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是谁……我好像听到了…龙的声音?”信龙惊魂未定地跳过来,背后跟着不停扭着尾巴的阿灯。
我也不知那是什么,不过,他替我们解决了大老虎。”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抱起阿灯查看伤势,还好,伤口不深,死不了。
柳生还瘫在那里,没打算跟我们拼命,也没打算逃跑,就坐在那里,傻了一般望着前方:“你们杀了它……杀了它…”
“你是遗憾,还是悲恸呢?”我走到骨线前,伸出食指,在空气里画了一个古怪的图案,又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朝前一撒,一道白气从骨线中心味一声散出来,我抬脚跨过骨线,走到柳生面前。
他抬头,愕然:“你……你能出来“好多年以前,解除结界是我学得最认真的技能。”我笑笑,原因很简单,当年敖炽为了逼我收心修行,经常弄出各种结界来阻止我下浮珑山玩耍,而为了山下的小馄纯跟鸡腿我也是拼了,在一次次想方设法突破的过程里一不小心就成了解除结界小能手。
时光匆匆,许多法术与咒语因为长期不使用都生疏了,但结界这个东西,我还是有办法的。感谢小馄纯跟鸡腿以及所有那些年吸引过我的食物们。
我抬头看看,风小了许多,雪花还在飘,没有巨虎盘踞的月牙地笼罩在淡淡的烟尘气里,堵在人口处的雾也渐渐地薄了,失去依傍般四下散乱。柳生默默爬起来,走到几乎被我们遗忘的吕秋叶身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依然人事不省的她,盘腿坐下,呵呵一笑:“你从未想过要带走她。我以为是自己在谋算全局,不曾想我自己才是被谋算的那个。
“我也不容易啊。为了引你主动亮出底牌,舍弃形象扮养猪大嫂,还得一路躲避你的暗算,关键是临场失误,没有对付这种虎妖的实战经验,差点就挂了。”我走上去站在他对面,也坐下来,“不介意我坐下来,咱们好好谈谈吧?”
如今,谈什么都晚了。”他看着吕秋叶,脂淡的双眼里只有一败涂地的绝望,与隐忍的悲伤,“你竟有那龙一般的东西助阵……连它都杀不了你,可见你比我想象中更厉害。技不如人,无话可说,要杀便杀吧。
“杀不杀得看我心情。”我耸耸肩,“而且我不习惯杀掉一个还没回答我问题的家伙。
“你这么狡猾,许多事不用我讲,你也早看出来了胡说,我可是个很朴实的生意人它最受不了的,就是老乌每次喝多了,都拿一张臭嘴凑到笼子边跟它谈天说地,也不喜欢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叫“柳生”的名字,事实上,老乌把他抓来的各种动物都起名柳生”,猫儿狗儿,飞鸟游鱼,共享一个名字。
它是一只鸽子,一只没有亮点的,平凡的灰色鸽子。它不知自己出生在哪里,对父母也没有多少记忆,最多的记忆是关于天空与山河,一路飞飞停停,漫无目的。当然。
躲开那些天敌猛禽也是必修课,它比许多同类都敏捷,好几次都从山鹰的利爪下逃脱。
可是,它后来才知道,世上有比山鹰的爪子厉害百倍的东西,那就是人类的网,准确说,是老乌布下的网,上头有细密的倒刺,撞进去的家伙,没有能脱身的。这张网,只捕小网的主人老乌是个衣衫褴楼的流浪汉兼酒鬼,清醒的时候会牵着被他驯养得非常乖硕的猫狗,在大街上表演各种滑稽的戏码,让小猫跳圈,小狗装死,或者让鸟雀从盒子里出纸牌算命。每次都有不少人围观,继而打赏。得来的银两全部换成酒,钱多就好酒钱少就劣酒,对老乌来说,量比质重要,他是个喝酒的粗人,不是品酒的雅土。除了喝酒。
