徐飞旋。

这时,最后一个羽林军被撒成了碎片。所有的妖变者一齐兴奋地啸叫,掀起一阵黑风,直扑中间的武千心与宪宗。

就在这个瞬间,武千心剑指疾伸,点向欺霜,口中喝道:“疾——”

只听“哗”的一声,武千心的长发蓁张,罡风骤起,一阵红色的光罩陡然从剑身飙出,疾速向外扩张,武千心与宪宗笼在其中。“嘭嘭”数声连响,扑来的妖变者如同撞在了钢墙上,尽数被挡在了罩外。

宪宗目瞪口呆,仰头观望这层幽幽闪动的光罩,不由问道:“这……是仙术?”

武千心点了点头,简短地说了五个字:“五伤灵光壁。”这是师父传给她的最后护身法,施此法需要身现五伤,借欺霜之力挥血成墙。可以阻挡一切外物的攻击。

宪宗一阵惊叹,隔着透明的红墙,外面的世界变得摇晃而波荡,就如同隔着水波,朝外看风景一般。他不由得对眼前的少女更加刮目相看,心里叹道,能得此女,夫复何求呢?

想到此处,再次低头观看武千心,只见她脸色惨白,鲜血正不断地从伤口涌出,汇成一股汩汩细流,融入光壁之中——原来此壁必须以她的血为依凭,直到她鲜血干涸为止。

眼看武千心已然如同扶风的弱柳摇摇欲堕。而壁外的妖变者仍然牙龇目裂地疯狂地撞击的光壁,嘭嘭的闷响,不时从壁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