老乌还有别的本事,他会一些法术,还会炼丹,他用一口破瓦罐炼出黑黑的丸子,隔三差五地给“柳生”们吃,不肯吃的就要挨打,细细的铁棍子,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老乌居无定所,破庙烂屋都是容身地,每打算换地方流浪时,就拿牛车载着大大小小的笼子出发。而他们每离开一个地方,就会有人家报官说家中遗失了贵重的财物,翠黄金、珍珠宝石,均在其列。这个贼,只偷这些闪闪亮亮的宝贝,却对大面额的银票之类嗤之以鼻,从不觊觎。
鸽子柳生偷的最多的,是各类宝石戒指,它力气小,每次也就只能叼一两个戒指。
所以老乌常骂它没用。比不得那只会装死的大黑狗,上次偷了那么大一块翡翠观音。
对,它们就是那个贼。老乌白天演动物滑稽戏,晚上便遣出它们去选中的人家行窃。
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这些闪亮的宝贝。
鸽子柳生虽然常挨打受骂,却不羡慕黑狗柳生,因为它再也没能回来,不久前,它去一户人家偷金子时,被主人发觉,家丁们拥而上,将其乱棍打死,剥皮泄愤。
它怕,怕有一天也被人抓住,拔掉羽毛砍去头颅。不是没想过要逃,可老乌给它吃的药丸,不但让它们越发具备人类的思维,更给了它们穿墙入室的异能,可只要几不吃,腹中就会绞痛无比、生不如死。曾有一只白猫柳生因为厌恶了当贼的日子,跑了,老乌也不急,不到三天,白猫自己回来了,求老乌给它药丸,任它怎样乞求,老乌都没有多看它一眼。几个时辰之后,白猫死了。
从那之后,再没有离家出走的事件这样的生活持续了许多年,它依然不是老乌手下最优秀的贼,但一定是最听话的。
老乌对它也不那么坏了,心情好的时候还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赏它几粒香香的炒蚕豆。
老乌多年来积蓄的珠宝金银不是个小数目,可从没见他用这些财富来换取任何东西,甚至没有用一枚小戒指去换一壶好酒。每到手一批,他就拿块破布把赃物包裹起带走,等回来的时候,东西便不知所终。然后,再继续这种看似穷困的流浪汉生涯老乌的行为里,还有件令鸽子柳生不解。它不止一次看到老鸟从身上拿出一个用锦帕裹起的东西,抖落开来,是支毛笔,极寻常的一支笔,只是笔管笔头都是雪白的,像从未沾过墨汁颜料,略有古旧之意。它觉得,老乌看这支笔的眼神,是又爱又恨的。
这就怪了,老乌这样的糙汉,对舞文弄墨一窍不通,为何偏偏对一支笔重视若此。
它好奇,但不敢问,哪怕它已经会说人话。奇怪啊,也不知怎的就拥有这般能力了也许是那药丸的作用?
它还是沉默地在老乌的驱遣下生活,不挨打的话,日子还算过得下去。可每当从笼子里窥看到天空时,它还是想离开,想做回一只鸽子,而不是一个担惊受怕的贼。偶尔它也会幻想,有朝一日自己变成了一个强大的人类时,会不会把老乌关起来,用铁棍狠狠抽他。
就在它以为一辈子都会跟老乌在一起时,老鸟却主动“抛弃”它了。
那个雨后的傍晚,浑身是血的老乌跌跌撞撞地从外头跑回他们暂居的荒宅里,疯了似的从一个破木箱的夹层里拿出一支跟之前的白毛笔一模一样的笔揣到怀里,又从怀里摸出裹着锦帕的那支,拿了细绳紧紧系起,挂到了它的脖子上,再把新炼制出的十颗药丸一口气都塞进它嘴里,害得它差点窒息而死。做完这一切,老乌走到后窗前,说了句:“走,离我越远越好。”
自由来得太意外。
挂在脖子上的东西很轻,它展开翅膀,轻易地飞到了高空。老乌满是血污的脸定格窗后,也成了它对老乌最后的回忆。
老乌是被人攻击了么?它还记得被打死的黑狗,也是这样,一身伤,一身血。
可这一切,它永远得不到答案了它一路往北飞,不敢停,肚子里一直在咕咕地响,不是饿,是奇怪的东西在翻涌。
第三天,它再也支撑不住,勉强落到一棵树的最高处,把老乌给它的东西暂时藏到了密集的树枝之间它很渴,很累,落到地上一个小水洼前,还没喝上两口水,左翼便传来一阵剧痛整个身子都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乱石上,眼冒金星一个白白瘦瘦的男童,六七岁的模样,举着一把弹弓从树后走出来,把它抓到了手里,汗津津的小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笑。
它被当成了一件哥哥送给妹妹的礼物那一年,吕晴河七岁,吕秋叶五岁。一对住在村子里的,跟舅父舅母一起生活的小兄妹。
它还记得当吕晴河把受伤的自己交给妹妹时,吕秋叶那张毫不开心,反而皱起眉头“哥哥,它不是阿灰。”她小心地捧着它,好看的眼睛里又懊丧又心疼吕晴河尴尬地挠头:“它怎么不是阿灰啊,你看,一模一样的呢。我说了会帮你找回来的。”
模一样,但不是阿灰。”她垂下头,“哥哥,你莫再骗我了。我知道阿灰被舅母吃掉了。我几天前就在炉灶旁的土缝里找到了阿灰的羽毛。
吕晴河无言以对,嚅嗫着:“我看你那么难过…就…“我不难过,哥哥。”她抬头,用力挤出一个笑,“以后你不要再用弹弓了,娘亲以前说,野孩子才玩这个,你是要当个读书人的。”
“嗯。以后不用了。”他把弹弓扔到旁,脸色略为沮丧,“只可惜舅母说银钱矩缺,不能供我去私塾,也不肯买书给我。爹娘活着的时候,他们投奔过来,舅父病得快死,也是爹娘花了好多银两才请大夫治好了他,如今他们不在了,舅父他们地也忘记这些往事了。
吕秋叶抿紧嘴唇,半晌才说:“总有别的法子。
“嗯。你别担心、了,哥哥说过将来一定要变成个很厉害的人,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吕晴河摸摸妹妹的头两个小孩子,却比同龄人成熟了许多它被吕秋叶偷偷养在了村东头的小溪边,她找来药草敷在它的伤口上,又在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里用石头全了一个小窝,里头铺上干草,每天都来看它,喂水喂食悉心照顾。每次离开时,她都会拿石头把小窝的出口挡上,并且很抱歉地说:“我不想关住你但你现在飞不动。等你好了,我就让你走。
其实你不关我,我也不会走的—它很想跟她这么说,因为在它的生命里,还不曾遇到过这样的善待。它喜欢这个孩子慈悲的眼神。
它以为这样的孩子一定会讨人喜欢的,可有一天,来看它的吕秋叶走路时一拐一拐的,嘴角也渗着一块淤青舅母的耳环不见了,她说是我偷的。”她坐在地上,把它抱在怀里,“其实我那天半夜饿醒的时候都看见啦,哥哥握着拳头从外头跑进来,躲到被窝里。我问他拿了啥是不是舅母偷藏起来的好吃的,他说是耳环,卖了耳环,就有钱买书啦。今天舅母打我的时候我就想,等哥哥将来成了很厉害的人,大不了买一百对耳环还她。
为什么不是买一百对耳环砸死这个女人呢—它在心里问,还有,从这个时候起它就很不喜欢这个害妹妹挨打的吕晴河了。
“娘亲说,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就当是哥哥借的吧,以后还她一百对耳环,娘亲知道的话一定会高兴的。”她摸着它的脑袋。
它安静地伏在她怀里,听她絮絮叨叨。
“我要是有翅膀就好了呀,可以像你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邻村的许姐姐说越高的地方,景色越好。”她自己越说越高兴,“你要是像马儿那么大就好了,可以跃着我去很高的地方看看。那时候,就算舅母想打我都打不到,嘻嘻。
等你长大了,她就不敢欺负你了—它默默说。
与吕家兄妹的相遇很突然,分别也很突然。
那是一个阴冷的午后,吕秋叶还没挪开小窝门口的石头时,一个尖锐的女声就从她身后炸裂出来—你个小贱人,人都吃不饱了,还偷拿家里的粮食来喂鸟?!我跟你舅父如此艰辛养活你们,没有一点回报不说,还要干这么吃里扒外的事!你个小白眼狼,看我不打死你!
各种恶毒的咒骂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接二连三地落在吕秋叶身上。
小窝被一脚踹开,女人粗短的手伸进来,粗暴地抓起它,骂骂咧咧道:“这没用的玩意儿除了蒸来吃还能干啥!跟你一样浪费粮食!
它试着挣扎,没用,原来自己的归宿会是一口蒸锅?
突然,全程都没有反抗过的,被打得满脸指印的吕秋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拿出她这个年纪不太可能出现的速度与力量,狠狠撞到这个粗壮矮胖的女人身上,毫无防备的她一个趔超扑倒在地,一起倒地的吕秋叶顺势从她松开的手掌里夺下它,像个机灵的小猴子一样翻身而起,抱着它狂奔而逃。
她一直跑到树林深处,确认舅母没有追来时,才精疲力竭地停下来,瘫坐到一地落叶上。
我们得分开了。再留下来,舅母会吃了你。我是打不过她的。”她喘着气说一个多月啦,你的伤应该好了,试试看能不能飞起来它从她的手掌里跳下来,展开翅膀,轻松落到高高的树丫上。
她高兴地站起来,仰起通红的小脸对它说:“你知道我为啥喜欢鸽子么?因为我爹跟我说过,鸽子是永远不会迷路的,只要好好待它,不论它飞去多远,都会回到我身边。
等我长大了,如果你还记得这里,记得我,就来看我呀它一直站在树丫上,默默看着她的脸,她的背影。
我也打不过你的舅母,所以我无法报答你什么,十年吧,如果十年后我还活着,不论千山万水,我来看你—它这么想着,展翅飞走。
十年时光,弹指一挥在那个晚霞如火的傍晚,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神情安然地背着书箱行李,清灵地像一凉山野里的溪水,穿过盛夏的暑热,走进这人丁稀薄的村落村民问他是谁,他说他叫柳生,一个居无定所的画师,靠画山水兽鸟,人物肖像赚钱度日。
村民摇头,只说现今谁还有心思做这风雅事,几时丢了性命都不知道。他疑感,问出了什么事。村民说,附近的卧虎岭上闹起了邪门事,两年前村里人为了多捕鱼,带了自制的水雷子,也就是土炸药,往卧虎岭里的河中炸鱼,鱼是炸出了不少,大家还高兴得很,可打那之后,去山中砍柴狩猎的人,便常常有去无回了,家人寻过去时,只找到一堆白骨,肉是一点都不剩了。大家都道是山中出了妖怪,以人肉为食,如今是再不敢上山了。连请来的道士都说,卧虎岭历来有猛虎盘踞的传闻,只怕是这虎已成了精怪,又被炸鱼时的动静惊扰了,他也无能为力,只让村民自求多福。
罢,他只问了一句,村中吕家兄妹可还安好?
村民说几年前兄妹俩就搬到村外的野地里去了,其实是被他们那恶舅母逼走的,夫妻俩得了哥嫂的恩惠,却不肯善待这对孩子。四邻们老早就看不过眼,但那婆娘又凶又恶,加上又是别人的家务事,他们也不敢多言。不过一年前这两口子也跑了,听说是在外头欠了赌债,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是活该。之后兄妹俩也没再回到故居。
也道了谢,转身出了村子设费多大力气,他就在村东七八里外的林子里,寻到了他们的小屋。
两间房子,用竹子搭出来,虽然简陋,但整整齐齐,门前还开出一小块地来种菜比他想象的处境要好许多从半开的窗户里,他见到了那张阔别十年的脸她长大了,很好看,静坐在窗后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提笔马上画下来。
真好,她还在,他也没死。
他装作路过的人,敲开了她的家门,他暂时无法决定,要不要将这十年的遭遇或者说奇遇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她给他倒了热茶,还拿出几个烙饼,说常有人在这里迷路。
山野少女,却是难得的知书识礼,大方得体已经十五岁的她,固然不复幼时的天真烂漫,但好好的豆蔻年纪,眉字间却伏着难以消减的愁绪他环顾四周,房间里除了简单的摆设之外,就只剩下了书,很多很多书。
你爱看书?这个很难得。他如是说她笑笑,说哥哥是个读书人,从小就教她断文识字,多年来兄妹俩相依为命,哥哥在集市设摊替人写书信赚钱,日子虽清贫,但也很快乐。
他说她有一个好哥哥,然后起身到书架前随意取了一本来看,是一本讲寻找海中仙山的札记,又取一本,说的是凡人修炼法术得道成仙的故事,一路看去,整排书架上除了诗词歌赋之外,便全是类似的书籍。她说,哥哥直很羡慕那些有道术的活神仙,说他们是世上最厉害的人,若有朝日他也能得道成仙,也就不枉此生了。
他把书放回去,问,当了神仙,就很厉害了?
她说她也不知道,但这是哥哥的梦想。
。他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说鱼门国里许多人都讲,世上最厉害的角色是龙,要是能成龙,才是真正的厉害她苦笑,说她也听说过关于龙的传说,可她连一只龙爪都没见过,既然大家都说变成龙是最厉害的,那就是吧。
闲聊之下,已近暮色,她给了他一盏灯笼,又指明了离开的方向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吕晴河。
他接过灯笼问,你哥哥呢?
她神色一慌,敷行地说哥哥外出采买东西,怕要明日才返家。
他没有再追问,告辞离开。
“谢谢你跟我聊天。”她忽然说道,“我以为我不会有机会认识新朋友了他回头,她正笑着跟他挥手。
黑夜来得很快。
四下响起各种属于黑暗的声音,飞鸟躲在巢中,野兽小心出没,小小的竹屋像极了一座狐岛。
离竹屋最近的树枝上,站着一只灰色的鸽子。
半弯月亮爬上最高点时,竹屋前的羊肠小道上,远远走来一团黑影,鸽子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明亮黑影渐渐扩大、拉长,微弱的月光下,一身云纹白袍的吕晴河不疾不徐地走在通往的屋的路上。
他比预想的还要英俊一些,只是眉眼之间少了一些男儿家应有的硬朗,看上去像大所初愈一般,脸上还罩着一股若隐若现的青气他走路几乎没有声音,说是走,更像飘。
他停在房门外,敲门,秋叶,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紧闭的窗户上亮起了光,她的影子映在上头开门呀秋叶,是我呀!
她的影子没有动,“哥哥已经找到成仙的法子了!我早跟你讲过,卧虎岭是个有灵气的地方,哥哥在里头修了新屋,你快随我一道搬去居住!”
吕晴河又敲了几下门,比刚才重了许多。
她还是没动,在等待,在犹豫。
秋叶!再不开门,哥哥要生气了!”吕晴河有些恼怒了,“准道你要哥哥独居深山无人陪伴么?
鸽子的眼睛一动不动地俯瞰这一切。
突然,门开了。
吕秋叶穿着平时舍不得穿的最好看的衣裙,站在门后,怔怔地看着兄长:“哥哥多心了,秋叶怎忍心放任哥哥独在深山,孤独夜寞。”
吕晴河舒心地笑了,伸出手去:“那跟哥哥走吧。卧虎岭上的新居,比这里好多了。
嗯。”她咬了咬嘴唇,把自己的手交给了他。
兄妹俩肩并肩地走了出去,踏上那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蜿蜒小道。
空中,有翅膀挥舞的声音。
傻丫头,不能跟他走啊,他不是你哥哥呀!
在它冲下去的刹那,兄妹俩的身影突然从小路上消失了它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用极好的视力,居高临下地搜索。
终于,在一大块月牙状的开阔地上,它发现了他们的踪影它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下去吕秋叶的手腕被一个有温度的手掌紧紧拽住,她猛一转头,大吃一惊:“柳生?怎么是你?
“不能跟他走!”他大声道,“此人已无人气,不是你哥哥对他的突然出现,吕晴河没有半分论异,他所有的表情都只表达出一种目的达成的轻松。
“我不管你是何来历,此地不可久留,你快走!”她猛地挣脱他的手,并用力推了。
“吕秋叶!你怎的如此糊涂!”他怒了,指着吕晴河道,“此物一身邪妖之气,绝非善类,你…“我知道!”吕秋叶也怒了,他不知道那么瘦弱的身躯里居然会爆发出那么大的声音,“我知道我哥哥已经死了!
他愣住。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他被老虎咬死了,知道他已变成了??伥“伥?”
他想起老鸟说过,世上最不要脸的妖怪之一,就是伥。这些由被老虎吃掉的人所化成的妖邪,会丧失所有人性,利用亲友们的思念与信任,将他们骗入虎口。越是爱他们的人,越是难逃一劫。
既然她知道,为何要上当。
他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哥哥为了成仙,终日在山中游走‘吸取灵气’,我曾劝过他成不成不重要。
要紧的是我们兄妹平安快乐。可他完全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她哽咽着,“半个月前哥哥几天没有回家,失踪七日之后的半夜,他突然回家来,说在卧虎岭上发现了一处可供居住的好地方,要我跟他同去,我见他神情疲乏脸泛青气,忙去给他做饭,谁知却在那盆热汤里发现他映在里头的容貌,竟是个青面獠牙的妖物。我很怕,又不敢戳穿,他不断让我跟他走,我不肯。他恼怒之下自己离开了。回想他的容貌,我总觉眼熟,忙去出一本说妖物的书,竟在上头发现了跟他一模一样的图画,那种妖物,就是‘伥,“那你为何要来送死!”他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我们是亲兄妹啊。”她擦去眼泪,居然笑出来,“命丧虎口已是大悲,死后还要成妖不得安宁,我无法放任不顾。既然我来了,他就能自由,我便没有拒绝的理由拒绝你。
你字刚刚出口,空地前方的黑暗里,缓缓走出一个巨大的身影,伴着一声令人胆颤的虎啸。
最后一片雪花落到我的鼻尖,阿灯伏在我身旁睡得呼呼作响,信龙坐在我的腿上听得聚精会神,月牙地里的杀机被一段平静的讲述推向消失的边缘。我曾硬拽着她逃跑,可月牙地的出口尽是毒雾,寻常人根本无法穿越,我化回原身拉她飞走,可笑的是我连这么瘦的她也拉不动。我只是一只鸽子,纵然成了妖,也是不堪一击。”他望着怀里的人,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亲眼看着,虎妖咬住了她的脖子。
“难怪你要画那么大一条龙在你的密室。”我不禁叹气,“你是不是常这样想,若自己成了龙,便能一口咬断老虎的脖子,如此,你便再不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月月年年地痛苦、愧疚。
是。”他坦白承认,“鸽子觉得人很厉害,可人会被老虎吃掉,而老虎又不是龙的对手,我跟许多人一样,不断追逐着自己没有的东西。最后却一败涂地。
我沉默了片刻,说:“妖物要修成人身,是一件非常不易且看机缘的事,你能在短短十年内做到,这很不简单。”
“我从头到尾都没修炼过。从寻常鸽子变成老乌手下的妖,再变成人,都是那些药丸的作用。”他否定了我的猜测,“那年在林子里跟她分别之后,我打算去取回藏在树梢的东西。可还没飞到目的地,体内就像烧起火一般剧痛,我跌落在山谷里,觉得自己肯定是要死了,老乌一口气喂了我十颗药丸,也许是为了毒死我,只是药性太慢,一个多月才毒发。那天下起了很大的雨,我躺在泥泞里等死。可一直等了三天都没断气,只觉得整个身体不停被奇怪的力量拉扯着,很难受,然后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浑身是泥的少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笑笑,“那你就是妖怪中顶幸运的一个,靠几粒药丸就修成人身,连我都要羡慕你呢。那个老乌,你完全不知他的背景么?”
他摇头:“从来不知。
我想了想,问:“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后来的一身‘本领”,是因为他给你的那支笔?
“你既说自己是一只老妖怪,那你可曾听说过一种叫‘食恩’的怪物?”他反问我。
“食恩?”我回想了半天,“这可是个稀罕物,据说两千多年前这种妖怪就被群联合起来的术师抄家灭族了,原因是这种长相接近饕餮的妖怪能幻化成各种生物的模样,包括人类,然后在行人出没的地方假装成受伤的兔子或者崴了脚的老太太,一旦遇到好心人施救,就凶相毕露,将之抓到巢穴中,挖心而食。因为这怪物只做恩将仇报的事,又以恩人之心为食,故人们以‘食恩’相称。”